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非要穿过这地爆区吗？可几乎没有多少人能从这地爆区活着出来啊。”一个喽啰看着前面逐渐压过来的大大小小、纵横交错、尖锐弯曲的如同夜尸长长的犬牙一样的耸立刺峰，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废话，当然要从这儿穿过去。”吉普车停下，黑老六从车上跳下来，拉开那条破旧牛仔裤的拉链，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家伙，一道刺热的水流滚腾腾地浇在了路旁的一片枯草丛中，飞溅起了黄色的尘土。而同时，从黑老六的喉咙里面发出一阵低沉的舒服声。

“蠢货。既然你们两个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干，那么就要多学着点儿。你们两个蠢货知道离这一百多公里的那道唯一走出大荒原回到鬼脸城的隘口处埋伏着多少等着吃白食的流浪军团吗？”黑老六边撒着长长的尿，边和后面的两个喽啰说道。

“不知道。”两个喽啰摇了摇头。

“这个数。”黑老六的左手从胯下的黑家伙上拿开，移到了肩头，同时做出了一个手势。

“三个？”两个喽啰疑惑地问道。

“蠢货！”黑老六翻了翻白眼，感觉收了这两个手下真是晦气，以后肯定会坏了自己在大荒原上以及鬼脸城里的名声，“——三十个！”

“啊？！这么多？？”两个喽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尖叫了起来。

“高峰的时候五十个流浪军团埋伏在那里都不止。”黑老六若无其事地说道，轻轻松松的就像是说出一个简单的数字一样。

实际上的确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可是将这单位和数量乘起来再一换算的话，就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两个喽啰赶紧慌乱地掐着手指又带上脚趾算了一下，手忙脚乱地过了好久——“至少得有一千多号人啊！”

“你们两个蠢货终于数过来了。那么——”最后一股刺热被挤了出来，黑老六把黑家伙抖了抖，然后收回了那条脏兮兮的牛仔裤里面，“你认为我们这三十多个人能干的过一千多个装备精良的武装流民吗？”

两个喽啰的脑袋立刻摇晃的像是两面拨浪鼓。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从大荒原上抢劫回来的流浪军团，等着他们的猎物。在荒原上，幸存点的居民是我们的猎物，可我们也是这些想不劳而获的武装流民的猎物。要知道，相比较大荒原中各种可怕的变异生物、嗜杀机器人、高剂量的辐射源，以及完全不能得到保证的奴隶数量起来，守株待兔然后齐而歼之、群而分之的方式要容易的很多。尽管猎取之后他们会因为分赃的问题而发生矛盾而相互火拼，可是当猎物送上门的来的时候，他们会齐心合力把它拿下的。我黑老六可不是那号头脑简单的傻瓜。”

他关上吉普车车门，望了望西面天空最后一抹蓝紫色残云，向后面大声喊道：“狗屎们！押着奴隶下车宿营！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地爆区了，都他－妈－的给我警醒点儿。这儿是我们最后的考验了，鬼才知道等一会儿我们会遇上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的怪东西。——当然上天保佑让我们最好什么也别碰到。”最后这一句是声音急剧转低的嘟囔。

五辆车的车灯大开，晃动成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在周围的刺峰上留下种种或动或静的交织错合的影子。

奴隶们被驱赶着下了旧军用卡车。他们背在后面的双手都被结实的铁丝牢固地扎起。人们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空洞，看不出什么内容。

黑老六从吉普车后备箱里拿出一罐汽油，摸出小腿上的匕首，把密封的盖子开启，然后把里面的汽油泼洒在一堆刚刚胡乱堆起来的干柴堆上。倒干了里面的汽油，黑老六把空罐子狠狠地踩在脚下，然后掏出了那柄左轮手枪。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对着浸润了汽油的干柴堆开了一枪。火焰猛地跳起，就像是从地下突然冒出一样。

不断跳跃的火光把周围每个人的脸庞都蒙上一层氤氲的暖色，只是表情各异。

除了看守奴隶的一部分之外，大部分的武装暴民都围拢在篝火堆旁，烤制着腊肉和鱼干，同时喝着一种黄色液体的酒。

“给，这是给你们的。便宜你们这群货了。瞧瞧，瞧瞧我黑老六痛下血本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吃的。”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黑老六踉踉跄跄地从篝火堆旁拖过来一个蛇皮口袋，离几米远的时候，他停下不稳的脚步，从蛇皮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圆柱状的物体，接着微弱跳跃的火光，读着上面标注的字体，“‘光明牌’牛肉罐头，产自……产自西部荒野。啊哈！西部荒野牛肉罐头，正宗的高……高级货，在鬼脸城，也就只有那些可恶的贵族们才能享受。给！都给你们了。奴隶，……臭虫！哈哈，可以给我赚钱的臭虫！”黑老六那踉跄的身影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稀薄。

奴隶没有动。有些人的嘴中已经开始“咕突咕突”地咽唾沫。

等到看守把他们的手臂都解开，这些奴隶立刻疯抢了过去。这完全情有可原，已经在颠簸的卡车里面呆了整整一个火热的白昼，食水未进的奴隶早已经饿得发了慌。

江流天同样如此。

他奋力地从人群里面抢过两听牛肉罐头。立刻拉开拉环准备快速解决掉它。就在张口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拥挤慌乱拼抢的人流中那个兀自不动的渺小身影。

他一转脸，正好对视她的目光。

女孩儿只是看着他，脸上没有写出任何文字和语言。没有哀求。没有试探。没有揣摩和推测。只是这样看着他。

“给！”江流天抱着另外一听还没有开罐的牛肉罐头走到女孩的身旁，然后蹲了下去。自始至终，女孩的目光都没有脱离他的身体。

“我想你一定是饿坏了吧。”他把罐头递给她。

没有接。

“噢，明白了。”江流天看到没有开启的罐头，突然想到这柔弱女孩的力量是无法拉开坚硬的罐头盖子的。他立刻拉开了盖子，又重新递到女孩的面前。“吃吧。你肯定饿坏了。”

仍旧没有接。

“吃吧。”江流天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女孩子为什么不接牛肉罐头，因为他从她那微微干裂的嘴唇和肚子里沉闷的咕咕声，明显看出了她的饥饿和干渴。

“难道这玩意不好吃？”江流天吃了自己罐头里面的牛肉一口，“嗯，味道挺不错的。我想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可口的东西。——给。”

“你是坏人。”

女孩终于开口了。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除了映衬出远处篝火的闪熠之外，还隐藏着一种刻意的不信任。她的声音动听但柔弱，完全匹配那双美丽闪动的眼睛，让任何人都产生一种天生的保护感。

“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女孩抬起手臂指着远处的篝火。

“不。”江流天把牛肉罐头放在女孩的面前，手臂有些怯地缩了回去，同时微微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说，“我和他们不一样。事情不是你想想的那样。”

“可是我都看到了。”女孩的话像是一枚子弹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江流天不再回话。低着头，默不做声。

女孩子的确饿了。尽管她在刻意地敌视这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可是年幼的她并不能抵制美味食物的诱惑。她还是把江流天放在她面前的罐头端了起来，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但没有说一句“谢谢”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