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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生》番外一: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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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鹰悄悄在长空盘旋,跟所有的冻原生物一样,敏锐的直觉引导它锁定了下方一只离群的幼狼。奇妙的食物链在它的脑海中拼接出一份诱人多汁的餐点,它深吸了一口气,绷紧双翅强壮的肌肉,准备好接下来这场大自然的残酷盛宴。不幸的猎物依旧沉浸在那份幼年生长期的好奇中,丝毫没有察觉猎食者的临近。但是就在利爪接近血肉的瞬间,猎食者的注意力被奇怪的干扰了,它猛然升空忿然地鸣叫,在寂静的风雪中发泄强烈的控诉,最后消失在黑夜的浓雾中,它空手而回。

猎物也发觉了前方的聒噪,它凶狠地呲牙,喉间奋力挤出毫无威胁的低吼。然后使劲一跃,夹起了尾巴……

“你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战士坎伯兰一边用力抖落肩上的积雪,一边抗议道。这汉子体格健硕,一身横肉搭配着宽大的全身锁子甲却是山峦般的存在。“这鬼天气,不来点那种段子,人的脑子都得冻僵。”说着,他的粗腰往前挺了挺,乐呵呵地朝守备队长诺里做了个极下流的手势。他胯下的坐骑显然忍受不了背上的抽动,开始原地转圈。

“勃雷草原最善解人意的母马就在你胯下啊,亲爱的,快,替我们温暖它!”队长诺里哈哈大笑着策马奔跑,将坎伯兰完全抛在后面的雪影中。“嘿!记得保持运动,免得你那武器冻结在某处扯不开。那样的话明天霜影城里的吟游诗人又会产生诸多创作灵感了!”

坎伯兰很快追了上来,并报以更凶狠的笑,他的大嗓门在广阔沉寂的冻原上空游走,似乎能将冰川震塌。

“嘿,华沃斯小弟,把酒袋拿过来,都在你马上呢。”一阵狂乱后,坎伯兰很快重拾内心中的不快,他讨厌这里,极度讨厌,特别是脑海中总是闪过的靓影以及温床致命的暖香无不挑战着他所剩无几的坚持。

恩,压抑,也许就是压抑。

体格精瘦的年轻游骑兵应声过来,四周呼啸的雪花把他团团包裹着挤压着,使他显得更加单薄。他无精打采地把酒袋朝那边甩了过去,坎伯兰一抬手居然没接住,于是骂骂咧咧地下马。那坐骑呼着粗气回过头来看着他的肥臀,目光显得很迷惘。

三人在黑暗的风雪中走走停停,壮汉坎伯兰会不时用几声污秽的谩骂提醒着应有的坚持。诺里作为领头人常常会莫名其妙地走神,平原没有遮挡物,这让恼人的风雪占满了舞台。

“这鬼天气,好冷啊!”华沃斯驱马走到诺里身边抗议道。夹杂着冰晶的寒气拂过,使他牙齿打颤。他裹紧斗篷,并尽可能让自己埋在宽大的长袍里。年轻的游骑兵很少来到这里,哪怕是例行的防务也只会在边缘。毕竟北方寒境总是不友好的所在。诺里笑着伸手帮他理了理领口的毛皮,并将多余的部分一圈圈缠绕在脖颈里面。

从霜影城一路北上,天气越趋阴冷,眼前尽是阒无一人的蛮荒冻原。破碎的丘陵和无限起伏延伸的山冈向这里填充着种种狂野的美,让来到这里的人们无限遐想。来自北方的极寒气流残忍撕开了怒冠山脉的褶皱带,将凛冬的呼吸释放开来。原本奔腾的绿晶河水褪去雄壮的外表而沉沦为万里冰河,在时光交叠中默默守候着这个冷竣的荒原。

“那个贵族怎么还没跟上来,不会被冰原狼群拖走了?”诺里有些懊恼地看着身后,这该死的差事让人郁闷。任务让他的假期再次延后,他想念妻儿的欢笑,想念她的温柔。而现在,他的双脚又湿又冷,仿佛和靴子完全冻在了一起。

狼?也许连狼都冬眠了!诺里思考着。

“那家伙是谁啊,出手这么阔绰。”年轻游骑兵华沃斯对空气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燃雨城的人,也许是他们亲王的小舅子,或者是某位王室成员的闺中‘密友’,管他呢!有钱人都有些不开窍。到这样的地方旅行,还非得在这样的时节。”诺里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他没有坎伯兰那种事事皆轻的心态,也不具备华沃斯那种年轻人的纯真眷顾。残酷的生存之道让他充满了彭湃的目标欲,他遵从于命令,但又对命令深恶痛绝。可他的世界又是如此简单,就好像一支风中呼啸的箭,外加一个凶狠的方向。

我是守备骑士,管他正不正统,反正是骑士。他常这样告诉自己。不过,随着岁月伤痕的不断延伸,他也知道这个谎言越来越不适合自己了,骑士和佣兵原本就是一脉,他无法用自我编织的高贵来诠释这份承担。三人继续往前走着,时而回头瞭望。

“他没说,但他做了。”游骑兵华沃斯补充道。

“怎么了?”

“我看见守备官笑呵呵地收下他送来的酬劳,整整两口袋。我看足有2000金呢!”他连忙说。

诺里转过身来,“我们的佣金?”

“对,就算上面层层盘剥,落到我们口袋里的也是个惊喜的数目。”华沃斯精神高昂。

“出手阔绰。”诺里喃喃自语。

“对啊,要不怎么是贵族呢?燃雨城真他妈有钱。”诺里怀疑的目光让华沃斯感到些许自豪。

“你怎么知道的,华沃斯小弟。又去偷听了,守备官发现可不得了。”华沃斯的讯息向来准确,诺里没有不相信的理由。但他还是有必要给予善意的劝诫,不能太过执着于不该知道的事情。

只有不安悄悄划过。

诺里“霍”一声跳下马,双腿不知何时僵直得没了感觉,着地一霎那伴随而至的酥麻感险些使他滑倒在雪地里,他拉着马缰勉强站起来。速度已经太慢了,要不是为了等候那个贵族赶上来或许已经在折返途中了。他向身后的雪影嫌恶地看了一眼。

坎伯兰的粗嗓子终于能消停一会了,不再继续唱着那几句令人反酸的歌。只有他的坐骑艰难地承载着这个粗壮的汉子,显然压力很大,它呼着粗气走在三人小队的最后方,口中喷出的热气挥洒在白光遮罩的异景中。

当初守备官罗伦交代的任务只要护送这位燃雨城的贵族抵达边境就可返回霜影城,一路上,骑士队长诺里无不揣测这个旅人的真实身份,毕竟这所谓的边境实在太靠近厄林曼,那个是非之地的旅行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体验的。厄林曼庄园虽属于奥斯丁公国,古老而富庶,但位处帝国边境,多种怪异事件的传闻不绝于耳,所以并没有封臣愿意接收。时间一久便渐渐被统治者遗忘,成为权利的灰色带。

而他,诺里,却也曾辗转于黑色。

十多年前他离开“公会”,将自己封锁在这个绝尘万里的冰雪城邦。

公会隐月之子。

他多想忘记这个名字。

那个足以震撼帝国的黑漆漆的名字,在过去的20年中扮演着最另类的权力,在这份权力下,诺里·潘达根演绎着诸多桥段。如果打手,走私者这样的角色无法引起太多的不自然,那叛国者,杀手则恰好将色彩升腾到极致。当初的人渣、欺骗者脱下血衣后便能融入圣光,坦然地变成了守备骑士,护卫一城安宁,诸神怜悯。

“看,他来了!”华沃斯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思绪中抽回,他将迷离的眼神转回冰雪交织下的原野。一影轻骑突兀地闯进视线,随着距离逐渐缩短他看见来者翻飞的黑纹斗篷,他仿佛能透过黑暗看见斗篷下那张俊美万千的男人脸。

“我想,我们应该问问他,为什么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到这荒芜之地找凉快。”华沃斯隐约感到非比寻常。不错,他们曾经是佣兵,可以为了点营生东来北往,享受刀口上的生活。但现在不是了,他们入编了城市守备团不是吗?所以,任何事情,都该有个理由了。

“不用,有身份的人都不喜欢别人太多的问号,我们送他过了边境就回头。”如果真这么简单的话。诺里心里想。

“大伙等急了!真是抱歉,路上担搁了不少时间呢。”男人幽雅地翻身下马,他的右手轻轻拂过身后,伴着哗啦一声凌厉的抖动,他已迅捷地落于人前,同时向人们施了躬礼。诺里努力压制自己的不快,他耸耸肩,卸去他的尴尬。“能看到你安全赶回队伍我们真是高兴,大人,我还正担心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我一切都好,诺里队长。”来人恭敬地说,“我抽空去看了看东面的冰河。这条河可真宽,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奇妙的景观,如此长河被冻结千年,不知它下面会否冻结着古老的传说。”他精神高亢,似乎在这短时间的游历中生长出了狂热的征服欲。“我是说,在这片冰原的背后,会否隐藏着什么。”

这片广达千里,荒凉贫瘠的地方,一直都是最不友善的地方,其实我们都不该来的。心里的一个声音说。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走神,“我们走,大人,怒冠山就要到了,如果天气更好点,我们现在就能看见前方的巨型轮廓。奎宁纳提的疆域也止于那里。我相信花了大价钱请我们护卫到此也不是您的本意,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而且一定很紧急。”他笑了笑。“霜神可不会因为你的贵族游客身份而对我们手下留情,你瞧这天气。”他努力将对话引至正题。

贵族没有回答,只是朝着诺里轻轻点了点头,他抚下身上的积雪,动作轻柔。“是啊,诸神无处不在,可却什么都看不见。”贵族没来由地来了句冷话。

“诺里队长,你看前面。”贵族指着前方的天空。

沿着贵族手指的方向,人们看见天空中泛着淡淡的红光,如同异界妖火穿透厚厚云层。天空下横亘着的森林在冰雪的笼罩下成为了一片暗色的剪影,无数翻飞的雪花都以各种不同的轨迹滑入林中深处。坎伯兰最先下马,向前沿着小径逛了起来,很快他招手示意人们过去。

“石碑上刻着什么?”贵族问道。

坎伯兰拂去上面的积雪,用掌纹缓缓阅读着上面的文字。“不行,蚀化太厉害,我读不出来!”

“这是界碑。”诺里填补着诸人的疑问。“这应该是教廷立下的。”他在石碑右下角找到了“双生蔷薇”标记,这是帝国教廷标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面应该刻着‘前方死地,凡我等伊萨奎宁帝国子民应迅速折返,不得踏入。伊萨奎宁帝国蔷薇教廷特立。’”贵族说道,“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就是边境了。前方的黑影就是梦语森林了。”

“边境后面有什么?”贵族不解地问。

“有些事情你们贵族会比我们更清楚。”诺里不温不火地回应道。

突然,华沃斯一把将队长诺里拉到一边,睁大了眼睛仿佛受了什么惊吓。“队长,你有没看见那个大人身后什么东西在晃动?别突然回头,待会……”

他果然看见那个黑衣贵族身后的斗篷在改变着不可思议的形态,那种违反基本逻辑的摆动很明显的预示着某种东西的存在。

他轻轻拍拍年轻游骑兵的背,让他小心跟在后面。

然后队长诺里走到贵族跟前,礼节性的鞠躬,“大人,这里就是边境地了,我们遵从这块界碑的指示,这就离去,你一个人要小心。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们很乐意继续护送你回城。”

“不,亲爱的队长。我还有要事。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再看看这个。”贵族递过来一个卷轴。

华沃斯的火把下,他看见了这份手谕,不禁睁大了眼睛。

“很抱歉,队长阁下,我现在才能告诉你,但命令所在,你只能遵从。我发誓,我会确保你们的安全,不会发生任何恶**件,但要确保我任务的顺利完成。”贵族雍容地理了理身后的衣襟,火把下,诺里看见黑色兜帽下一双凌厉的眼睛。真他妈荒唐,既然你有能力确保我们的安全,又何必拉着我们进森林呢?单纯壮胆?

“大人,这项任务可大可小,如若可以,我希望能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好让我们3人能有提前准备,无论前方有什么,我们也能护你全身而退。你是米希尔公国的贵族,来到我们这里我们必当护卫妥当,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我只需要进去秘密见一个老朋友,商量一些事情。这个界碑只是教廷订立,在这样的深寂寒夜里教廷也只是遥远古伦城中的一个传说而已,抽象到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不是吗!放心,我回去向上头复命后便会发送文书给你们公爵的,不过现在,我们得加快了,天亮前必须出来。这条诡异的出路在阳光下可是透明的。”

大雪了无声息地停住了,辽阔的冻原顿时显现清晰的外表,苍穹似乎被阵阵寒风打磨得晶亮。

诺里明白,忠诚口号不应该只是说出来的,应该不遗余力的去实行,捍卫,就算理想和现实有分明的距离,也要用自己的鲜血来弥补和填充。那份手谕先后印着米希尔公国梅斯·米希尔大公的皇室印鉴以及本公国阿西顿·奥斯丁大公的图章。文书说的很清楚,米希尔公国特使被派遣来本公国完成一项机密布局,需要奥斯丁公国的配合。诺里谦恶的神情再一次加重。很显然,那些正规骑士根本看不上这样的事情,特别是来这样危险的地方,所以最脏的活必然落在了守备团的身上。他让华沃斯和坎伯兰准备好武器,保持必要的警戒。贵族很好心地提醒自己,要防护内部的湿冷和瘴气,防止不适。于是他又摸出腰间的圣水,这种圣光加持过的液体能融入血液,并在身体内循环,荡涤进入体内的毒素。而当他把圣水递给贵族时却被拒绝了,贵族嫌恶的表情让他十分不快。于是他有些火大地喝了一口后扔给了其余两人。

天知道,他要会什么样的朋友,哪有正常人生活在这样一片邪气笼罩的地方,他不愿多想,拉起缰绳,往里面走。

风雪突然停歇,月亮悄悄出来了,一束束月光从林间的细缝中挥洒下来,使林中多了几分安逸。但本能告诉自己,邪恶在此处孵化,表面的宁静掩饰不了深沉的动荡。那个贵族一直走在最前面,看也不往后看。一路上大家缄默了好一阵子。坎伯兰话也少了很多,无时无刻注意着环境的变化。

“为什么你的故事总会莫名其妙没有了,该有个结尾?队长。”华沃斯想让紧张情绪来一次缓解。

“结局?”他定了定神,为什么要有结局,很多事情都在沿着特定的路线走,故事延续着故事,不断交织。所以怎么可能会有结局。他再次走神,他看见前面带队的是自己,手里握着剑,剑刃上的鲜血已经干涸,那是黑色的血。他看见驰骋战场的自己,看见在军团宣誓效忠的自己,看见臂膀烙上军团徽记的自己,他看见首领对着自己微笑,他连忙走过去,准备行礼,却看见首领的目光依旧向着后面延伸。他回头,看见身后还有个自己,那个身穿黑衣,双手滴血的自己,地上摊着好大一片血,他能看见血中的倒影,那是孩子,女人的样子,他们在哭泣,在祷告,他们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每个人都紧握着拳头对他发出深刻的诅咒。他看见那个冷酷的自己在冷笑,沾满无数鲜血的手掌居然泛起了光,微弱的光团在手中一点点扩大,弥漫。所到之处鲜血被掩埋,一套华丽的军官甲胄出现在自己身上。他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是他灵魂深处的忏悔还是对正邪反差的控诉?

他们在一处拐角下马,“我们到了,尊敬的各位。接下来要给你们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了。”贵族欣然地说道。

“什么意思,大人?”诺里有些不解,他走过去想问个明白。

一道黑影瞬间袭过来,他来不及抽出武器格挡就惊觉双肋受到猛烈一撞。巨力将他坠到一旁雪地中,因为速度奇快,他甚至感觉到身体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冰冻彻骨的积雪似乎也是同样的速度挤进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巴,他的领口。

停下后随之而来的是满身的剧痛以及口中浓厚的血腥。他狂呕了一滩血,双眼变得模糊不清。只听见身后狂野的笑声,中间夹杂着华沃斯十字弓曲柄的喀嚓声。

他努力回过头看后面,却看见贵族身后拖动着的一条粗壮的……

尾巴?

他想揉搓迷离的双眼看清,却发现双手已没了感觉。

能一击击倒高大的骑士诺里决不是等闲的力量,华沃斯和坎伯兰只能握紧武器防御性地面对这个怪物。同时他们又格外担心队长的伤势,不知道那一重击后,队长诺里还能否爬起来。不过,贵族很快就回答了他们的不安,“别担心,他不会挂的。我只不过在他的好奇心上涂了点颜色。啧啧,多动人的画面。”贵族有些戏谑地看着诺里,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况且,这个人待会还有大作用呢!”

坎伯兰正想猛冲过去,但被华沃斯牢牢拽住。

月行当空,长影洒在诺里粗壮的身躯上,使他更显孤寂。积雪吸纳了血水后范围层层扩大,如同白色平原上窜起的橙焰。

“你们可以去看看你们的队长了,伙计们。”贵族躬身朝华沃斯他们做了个幽雅的手势示意他们过去。“那么,接下来,就开始猎人追杀猎物的游戏。”贵族轻蔑地笑了笑,他双手绞于胸前,气定神闲。

说完,他大踏步朝森林尽头走去,华沃斯能看见他身后布满无数细鳞的尾巴在月辉下光泽无比。

他们不等贵族走远便扑向雪地里的骑士,大个子坎伯兰将他扶起,让他的头能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上。但诺里显然是受伤不轻,整个人在不停颤抖,华沃斯忙拭去他身上脸上的雪沫并解下斗篷裹在他身上。

“他被撞得不轻,一定伤及脏腑了。”坎伯兰搂住骑士,把脸贴在诺里多汗的额头处。

“也许。”华沃斯嗫嚅了一声,伴随着无可奈何的轻叹。他看着坎伯兰怀中的诺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楚,这个一直很照顾他,领导他,维护他的人如果离他而去,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再看看坎伯兰,这个蛮横的大个子俨然卸去了原本钢硬的外在,如同孩子般小声祈祷,他的身子不住颤抖着,华沃斯明白,那决不会是因为寒冷。

此时,他突然发现该做些什么。

“我们走!”他轻轻踢了一脚坎伯兰。

“去哪?”

“马上离开这里,在那个怪物回来前必须走出这片林子。”

“可我们怎么出去,进来的路全都消失了。”坎伯兰显然开始懊恼了,“这该死的,我要杀了他。”

“他不杀我们,显然有他的用意,那一定是某种不好的事情。我们必须找到出去的路,我不能让诺里死在这里,我一定要救他。”

“对,就好像他无数次救我们一样。扶他上马。”他嫌恶地看了看密林深处,本能地产生一股浓烈杀意。

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越往深处道路越显灰暗,岔路频繁,有时候一条岔路后会出现更多的分支,无论选哪条路往前最终会回到原始点,这让华沃斯怀疑他们是否在一个巨大的球里面。周围耸入云天的冷松和巨大的鬼橡树层层叠叠,如同黑暗的幻影牢牢遮住苍穹,月光已无法给予他们方向,空气中的潮湿夹杂着淡淡泥土气息,四周是一片不着边际的黑暗与清冷。

连大地都希望我们死去。

“还有酒吗?”坎伯兰问道。

“有,但已经不多了。”

“给他喝点,驱驱寒气也好。昏迷的人肌肉都松弛开了,产生不出热量。”他小声地说。

黑暗中,华沃斯感觉马背上微弱地动了一下。

“感谢诸神,你终于醒了。”他停下脚步扶住诺里虚弱的身体。“帮我一把。”他小声唤回前面的坎伯兰。

诺里一直很清醒,长期处于战斗警戒的人不会这么容易被致命一击。他要保存力量。

他们让骑士靠在一棵巨树下,由于不敢生火,他们脱下衣服按在骑士身上。

坎伯兰有些心疼地帮他搓动双手双脚,不让这透骨的霜寒僵化他的四肢。

华沃斯打开酒袋帮助他喝了一小口。“你们……走,快离开这里。”骑士诺里很吃力地吐出这句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华沃斯明白他的用意,“你别说话了,队长,我们正在走呢,很快就能出去。”

“不……放下我,你们尽快离开,这个怪物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他咳出一片血,感觉轻松了很多,“回去告诉我的女人,就说我要执行任务,几年后才能回去。”

“要走一起走,收起你的假话。”壮汉坎伯兰恶狠狠地说,“你以为老子没能力送你回去?”

诺里没有再说话,他明白,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抛弃自己的。心里除了感伤还有一份欣慰。是啊,为什么要认命呢,他们都是汉子,有自己的准则和尊严。

但是绝望也紧随而至,这条漫长的路一直没有尽头,黑暗踏碎了光明,死亡的气息徘徊在林间。

他们继续赶路,借助华沃斯微弱的直觉。

“也许我们都会死,坎伯兰。”

“那也得死在那个怪物的尸体上。”他冷峻地回应。

“我们杀不了他。”华沃斯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说实话,就算诺里没受伤,我们三人也不一定会是那个怪物的对手。”

坎伯兰没有回答。

但是仇恨,能包容一切,至死方休。

他这样想。

坎伯兰也这样想。

林子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动物拍打翅膀的“噗噗”声,不知道是鸟类还是别的什么生物,不过在这寒夜里,冬眠该是个好办法。

远处似乎点点光亮,轻轻摇曳在远方的极寒黑幕里,若隐若现。

“月光!”华沃斯立刻兴奋起来。

“别傻了,萤火虫而已。”

“你们家萤火虫冬天出来点灯的?少废话,跟着光走,那里树木不太密集,一定能走出去。”华沃斯有些急了,事到如今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有方向总比没头乱窜要好,现在他只担心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否则,他们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远处密林群鸟受惊,纷纷四散躲避。

“有人过来了!”诺里的声音充满着怒意,“快跑,左转。”

可为时已晚,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前面的华沃斯被奇怪的力量拖入空中,甚至来不及喊叫,就消失在头顶的夜幕里,坎伯兰见状,用力一拍战马,驱使这畜生载着诺里飞快离去,自己则挥动着双手巨剑摆起攻击姿态。

诺里听见夜空呼啸的寒风仿佛勾勒出一丝冷笑,怪异的声线层层叠叠,空幻而不真实。

“给老子滚出来,你这个贱人。我要用剑捅烂你的菊花。”坎伯兰粗暴的大喊。他呼吸急促,不断变换着步伐,怒目扫视着四周,额间渗出的汗水似乎瞬间凝成了固态。

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坎伯兰反射性地抄剑劈杀,只听“当”一声,诺里将剑挡开,吃力地喘着气。

“快走,别靠近前面。”诺里小声说。他急着翻身下马,勇武之心被怒意点燃,他需要一个交代。

然而空气中突然有了回应。

“难得来,为什么要走呢?况且,我还没吃饱呢,哼哼!这回送来的餐点还挺不错。”这声音不像刚才的贵族,因为语调比较怪异,透着邪气。

“他说什么?”坎伯兰怒喝着。

“别问,后退!”

哗啦一声,一团东西从后面掉了下来。火光下两人看见华沃斯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孔贴在雪地里,他的脖子保持着活人无法做到的弯曲,双瞳因惊恐而放大。

他的血流干了。

诺里双眼一阵刺痛,他别过头对着黑夜怒吼,“出来,给我出来。”严重的伤情在暴怒下变得微不足道。

坎伯兰蹲下身去,沉思中,泛起了一丝比泪水更伤心的微笑。下一秒,他的脸孔开始扭曲,杀意将这个汉子完全点燃。

诺里紧紧抓住他的肩头,使他站起来。坎伯兰明显感觉队长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他仿佛看见诺里身上发出的淡淡光芒。不,那片真实的白色光团环绕着骑士周身,并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轨迹向四周滑行,将光芒的粒子填充进无边的黑暗。

坎伯兰有些颤抖,那是,那是什么力量?他第一次见到诺里产生这样的变化,凌厉的压迫力在诺里周身凝聚。

“雷焯!”幻影错愕的音律传来。

诺里的光芒逐渐扩大,浓黑的林间瞬间升腾起炫目的纯白光团,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包括邪恶。

那些原先的光点环绕的地方显出了本来面目,那是一块石铸的祭台,他们能清晰看见上面端坐着的人影,那人和黑衣贵族不同,他身着红色罩袍,左脚弯曲踏于台面,静静观赏着两个孤寂的战士。诺里从容镇定,眸子中闪动坚定的光芒,感知告诉他,此人比先前的怪物更难以对付。

诺里看着远方平静地说道:“我们被人欺骗误入这里,而你就在此处枉夺性命,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盗是匪,你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他感觉力量涌动,但却无法解释身体的这一变化。诸神怜悯,他小声祈祷。

“呵呵,没这个必要!雷焯骑士。你们是上天给我的交代。”黑影在光影中快速移动。

“雷焯骑士?什么是雷焯骑士。”坎伯兰不解地低语。

那人轻轻走了过来,坎伯兰惊叹其神秘的黑暗艺术,因为就在他一眨眼之间,那人的脸孔已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倒吸一口气,肌肉瞬间绷紧,巨剑在前方划出漂亮的弧线,并将来者的五官清晰映在剑身晶亮的光辉中,但双手却没有感受到从巨剑刃缘传递回来的任何阻力。

你慢了。

那个声音从他后面几米外传来。

此刻,诺里也出手了,他刚获得新力量如同浩瀚的气流,将伤痛荡涤干净。一股股更强劲的力量正流进自己体内。他身上散发的光芒似乎能轻松锁定邪恶的轨迹,他屏住呼吸挥剑冲撞,他的第一击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势必将杀手笼罩在锋芒的合理位置。相反地,杀手缓慢地出招,找出一个轻快地节奏,让他能够流畅地躲避,悠闲地攻杀。

“你们都会死在这里,灌溉我圣地的土壤。”幻影指尖光芒闪动,一速速暗色的光芒飞快舞动和金属产生和鸣。

受到怒气的刺激,坎伯兰挥舞巨剑飞身抽击,在一击未成之后又立刻连上了两次沉重的肘击。

“哦,只能这样了吗?”杀手的战技让人错愕,他双脚的移动让他仍然保持绝对的平衡。他的闪躲、格挡、侧击,就像在跳着一支罪恶的舞蹈,在两个对手混乱的攻势下游刃有余,他得意于这般无耻的戏谑。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气喘吁吁,他们将大部分体力都消耗在无意义的抡空上。看似凌厉的攻击,但实际上无所作为,他们被对手反逼得节节后退。神秘力量产生的光虽能让黑暗无处遁形,看清幻影的每个动作,但也在疯狂抽吸着诺里自身的体力和精神,诺里自己也明白这点,他们不可能赢。

“你就这点能耐吗?”怪物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传说中的‘雷焯骑士’,但让他震惊的是这般神迹可以突然降临在眼前这个垂死之人身上,并在这具老朽的皮囊中注入全新的活力,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啊。但这无关紧要,他知道结果已是注定。

看着坎伯兰攻击的气势开始减弱,杀手开始哼起了歌。他的目的很简单,他要刺激前方的人更加勇猛地逼进,好一步步完成他邪恶舞蹈的最终章。

怪物开始加快速度,右手紧紧一握,陡然出现一柄泛起邪火的匕首。沉沉黑影化作的无数轨迹在雷焯之光中流泻飞舞,两道光线在浓墨黑夜中噼啪作响。他的动作臻于完美,他的攻势浑然天成。

很快,两战士的鲜血洒遍了战场。他们的锁甲被切开,划出一道道触目的伤口。杀手在血腥中变得更为兴奋,他怪异地舔嗜着刀刃上的血液,双目眯成一条直线。

看见两人呼着粗气半跪在一旁时,幻影满意地笑着,雀跃着。

但幻影并没有高兴多久,就在他妄图对这场戏谑画上终结的时候,他的表情凝固了。他难受地俯下身体,剧烈地咳嗽,脸孔泛起霞光般的红色。

他们错愕地看着这个黑夜猎食者,内心中顿时闪过一道微弱的光线。

“怎么回事?”幻影错愕地呻吟着,大口大口喘着气。披在身上的幻象一点点消失,他的本体显露出来。

内心的光线终于扩大,诺里没有错过这短暂的机会,他飞身一剑突刺,势要取其咽喉,但那人凭着直觉侧身一翻,宝剑只是直直贯穿他的左肩。诺里收势,凭着残余的力气,准备再来一次,但那人一手已牢牢抓住肩膀处的剑刃使其无法抽出,拿着匕首的左臂同时奋力一挥,只听当一声,剑应声而断。

随后,一声惨叫升腾天际,群鸦疾走。

鲜血沿着巨剑滑落,渗进地上的积雪中,诺里欣慰地看见猎杀者拿着匕首的残肢落在离他不远的雪地里,鲜血如炸开一般。

坎伯兰的奋力一击已经使力量达到了极致。

猎杀者在尖叫中倒地,短短几秒钟时间,战局发生致命的扭转,他不甘心地看着混乱的人影,当他渐渐迷离的双眼扫过远处华沃斯的尸体,终究找到了答案。他用颤抖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圣水!”

他踉跄地起身,往后倒退,圣水进入他的身体唤起剧烈地灼烧。残肢喷涌的血水将他的长袍和靴子染得更为鲜红。他一面后退,一面在雪中摸索着,谁都知道他在找着什么。

“你们串通设计杀我,刺杀尊贵的血族王子,你们去体会亡灵的寂寞……”他正要往下说,一条细细的血线划过他喉间的洁白皮肤,把他剩下的话永久锁在咽喉里。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看见粗壮的黑色鳞尾映着微亮的光。

一个身影伏在他耳际,冷冷地说:“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亡灵该有的寂寞。”那人从后方抓起杀手的头颅,扭动着往上撕扯牵拉。

杀手听见肌肉因拉扯而撕裂的声响伴着喉间气管离断发出的呜咽,双瞳被沉黑的幻象笼罩。

而后,死神依托喷涌的血柱将他拥入永寂。

黑衣贵族回过头来看着惊呆的两人,他的脸上沾满了喷溅出的血水,绽放出死神般的微笑。他将猎杀者五官不清的头颅甩到一旁,跨过华沃斯还未冰冷的尸体径直向诺里和坎伯兰走来。诺里握紧剑柄,他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明白,自己已无力最后一战,也许死在这里,对于自己来说何尝不是最好的归宿。

但是,他还固执地坚持着一个希望,坎伯兰能活着离开。

“大人!”诺里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虽然这称谓让他很反胃。但此刻,他需要一份谦卑。“如果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杀这个人,我想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恳请你让我们能带着朋友的尸体离去,我保证,不会宣扬这件事情。”他的肩膀被坎伯兰的壮手抓得生疼,他明白,这个高傲的战士在极力抵抗自己这份真诚的卑贱。

贵族点头接受这份恭维,狂野的笑声在林间荡漾。

他的目力聚集在这具无头的尸体上,冷冷地说道:“瞳杀·拉索尔,血族首屈一指的猎杀者,血领主最骄傲的儿子,最后还是倒在小小的算计里,诺里队长,你的实力果然彪悍,须知一小队骑士也不一定奈何的了这样的怪物幺。”

“那是你一手安排的,你知道圣水能诛灭他,所以,所以骗他喝光了我们同伴的血。”

“不全对,其实我还是希望你们活着的,虽然受点小伤,但能活命,不是吗?啧啧,真是判若两人,刚才还是一个傻帽骑士,转眼变成了雷焯。你没发现吗?我的诺里队长,你身上充满着迷人的光彩。真不知这份力量怎么会选择你。

“什么是雷焯?”诺里气喘吁吁地问。

“一种低劣的信仰,”他不屑地笑笑,“管他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要的只是这个。”说着,他轻巧地将死去杀手的匕首抛起,接住。

坎伯兰眼中的光亮变成血一样的绯红,他暴怒的大喊:“就因为这个破匕首,你害死了华沃斯,你这个侩子手。”

“呵呵,侩子手?你太抬举我了,不是我出手,现在躺着的就是你们。我们可爱的华沃斯小弟只是完成了他该做的,他的身体是最完美的凶器,不是吗?”他脱去兜帽露出俊美的五官,他的皮肤白皙中衬着不自然地光芒,双瞳中紫色的邪火冷艳非凡。

诺里看着坎伯兰,这个骄傲的战士受伤很重,甚至连站起来躲避的力气都没有,而他自己呢?刚一场硬仗,没有完全适应那所谓的‘雷焯’,身体的力量却被吸干了一样。此时,他明显感觉到力量的涣散。

当奇怪贵族的身形出现在诺里眼前时风雪再次遮罩这片密林。

跟前的贵族对着匕首轻声吟唱,一句句诡异的音符夹杂着雪花飘散在空气中,仿佛已凝结成了实体击打在自己脆弱的灵魂上。他们感觉到这份吟唱在他们身上产生的压力。随着贵族吟唱声的加剧,他们已不再需要去归咎自然力量和人类精神的协调以及肢体屈从的合理性了。

是的,那是魔法。

这种黑暗力量锻造的精美艺术化成最直接的枷锁,牢牢禁锢住他们的行动。

他到底想干什么。

贵族吟唱完毕,对凶狠的坎伯兰冷冷一笑,眼中流露出一种狡黠而深沉的表情。

一道道精神光波击打过来,诺里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他极力抵抗这种压迫在自身的力量,身体却在剧烈颤抖。坎伯兰想说点什么,但是僵直的身体背叛意识,使他只能默默保持着毫无力量的坐姿,已经断裂的巨剑落在一旁,遭受风雪无情地堆积。

压迫力终于战胜自我的感知,诺里被驱动着起身,接过贵族手中的匕首。他的感觉开始涣散,毫无感觉地往祭台走去,全身的伤口好像瞬间愈合一般,不再发出痛感。途径的雪地里留下他身上的御寒罩袍,链甲,内衣,腰带,靴子……

他**地站着,没有痛楚,没有寒意。

坎伯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当他看见诺里手中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胸膛插进去的时候他仿佛听见灵魂深处一声雷霆般的咆哮。

匕首撕开了血肉,饥渴地啜饮鲜血,锋刃在破损的胸骨间穿行,发出沉闷的声响。诺里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锋利的匕首在胸前划出了长长的口子。坎伯兰绝望得看着诺里,他想冲过去飞起一脚踢醒诺里,他期盼着给他一个捅死怪物的机会。但是他发现那个怪物冷酷地发着呆,没有正眼瞧诺里,更不会出手阻止这般血腥的自我戕害。

当诺里冷酷地掏出那颗依旧跳动的心脏时,坎伯兰仿佛看见他嘴角出现一抹惨然的微笑。坎伯兰终于心碎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泪水可以如此滚烫。他看了看身边的同伴,脸上泛起最伤感的微笑。生平第一次失去了战斗的**,只有他自己明白,那并不是体力的不支,不是对手悬殊的实力。他想要一份满足和一份无法实现的亏欠。

骑士之心在寒夜里跳动,残留的温度逐渐冷却。诺里没有倒下,表情扭曲地看着,如果他还有意识,也许他在极力挽留生命最后的一次脉动。

贵族轻轻接过诺里手中的心脏走向祭台,他的微笑在荡漾。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当发现自己恢复了知觉,坎伯兰抄起武器朝着祭台猛扑过去,他看见邪恶的贵族安静地躺在祭台上,胸前环抱着那柄黑色的匕首。残留的鲜血已经霜化,如同暗红的冰晶布满刀身,那是骑士之血。

他发疯般的咒骂,朝着躺在祭台上的怪物一次次贯穿,劈杀,挥砍。将怪物的身躯劈得支离破碎,直到自己气喘吁吁倒下。他的身上,周围雪地里布满了鲜红的液体以及残破的尸块……

没有人会去注意那个被大卸八块的家伙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去怀疑那家伙会欣然接受巨剑在自己血肉之躯上的反复切割。

他爬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诺里,心里忽然产生莫名的希望。他一定还活着,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听见头顶长空里猎鹰凄凉的哀叹,他看见林子深处无限蓬勃的生机。

他呼喊诺里的名字,雪花开始飘落。

透过风雪,黑衣贵族优雅的脸孔出现了。

怪物透着紫火的双瞳邪异地看着自己,看不出丝毫的情感偏动,浑身上下带着一种无法描摹的空幻,恍若冰晶淬炼的雕塑。他的斗篷在无风的冷夜中抖动,匕首挥洒着邪光。

“好玩吗?可怜的战士。多谢你们帮我完成了最后的仪式。我终究获得了永恒的生命。”他的声音改变了,如同泄了气的鼓风机。

“不可能。这不可能!”坎伯兰黯然失色。

“在我的幻术面前,眼睛并不可靠。”他指了指祭台处尸块堆积下的血污,“快去看看,谁这么倒霉!”

当看见诺里·潘达根零碎的尸体,坎伯兰浑身的血液被榨干了,此时他跪倒在雪地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哦,对了,我叫莱姆·菲利蒙德,今夜我完成了非凡的转变。”他笑笑,轻轻捋着坎伯兰金黄色的头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你应该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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