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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锅煮三国》第一章 其实我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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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兴平二年(195),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一年,公孙瓒被袁绍联合鲜于辅等人困于幽州易京。

这一年,曹操四十一岁,于巨野大破吕布军,吕布逃往徐州投靠刘备。

这一年,刘备三十五岁。时逢陶谦病故,遗命将徐州交与刘备。刘备又得糜竺、陈登等人拥戴,遂领徐州牧。此时吕布被曹操打败前来投靠,刘备善待礼遇他,让其屯于小沛。不想,此举却是引狼入室,第二年,刘备便品尝到了“辛辛苦苦十几年,一下回到解放前”的滋味。

这一年,孙权十四岁,还没有正儿八经登上历史的舞台。再过一年,他才被举为孝廉、秀才,任阳羡长。此时此刻,在江东大出风头者是孙权二十一岁的哥哥孙策。这一年,孙策入据扬州牧刘繇的老巢曲阿,并和大他十岁的东莱太史慈进行了一场三国最为精彩的单挑——神亭酣战。

这一年,郭嘉口中的座谈客刘表正将荆州八郡营造成了一个名扬天下的避难所。两年之后,大名鼎鼎的诸葛亮会来到这个避难所体验生活。数年之后,被曹操撵得走投无路的刘备也到了这里,并在刘表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脍炙人口的三顾茅庐的好戏。

这一年,孔明仅仅十五岁。他的叔父诸葛玄任豫章太守,他及弟妹随叔父赴豫章。不知道,当时他会不会高吟《梁父吟》。

这一年,庞统十七岁,可能还处在为人朴钝、无人赏识的阶段。

这一年,和庞统同龄的司马懿也只是“常慨然,有忧天下之心而已”。

这一年,贾诩四十九岁,刚刚投靠了宛城张绣。

这一年,荀彧三十三岁,献计于曹操,一举平定了兖州。

这一年,郭嘉二十六岁,刚刚投靠袁绍。也正是这一年,曹操的重要谋士、郭嘉的老乡戏志才病死,为郭嘉日后的入替开启了一扇大门。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年的冬天,献帝东归,在李傕等追赶之下,至于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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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风雪交加。但州衙的议事厅内,却是温暖如春。冀州牧袁绍坐在主位上,望着侍立在左右的一干猛将谋士,不由得意之色爬上了眉梢。这一切,都被排在谋士队伍最末端的那个年轻人看在了眼中。他微微摇了摇头,暗忖到:“身为人主,理当喜怒不形于色,更应志向高远。袁本初如今只不过手握冀州、青州、并州三地,外有幽州公孙瓒久攻不下,内有黑山张燕处处擎肘,却如此得意忘形,不该也!”

这时,只见厚厚的棉布门帘被忽地掀起,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疾步而入,边走边高声叫道:“主公,大喜!主公,大喜!”

袁绍定睛一看,却是一向淡定的奋武将军沮授,不由打趣道:“公与,何事如此失态?难道是幽州公孙瓒老匹夫暴病而亡乎?或者是兖州曹孟德被流矢所伤?”

“主公说笑了!”沮授走上前来,深施一礼,急声道:“当今天子,现至河东。主公何不遣人迎至邺城,从此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间,谁敢不从?”

“噢!”角落里的年轻人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里焕发出了不曾有的炫丽光彩,整个人也为之一振,暗道:“莫不是天佑袁本初乎?”

“有这等事,容孤想想,再做道理。”袁绍也是吃了一惊,低头沉思起来。

年轻人轻叹一声,忖道:“以犹豫之心,行非常之事,不可为也。”

奋威将军淳于琼心道:“这个沮授乃是韩馥旧人,得主公重用,授予奋武将军一职,行监军之事,已经压在了某的头上,若是主公再对其言听计从,那今后他就更目中无人了。”淳于琼主意打定,出列行礼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可!如今,冀、青、并三州以主公为尊,若是多事接了当今天子过来,岂不是没父亲找父亲?”

一席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袁绍冷冷哼了一声,面如沉水。看样子,已是不爽到了极点。若不是淳于琼是他的爱将,在军中享有威望,又是昔年的西园八校尉之一,恐怕他早就发作起来。

谋士郭图和淳于琼一向交好,更兼对沮授心存妒忌,连忙出声道:“淳于将军是话糙理不糙,还望主公明鉴!如果接天子到邺城,动辄须向他请示,我等行动反受牵制啊!”

审配、逢纪、许攸、颜良、文丑、辛评等一干人齐声道:“此事不可为也!望主公三思!”

袁绍本就犹豫不决,又看这么多人反对,就拿定了主意,对正要出言相争的沮授言道:“公与,此事不可为,不必再议!”

沮授环顾四周,皆是嘲笑、鄙视的眼神,不由长叹一声,暗道:“若是田丰在此,定能与我据理力争,可惜他去了青州公干,难道是天不佑我?”沮授心如刀绞,踉踉跄跄出了议事厅。

“哈!哈!哈!”那个年轻人忽地放声大笑。

郭图看了看袁绍的脸色,忙道:“奉孝可是在笑沮授异想天开乎?”

那个叫奉孝的年轻人朗声道:“非也!非也!某是在笑尔等嫉贤妒能、袁使君有眼无珠也!可惜天赐良机白白溜走,人生一大憾事也!此时此刻,某纵然敞开胸衣,任由风雪击打,也强于和尔等同处一室!”说着,竟然大摇大摆径直出了议事厅,拉开衣襟,一路狂笑而去。

“郭嘉难道是吃了熊心豹胆?也敢如此羞辱于我?”袁绍眼中的杀意透体而出,冰冷了偌大的议事厅,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几乎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忽地,袁绍沉声道:“大戟士何在?”

大戟士统领张郃躬身道:“末将在此!”

辛评、郭图急忙双双抢出,跪倒在地,急声呼道:“主公,你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区区一个狂生一般见识?”

袁绍冷声道:“你二人不必多言,不杀了这个眼高于顶、口无遮拦的狂生,难消孤心头之恨!张郃,速率大戟士提郭嘉的人头来见!”

“主公开恩!主公开恩——”辛评、郭图叩头不止,袁绍只是不语。

张郃欲言又止,只好涩声道:“末将遵令!”扭头向厅外走去。郭嘉刚到邺城不久,与他并无深交,但其非凡的绝世风采令张郃暗暗心折不已。眼看着此等俊彦就要命丧己手,怎不让人扼腕叹息?就在张郃刚要走出大厅之际,袁绍忽然说道:“孤仿效周公礼贤下士久矣,岂能为了区区一个郭嘉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那样,还不让曹孟德笑掉大牙?张郃,看在郭嘉是仲治、公则同乡的份上,就饶他一命!”

“喏!”张郃喜出望外。辛评和郭图更是感恩戴德:“多谢主公不斩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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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奋武将军沮授府上来了一名双手空空的客人,正是白日里刚刚逃过一劫的郭嘉。

沮授望着泰然自若的郭嘉,不禁摇头道:“奉孝呀奉孝,某本欲为你设宴压惊,没想到你却像个无事人似的!看来,是某大惊小怪了!”

郭嘉咽下了喉间的一口美酒,笑道:“公与兄何必如此自谦?某就不信,以你的才能,会猜不透主公的心思?像他那样一个爱惜名声之人,岂会为了此等小事杀我?”

沮授长叹道:“也许是用心太深,某能看透所有人,就是看不透主公!某真不明白,主公为何会放弃这么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好良机?”

郭嘉夹起了一根油光发亮的鸡腿,刚要送到嘴边,闻言忽地正色道:“公与兄,既然看不透,何不及早抽身?大丈夫立志谋天下,但比谋天下更重要的是谋己。因为,好好活着才是谋天下的本钱呀!”

“抽身?”沮授笑了:“主公对我有知遇之恩,某岂能弃之不顾?”

郭嘉的嘴角勾起了一道让人倍感亲切的弧度,剑眉微微上挑,掷地有声道:“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挟天子以令诸侯者必出也!”

“奉孝是说淮南袁公路?”沮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郭嘉摇了一下头:“袁术趾高气扬,已不把天子放于眼中也。”

“是荆州刘景升?”沮授眯起了眼睛。

郭嘉还是摇了摇头:“刘表闷头经营荆襄八郡,不闻外事久矣!”

“难道是徐州的刘玄德?”沮授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刘备雄才大略,只可惜还没有在徐州站稳脚跟。”这次郭嘉没有摇头,反问道:“公与兄,你何必又来考较于我?那个唯一的人选就在你我心中,你何故言他呢?”

沮授笑了起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奉孝呀!不如你我蘸着酒水,用手指同时在桌上写出此人的名字如何?”

“就依公与兄。”郭嘉点头道。

沮授和郭嘉手蘸美酒,各自在酒案上写了两字,借着灯光望去,两人不禁相视大笑起来,齐声道:“英雄所见略同!理当痛饮三杯!”原来,沮授写的是“曹操”两字,而郭嘉写的是“孟德”二字。

三杯酒下肚,沮授缓声道:“奉孝来到邺城已有一月,却不见主公重用,令人心凉啊!依你之才,治中、别驾都委屈你了,更别说一个敬佩末座的从事了。某明日就向主公进言,委你要职如何?”

郭嘉摇头道:“一个人的能力能否体现,并不完全看职位的高低,重要的是主公的信任。就拿公与兄为例,你身为监军,官拜奋武将军,位高权重。但是,一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主公不听你的,你又能如何呢?所以,就不劳公与兄费心了。”

“奉孝难道是要走不成?”沮授紧张地抓住了郭嘉一只雪白而又修长的大手。

“我想看看再说。”郭嘉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和沮授紧紧相握,轻声道:“无论某是走是留?无论某在哪里?公与兄都是某肝胆相照的朋友!”

沮授心头一热,紧接着眼眶便湿润了。但忽地,他的全身都冰凉起来。他有一种预感:郭嘉要走,而且下一个目的地很可能就是兖州。他该怎么办?禀告袁绍?那是对朋友不义。隐瞒不报?那更是对主公不忠!沮授尽管足智多谋,但却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无法自拔——

此后的两个多月内,郭嘉隔三岔五都要来沮授府中喝酒,而且一喝都要喝到天亮。但他再也没有向沮授提起过,自己是走是留的事情。直到某一天的一大早儿,郭嘉牵着一匹骏马,手拿着袁绍的令箭来向沮授辞行:“公与兄,某要走了,到青州任从事一职,就此与兄别过!”

沮授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郭嘉已经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他不是不想与沮授把酒话别,而是害怕无法回绝沮授对他的挽留。更何况,他的金蝉脱壳之计能瞒得过袁绍,但肯定瞒不过沮授。

望着郭嘉的背影,沮授泪流满面。他知道,这也许是他和郭嘉见的最后一面。因为他清楚郭嘉的脾气,只要他决心要走,就再也不会回来;纵然是迫不得已回来,那回来的也只能是他的尸体。沮授咬了咬牙,纵马奔向了袁绍的府邸。作为袁绍的臣子,他不得不向袁绍进言,让其追杀郭嘉。因为他知道,以郭嘉的能耐,一旦投到知人善任的曹操手下,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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