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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春秋五百年》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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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夏日炎炎,知了声声,小孟与阿瑜躺在小湖边的柳荫下,赶走了烦人的随从,悠闲的消暑度夏。

阿瑜很无聊,提着根紫竹鱼竿在垂钓国子监的锦鲤,小孟更无聊,不停地掰着手中的馍投入湖中,所以阿瑜钓了一个早上,却一无所获。

两人自罚跪风波后一直在休学养伤,所幸的是镐京的名医对这种伤病都很有经验,本人又年轻力壮,没有留下残疾,但暗伤是肯定有的,只是两人都不太关心年老后的疼痛,这对他们来说还太遥远,与其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检讨怎么写得漂亮些。

“很无聊?”

“嗯。”

“还记得那只鼻子很灵的老狈吗?”

“记得,他那时好像想请我们去聊聊。”

“那就走吧。”

“他也许是个贤者,要不要准备礼物。”

“就算他是姜子牙,我们又不是周文王,请不动他的。”

于是两人拍拍屁股站起来,空着手施施然往法家的书院走去。

法家是国子监中的第一大非主流流派,一般只教授学生刑法断案的知识,这对于未来的地方官员来说是很实用的课程,但大多数的诸侯子弟和士族嫡系是不会浪费时间学习它的,实用未必有用,有用也未必能用。偶尔有人学得走火入魔,小孟的大伯就是最好的例子。

法家的书院是处浓缩的仿公室建筑,没有土台石阶,没有雕梁栋壁,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唯一的装饰是一只石雕的獬豸,很是肃穆。两人到时,卫老博士正端坐在高堂之上汗流浃背地刻着竹简。

阿瑜当先施了一礼,小孟也跟着行一礼,卫老博士也连忙起身还了一礼。宾主落座。

阿瑜眼见老博士在刻竹简,便开口道:“此乃先生新作?”

“皆是先辈贤者之只言片语,吾只编纂成册。”

“可借吾一观否?”

“王子既有兴致,老朽自当从命。”说罢递上两卷已刻完穿好的竹简。

阿瑜与小孟各自双手接过一卷来细读。要知这国子监中任一博士皆是当世名士大家,如有大作必定不凡。

阿瑜展开竹简,只见第一句“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沉吟了一下,问道:“此句卫夫子何解?”

“治理国家不能总是遵循同一思想,要使国家发展繁荣就不能墨守成规。”

“这~~~本朝讲求的是复古制,尊儒学,这只怕不妥。”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礼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

“故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

“可若法令多变,小民必无所适从,国必乱。”阿瑜反驳道。

“变与不变,其妙存乎一心。善则留,恶则变。去恶从善,民心所向,使小吏广告百姓知之,如何会乱。”老头大袖一摆,飘飘然作古贤者状。

“若当政者不变,如何?”

“必存隐忧,再起灾祸,国必亡。”(明清就是例子,百年如一日,覆灭也在顷刻间。)

“若当政者多变,又如何?”

“朝令夕改,人心浮动,国必丧。”(王莽新政大多也是善政,但朝令夕改,太过频繁,结果国家动荡,民不聊生,最后义军四起丢了脑袋。)

卫老博士总结道“先贤曾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变与不变,皆过尤不及。”

小孟听两人文驺驺的对话直掉鸡皮疙瘩,插话道“需变时便变,不需变时看着就是。随机应变嘛。”

卫老博士大喜,连声道:“对,对,对、对。啊呀,想不到吴公世子对法家如此有研究,有空一定要多多交流。”

小孟一咧嘴心想,跟你们多做交流,我可是家里独苗,要是被废了,我们吴国可就要撤藩了。

想着心事,小孟低头打开自己手中的一卷竹简,一目十行,只见上面道“大君任法而弗躬,则事断于法矣。”,“贤智未足以服众,而势位足以蹳贤者”,“抱法处势”,“无为而治天下”。合上竹简,塞给了一边低头苦思中的阿瑜,小孟又低头想了想,开口道:“这书上所言有几分道理,可怎么有股老庄的味道。”

卫老博士喜得不能再喜,道:“公子好聪慧,这卷摘自慎子的《慎子七篇》,慎子启蒙是儒家,后学道家,晚年再学法家。虽然皆没有达到大成,但他试图融合三家之长处,实在难能可贵。”

小孟点头称是,心里想,这位杂烩饭阁下还真是有趣啊,想法很好,道理也还不错,可惜爹不疼娘不爱的,很难推广。

阿瑜看罢,双手奉还了竹简,思量着,这老博士还真有点本事。又问道:“如今国泰民安,乃是数百年未遇的盛世,请教夫子,如今有何法须改?”

“税法须改。”

“为何?”

“武德帝建国初时全国人丁壹千一百余万,户不足三百万,田亩两百余万顷,市集萧条。如今过了八十余年,在籍的人丁口数三千八百万,户近六百四十万,田亩四百余万顷,市集繁华,田野之中牛羊遍地。可税赋只增加了不足一倍,再加上有些地方上积年拖欠地赋,历年因战乱减免北边西塞和各地灾荒,所以实际总共不过增加了六成,这其中还有盐铁商等的税收。而且各诸侯国所上贡的贡金多年不变,实际上增加的地方税赋一多半都落入了藩库之中。”

“难怪国库用度一直很紧张,那税律有何弊端?”

“税,谓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入也;赋,谓供车马甲兵士徒之役,充府库赐予之用。”

“本朝的税赋有田赋,徭役,市税,关税,盐田,山泽税,矿场,还有诸侯上贡的贡金、助饷、军粮。”

“班家、贵族、士族人丁渐多,家业渐旺。按建国初年定下的赋律,凡是有爵位的家族和诸侯家族都可以拥有与爵位相当的私田,由无田少田的贫民和家奴耕种,不计在地赋之中。但是,各家族人丁渐多开销渐增,便有家族或开荒地为私田或购贫民的田产,后群起仿效,有些家族甚至乘灾荒之年大肆低价并购田产,如今在籍不在籍的私田已有近百万顷。这私田是一弊。

徭是自备衣粮前往边关筑城屯田备战,役是就近在郡国中修城墙修驿路筑城治河运输营造宫室,远徭近役合称徭役。按律凡是有爵位的家族、各地的乡老、贫困孤苦百姓、各地举孝廉的读书人和方外之士可以不服徭役。另外有不想服徭役的富人也可以出钱请人代服,称为更赋。

徭,现在主要是前往东北大营、北大营、西北大营、西大营、东大营、南大营。按律是三年一次每次一月,实际上因为路途遥远,是一次服满十二至十八个月,加上往返的路程,一去便是两年。这些戍卒由于是征召的农夫,所以战力很弱,只能屯田筑城作些苦力,但身处边疆又无自保之力,匈奴来犯时常被杀或被掠。这些青壮都是家中的壮劳力,一旦有事则家人无依,富者卖其产,贫者卖其身。

役,虽是就在郡国之中,也很少有人丧命,但由于是地方征召,所以没有定制,常常在农忙时调集大量民夫,影响一年的收成,或是频繁征召,影响百姓生计。事后至多发一些旧布作补偿。有些盐田矿场的主官也征调当地的民夫作苦力,以中饱私囊。这徭役是一弊。

经商之利十倍于做工,做工之利数倍于务农。农业乃国之根本,若百姓皆去经商,无人耕作,何以为食。且经商风险极大,破产者众,则国家动荡。然百姓多逐利,经商利厚,禁止不绝,故堵不如疏。提商税,平物价,使其利薄。但商不通,物不流,又影响百姓生计。故提高市税,以抑商,降低关税,以利流通,并在各地设均输官储备物资以平物价。

各地的盐田矿场官营作坊,名为官商实为官府,时常强征劳力,而只补偿片布斗粟。次乃弊端应明令禁止。”

“那依夫子之见,这私田与徭役当如何办?”

“当废除私田制,已有的在籍私田算作私产,以后照税律纳田赋,不在籍的一律没为公田。以后士族之中的封爵者由朝廷按爵位授予清贵的官职,并且发放优厚的俸禄。古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以后的爵位也应分为世袭不降与递降两种。每级爵衔分三等,递降的爵位每一代降一等,三世降一级。子孙对国家有功者,可以依功劳提升爵位。如此可使其子孙不懈怠,能世世代代为国出力,而不白白食用国家禄米。

徭役,也应核算成钱粮,有当地府衙聘人代劳,人数不足须从民间征调劳力时,也要避开农忙时分,并且补足百姓工钱。”

“私田可不能免!夫子不知若免了私田我们这些南方的藩国就活不下去了。”小孟一听就急了,赶忙道。

阿瑜不解道:“你们南方的诸侯不像北方藩国年年被匈奴袭扰,南方土地肥沃,物产也丰足,哪里靠这些田产为生。”

小孟解释道:“在建藩之初,就有藩国向邻近的军营输送军粮的惯例。可自从天下一统而北边的匈奴南下之后,在内地的军营都撤消了,只留下了防备南蛮的南大营和驻东都的东大营,兵丁都移往了北疆的长城沿线和东北大营、北大营、西北大营、西大营这四大营。大王要我们南方藩国在供给南大营的同时供给北疆各部。供给的粮草不多,十一万石粟米,可路途遥远,往返一次要四个月,运去十一万石,所费至少一百一十万石粟米。这可顶得上丰年五万五千户的田赋。整个吴国举国之力也不够啊!所以先王想了个法子,在距北疆大营五百里之外,分封给诸侯大量的私田,由各诸侯买来大量的奴婢世代在那里屯田,再由诸侯国出兵保护监视,算是北疆二道防线。夫子说的百万顷私田有三分之一便是如此。”

卫夫子一听,沉默了半响,开口道:“确实是我疏忽了,这一策要是递上去,我岂不是成了国之罪人。”

阿瑜更不解了,问道“既然是屯田就光明正大的屯,何必如此?”

小孟解释道:“这屯田也很讲究,屯田的移民人口哪里来,屯田的费用谁来支出,屯田的安全谁来保护,屯田的管理谁来负责,屯田的移民如何不流失,屯田的土地如何不兼并,屯田得来的粮食怎么分,等等。麻烦很多的,如果一样样来,没等和匈奴交上手,朝里的百官就得先累死。

如果交给诸侯做,就简单了,移民直接用买来的奴婢和入罪的囚犯,费用自然是藩国出,兵丁也是藩国的兵丁,诸侯的私田谁敢兼并,诸侯的奴婢谁敢跑,也不用派官吏,直接用公侯府里的家臣,得来的粮食都是诸侯的,想怎么分便怎么分,只要不饿死他们就行。省时省力省钱又不费心,当然这么干。真要正经移民屯边,那非把国库搬空了不可。”

阿瑜点头,心中暗想原来这是一条削弱藩国人力兵力财力的计策,实在是阴险!

卫夫子一听也是一身冷汗心想,这鲁王的身边也有高人啊!南方的强藩为了守卫这些边疆的私田等若是把藩国的精兵常驻在了边疆,为大周朝义务戍边,为了凑齐私田里的劳力这些诸侯不知造了多少冤假错案,发配了多少罪囚,坏了名声,藩国里还少了劳力,真是被卖了还数钱道谢。

聊到这些国家大事,又涉及到这种内幕,不免有些冷场。安静了一小会,小孟出来打圆场,讲了两桩趣事,气氛缓和了下来。三人又热闹的讲了一阵闲话,但都小心翼翼的绕开了招惹是非的话题,只聊些自认为有趣的话题。

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和两个半大的小伙之间能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卫老夫子讲古代的严刑酷法,把两个小伙吓得一身冷汗,两个小伙兴致勃勃地讲上层的风花雪月,可惜夫子已经耆老八十风月不动了,鸡同鸭讲甚是无趣。

乱七八糟的聊了一会,作学生的便起身告辞,卫老夫子也礼送至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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