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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虹》二 君王慕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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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舍中,杨老板跌坐在柜台处,似是仍然没有想通为何林瑜会拒绝这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林瑜自己倒是一切如常,跳起身帮忙拾掇起来。

别人不知,林瑜自己却是清楚的。他一个无人照料的孤儿长这么大,本来也不能单单靠街坊周济,拾荒、帮佣、野外采集乃至偶尔对外乡来的肥羊秀一下手指上的功夫,这些事情他都做过。十年挣扎长大,不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算得上感官敏锐。那王二与沈、吴二人,以及后来沈、吴二人之间的对话,他都有听到。虽然娘亲去世之前从未跟他说起父亲的事,但是他亲父金榜题名,得丞相李森辅赏识并以爱女许之,不知成了多少读书人的偶像及梦想,在市井勾坊之间更是传说不已。林瑜自小聪敏,对世情并不懵懂,听得那二人说起亲父,然后又厚待自己,心知这二人或有所图谋,所以,那吴公子解玉佩相赠,他毫不犹豫的推却了。

茶舍本不大,十来张桌子而已,林瑜手脚又利落,当眼处的几张桌子不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待要收拾角落里那几张的时候,却看见角落处坐着一人。

“小子,你不是整日间说着要发财么?这宝山上门怎么又推了出去?”声音低沉沙哑,原来是那说书的周先生不知何时转了回来,坐在角落里竟一直无人发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不过听了两个时辰评话就送了那么重的礼,又哪里会有什么好心思。无论贫富人都当警醒。先生所说评话中,那通天教主以圣人之尊,却全无半点警惕之心,被两个师兄勾了外人算计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偌大一个截教就那么烟消云散了,岂不好笑。我一个穷小子,如果也跟他一样,八成早就给人卖去海外瀛岛了。”林瑜借题发挥,说了一堆不分尊卑的言语。

被顶了一下,周先生不以为杵,冷哼一声,“你这小子不敬鬼神也就罢了,却怎敢不敬天地,圣人也是你能腹诽的?那你倒说说,这通天圣人该当如何警醒?”

“这打人不过先下手,那阐教弟子挑衅、然后以大欺小,以众凌寡,无不用极。换成是我,找个阐教众人聚堆的时候,趁原始太上不在,直接仗剑上门一窝端掉,那封神榜自然就满了大半,哪里还有那生灵涂炭的封神之战。等原始太上反应过来也只能徒呼奈何了,若是那四个一起杀来报仇,我便只找鸿钧圣人哭诉便是,大不了一拍两散也断不能让人算计欺压。{手.打/ }”

周先生倒是给林瑜一番胡搅蛮缠弄得一愣,摇摇头叹道:“这天机运转,哪有这般容易。”

说完便闭目肃坐,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开过口一般。

...

临风楼,这酒楼乃是广陵第一高楼,虽然只有六层,比大善寺的玲珑宝塔少了一层,但是高度却犹胜之。这楼北临登月湖,遥对揽月山,坐在楼上,推窗看去,山水、明月、园林,广陵美景尽收眼底。乃是广陵一等一的好去处。这六楼平时不迎客,非达官贵人不能入。

这天晚上,临风楼顶楼却是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有那好事的议论纷纷,这该不是又是哪位京中大员来了广陵,看那楼下车马,分明就是这广陵府的府尊大人宴客,想那宾客身份必不简单啊。

“吴世侄,我与映江贤弟当年相约一起金榜题名,不想却只得皇上赐了一个同进士出身,我二人都深以为憾。今日永锡名题金榜第六,实令老夫老怀大慰,想我那映江贤弟九泉之下得知也必然感慰啊。”楼上主位上坐着的赫然是白日里听书的白衫书生,那说话的白须老者正是广陵知府,沈默言。

“沈伯父与家严相交莫逆,家严在世时便时常提及,弥留之际更嘱咐永锡事伯父如父。伯父于我便如父亲一般。”吴永锡举杯起身,“若非沈伯父多方照拂,永锡也难有金榜题名之幸,今日又劳伯父与世兄设宴相款,永锡感铭于心。借此杯敬各位,聊表谢意”说罢,吴永锡将杯中一饮而尽,各人也是纷纷举杯,酒宴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日前京中有旨,命各府张榜求贤,但是旨意上又语焉不详,只说求贤,却并未说明求何种贤士。如今榜已张出,来应募各色人等皆有,老夫却不知应该如何向朝廷举荐。世侄从京中来,应该对京中情况有所了解,可知其中缘故?”

“伯父问的,小侄还真略知一二,”吴永锡苦笑一声道:“此事在京中已传的沸沸扬扬了,”

说着向北拱拱手接着说道:“伯父可知今上崇道慕仙之事?”

沈知府左手拂须,右手一摆“你们先下去”,左右下人女乐闻声而退。待人都出去,方才沉声道:“此事老夫倒也略有耳闻,愿闻其详。”

原来,大越皇朝立国已三百余年,倒是一直国泰民安。当今崇观皇帝春秋鼎盛,却听了方士之言,突然对长生不老之事大感兴趣。一方面在皇城之中大兴土木,兴建道观无数;一面又将那几名方士任命为天师,列于朝堂之上。那几名方士以炼丹为由,大肆收集金汞药草,花费甚巨,还好这大越国富民强,百年来又兵革不兴,是以未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几年丹药服下来,崇观皇帝倒也觉得每日神清气爽,两年内竟添了十余位皇子。于是龙颜大悦,问几位仙师成仙之法,这几位仙师自己也没多大道行,否则找那洞天福地修行多好,哪里会到朝廷任什么仙官。于是便对皇帝建言:圣上欲得仙位,必得大-法力的仙人之助方可。崇观皇帝便在朝会上下旨令天下张榜求仙,但有知神仙事者或有法力者,朝廷皆厚募之。

朝廷大臣自然不依,这天下百姓如果都去求仙,那这朝廷管谁去啊?这百官跟皇帝相持不下,丞相李森辅以奉迎圣意著称,当下便出了个主意:这神仙乃是大贤,人间榜文焉能募得。不如改为求贤,但有所长,炼丹也好、驱符也好都为贤者,以求贤之名募之。皇帝一听也有道理,所以把旨意改为求贤。这本来就是个妥协的政策,而拟旨的学士府又不心甘情愿,所以在旨意中也未加说明,只说求贤,至于求得何贤,他们是不管的。

“原来如此”沈知府恍然,“那老夫倒是可以放下心事了。”

“说到神仙,贤弟,今日我二人听得那评话,倒是很有仙家韵味啊。”沈公子突然插话道

“正是如此”吴永锡见沈知府有疑惑之色,便将白日间的见闻细说一遍,“日间我解玉佩相赠也是想与那少年结个善缘。”

“可那孩子...”沈知府有些迟疑。

“世伯,我在京中听闻李相身体每况愈下。而李相无子,唯有一婿,李小姐却一直无所出...”吴永锡沉声道:“那少年乃是那位大人之子,在这广陵城也不是什么秘密,京中没有传闻也无非是顾及李相权势而已。一旦李相驾鹤仙去,那李小姐便再是强势,还能让那位大人无后不成?”

沈知府点点头,没说话。

沈公子附和道:“那少年本身也不凡,日间给我二人复述评话,十几万字竟似一字未差。听说他还在南城建文书院听讲,这状元之后,果然不同凡流啊。”

吴永锡笑道:“如此璞玉竟在市井间长成,的确难得。我在京中听闻今上喜欢少年,这一位又聪颖伶俐,再有那周先生讲的神仙评话...”说着一顿,向沈知府一拱手,“只待李相病休,有求贤令在此,世伯将这少年举荐给圣上,内结君心,外联御史,登阁拜相可期啊。”

“贤侄慎言,慎言啊”沈知府笑容满面,连连摆手,转头对沈公子道:“琳儿,广陵府中有贤在野,你且看顾着。”

沈公子笑着应了,然后吩咐下去,添酒回灯,宴席重开。

...

第二日,周先生继续开讲,听众今日听得过瘾,往日这周先生说书一日一回,虽然精彩,但是总让众人觉得有些不够过瘾,而从这天起周先生突然改为一日三回,听众都大呼过瘾。倒是如王二之流做代讲业务的诸多跑腿的心里可是捏了一把冷汗,这三章下来有近万字,其中诗词不少。平日里记那一章千多字尚且记不周全,何况这等万字大章?

那沈、吴二人仍是每日都来,前几日都是听完周先生的上半场再听林瑜的下半场。偶尔叫林瑜讲讲那西游释厄传,林瑜也是毫不含糊,娓娓道来,果然是一字不差的,倒是验证了二人之前宴席中的推测,那沈公子心下更喜。每日里回府报给知府老爹,那沈知府也是喜得心痒难挠,整日祷告拜神,就盼着那李相赶快重病不起,最好是一命呜呼。

一个月过去,周先生的西游释厄传已经堪堪讲完。这天讲完《金酬外护遭魔蛰圣显幽魂救本原》这一回,听众依旧各自散去,周先生却未象往日一般讲完就走,而是坐在那里低头喝茶。

林瑜见了,不由心下揣测:往日周先生讲了便走,今日却坐在这里喝了三杯茶,难不成周先生也如那菩提祖师一般提点于我?于是手里忙活,眼睛却一直偷看周先生。

他这边贼眉鼠眼间,周先生先开了口,

“小子,你在那里鬼鬼祟祟,莫不是以为我也是仙人,也如菩提祖师一般要提点你吗?”

林瑜心中大骇:周先生当真是神仙,看都未看我一眼,竟然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他这边心思电转,当下倒身便拜“老师在上,请收我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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