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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江山》第五章 韩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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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贵自小聪明伶俐,不到五岁就把村里所有男人女人大人小人,一共两百多号人都记全了。可眼前这女孩竟是从来没见过的外村人,女孩的年纪似乎比他大上一点,个头也比他高,容貌端的是清丽漂亮,一点都不输于本村第一小美女乌媛媛。

她神情倨傲,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贵家小姐才有的冷然气质。上身淡紫『色』的绸纱裹着雪白的里衬,两边短袖,袖口紧贴肘部臂弯为止,『露』出白皙的手臂来,这与普通的女子着装大有异处,却不失美感。

脚上那双茶『色』皮裘筒靴似乎由上好的狐皮所制,再往上看时,却让乌贵开始目瞪口呆起来,这女孩的小腿和膝盖竟然全没有衣物遮盖,穿的是一条白『色』紧身齐膝裤,腰上围了一根银白『色』的腰带,十分醒目。

这种打扮不要说在大山村,就连在九德县城也是非常出格的。

这女孩明知乌贵被鬼附身,却也不慌不怕,反而对他饶有兴趣似地,正睁大眼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乌贵,看得乌贵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涩。在他的经验中,从来只有他大大咧咧地打量女孩子,却从未有女孩子如此打量他的,第一次见到那么大胆的女孩,让乌贵竟然觉得些许不知所措,道:“你……你看什么看!”

女孩冷笑道:“你不也在看我的胳膊和腿么,就不允许我看你?”

乌贵被她一说,立时语塞。

女孩看了看,又道:“貌似你以前练过点武艺,手脚还算结实!”

乌贵点头道:“我的确练过五行拳,不过你别怕,我不随便打人。”

女孩冷哼道:“你不是要找韩老鬼么,我带你去。既然你腿脚结实,那就最好了,省却我一番我背你的气力!”

那女孩说罢,突然一把搂住乌贵胳膊,乌贵大惊道:“你,你做什么!师傅说,男女授受不亲……”

女孩狠狠道:“快走,再废话打断你腿!”

乌贵从小到大,从来没被女孩子如此近距离地搂着,满脸惊惶,却又觉得很奇异,稀里糊涂地跟着她直奔出数十丈,才反应过来,急道:“你别拽着我,我自己能跑!”

那女孩脸『露』轻蔑,瞥了乌贵一眼,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姑娘好意倒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罢,甩手将乌贵的胳膊放开,乌贵连退几步,直和她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才止。

女孩讥笑道:“你要自己跑,我也不拦你,到时候累了,可别求我来帮手!”

乌贵细细看那女孩的神情,怎么都觉得这女孩不像是怀着好意,而且明明是村中受人敬仰的韩师傅,为何从这女孩口中,却被叫成了韩老鬼?但想自己本就找不到韩师傅的住处,有这么一个女孩带路倒也不是坏事,再说,就算这女孩对自己不怀好意,难道自己作为男人,又身负五行拳的功底,难道还怕了一个女孩不成?

但很快,乌贵就发现自己所想实在是太天真了,而且早知如此,乌贵是绝对不要这女孩放手的,三里多的山路,蜿蜒曲折,对于她而言,就如同从自己家的前院走到后院,仿佛轻松至极,但对于只有七岁的乌贵来说,那几乎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乌贵个『性』好强,每次发现身前的女孩故意慢下脚步等他,他就觉得好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一定要咬牙跟上,三里多的路就这么靠着一股狠劲支撑了下来。但一个九岁的小孩能有多少体力,当乌贵转过山路,进入一个地势颇为平坦的山谷,看到韩师傅的『药』园子就在眼前时,心里一松,力气就跟不上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惹来身前那女孩一阵银铃般的『乱』笑。

乌贵心里大为郁闷,却没有一点办法,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女孩见状笑道:“你看你,小小年纪逞什么强,要不要姐姐帮手,扶你起来啊!”

乌贵满面羞红,大喊一声:“不要!”一口气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勉强坐起身来,呼了几口气以后,又使劲站了起来,然后神『色』傲然看着那女孩,显示自己怎么都不需要一个女孩来帮助。

那女孩脸上一寒,突然欺近身,一勾一带便把乌贵摔倒在地上,喝道:“神气个什么!本姑娘难得发善心,今天你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这女孩说打就打,乌贵毫无防备之下被摔得又疼又痛,这一下雪上加霜,让他无论如何是爬不起来了,只觉鼻孔中呼出的气越来越沉重,心中恼怒之极,生平第一次觉得那么委屈,牙关咬得紧紧,眼泪却已在眼眶中打转了,心中直骂:恶婆娘!真是个恶婆娘!

哪知这恶婆娘最喜欢落井下石,又做了一件差点让乌贵七窍生烟的事情,她笑嘻嘻地拍着乌贵的脑袋,道:“小弟弟,不要哭,姐姐给你吃好吃的,好不好?”乌贵听罢,一发狠劲,心想你要是敢把手伸到我嘴边,我就一口死命咬住,你再怎么打我我也不松口,打死我我也不松口。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最终还是没成功。

那女孩原本还笑嘻嘻的,突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吓死人的东西,脸『色』刷地就变了,然后颤巍巍地立起身,战战兢兢地道:“韩……韩师伯,您老人家来啦。”

一个修长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女孩身后,正是那传闻中的韩师傅。

按乌贵的记忆,早在自己出生之前,这韩师傅就已定居在大山村了,他曾听人说起过,韩师傅刚来的时候,花了三十两多银子将醉仙岭的两座山头,大约方圆二十里的荒地买了下来,出手之大方,令人咋舌,那两座山上都是猛兽毒蛇出没的原始山林,就连村里最勇敢的猎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但这韩师傅,虽被村人反复劝告,却似乎一点都不怕,还在山坡上建了『药』园子,大大方方地住了下来。他深居简出,不与外界往来,只是每月十五日到村里开张『药』铺的时候,才会现身。

乌贵仔细打量韩师傅,见他个子高瘦,穿一身快褪『色』的青布长袍,约『摸』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硬短整齐,嘴唇薄无血『色』,一双眼睛偶尔折『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芒,让人不敢直视。他举头望天,冷哼一声,道:“老夫再不出来,这鬼舍就被你给活活弄死了!你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我扒了你的皮,将你切了当肥料么?”

女孩身子一颤,显然是非常忌惮这韩师伯,勉强笑道:“紫璇哪敢!师伯您多虑了,您看,紫璇不是帮您将这小子好好地带来了吗,刚才是我逗着他玩的!”说罢颈背冷汗直冒,唯唯诺诺不敢多讲话。

乌贵心中一惊,本来以为来了个救星,没想到这个韩师傅,说出来的话竟比那个叫做紫璇的女孩还貌似凶恶一百倍,怪不得被人称作韩老鬼,正慌着,忽觉双脚离地,原来是韩老鬼一把抓起乌贵,便似提起一只小鸡般径自来到屋内,身后的紫璇连忙跟上,却既不敢走的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待到屋中,韩老鬼一把将乌贵丢在椅上,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道:“你就是那个被鬼附身的废物?”

乌贵早有被羞辱一顿的觉悟,只是没想到这羞辱会来得那么快,他大声叫嚷道:“我是被鬼附身了,但我可不是什么废物!”

韩老鬼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废物还能是个什么,只要一遇瘴气、湿气、阴气、鬼气、刹气,你必定大病数日,这就算了,不出半年,你会成一个弱智,到那时候,连猪和狗都分不出来,你还能成什么事?更何况,只有区区十年的寿命,连猪和狗都活得比你长!”

乌贵听得眼睛越睁越圆,韩老鬼却不停道:“你以为村子里派你到我这里来,是给你安了好心?其实村人怕我怕得要死,避我还来不及,怎会心甘情愿送个人给我?那一定是因为你在他们心目里也就是个废物,才会像垃圾一般被扔出来罢了!不然哪户人家舍得把自己小孩往火坑里推?”

乌贵听完,仿佛五雷轰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母亲虽然或多或少也有提到一些,但提的相当隐晦,往往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哪会如韩老鬼讲得那么直截了当!

紫璇也是轻皱眉头,她早就听闻这位师伯脾气古怪,说话不绕弯子,因为实在太过特立独行,得罪了不少人,若非因为他实力超凡,对宗门有举重若轻的作用,又怎能容他留到今日。今日听他一出口,就知道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不说话也就算了,一说话果然处处刺痛伤口,不留人一点余地。

乌贵良久才恢复心神,再也坚持不住,双眼泪水哗啦啦直流,此时此刻,若是普通小孩,恐怕早已涕泪横流,哭喊大叫,吵嚷着要回家。但是乌贵眼眶虽然湿润,牙关却死死咬紧,狠狠瞪着韩老鬼,竟然一句示弱的话都不愿说出口。

韩老鬼心中略生诧异,要知乌贵只是九岁的小孩罢了,寻常九岁的小孩哪能有这样的忍劲,要说逞强吧,这股不输人的劲儿实比同龄人强的多了。看来这小鬼若不是因为命不好,光凭这股狠劲和忍劲,锻炼一番,倘不定能有所成就,只是现在么,嘿嘿!拿来当『药』罐子却是正好!

原来韩老鬼潜心研制的不少『药』物,均需拿鬼舍来尝灌,以检验『药』物的魂力大小,再做调整。越是有狠劲和忍劲的鬼舍,越能捱过『药』力的反复折磨,体现出『药』物的正副作用来。但目前自己所用的『药』物,对只有九岁的孩子来说效果可能过于强横,恐怕还未产生作用,鬼舍就抵受不住而五脏俱裂,轻易见了阎王,到时再要找那么一个鬼舍可就难了。所以,要真正看到『药』物的反馈,看来还需要将眼前的鬼舍好好强化一番。

韩老鬼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主意,伸出苍劲而削瘦的手指指向紫璇,冷笑道:“小鬼,你猜这妮子多少岁?”

乌贵抹去眼泪,显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哼道:“猜什么,我对她没兴趣!”

紫璇听罢,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喝道:“我何时要你对我有兴趣了!”

韩老鬼冷笑道:“有意思,要不是你是个鬼舍,我需另作他用,不然,倒是可以考虑收你为徒。老夫实话告诉你,紫璇这丫头今年只有十岁,就比你大了一岁!可凭她的身手,大山村十个男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乌贵听罢睁大眼睛,看向紫璇,他实在不相信,那么一个小姑娘竟有这般厉害?紫璇看到乌贵转头望向自己,狠狠回瞪一眼,脸上却不禁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来。

韩老鬼又道:“现在我问你话,你想不想过个两年,变得比紫璇还要厉害?要知道,现在她欺负你,你不敢还手,以后你比她厉害了,就轮到你欺负她,那时就算你绑了她做老婆,她也反抗不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你老婆,那日子不知有多舒服,你说是也不是?”

紫璇一听,脸上刷的又红又白,秀眉紧皱,却一句顶嘴的话都不敢说出口,肚子里却早把韩老鬼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乌贵心中一动,但想的事情和韩老鬼却全然不同,他觉得,如果自己比村里十个大男人加起来还要厉害,那么就可以打到很多野味和『毛』皮,从而为家里攒下一大笔钱,这样爸妈一定会非常高兴,到时候谁还敢说自己是个废人?这么一来,不就可以回家了吗?至于能不能欺负紫璇,他只是不想被别人欺负自己,却很少想到要欺负别人,再说欺负小姑娘这种事,在他内心中一直都是丢脸的事情。而绑了紫璇做老婆云云,他一个九岁小孩,『乳』臭味干,连老婆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韩老鬼见乌贵一副心动的模样,趁热打铁,又道:“我只要你答应我,每日按我的方法,勤勤恳恳地练功,我非但免费供你吃住,还可以每月给你二两银子!”

之前的诱『惑』对乌贵来说还太过懵懂,不是很在意,但一听到每月能有二两银子,乌贵两眼顿时就放光起来。这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啊,爸爸自称是村里最优秀的猎人,每月赚的也不过一两银子而已,自己若能赚的比父亲还要多,那岂不是让家里人个个刮目相看,别说家里人了,就算整个村子的人都非得刮目相看不可。有这种好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乌贵当即下了决心,爽快道:“好,我答应!你可要说话算话!不算话就是小乌龟,不得好死!”

男人总是无法抵挡女人和钱的诱『惑』,只是让韩老鬼略感诧异的是,这一点就算放在年纪只有九岁的小男孩身上,居然也不例外!他点点头,并不在意乌贵目无尊长的口气。对别人,他常常喜欢冷嘲热讽,危言恐吓,往往让听者怒不可遏,心生杀念。但在于韩老鬼自己,倘若听到别人说出同样的话,却也并不生气,实在是一个奇人。

忽听乌贵道:“我可说清楚了,我只要二两银子就行,至于她,我才不要娶她做老婆呢!”

听完此话,紫璇气血上涌,脸上顿时浮出一层厚厚的杀意!

韩老鬼冷冷一笑,朝紫璇看去。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妮子,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实际上肚子里恐怕早将自己骂了一百遍都不止。她仗着自己父亲是宗门宗主,常常作威作福,不敬长者,以韩老鬼的脾气,早就想给她点颜『色』尝尝,只是这妮子对自己暂且还有用处,他才故意忍着。

这次乌贵居然如此奚落紫璇,不禁让韩老鬼心情大好,看着乌贵的目光也和善了许多。

紫璇气极生笑,冷冷道:“臭小子,你可别得意,咱们走着瞧!你若知道鬼舍的死法,保你吓得屁滚『尿』流……”说到这,紫璇突然意识到自己已说漏嘴,连忙打住,果然韩老鬼『射』过来的两道目光冷得让人直发寒,她急忙转口道:“韩师伯,人我带来了,事情我也已经办完了,是不是可以给我要的东西了?”

韩老鬼冷哼一声,从袍子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玉瓶,丢给紫璇。后者连忙打开瓶盖,朝里面看了看,又闻了闻气味,脸上浮出一丝喜『色』,道:“多谢韩师伯,家母的病若有好转,紫璇一定兼程回来拜谢师伯之恩。另外,紫璇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韩师伯在此处修行的事情。”

韩老鬼缓缓道:“这『药』只能缓解病状,却不能根除,你也不用谢我,三个月后再到我这里取『药』,只不过到时候免不了要你帮我办几件事情。”

紫璇道:“这个自然,韩师伯的作风紫璇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韩老鬼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恕不远送!”说罢,他便冷眼看着紫璇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山脚。

紫璇走后,韩老鬼回头面向乌贵,缓缓道:“你到隔壁的柴房里睡,明日一早,我会到你房中叫你做事。”

乌贵点头,爬起身向柴房走去,刚走了两步,身后又响起了韩老鬼冷漠的声音,道:“日后没我允许,你不得回去见父母亲人。若是被我知晓你偷偷去见,就一个不留,杀光你全家!每月二十五日午时,你到大堂来找我取银子,过时不候!”

乌贵心里默算今日是十八日,还有七天便到二十五日,也不知到时能否拿到银子。口头上答应一声是,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身心俱疲地『摸』进了柴房,一头栽倒在稻草堆上。

一个九岁的小孩,实在装不下太多的心事。这段日子虽然变故丛生,乌贵心里的苦水也如江水滔滔,但小孩子终究不容易挂记心事,倦意袭来,就这么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梦一开始很美,他梦见自己长大成人,力擒猛虎,好不威武,村中男女老少人人都拍手称贺,尤其父母更是喜极而泣。而后,他又娶了乌媛媛作新娘,乌媛媛长大后那就更加漂亮了,他喜欢得不得了。但娶了老婆之后的事,毕竟没经验过,他梦里也想象不出来,只觉得生活非常幸福美满。突然间,梦境急转而下,紫璇那恶婆娘不知何时出现了,硬生生地闯进了他的生活,非要『逼』他和乌媛媛离婚,然后娶自己为妻。如果不娶,就会有灭门的悲惨下场。而自己正想全力反抗之时,韩老鬼突然出现,说自己的寿命已到,魂魄马上要耗散,所以来取自己的身体了,只见韩老鬼那张邪恶的面庞逐渐靠近,急的乌贵连连大喊:“韩老鬼!滚开!滚开!”

这么一喊,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个梦,乌贵『揉』『揉』眼,看向前方,表情却不自然起来。

韩老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前,冷冷看着他,面『色』阴沉,缓缓道:“你叫谁韩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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