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四，暖阳微醺。虞笑嫣醒来时，江无邪又不在身边。这几天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晚上得她睡醒一觉了才会回到南院。早上一大早便没了人影。每每她问及，他总是言辞闪躲地搪塞过去了。起初，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小娟小慧，可有听说二爷在忙些什么。小娟一脸懵懂。小慧似知道些什么，可无论她怎么问也不肯说出实情，只是一个劲地劝慰她，说是江无邪再不济也不会在她怀孕时胡来。

许是虞笑嫣已适应了江无邪无微不至的呵护，许是怀孕的人特别敏感，她总觉得江家上下都在瞒着她什么这天清晨，她终于在书房之外将江全给堵住了

“二夫人，二爷他不在书房里”江全的神色颇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

虞笑嫣正色道：“我不找二爷，找的就是你”

“二夫人是想问二爷这几天在忙什么么？”江全倒也老实，直言道，“求二夫人不要为难奴才了二爷关照过的事，奴才不能说”

虞笑嫣挫败地回到南了院，连进书房找江无邪问个清楚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如果去问，他又会以生意上的事来敷衍她而虞笑嫣知道四皇子那边，江无邪已根据莫言的暗示送去了二十万两银子。只说是给月贵妃的年礼。这事办妥了，不会再有更大的事了吧？

小慧被虞笑嫣支去照看江容去了。小娟忽然道：“二夫人想知道二爷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还不简单么？去问舅爷呀舅爷铁定知道”

哪知虞笑嫣找到虞之远时，虞之远比江全还口紧。一口咬定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虞笑嫣从他意味不明的神色中又看出些蛛丝马迹来。在虞之远面前，她不想再遮遮掩掩了，脱口质问道：“是不是他在外面看上哪家姑娘了？真是这样，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赶在年前娶进来是正经的”

话说得大气得体，心里一股一股涌起的酸涩之意让她红了眼圈。虞之远心有不忍，却又神色古怪地道：“你想让他纳妾，是出自你的真心么？”

“自然是真心的”虞笑嫣嘴硬道。

虞之远左手抚上额角，喟然长叹：“你们这一对啊——我都快疯魔了无邪若是听了你这番话不气个半死才怪罢了，你先回南院去，明日我再说给你听可好？”

“出了什么事了么？”虞笑嫣紧张起来。

“你别急”虞之远忙着宽她的心，“算是出事了吧——不过是喜事天大的喜事”

其他人说是喜事，虞笑嫣还会往别处想。虞之远说了是喜事，那就一定是喜事虞笑嫣稍觉心安，虞之远又半点口风不露。她只得怏怏地回了南院。

这一天过得极为漫长。幸而小慧和乳母将江容带至虞笑嫣跟前给她解闷。江容极粘虞笑嫣，总想挣脱乳母的搀扶往她身上扑。

自从兰慧君劝戒过她后，她一直都不敢轻易去抱江容了。这一次，江容一下没走稳，扑到了地上。几个大人都慌忙过去扶她。江容也不哭，转过头冲虞笑嫣一笑，清晰地唤了一声“娘”乳母忙不迭地将她扶了起来。

虞笑嫣又惊又喜，哄道：“容儿乖，再叫一声娘”

“娘，娘”江容脆生生地叫道。

江容不是虞笑嫣亲生的，甚至她的生母还是虞笑嫣最厌恶的陈婉如。可江容几乎是在她身边带大的一直她都以孩子的母亲自居。亲耳听到江容叫她娘又有一种别样的震撼在江容软软糯糯的声音下，虞笑嫣的心也跟着软了，软得能拧出水来

“果然今天有喜事呢”虞笑嫣欢悦道。

小慧也是眉开眼笑，“可不是么？加上小姐会叫娘这事，今天是双喜临门呢”

小慧和虞之远的话惊人的吻合虞笑嫣狐疑道：“还有什么喜事？”

小慧打了个哈哈，笑道：“都说酸儿辣女，二夫人今天吃了几次梅子饯了。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小公子可不是大喜事一桩么？”

虞笑嫣闷闷地，小慧也和虞之远一样滴水不漏她叹了口气，既然他们都说有喜事，那就当是喜事吧

午饭之后，虞笑嫣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便回房睡下了。这几天，她越发嗜睡了。

幽幽一觉醒来，天已暗沉下来。屋子里亮起了灯，却和平日的灯不太一样——暗了许多。虞笑嫣没有在意，习惯地开口唤小慧。哪知进来的竟是江无邪。

“你回来了？”这几天，他似乎没有这么早回来过。虞笑嫣有些吃惊。

“你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不对劲么？”江无邪不答反问。他尽可能说得随意，话语里却带着急欲得到肯定的企盼。

虞笑嫣左右瞧了瞧，终是看出来了。屋子里比往日暗，却是点了好几盏灯全是虞笑嫣喜欢的花灯以前在落月村，但凡虞笑嫣生辰，虞之远都会买上一盏兔儿灯送她。每年的兔儿灯她都会挂在房里很久。直到灯罩外面糊的纸都褪色破败了才舍得扔江无邪在冬至这天点了这么多花灯，一定是从虞之远口中得知了虞笑嫣的喜好

“不年不节的，点这么多花灯做什么？”虞笑嫣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江无邪幽怨地看着她：“我就不相信你没有猜到”话虽这样说，他仍是牵着虞笑嫣的手来到院子里。南院的忍冬因着今年上京气候偏暖而没有落叶，藤条攀援在院墙上，浓绿厚重。而忍冬的枝枝蔓蔓之间，挂着形态各异的花灯——莲花灯、元宝灯、宝塔灯、绣球灯、八角吊檐灯……唯独没有兔儿灯。

虞笑嫣满心欢喜，却故作不满道：“没有兔儿灯，算不得好”

江无邪淡淡一笑，温言道：“虞大哥说他过去每年都会送你一盏兔儿灯。你知道他今年为什么有送么？”不等虞笑嫣想出合适的理由，他又道，“你已经是我的妻了。以后，由哥哥疼你的那一份，得由我来疼你了看看，这是什么？”

江无邪不知从哪里摘下一只鲤鱼灯来。上好的白油纸做成的鱼身。上面精细地描绘着鱼鳞、鱼鳍。着色红鲜柔嫩，在朦胧的灯光下，透着讨喜的光华。鱼头上有一对小小的黑珍珠作鱼眼。鱼尾则是用淡淡的金线勾边，有迷离的灯光下闪着暖暖的光辉

虞笑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花灯她情不自禁的接过来，轻柔地抚过鲤鱼身上的每一处鱼鳞，喃喃道：“这是哪家师父做的？真巧呢”

“你猜”江无邪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做的么？”虞笑嫣惊大于喜，脱口而出，“原来这些天你是做花灯去了我还以为你在外面看上哪家姑娘了呢”

江无邪额上青筋猛跳，最后又蔫了下去。谁叫他在她心中是个有前科的人呢？

虞笑嫣浑然不觉，这满院的花灯让她找回了当年待字闺中时的那种会为一只花灯满心欢喜的感觉。“这些都是你做的么？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刚学的”江无邪也被她的欢喜所感染，抛开之前小小的不悦，随她在院子里走动。

江全不合适宜地从暗处走出来，毕恭毕敬地道：“二爷，你手上的伤该上药了”

“你的手怎么了？”虞笑嫣大惊。

江无邪也不闪躲，大大方方地将手摊到她面前。纤长的手指上布满了伤口，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狰狞可怖。

江全叹道：“二爷要做花灯，却不让仍何人帮忙，从选竹，到编制花灯的骨架，再是画灯罩、粘合，全是他一个人亲力亲为……手上的伤就是编骨架时为竹条所伤”

江无邪目不转睛地看着虞笑嫣，就在他以为她要说些动情的话时，她却是嫣然一笑，“你们主仆二人好有意思故意演这出戏给我看的吧？”

江无邪苦笑连连。江全突然出现的确不是他事先知道的。但江全一开口，他便明白这个忠仆是想替他邀功了他心念一动，忍不住将计就计。“本想借此讨夫人欢心的，哪知夫人目光如炬，这么快就给识破了”江无邪装模作样的叹道。

虞笑嫣开怀大笑。好久不曾这样笑过了记忆中，还是她刚从松林坡别院回来，月成华第一次来府中探望时她这样笑过事隔一年多，她几乎都忘记了当时被江无邪撞见时的局促

“喜欢么？”江无邪分明看到虞笑嫣满心欢悦，忍不住还想听她亲口道出。

“喜欢”虞笑嫣动容地点点头，又道，“你如何想到做鲤鱼灯的呢？曾听说孕妇吃鲤鱼公子，可转凤为龙，让腹中孩子成为男胎的。你是希望我能一胎得男么？”

江无邪摇摇头，温言道：“在我还没有娶你进门时，我和煜恒、静言是最好的朋友。那时候，他们常常取笑我，岳父为我养了一条小鱼在安河……”

虞笑嫣没有说话，将手中的鲤鱼灯攥得更紧了。

赏过灯之后，小慧她们已备好了一桌合虞笑嫣口味的饭菜。江无邪殷勤地为她布菜。虞笑嫣一直都笑着，她喜欢这种恬淡的幸福

正吃着，南院守门的婆子来报，吴姨娘有事谒见二爷和二夫人

江无邪皱了皱眉，“让她回去吧”

虞笑嫣拦住他道：“人都来了院外了，不妨让她进来，省得改天又出什么花样”

陈婉如居然是送寿礼来的整个江府，除了江无邪、虞之远，竟还有她记得虞笑嫣的生辰她送来的是一件阔大的春衫。葱绿色，裁剪绣花无不精细。不难看出她是费了心思的算算虞笑嫣怀孕的时间，翻春之后，肚子显怀，这春衫倒真用得上

虞笑嫣正想收下，江无邪拦住了她，冷冷地道：“拿走吧笑嫣消受不起你的东西”

“二爷——”陈婉如又惊又怒。她想过虞笑嫣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是江无邪他烦恶她这个人，连带她的东西也不肯沾染了么？

“我怕你又在这上面做文章比如，下药什么的”江无邪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你就这么看我？”陈婉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事你不是没做过，也不是只做过一回两回”江无邪说到痛处，眸光黯了下来。当年陈婉如对他下药，以此要挟他，这是他一生的污点这让他在虞笑嫣面前始终是自卑的何况她还曾对虞笑嫣和莫言下手他不想怨陈婉如，却不肯再给她为祸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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