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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一生》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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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才遭割卵――残忍

汪有志写讲话――无奈

为侯保长写讲话稿,的确是逼的,这事与孙秀才的死有关。 .

孙秀才教汪有志这帮孩子,主要是教那些古书,开始教这些孩子读《三字经》,后又教他们《今古贤文》,再后来就教他们唐诗。教唐诗的时候,孙秀才还要讲唐诗的内容,讲到高兴时,就如痴如醉地吟唐诗。孙秀才最喜欢李白的诗,也喜欢杜甫的诗,还喜欢李清照的词。他吟李白的《月下独酌》时,完全进入到了李白的那个精神世界,真的就象喝醉了酒一般,眼睛眯着,身子摆着,声音颤颤微微,好象他正拿着一把酒壶,正与月儿对话。

此时,汪有志也跟着孙秀才进入了诗的意境里,紧瞪着他那一对母狗眼,张着他那张鲇鱼嘴,吃惊地望着孙秀才,他对孙秀才佩服极了。

那天,临下课,孙秀才又吟了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牡、白居易等诗人的诗,吟罢就出感慨,说:“李杜诗篇万古传,如今巳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古人作诗,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所以我叫你们背唐诗,‘背会唐诗三百,不会作诗也会诌’,只要你们好好地背诗,背古文,学会压韵、对仗,比如天对地,地对天,溪流对河山,茅屋对木船,日子久了,你就会成为一个诗人。”

那一天,孙秀才的话一直在汪有志耳边嗡嗡作响。他想,我不光要做一位有文化的人,还要做一位诗人,到时候我不光钢笔比他侯保长挎得多,还要作两诗念给他听听,让他侯老八瞧瞧,到底啥叫厉害。

自那以后,汪有志就陷入了沉思之中,走路踱步,嘴里还咕咕噜噜地不知咕叽些什么,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不懂事的孩子见了他都吓得躲得远远的。可汪有志没有注意到别人对他的感觉,依然觉醉在诗的梦幻里。比如,他看到天他就咕叽:天,高高没有边。看到庄稼地,他又咕叽:地,一望无边际。看到河,他沉思了一会儿,咕叽道:河深不见底。看到鱼,他的诗兴则是:看你能游到哪里、、、、、、、。他这种行为,同桌都称他为――“很诗人”。

孙大庄的孙大海与汪有志同桌,那天放学后,孙大海就约他去雉河边捉知了。那正是头伏天,知了刚刚出世,他们捉了十几个知了,就在河边捡些干柴,生火烤知了吃。水草丛中,蚊子极多。孙大海便搞了一把艾蒿,点燃生烟,熏死了一片蚊子。汪有志忽然间就来了诗兴,他学着孙秀才的模样,晃头晃脑,顺口作了一诗:“夏眠不觉晓,浑身蚊子咬。艾蒿烧一把,不知死多少。”

孙大海听了,觉得这诗竟然也象孙秀才吟的诗差不多,很是惊讶,说:“汪有志,你真真很诗人!天空中冒出个驴蹄子――真是高手呢!”

汪有志顺口作出的诗就得到了小伙伴的夸奖,心里当然乐,但这种乐却被他掩饰了下来,说:“这有啥,我不过随便顺了两句而已,要是认真地作起诗来,嗯哼!”他用娘子腔干咳了一声,笑着不说了。

常常地沉思,常常地想到他认为极得意的句子,他就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放羊娃、破穷小子了,他觉得自己虽说不是诗人,那也是暂时地不是,将来肯定会是,最少也得象孙先生那样,是个秀才,是个虽说没有多少钱,但人人在心目中极为敬仰的人物。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他就与小伙伴们渐渐地疏远了。他想,我不该跟他们一样。尽管目前他也一样和他们干农活,吃粗茶淡饭,但我绝不会跟你们一样,因为我骨子里有诗。

汪有志多年以后成为了文化人,就是从这时候在他心目中诞生了做文人的憧景,骨子里生了“雅”根。

抗日战争就要胜利了,孙秀才却被鬼子折磨死了。

孙秀才当初给鬼子念布告,虽说是被逼无奈,但必竟有失民族气节。有一次陈政委的部队路过大孙庄,顺便看望了一下孙先生,孙先生哭了,说:“我给鬼子念布告,祖宗的德都被我缺了,你还来看我,孙某人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呜呜呜、、、、啊啊啊、、、、。”

后来,日本鬼子扫荡,日军依然要请孙秀才跟着去念皇军的布告。

鬼子小队长与汉奸王二狗来到孙秀才家,将那面铜锣交给孙秀才:“你的,要为皇君效劳,大大良民的是,皇军大大的有赏!”

孙秀才也用鬼子的中文话,学着小队长的腔调,对鬼子小队长说:“好的-好的-大大的好的,我大大地为皇军效劳。”

于是,他就接过了铜锣,还笑着“当”地试敲了一下,做出个很积极为皇军效劳的样子。

接着,他就跟着鬼子小队长出了村。

刚到村头的一座麦秸垛旁,只听孙秀才“咩”地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鬼子小队长问王二狗:“他的,什么的干活?”

王二狗回答说:“报告太君,他的羊羔疯的干活。”

“什么的羊羔疯?”

“羊羔疯就是癫痫的干活。”王二狗回答说。

鬼子小队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就让王二狗开路。

待鬼子走远了,孙秀才才起来,算是躲开了为鬼子效力这一遭,也算是没有再做对不起乡亲和民族的事。当然,若不是王二狗替孙秀才打马虎眼,孙秀才也是瞒不过鬼子的。可那王二狗也不是白水拿鱼,私下里,孙秀才曾给王二狗送了一只猪腿。

孙秀才装病不愿为鬼子效力,这点小手段当然也难瞒过小鬼子的眼睛。

只隔了,算是对得起他挎的那几只钢笔,但若写文章,那可就是硬逼老叫驴生马驹,万不可能了。别说写文章,就是讲话,也讲不出个道道。比如,他隔三差,还会作诗哩!”

候保长听他说是汪有志,心里就蔫了,眼皮一耷拉:“你说的那个汪有志,不就是他不懂事,被我戳一棍子的那小子吗”

孙大海说:“是哩。”

“他懂个鸟?”

“侯保长你可别小看他,现在可不跟从前一样了。”

于是孙大海就郑重其是地将汪有志作诗的事讲给侯保长听。候坝听了,也觉得汪有志是位文人,可想到他曾戳他一棍子,又犯愁:“我教育过他,他肯给我写吗?”

孙大海说:“他不写,你不会给他个‘利害’?”

孙大海一提示,候保长笑了,说:“对对对,不给老子写,老子就罚他交十块大洋算作抗日的募捐款。好,你去办去吧。”

孙大海来找到汪有志,说明了来意。汪有志一听说是给侯坝写讲话稿,就气得脸白:“侯保长咋能用着我来给他写讲话稿?他不是挎着三支钢笔来吗?”

孙大海就知道汪有志会说这种话,劝导他说:“还记着那一文明棍之仇哪?你难道就不知道蛤蟆湾、大孙庄直到卧龙镇都是咱侯保长逍遥自在的地方?他是咱的爷你知道不?爷打孙子还不是该打的?侯保长捣你一文明棍他自个儿都忘了,你当孙子的还记着仇,是不是还想叫他给你个利害?我走了。”

汪有志说:“你滚得远远的,老子是有骨气的人,不象你,给***侯老八当狗腿子。”

孙大海碰了一鼻子灰,可他并没有真走。孙大海继续劝汪有志说:“汪有志,你有骨气我佩服你。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当狗腿子也是为了一口饭吃,今儿我看在咱们都是孙先生学生的份上,我给你说一声,你要是写呢,这一天的黑云都散了。你要是不写呢?你既对不起死去的孙先生,也对不起你的亲爹娘。”

“这话怎么讲?啥叫对不起孙先生?啥叫对不起我亲爹娘?你给我讲清楚了。”汪有志追问孙大海说。

孙大海说:“孙先生死了,现在保里要开会纪念他,你连个悼词都不给他写,你对得起孙先生吗?你跟侯保长有仇,可侯保长并不计较你这个那个的,只要你给他写了这个讲话稿子,他就不计前嫌。可你却是犟驴上套三拧劲,侯保长说了,不写稿子就罚你爹交十块大洋的抗日募捐款,你对得起你的爹娘吗?”

就这样,汪有志在侯老八的压力下,只得负气为侯老八写讲话稿。

他给侯老八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其中对孙秀才的行为大大夸奖了一番,特别是讲到孙秀才不再给日本兵当口舌,惨死在日本兵手下时,还用了一些古文古字,对孙秀才的行为进行了润色,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煽情,他写到孙秀才被日本鬼子迫害时,汪有志激动了,又“很诗人”地作了一番描述:“尖刀乎,刺拉拉;割卵乎,似针扎;情急乎,火燃;惨叫乎,狼吃娃;无奈何,手无寸铁也是没办法、、、、、、”

开会了,侯保长就照着这么念,念得磕磕叭叭,村人们听不懂这些胡说八道,个个如雨淋的蛤蟆,开始是干瞪着眼,后来就嗡嗡嗡地说小话了。

好不容易念到最后,侯保长才停了下来,对下面嗡嗡作响的人群说:“都***把嘴给我闭住,跟着我呼口号!”

侯保长这一声大喝,场子里果然也就安静了下来。

汪有志坐在前排的一个石滚上,那是为了演讲结束时好看戏,同时离侯保长也最近,侯保长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直接问他。汪有志原本没有写口号,侯保长审稿时才让他添上去的。他写了这样几句口号:

打倒小日本,血债要用血来还!

孙秀才精神不死,他永远活在咱们心间!

可写到这几句口号时,纸巳用到第三页的最后,只写了“打倒小日”几个字不得不转背面,就加了“翻背面”几个提示字,在背面又接着写。由于字迹潦草,又未来得及校对,侯保长将小日本的“小”字,认成了“不”字,又不懂得断句,就带领村民们呼道:

“打倒不日,翻背面!”

乡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跟着喊。因为听错了音,喊成:“扳倒不日,翻背面!”

接着侯保长又领呼:“本血债要,用血来还!”

“本血债要,用血来还!”

再接下来,侯保长又振臂高呼:

“孙秀才不死!”

一激动,侯保长把“精神”二字喊丢了。

可这一次,乡亲们却呼不出声了。因为刚刚呼的口号,他们懂也好,不懂也好,没有啥忌讳。这孙秀才可是自己的乡亲乡邻哪,咋呼这口号呢?你说人家不死,可人家死过了。你说人家不死是啥意思?这不是寒碜人么?可你若说人家死,人家死哪能让你说,你不是专捡人家不开的那一壶提么?所以,这一句口号呼出后,光见村人们举手,不见村人们动嘴。

侯保长见状,好生诧异,他并不知道由于他一慌,把口号中的“精神”二字又给漏掉了。正瞪着眼睛想作,汪有志在台下向侯保长打了手势,意思说他呼错了。可人多嘴杂,闹了半天却听不出汪有志说的是啥,汪有志也只好走到台上,指着稿子上“精神”二字:

“这不还有精神么?”

侯保长便把眼睛一闭,气得不论三七二十一,连脏字也带了出来,只见他振臂呼道:

“还有***――精神!”

台下一片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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