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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风流》第六章 都是穷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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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C人刚开始凿膏,并不知道与石膏共生的蓝板里夹藏着食盐,只是后来发现碴膏堆子旁边田里的秧苗死了,才悟出蓝板中含有宝贵的食盐,这一重大发现,比起开采石膏来,迟了三百年,因此,采盐的技术是相当原始。开 心 文 学 膏峒在地底下200多米深,巷道有300多米长,支巷道像树的枝丫一样分散开去,而且高低不平,采膏后的蓝板充填在空巷中,为了把夹在这些蓝板中的盐弄出来,人们在一处膏峒的四周分二至三层开采,挖空了石膏以后,这里就没有开采的价值了,称为废峒。人们利用地下水或者引天然雨水灌入废峒浸泡蓝板半至一年,把盐分解出来,溶入水中,谓之蓄卤。怎样把这些卤水提上来呢?在天峒底挖一直径约2米、深3米的蓄卤池,在池的上方约2米的峒壁上凿一孔可以蹲人的猫耳峒,这是准备以后踩水工蹲的;峒口安装木制辘轳车,系上麻绳,连着一个专用的杉木制的提卤桶,上端小、有提柄,底下大、5道铁箍,可以装卤水200公斤,桶底开有孔洞,在孔洞处装有一块活板圆门,牢固装钉精制的牛皮,制作成为一个能封住水的活塞门,即提卤桶吊进峒底时,人踩上去,卤水顶开活塞门,灌满提卤桶;辘轳车将提卤桶上升时,活塞门受桶内水的压力而闭合,踩水工蹲回猫耳峒,卤水就被吊上地面了。底下巷道里的卤水不是直接流向蓄卤池的,而是由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伏在地上爬行,用拖桶把卤水从巷道里拖出来,送到蓄卤池内,拖桶是一种1米长,25厘米高,30厘米宽的木桶,桶底钉着竹片,便于滑动,这是在凿膏时回收渗水用的。再一种方法是在底下巷道里,每隔30米左右的距离筑一个小坝子拦住卤水,然后用小木桶把卤水向上一坎的坝子中戽,叫做“展转戽水法”,这样一坝接一坝,几十名小孩子**着身子,下身泡在卤水中,在巷道中把卤水戽向蓄水池,24小时轮班不停地戽。孩子们长年累月在峒中拖水、戽水,经常擦破了皮肤,加上泡在盐水中,浑身上下的皮肤泡得象红柿子,红肉化了脓,又痒又疼,用指甲一抓,就皮破血流。踩水是一项相当危险的活,提卤桶吊下来时,蹲在猫耳峒里的人便飞身踩上去,双手拉住纤绳,提卤桶快速下坠,如果踩滑了,人就会掉进池中淹死或者摔死,俗名叫“吃汤元”;提卤桶起吊时,踩水工如果不及时退回猫耳峒,人就会被峒壁卡伤甚至卡死。

雷幺从井口蓝板水池中打满一担水,挑上肩,足有85公斤,向晒水场蹬去,从这里到晒水场有一个斜坡,要上180步坎子,所以人们称他们是“挑坎水”的,挑坎水不是固定工种,是随叫随到的临时工,遇到天阴下雨,雷幺他们就没有活干了,同时也挣不到钱;一旦天气晴朗,他们就要从早挑到黑,一天最少要挑360担,有人算过,每人每天要走43、2公里路,挑30多吨水。从峒里吊起来的蓝板水只能浮一块豆腐,盐的浓度大概只有7度左右,下锅熬盐划不来,要挑到晒水场里去晒,晒水场是用生石灰、黄粘土、砂混合碾压而成的,四周用条石砌成了水沟,在一角砌有蓄水池,场上摆满算盘珠子大小的黄泥巴砣,雷幺把蓝板水洒在黄泥巴砣上,让风吹日晒,一遍一遍地浇蓝板水,直到黄泥巴砣的盐份吸足了,变成了黑色,人们再把这些黄泥巴砣收起来倒入卤水池中,把盐泡出来,沉淀过滤后的卤水可以浮一个鸡蛋,盐的浓度大约在20度左右,这样就就可以上锅熬盐了。

雷幺把蓝板水洒完了,挑着空桶正要下坎去挑水,挑着满满一担水的喻幺上到第179步坎子时,脚下一滑,一头栽在地下,连人带桶滚下坎子,蓝板水泼了一地,监工举起鞭子乱抽:“不长眼睛的东西,一担水半斗粮啊,你赔得起?”雷幺慌忙跑下坎子,一把夺过鞭子,愤怒地吼道:“亏有你打得下去?他一天挑到黑,累得昏倒了,你还打!”监工举起鞭子打雷幺,喝道:“你也欠打!”说着一鞭子打来,雷幺用扁担架住,吼道:“你再打,我就要还手了!”监工见雷幺长得人高马大,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不敢打雷幺了,只是说:“你、你、你等着,”灰溜溜地从人空中溜走了,开绞车的、挑坎水的、熬盐的几十名工人哈哈大笑,齐声呼喊:“幺哥!幺哥!我们的好幺哥……”

第二天,雷幺被老板解雇了,他夹着一件破棉袄,提着一条黄荆树扁担找活干,连着找了几天,没有人雇他,饿得眼睛翻花。还只是初夏,他的脸上汗涔涔的,不是热出来的汗,而是饿出来的汗。这一天一清早,他来到潘集街上,在扁担头上系上一根稻草,靠在街檐下,自己坐在破棉袄上,这件青棉袄,是他的宝衣,冬天里,白天穿在身上御寒,一年四季,夜晚靠它当被子盖,虽然是又破又烂,但是,它是不能离身的。这条黄荆树扁担,雷幺真是舍不得卖,他是挑坎水的,85公斤的担子压在肩上叫人的腰往下弯,慢慢地弯下去,连喘一口气都难,起先,他用过竹扁担,不论用几厚的楠竹做成扁担也受不了85公斤的重压,有一次把楠竹扁担挑断了,蓝板水泼了,挨了监工的一顿乱打,白白挑了三天赔偿一担水的损失不说,楠竹扁担的皮把肩脖子割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好在是没有割断动脉血管,如果是割断了动脉血管,人的小命就没有了。后来干脆用一根杉树棍子挑,**地压在肩上,肩背压成了槽,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拉过去,扯过来,皮肉拉烂了,咬紧牙关挑,你不挑,360担的任务完不成呢,吃不成呢,有什么办法!雷幺一年到头被杉树棍子压着,时时刻刻想着要有一条好扁担,有一条好扁担挑上180斤的担子,一走两头闪,人吸气就舒畅了!现在只所以吃亏,主要是气吸不赢。望到回家过年时,拿了斧头,钻进深山,选了一棵碗口粗、无节无损的黄荆树,砍回家,请木匠做一条可以挑90公斤的扁担,老师傅说:“刚砍回来的树,是不能做扁担的,因为它是湿的,做成了扁担容易变形,要把它立在中柱旁边,等过了六月再做扁担。”雷幺回到矿上继续用杉树棍子挑水,到了七月,天气下阴雨,没有活干,步行一百多里赶回家,请木匠师傅做成了这一条扁担,他用手在地上一压,有硬有软,喜得脸颊现出了花,木匠师傅说:“刚做成的扁担,趁水份还没有全干,一是要把它揉出筋来,就是天天要挑,万一没有挑的,也要把它放在地上反复地揉几十遍;二是放它时,一头系上绳子,把它吊起来,最好是在底下一头绑上石头,防止它变形;三是担子轻时,把绳子向开挪一点,重了时,把绳子向内边挪一点,这样挑起来,扁担又起闪,也不至于压断。”雷幺喜孜孜的点着头步行回到矿区,在潘集街上请铁匠打了一只铁钩子箍在扁担的一头,这样一来,挑上担子,扁担就不会翻了。他挑上85公斤的蓝板水,担子起闪,脚步轻快,人舒服一大截,挑了几年,汗水渗进了扁担中,油光锃亮,如今要把这一条心爱的扁担卖出去,他的心里在滴血。太阳已经老高了,扁担还是放在屋檐下没有人问,集上的人渐渐散去,有一个中年人问了一下价钱,雷幺打量了一下,说:“你想买的话,就给一串钱。”“那么贵,一串钱可以买10斤米耶!”“哥哥,你看一看这是一条么东西呀?实话跟您说,您们YC还没有这样的料当。这是深山里长的黄荆树,无节无损,只有五年的树龄,加上我挑熟了的,有硬有软,挑着起闪,一串钱,还嫌贵了?”“700文,卖不卖?我真是看中了你的这条扁担。”“800文,我就卖。”雷幺望着买主,脸上透着渴求的光。中年人拿起扁担在地上压了压,说:“八百就八百,要得发,不离八,”于是给了钱,雷幺买了三个锅块,蹲在街沿下吃了,他还想吃,舍不得钱,向老板讨了一碗水喝了,心里好受多了,老实说,他已经饿了三天,这是吃的一餐饭。雷幺夹着棉袄,继续找活干,又连着找了几天,还是没有着落,肚中空空如也,来到破庙里过夜,赵师傅见来了一个30岁左右的汉子,说:“小伙子,你还没有吃吧?”雷幺望着赵师傅,说:“两天没有吃饭了。”“哎——,那哪里行呢?人是铁,饭是钢啊!”赵师傅爬起来,从柱子上取下布袋,用口咬开系的绳子,用脚趾夹着碗,撮了一碗米出来,雷幺见了,问道:“师傅,您撮米做什么啊?”“煮饭你吃呀。”“哎呀,那是怎么好呢?”“谁个没有落难的时候?几天没有吃饭,会饿出病来的。”赵师傅边说边用脚趾夹着碗淘了米,用脚趾夹着打火石,打燃火纸,夹起来,用嘴吹燃,点燃了柴草,说:“小伙子,我没有菜,你到堰里去割几把蒿草回,现在的蒿草心蛮好吃的。”雷幺拿了菜刀,到堰里割了几把蒿草回了,顺便还摸回了几只蚌,粥煮熟了,炒了蚌肉、蒿草心,饱饱地吃了一顿,夜晚睡在庙里,在交谈中,赵师傅得知雷幺的乳名叫长升,壬辰(1892)年出生,应山(今广水市)天子岗人,从小丧父,逃荒来YC矿区做工,因为打抱不平被老板开除了,找不到工做。叙到这里,赵师傅说:“你何不找一下邓先柱哟,他也是应山人,他待人是十分好的,让他帮忙想一点办法。”“我不认识他呀!”“明天我带你去。”第二天,雷幺烧饭吃饱了,赵师傅领着他找到了邓先柱,他现在是盐棚的大掌瓢子,邓先柱热情接待了他们俩,中午安排伙房弄了几样炒菜,请赵师傅坐上位、雷幺坐下位喝酒,邓先柱说:“赵师傅,您救起的两个徒弟现在都当老板了,他们都时常念叨您,您是救命恩人呢!今天没有好菜,一杯薄酒,请您受我一拜!”邓先柱抱拳,作了长揖,赵师傅连忙起身,说:“小弟年纪轻轻,23岁就当大掌瓢子的,人中豪杰啊!”“我跟您一样,从小讨饭来到矿里,当拖工、锤工、火工、瓢工、二掌瓢,都是穷苦人!都是穷苦人,只要您不嫌弃,我愿跟您结成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邓先柱再次下拜。赵师傅说:“好,好,好!”邓先柱说:“幺哥大我8岁,小弟先敬您一杯。不知您老家是哪里的?”“我是天子岗的。你的老家呢?”雷幺说。“我是蔡河邓家湾的。”“啊,我们相隔不远!都是穷苦人,来,喝,先干为敬!”邓先柱一口喝了,雷幺喝干了酒,举着杯,说:“酒席上的为人可以看出平素的为人,我是不入哄哪一个的哇!”赵师傅喝得十分舒心,酒后,邓先柱通过熟人关系介绍雷幺到另外一处盐棚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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