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心里很内疚，因为内疚自己差点杀死自己；因为内疚自己才决定活下去。可是因为内疚自己就要去做细作吗？她挺起胸膛说道：“我很内疚。但是我又能做什么？我每天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就是为了赚钱照顾余波的家人。”

青玥突然笑起来，笑完了，冷冷地说道：“谁告诉你于波有家人？于波从小就是孤儿。”

沈秋只听见自己脑子里哄的一声响。

他是孤儿！

张之言说的都是假的！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沈秋觉得自己的头很痛，抱着头蹲在地上，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愿想。

青玥冷笑道：“是三公子告诉你于波有家人？他真是太喜欢你了。为了让你放弃自杀的念头，继续活下去，居然说这种随时都可能被戳穿的谎言。”

沈秋脑海里空空的，只有张之言的脸不断闪过。她蹲了一会，慢慢地站起来，看着青玥，说道：“你妹妹是不是跟三公子定过亲？”

青玥怔了一下，随即说道：“他还真是喜欢你，连这个都告诉你。”

沈秋此时什么都明白了。张之言是喜欢自己的，很喜欢自己，所以他会经常跟踪自己上街；会冒着暴露小武他们的风险救自己；会为了自己去撒这种谁都知道是谎话的谎话。这是自己知道。那么自己不知道的他又做了多少？

沈秋看着面前的青玥，她嘴角虽然有一丝笑意，但她的眼神却明白地告诉自己：她恨自己，恨得要死，恨得想杀掉自己。

沈秋淡淡地一笑，说道：“如果我不去做，你会怎么样？”

“我会杀了你。”青玥说着也笑了，“你应该去做。因为你，他们才会死。你应该给他们报仇。你既然喜欢三公子，就该明白，你这么做既帮了他也帮了自己。”

沈秋感到周身浸在了彻骨的冰水中，青玥的表情很认真，绝对不是说笑。如果自己拒绝，不知道她会用什么办法来杀自己，但是她一定会杀了自己！既然于波没有家人，自己呆在这里也就没有意义。要减轻自己心里那如大山一般沉重的负疚感，她说的办法是最好的。于是说道：“好，我去做。”

青玥想了想，说道：“昨天我听礼部的王员外说，贵族们喜欢召东城教坊的一队艺人进宫表演。你笛子吹得很好，可以想办法加入他们。”

沈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怎么加入？”

青玥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让他们给你腾位子。”

五天以后，东城胡同发生了一起惨剧。

吹笛子的老朱喝醉了酒，不小心跌了一跤。本来喝醉酒跌跤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过你若是跌下去的时候，撞到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老朱跌下去的时候不偏不倚地撞在一块碎青砖上。青砖的尖角也不偏不倚地插进了他的太阳穴。老朱这一跤就把自己的命给跌没了。

全老板急了。

她的乐伎队最近正受皇子的青睐，时不时要进宫演出。她得赶紧找一个笛手来补上老朱的空缺。

老朱的笛子吹得很好，会吹的曲子也很多。一时半会儿，自己到哪里找一个比得上老朱的人？

全老板心烦意乱地在街上晃悠。突然她站住不走了。因为她听到一阵哀婉的笛声。有人在吹自己从未听过的曲子！凭着她三十几年的经验判断，这人的笛子吹得绝对不比老朱差。

全老板赶忙跟着笛声找过去。街角处围了一些人。她挤进去一看，有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子靠墙站着，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张白麻布，上写着四个字：卖身葬母。

全老板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这女子身材瘦削，模样很俏丽，可惜额头上有很大一块黑斑，实在是碍眼

全老板就问她道：“我听你笛子吹得不错，是从哪里学的？”

那女子见有人问话，就收了笛子，低着头答道：“这位大婶，我爹娘以前都是乐伎，我的笛子是跟他们学的。”说着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全老板心里一喜，连忙说道：“我买下你。”

那女子抹了抹眼角，给她道了声谢，然后说道：“多谢大婶好心。”

全老板说道：“你快收拾好东西，跟我一起去安葬好你娘亲。”

那女子点点头，便卷起麻布跟着她去了。

张之言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随着她的离开，他的心掉进了深而黑的沟壑里。

三天前，他正在书房为重新铺设眼线的事情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时候，她来了。

她站在他面前，没有表情地说道：“我不能呆在这里。”

他立刻愣了，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呆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又听见什么了？”

她默默地看着他，抽出手，然后用双手握着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轻轻摩挲着，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可是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的眉头立刻纠结起来，闷声问道：“你何必这样想？”

她放开他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淡淡地说道：“我怎么想都没用。所以我不会再去想，我以后只想怎么帮你，怎么帮我自己。”

他一惊，连忙推开她，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慌乱地问道：“是不是青玥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

她笑了笑，说道：“我要谢谢她。因为她给我指了一条明路。这样，我也继续活下去，安心地活下去。”

他明白了。青玥一定背着自己找她说了那件事。为了那件事，自己跟青玥已经争论很久。自己早就该想到，依着青玥的脾气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一个机会？他看着她，心里突然漫起一阵悲凉，说道：“你已经决定了？”

她坚定地点点头，看着他，突然眼里盈起水光：“既然我错了，我总得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不想一辈子都背着这山一样沉重的内疚。我扛不起，我就要被压垮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无助。他感到自己的眼角也在变湿，情不自禁地把她抱紧，低声说道：“你真的要去？”

她顺从地靠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听到有一阵秋风吹过自己心底，那颗心就像挂在枝桠上的枯叶一般，摇摇欲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绝望：“能不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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