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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独裁者》【二】 拜访小屋 一天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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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 “孩子,你还没走啊?这么冷的天......”

一个声音,苍老却遒劲有力的声音。 首发--无弹出广告

“先生,......”

仲一天深吸了一口气,见到了心里一直默念的许文岩。之前一直等待着,一直嘀咕着如何去和许文岩说话,不料见了许文岩竟没有了一丝底气。

“怎么?经常来这里投稿啊?”许文岩慢慢向仲一天走来,有些吃力的样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刚出门便迎来一阵冷风,吹得老人把那破棉袄夹得更紧了,头发能明显地看到是被岁月染成的白sè。

仲一天见到许文岩,流露出孩童般天真地笑脸。可能是太渴望结识先生,手足无措,也许是太冷,淡淡地、低声地回了一句。

“没有,也是偶尔才来这里,也是想试试......”边说着边盯着许文岩的眼睛。

许文岩微微一笑,十分和蔼。让仲一天激动的心情顷刻间平缓了些许,没有了之前那哽在咽喉的痛痒感觉。只见许文岩指了指被仲一天夹着变形的稿件,说道:

“是你的作品吗?能不能拜读一下?”

这是个多么让人激动的时刻,自然仲一天比所有的人更加激动。听到许文岩那亲和的话语,仲一天几乎忘了自己等在这是想要干什么。在他看来,仿佛是许文岩读懂了这个少年的心思,还没等他开口,便提前询问,这比毛遂自荐的机会和感觉强上千倍百倍。冻得通红的手一下子拿不住稿件,掉在了地上,撒了一地。

许文岩上前去帮仲一天拾起落了一地的稿件,更像是一种希望,和仲一天所期待的希望一样。

“先生......”

仲一天不知道用怎样的话去形容那种感受,这屋外的风已然是感受不到的。他太需要被人认可了,年少的特立独行总是被人看做成一种装蒜,他也太需要眼前这个从岁月的那头走到这头的老者看看自己所谓的文章。

自那以后,仲一天每逢空闲之时就会想起要去拜访许文岩。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出版社投递稿件。许文岩见这孩子真诚、有自己的想法,便视仲一天为自己的学生,倒也开始愿意接见这头执着地倔驴了。

许文岩告诉过仲一天,他早些时候是在T城一所大学任教的。可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提前退休了,后来回了X城老家,也是近些时rì来的T城。

“咚咚咚......”仲一天又一次敲响了躲在那偏僻葫芦口的木门,那扇孤独地却不失温和的木门。黑sè的油漆慢慢褪去,依稀看得出这扇门也见证了不少时光的流逝,背后承载了多少人来来往往。敲门声打破了葫芦口的寂静。秋季已悄然不见,初冬时候,鸟儿也不再叽叽喳喳。除了隔壁街的叫卖声,也再没什么人来到这个偏僻的拐角去打扰这里清修的人。

门没有锁,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许文岩愈发地苍老了,这是仲一天进门的第一感觉。蓬头垢面加上凌乱地穿着,显然是不修边幅的一个老人,而先生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锐利,没有丝毫地懈怠,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今天是许文岩先生的生rì,在这个白发的老人看来不算是什么特殊的rì子。他依然伏案写作,写着对往事的追逐,写着jīng神恍惚的叹息。

“先生,您还在写新作么?今天是您的寿辰呢,也不稍作休息一下,您这样一直写下去怕是要累坏身体的啊!”

“是世忠来了......”

“嗯?”仲一天突然感到一阵陌生,背脊处一丝凉意,“先生,我不是世忠啊,我是一天呀。”

谁是世忠?也许是先生的什么亲人或故友——仲一天心中默念。

许文岩放下钢笔,朝仲一天看了一眼,像孩子一样笑了一笑,拍着脑袋,一边挥了挥手,说道:“唉,瞧我......来了啊,你看我这脑子,都糊涂了。最近学校不忙啊?”

“先生想必是入迷了,呵呵......这种写作意境,都该把自己忘了吧?”仲一天一边说,一边走到许文岩的桌子旁帮许文岩整理起乱成一片的文稿,像是刚刚才完成的。自打认识许文岩之后,仲一天便多了一件自己爱好的事情——帮许文岩整理稿件。在他看来,这是件很高雅的事情。

许文岩写了很多,不分昼夜地,没玩没了地写着。大多都是研究xìng文字,还有一些诗词,当然也是有小说的。当仲一天得知先生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发表时,才知道那时候刘大成说的不是玩笑话——怪人。除了惊讶之外,更多地是惋惜,更替现代文学界感到惋惜,难不成冷板凳一坐就是一辈子?此时的仲一天又感到一丝的幸福感——许文岩允许仲一天看自己所写的任何作品,也愿意让他帮忙整理文稿,这一点是任何读者都没有的特权。

“先生,您刚才把我唤作‘世忠’,想必这‘世忠’是您的亲人吧?”仲一天依然在翻阅着那杂乱无章的稿子。

许文岩先生又抽起了烟,一副很严肃地表情,眼睛渐渐失sè,慢慢合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在一旁的仲一天不敢做声,只得静静地等着。他知道许先生的这个习惯。通常这个时候,先生总是在构思,一支香烟,能让心静下来,思绪便像打开的泉眼。瞬时的灵感也许不会给文章添多少生机,但也许是一口泉眼,打开之后便思如泉涌。那种将灵感与思维衔接的快感也许是许先生最喜欢的感觉,冷板凳总需要有人能坐。许文岩曾告诫仲一天:写作是一件长久的、持之以恒的事情,漫长的求索之路,总会逐渐突显其价值。

“呃?......哦,世忠是我的学生,很久之前的时候是,现在也是。......”许文岩从无限遐想中反应过来,弱弱地说了一句,接着又一直安静的坐着。

许文岩先生的文章是乱的,但思维却是有逻辑的。当仲一天每一次整理先生的稿件时,大多数时间却总是爱在未完成的文章中读些新鲜。虽然不全,但每次都能打心底勾起对先生的敬佩以及对接下来的剧情发展的猜想。

对于许文岩弱弱地一回应,仲一天也大概知道什么原因了。也没有再去多问,隐约之中可以看得出“世忠”这个人是为许先生所看重的,又有些许愧疚。许先生的作品通常是不写标题的,拽在仲一天手中的那些也是没有的,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先生是在写过去的事情,像是回忆录之类。——仲一天看到了“文学”,看到“革命”,还有“马世忠”。

“在看稿子啊?字很潦草吧?”许文岩站了起来,松了松压在脖子上的疲劳。

“先生,您是在写回忆录么?我这回可算是有眼福了呀!哈哈......您写好之后是不是还是像对待以前那些大作一样,都封存在那个木箱里么?”仲一天眼睛一亮,仿佛在沙滩上发现了珍珠,一边瞟了一眼在衣柜旁边不起眼的木箱。接着说道,“您知道吗?现在在这个时期,可是很少能有人像您这样淡泊名利文人呐,更何况是文豪。若是泥里有利益,自恃有一丁点才华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泥坑里钻......”

“文豪?哈哈......这我不敢说啊。至于你说的淡泊名利,这也非我所愿啊,只是xìng情使然而已。哪个人不是喜欢多多的钞票呀?是吧?”许文岩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了出来,一边走向窗户一边指着稿件说道,“这些文字啊,权当是自娱自乐而已,万万不敢有其他亵渎之企图可言啊!”

风吹打着窗户,许文岩凝视着窗外远处的葫芦口。接着把窗户打开,风狡猾地趁机偷了进来,冬天来了。

“你看,这打开窗户,新鲜空气也就进来了,可苍蝇秋虫没准也进来了。”许文岩皱着眉头,看似有些不悦,又是在心里忖度什么,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这天自然是没什么苍蝇的,也见不到什么秋虫,至少它们还是怕冷的,仲一天心里直犯呢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显然是无关紧要的。仲一天一直敬先生的虚怀若谷,也敬先生的暗藏韬晦,然而更敬重的并不是这两点。

——身处在势利的社会竟不为所动,许先生丝毫没有出山之意,以谋得些许该得的温饱。至少他是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不是富裕,也至少是可以让妻儿老小共享天伦的。可他没有这么想,也许想过,但是即刻就扼杀了他那认为的亵渎,深深地被自己说服了。

仲一天暗暗点头,对许文岩说:“先生您呐,就该是拍死苍蝇秋虫的人呐!”

“休要胡说......正是为才所困啊,写不出人人能读的作品未必不是好的作品,写出人人能读的也未必是好作品,这个评价当留给后来之人,你我一辈不敢胡说啊!若是我犯了功利之心,你现在也未必成为我门下之客啊,也不敢保证你就不是要拍死苍蝇秋虫的人啊!哈哈......”许文岩一番话震惊了仲一天,又只见他不紧不慢灭了香烟,关上窗户。

“一天啊,这些都没什么可看的,都是老朽适才研究之余苦无出路而无聊写写的东西,你要多读一些大家的作品,可不能被我写的一些个谬论阻碍了你的思考,你很聪明,也有自己思想。”许文岩暗暗地笑了笑,向仲一天示意。

“你啊,得多看看咱老祖宗的东西。国学也有国学的好处,但凡有好处的又有它的弊端,这个要靠自己去忖度,不可盲目轻信。研究国学是个苦差事,那些古典也就不容我多说了。梁漱溟先生的书是可以读的,王国维先生的书自然也是极好的。再近一点,也是我最欣赏的鲁迅先生,他的功劳是可见的。往国外,尼采先生的书需要一定功力才能读的,却又不可久读,他的思想是百年之内无人参透的......至于我写的这些嘛,是万万不能有所作为的,只当是无稽之谈。”

许文岩是严谨的,更是谦虚的,从来不会在仲一天面前讲一个浮夸之词,也从来不谈论自己的抱负。可这些都藏在他自己的心里,也藏在仲一天的心里。

“先生过谦了,先生推荐的这些自然算是大家,却莫不是成了革命的先驱,思想的改革者。先生难道没有想过么?眼观当下文风,所谓作家莫不是趋之若鹜只为谋取虚名薄利?依然是摆脱不了时代的痛宰,无形的刽子手挥起的利刃险些将文学颠覆。我是个俗人,自然也是想成就些许虚名的。直到遇到先生之后,我便再无半点心思去为那些鬼魅追逐。”仲一天放下手中文稿,望着许文岩苍老的脸。

许文岩想必是被眼前这rǔ臭未干的少年的一番狂妄之话吓到了,顿时面生恐惧,又仿佛是给他带来了惊喜,竟一句话不说,又冲仲一天笑了一笑。

——这少年,果真像极了年轻时的许文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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