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趟过，中午某人本想趁去厕所的机会再做点小动作，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便灰溜溜地回了船舱。

一直挨到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以后，她悄悄坐起来，忽然听到一阵衣物摩擦声，她便停下动作，静静等着这个在黑暗中慢慢靠近的人。

“鸿姑娘。”对方的声音很轻，很圆润。

如歌的语气并不很好，不过也算礼貌：“有事？”因为她既不想得罪人，以免搅黄自己的计划，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你……”开口的瞬间，那个女子已经挨近了她的耳边，不过她没有躲，镇定自若。“是不是想逃跑？”

她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逃跑？往哪里跑？”

对方虽然也维持着镇定，但听得出来已有些勉强：“去岸上。”

“怎么跑？让他开门放我们出去？”语气中，她露出几分调笑的味道，她听出对方口中隐隐的威胁之意，而且她讨厌别人威胁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女子突然换了策略：“鸿姑娘。算我求你，如果你要跑，就带上我吧，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如歌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况且大家也算是同命相怜，便没再刁难：“上岸之后，你想去哪儿？”

她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告诉：“我有个远房亲戚在白城，我想去投奔他。”

“你叫什么名字？”

“林嬛。”

“好，林嬛，我可以带你走，不过这件事，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然我们谁也别想走。”

听了如歌的话，林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不带那个小姑娘走？”

她也没隐瞒：“当然带了，不过我没告诉她，我怕她太小，藏不住，被人看出端倪来。”

“你的心思，也太缜密了。”如歌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打算，怎么走？”

“这个不用你担心，走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忙的。”如歌暗暗一笑，看来她还是很担心被自己撇下，不过在这样的处境下，这样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的计划还不够完善。”

“不够完善？”

她微微点头：“嗯。差一个主要的环节，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也要一起考虑进去。对了，你会不会游泳？”

“我……不会。但是我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你放心好了，我颜如歌答应了的事，是不会反悔的。”

林嬛有些惊讶，只听那小女孩叫过她鸿姐姐，却没曾听过她的全名：“颜如歌？”

“你可以叫我如歌，如泣如歌的如歌。”她轻笑出声，“既然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想你帮个忙……”

“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被这个说法震了一下，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什么忙？”

……

“这位大人，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当林嬛楚楚可怜地望着那个看管时，如歌正在门后一边偷笑，一边偷听。

男人虽然不耐烦，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什么事？”这就是他的弱点，如歌在来的那天便发现了，所以她每次都找他下手，而不去找楼下的那个小老头。

“望月节的第二天是我爹爹的祭日，能不能，赏一点您喝剩的酒给我，祭奠一下家父？”这句话也是如歌教的，当然，之前她打听过，林嬛的父亲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然她又怎么敢随便拿人家老爸的生死开玩笑。

男人也不多为难，只道：“船上的酒虽然多，不过老子的酒量也不小，如果剩的有就给你。”

“想来也只有您这样的身份才有酒喝，所以我才冒昧地问您要酒，多谢大人赏了。”

“哈哈哈哈。”

搞定！原来他们真的会在十五那天喝酒，而且听来船上的酒还不少！最后一句话，是如歌为了试探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喝酒而让林嬛问的。如果不是的话，他应该会借此吹嘘一番，不过他只是大笑了几声，看来除了奴隶没的喝，其他人应该一个都不会少……

林嬛进来后，两人接着瞬间的光芒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像平常一样，各自做在各自的地方，并不交流。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嬛悄悄摸了过来，俩人坐在一起。“还差什么吗？”

“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先把你们带出去，上岸后，你帮我照顾一下媛冰。”

后者也没继续追问，干脆地点头道：“好。对了，我弄到一个东西。”

“是什么？”话还没问完，如歌的手中便多了一个尚且带着体温的小东西，那一摸就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让她惊喜的同时，又带着担心：“匕首？你哪儿弄的？”这东西好是好，可万一被发现了，那就惨了。

“一个小角落里，应该是很早以前谁不小心丢的，捡到的时候上面都落灰了。”

已经落灰了？这敢情好，想必就算被捡走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如歌弯起了嘴角：“好林嬛，这次你真的是帮了个大忙。”起初她一直担心那根木条不好用，怕开门的时间耽误得太久，中途容易出变故，这下好了，有了这柄匕首，开门之事就简单多了。而且关键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派上别的用场，譬如挟持个人质什么的，虽然没干过这种事，不过想来应该不是很难。

墨色中，林嬛突然唤她：“如歌。”那声音四平八稳、不急不燥，且带了几分期待。

又是习惯性地偏了脑袋，她轻轻回应了一声：“嗯？”

“你叫我林林吧，小时候娘就是这样唤我的，因为算命先生说我命中缺木。”

微微诧异后，其实她很想说：那不如叫森森好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好意思说这些浑话，便依言叫了林嬛一声“林林”，这样一声，算是将两人真正地绑在一起了。

彻夜未眠的两人，缩回各自的角落，静静等候八月十五的来临。这一天，可以说是如歌几天来最安静的一天，没有再费尽心机地去做任何小动作，而且乖巧至极，连厕所都只跑了两次而已。

吃完馒头后，媛冰靠在她身上：“鸿姐姐。”

她凝视着狭小空间里的黑暗，轻轻问：“怎么了？”

“以后你还会陪着我吗？”

“当然会了。”

年幼的孩子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可是我们会被卖掉，不是吗？万一他们不把姐姐和我一起卖掉怎么办？”其实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忍了那么久，她终于还是害怕了，因为她渐渐觉得，鸿姐姐让自己越来越依赖，越来越离不开了。她变了一些，以前的鸿姐姐，跟自己一样，会哭会害怕，会一直想要去依靠别人，可是现在不是这样了，鸿姐姐变得比哥哥更能让自己依靠，她总有办法让自己能安然入睡，她讲的那些故事，会让人暂时忘记害怕。

她听完微微一顿，然后俯在小女孩的耳边低声道：“我们是属于自己的，谁也没有权力卖掉我们，你懂吗，媛冰？”

一片漆黑中，看不清的是她那双惊恐又迷茫的眼，冰冷的世界里，氤氲着那一句温暖的话：我们是属于自己的，谁也没有权力卖掉我们，你懂吗，媛冰？

她不懂，但是她愿意相信，她是属于自己的。

……

这个白天，有一个人很紧张，有一个人有点紧张，还有一个人完全蒙在鼓里。这个白天，有点难熬，想它过得很快，又想它过得很慢。

日色渐渐西沉，当月华铺落在天地之间时，水上响起散漫的橹声，一声一声，划开缎子般的水面，那是艄公们要回港归家的讯号。

夹板之下，依稀听得见上面肆意的笑声，如歌坐在角落里，安静得像一只等待黑夜的猫儿，偶尔不经意地勾起一记浅笑。这所谓的望月节，并没有奴隶的份，所以，今天的饭食依旧是一个干馒头加一碗白水，吃不饱也饿不死，就这样吊着她们的命。

门外开始有了响动，有人下来同看守吃吃喝喝，他们说笑的声音很大，带着十足的盗匪气。

很好，就这样……如歌在心里默默念道。现在喝得越多越好，待会儿醉得越死越好，说不定还能容我多搞点小动作。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外面渐渐没了吵闹的声响，开始有鼾声如雷，那本是难听刺耳之极，这时听在如歌的耳中，却是美妙如仙乐飘飘。

再等等。她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

“如歌。”黑暗中，有人打破了寂静，她显然已经坐不住了，声音轻轻的，带着些紧张和急促。

她依旧盯着门，说出了刚刚用来劝服自己的话：“再等等。”媛冰侧着身子睡在身旁，平缓的呼吸带起一股温热，覆上她洁白的小臂。熟睡中的孩子，总让人不忍叫醒。

她没有表，却仿佛听到时间的嘀嗒声，那么有节奏的，那么不急不缓的，回荡在空气里。灵巧的小手攀上了门框边的凸起，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小木块便被拔了出来，像上次一样，一方晕黄透落在胸口。接着，一柄匕首从方孔中探出，冰凉的刀刃勾上了木栓，轻轻地挪动着。她的手心微微有些汗，虽然在脑海中排练了很多次，但真正实战起来，还是免不了紧张。

林嬛已经跪在了她身旁，相比起执行者，她显得更为紧张。

握着刀柄的小手忽然一顿，她轻轻转过脸道：“开了。”

<h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