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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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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在阴凉处看小七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叶子*悠悠_首发”清风回头见了她,讶道:“飘絮!你怎么来了?”

飘絮微笑道:“无甚大事,不肯到咸阳宫看我,飘絮只好亲自来看,让放心。”

清风道:“我倒是想去,只怕去了回不来!”

“正是如此!若去,飘絮定然要把扣在咸阳宫内!”

清风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也只有你敢这般对我这个!”飘絮走上前来,同清风一起看着小七。一套剑法演完,小七看见忽然出现的飘絮,喜出望外,远远的在廊下向她招手。清风忽然道:“多谢殿下饶过六国遗臣。”

飘絮看了他一眼,“如何也这般客气起来?”说罢叹了一声,“只是父皇不会轻易罢休,不知又要冤枉了哪些无辜百姓。”说到这里忽然眉头轻蹙,一个始皇帝不肯罢休便够麻烦的了,若再加上胡亥的耿耿于怀……飘絮不敢想下去,始皇帝还可求他息怒,放下了此事,但胡亥此人向来是说一不二,他认定的事绝不肯罢休,若是求他反而被他察觉她的有心隐瞒,更不肯干休。

飘絮思虑一会,道:“没想到六国遗臣会联合起来,只是,看他们的言语中还是有些貌合神离,并不是一致的为同一个目的而努力,到最后竟然是陷入了自己的私恨中。”

清风笑道:“若不是一盘散沙,殿下只怕就回不来了。”

“生死有命,我倒不担心这个。只是,燕国遗臣对高渐离还是念念不忘,只怕也还深恨你,我怕他们会对有所行动,应当小心一点。”

清风哈哈大笑道:“殿下都如此豁达,我还怕什么?进攻燕国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多活了十来年算是赚到了。”

飘絮惊愕道:“……”随即黯然道:“既然如此的忠于燕国,为什么又要转而投秦半世不安?”

“为了建功立业!当时的文人士子谁人不想?”

“不是这样的人,要是这样的人,如今也不会蜗居在阿房宫。不愿说,飘絮也就不问了。”

飘絮心细,时常为他担心,那沉静的双眸为他流露出的心疼和不安让清风这个当的常深自自责,但……

傍晚,飘絮和小七一同回去,清风在殿前目送他们的宫车渐行渐远。眉头渐蹙,终于轻笑出声,说不尽的嘲弄之意,“六国遗臣……”如今方团结起来是不是太晚了?天下一统,想要重分天下,仅凭挟持一个公主,怎么可能?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在当他们的领袖,真是天真!

听到他那令人不适的笑声,悄然靠近的小脚停了下来,粉色的唇微张了张,却恨恨地抿紧,粉唇慢启,挑衅,愤怒,隐在刻意压沉的声音里:“六国遗臣又如何?”

清风颇有些意外,在这个淫乐霏霏的宫殿许久不闻令人迷醉的危险气息了。清风看那名少年站在离他两三丈远的巨大廊柱旁,低垂着头,纤细白皙的手拿着一柄吴钩,此时一手把在剑柄之上。清风忽然有一个想法,面前这名少年像一只黑色的小猫,纤细,可爱,却带着细细的利爪,淘气的很。

少年缓缓行了一礼,“镜氲见过清风将军!”

“这可不像男子的名字,看来不是跟不上公主回宫的迷路小护卫!”

“我姓姬,姬镜氲,久仰将军大名!”少年抬起头来,不同于小七的坦率清澈,粉嫩的脸上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冷漠坚决,“将军随秦军破我燕都时镜氲还是襁褓中的婴孩,难怪将军不识。WwW.yzuu.Com拜将军所赐,镜氲徒有公主之名,无公主之尊。”

清风心中一跳,燕国公主,这个称呼是如此的怀念,带着燕宫温润的香气,缠绕出他深埋的情愫。暗吸一口气,面上却波澜不惊,道:“入秦的燕国名士不止清风一个,清风一介粗人,也灭不了堂堂大燕!”

“你这是申辩!还是求饶?”

清风径自行了过去,在镜氲身边停了一下,语调压低,却带着令人心寒的讥诮之意:“你说呢!”

镜氲兀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此时此境,哪里是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清风没有必要申辩任何,求饶就更是荒诞!镜氲紧握剑柄的手不由得微微的发抖,大大的眼睛水波微漾,那坚定自信的幻象猝然破灭,此时她又恢复为那个单弱的十六岁少女。耳听清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恨恨地咬牙,年轻的无所畏惧被点燃开来,镜氲缓缓抽出手中的吴钩,转身紧盯着清风的背影,脚步愈急,清风的背影逐渐高大起来,占据了她的视线,镜氲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后心,恨不得一剑把他劈作两半!手中蓄力,娇叱一声,吴钩自上而下划了一道半月般的长弧向清风划去!

清风听得兵刃破空之声,淡淡漠漠地回过头来,眼见就要得手!却莫名其妙地被清风捉了她的皓腕在手。长年的征战磨出了他这双手的厚实,坚硬,炽热如火!清风冷冷地俯视着她,手上的温度几乎要把她的单薄的肌肤灼伤,“袭击飘絮一事我暂不与你计较,但若有下次,就是飘絮再要饶过,我也必不干休!”

镜氲先是一阵惊秫,随即猝然失笑,如盛开的粉色芙蓉,且嗔且喜,清风不由得愣住了,“原来你是那么的在乎那个公主!听说在我出生前,大人喜欢着我一个姐姐。可是我那个姐姐和这位大秦公主完全不一样!大秦的公主多么的娴雅高贵呵,是个真正的公主,而姐姐只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像狗一样生活着!还是说,大人喜欢的只是公主这个称号呢?”

话音甫落,镜氲忽觉寒流袭来,兀自打了个寒噤,胆战心惊地抬眼看他的面色,清风却面无表情,但镜氲已经感受到了他那压人心神的愤怒,如黑色的暗潮,无声无息,却让人无法抗拒地深深的恐惧。镜氲这才觉出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在这个男人手里,她如怒海中随时可翻覆的孤舟!镜氲大大的眼睛里强行建筑的坚强摇摇欲坠,和恐慌相反的是隐隐的兴奋,心中怦怦直跳,一个声音说道:愤怒吧,生气吧!就算把我碎尸万段也无所谓!生气才证明这是他的痛处,才是揭开了他的伤疤!真是大大的快事!

清风冷淡地松开她的手,道:“你混入了咸阳宫?恐怕你们眼线不少!你叫姬镜氲?好!飘絮若再遇不测,我只拿你说话!”说罢转身就走。

镜氲惊道:“难道不关我的事也拿我是问么?”

清风没有理她,镜氲又急又怒,跺脚大骂道:“你这是讹上我了!清风,你这个混蛋!欺负女孩子,你不得好死!”清风走远了,镜氲忽觉丧气极了,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清风此刻应当是对她三叩九拜,请求他的原谅,怎么却成了这样?恼恨地踹着廊柱,像头发疯的小母狮那般嗷嗷直叫。

小七回到工场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挪了窝,惊异地问身旁的工匠,工匠说是新来的那个年轻人和他换的。工场里的是大通铺,每席床位都是紧紧挨着,小七的床位本靠着墙,和工人们还隔着一张没人睡的床铺,相对洁净和安静,这下可好,得和臭气熏天的工人紧挨着睡了。那工匠便脱衣裤边笑道:“那小哥是嫌咱臭,嘿,他要是如我们这般劳累辛苦,也就干净不了了!”

小七拍一拍那工匠的肩膀,裂开两排细细的牙齿,笑道:“他爱换便换,我不嫌。”相处日长,小七早和工匠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工匠们也敢和他这个“侍卫大人”说说笑笑了。那工匠哈哈大笑,道:“小七还是嫌些好,多多注意些,时常面见公主,莫带了咱身上的味道熏了公主!”

小七笑道:“殿下从不如此!”

“那倒是!你小子有福啊,咱们要见公主一次何其难也,偏偏公主殿下对你小子青眼有加,难道欲招你小子为驸马?”

工匠们哄的一声大笑起来,小七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脸红成一块大红布。众人笑闹一会便带着一身的疲惫各自睡去,也无人理会那少年的去向。

三更天上,西北角雷声隐隐,月没风起,天空一片沉沉的黑。不多时,大滴的雨珠噼噼啪啪地下了起来。屋内一盏微火如豆,清风在颇觉昏暗的房间,雨声忽来,庭院中一片雨打竹叶声,在这初夏的夜让人倍觉凉意。清风游离的思绪被惊醒,转眸望向大开着的窗户,竹影战簌,繁繁杂杂的一片雨声。斜对面一个小小的凉亭,一方石几,几上摆着上好的竹棋盘,与这四面幽竹相对。院中石灯中的烛火在风雨中明明灭灭,亭上那一袭黑衣抱剑而立的少女倔强地看着这边。

清风这在阿房宫西北角的小院干净幽雅,阿房宫甚大,却不过是皇帝游乐的行宫,虽有美人宫女数万,仍是太大了,许多偏室宫殿空洞寂寞。对于清风却是恰好,落得清净。清风虽名为阿房宫的禁宫侍卫长,其实统领禁宫侍卫的另有其人,不必他这个昔日的将军亲自带人巡视。

清风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火光微动,瑾暄一袭青裙曳地,端着托盘行来,及至跟前,担忧地往镜氲处望了一眼,方跪坐下来,执壶为清风倒上浓冽的米酒,清风一饮而尽。瑾暄深情地看着他,待他放下酒爵,方笑道:“那孩子怎么了?大雨夜的,难为他了。”

瑾暄是把镜氲当成被他处罚的小侍卫了,但瑾暄知道他的性子,他就是要处罚人也不会打扰了自己的清静,深觉奇怪。清风冷笑一声,“你当她是谁?她是燕国的公主!”

瑾暄猝然变色,急道:“燕国公主么?”回首再看了镜氲一眼,“如此的年幼,难道是……镜氲公主!”

清风点了点头。瑾暄明白镜氲为什么会站在那里了,看她的眼神便漾满了疼惜,“大人放任不管……好么?”

“不必理她。”言罢默默饮酒,似乎不愿多说,瑾暄也便不说了。忽然出现的燕国公主,虽然和他毫无干系,但对他内心的触动有多大瑾暄是知道的。当年在燕宫,第一次见他时她还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女孩,鹅黄衫儿,圆月般的双鬟,大而空洞的眼睛一片茫然,惶惑不知世事。记得那出身高贵却沦为奴仆的苍白公主,卑微,柔弱,双眼如干涸的枯井,任何的悲苦,屈辱和愤怒都不能让这双眼眸稍微湿润。

那是一个柔韧倔强的公主,比任何养尊处优的公主都要来得尊贵!

清风默默地饮着酒,今夜无眠,累瑾暄陪他熬过漫漫长夜。自打遇见了小七后,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回忆时常不由自主地翻滚上来,有时候是不知不觉地,如悄然潜入的春雨般潜入心扉,挥之不去,梦也变得令人烦厌,无眠也成了家常便饭。

小七简直就是年少的自己的翻版,不同的是,清风十七岁时已是名动燕国的游侠武士了,记得那段青春岁月,融融春日,白衣红马。打马从田间官道飞驰而过,宽衣博带在空中猎猎作响,何等的自在惬意。燕太子丹自秦归国后秘密网罗游侠义士,听闻清风的传闻,派人寻到了他。

太子丹派来的是高渐离。

只一眼,清风便为这个大他几岁的男人的气度风华折倒,只一句,清风便随他前往燕宫,与这样的人物交接,虽死足矣,何况谋事?他也的确无怨无悔,然而……

清风拿起酒杯,方觉就被空空荡荡的,瑾暄竟然没有给他添满,四下寻找,只见瑾暄手持一把油纸伞,向庭中走去。

镜氲骄傲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带着蔑视和怒意,瑾暄静静地与她对视,像深邃的湖水,逐渐淹没她尖锐莫名的愤怒。

“夜凉,回去吧,公主殿下。”

镜氲眉毛一挑,“你是谁?”

瑾暄行了一礼,“奴婢是燕宫人瑾暄。”

镜氲冷笑一声:“难怪,会叫我这个亡国的庶民公主殿下。”说着脸上漫起讥诮之色,哈哈一笑:“你这个已沦为秦王性奴的贱仆,我看了就恶心,滚!”

瑾暄痛苦地闭上眼睛,语带哽咽,“……天凉,公主也饿了,还是,还是随奴婢屋内休息吧。”说着移步上前,素伞遮住了镜氲,镜氲大怒,反手重重一推,娇声喝道:“滚开!你这娼妇!”

瑾暄手无缚鸡之力,一推之下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不期撞上个湿润温暖的胸膛,抬眼一瞧,清风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长发和身上被雨浇了个湿透,面色阴沉如这浓浓的夜。雷声滚滚,闪电明灭中清风高大的身影宛若天神,令人敬畏。清风搂紧瑾暄纤细的腰身,让她紧贴在他宽厚温暖的胸前。镜氲吃了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死死咬着下唇,瞪视着清风。

清风看着她,话确实对着瑾暄说:“不是叫你不要管她么!”

“大人,我……”

清风搂着她回身便走,镜氲在后面大叫道:“清风,你这毫无羞耻之心的小人!大混蛋!”

清风猝然回眸,闪电中镜氲看他双眸冷若冰霜,心中一凛,清风嘲道:“羞耻?燕国王室,上不及护子女,下不能卫国民,以致国破家亡,国民流离失所,燕宫人沦为阿房宫奴,尚且叫嚣着羞耻之心,敢问公主殿下羞耻何在?”

镜氲闻言,顿时满面羞红,默不能对。瑾暄双目含泪,感激地叫了声:“大人……”伏在清风胸前嘤嘤哭泣,沦落此境岂是他们愿意的?镜氲的那些话句句如尖刀一般,而清风的话语却如此轻易,如此义正辞严地抚平这个伤痛,瑾暄岂能不心存感激?清风拥着她往房内行去,镜氲急了,在他们身后带着哭腔道:“你,你们就不管我了?没跟上大秦的公主,又没有出入的令牌,我出不去,也回不了咸阳宫……”

清风唇角微牵,这女孩气势汹汹,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单纯娇气,遇事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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