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唐小三集资的赌本只有三百一十三两，但这三百一十三两却是赚到了一百六十六万零三百一十三两。

这个战绩不可谓不辉煌。所以，几乎是一夜之间，唐小三的这个名字就传遍了江州城。

“你现在出名了，比我沙大少还有名。”沙大少这次却是少有的没有拿着烧鸡狂啃，也没有拿着猪蹄膀狂啃。他手上拿着三颗骰子，不住地往一只景德镇官窑出的瓷碗里掷去。

唐小三叹道：“出名并不是一件好事，江州城从此我是赚不到一分银子了。”

确实，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个想发财的赌徒，即使是一个高手，也是不要出名的好。一旦让人知道你是个高手，你的衣食来源也就断了，因为已经没有人愿意和你赌了。愿意和你赌的，一定是手法比你更高明的。这时你若是不收手，就立刻会变成一个穷光蛋。

唐小三似乎天生就是个赌徒，他赌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他的道理无疑比哪一个赌徒懂得的都多。

一百六十六万零三百一十三两银子，除去给沙家下人的分红以外，还剩下一百三十多万两。他给下人的分红都是千倍的，也就是说投资一两银子，便有一千两的红利。把那些没有投资的下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即使他们肠子都悔青了，唐小三也没有给他们哪怕是一两银子的打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没有把握住机会，就只有怪他们自己。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机会总是垂青于那些对此有准备的人。

至于香菱，唐小三没有食言，给了她一万两。她兴奋地说，她要回家去买一大片地，做女地主。

唐小三真诚地道：“只希望你真的再也不要去赌，如果你再去赌，女地主也会变成女乞丐。”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唐小三怀揣着厚厚一沓银票，走出了沙家。沙大少送到门口，右手上拿着骰子，不住地往左手的瓷碗中掷去，可惜他一连十几把都没有掷出一个豹子，却是接连掷出两把最小的点数。

“你真的要走吗？你去哪里？”沙大少颇有些留恋地道。

唐小三点点头，道：“家是不能回去的，我一回去，依我爹的脾气肯定把我关起来。那十万两银子，就拜托你送给我爹了，千万不要说是我赌博赚来的。”

沙大少忽然叹了口气：“我看你是走不了了。”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一骑快马奔来，马上骑士身材魁伟，身手敏捷。还未到沙家门口，他就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落下地来，紧走两步，恭敬地递上一张拜帖道：“家师邀请唐公子玩两把，还请唐公子不要推却。”

这人正是钱老板。虽然自己那一把赢了钱老板，唐小三却是知道钱老板身手不凡，若不是自己施了点诡计，输的只怕是自己。能够成为钱老板的师傅，赌道中一定是绝顶高手。

唐小三看着拜帖，拜帖上落款写着“老头子”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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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大少不住地叹息道：“你就不应该接这张拜帖。”

“哦？”唐小三饶有兴趣地看着沙大少，他又掷出一把最小的点数来。他悠然道，“没有用的，你现在才开始练习已经太晚了。”

“为什么？”

“大人的手远没有小孩的手灵巧，对于骰子轻重的感觉也绝没有小孩子那样精确。”

“还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补救？”

唐小三道：“传说天地之间有一种奇花，如果用它的汁液洗脸，即使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也能使得肌肤光洁，犹如妙龄少女。如果用它来洗手，你这双又肥又粗糙的大手也能如婴孩般柔嫩。”

“你说的是幽昙花。”沙大少叹道，“可惜幽昙花生长在深山绝谷、冰天雪地之中，即使能够找到，也不可能采摘得到，它刹那间开放，刹那间凋谢，就在弹指一挥间。”

唐小三道：“除非有幽昙花这样的天地奇珍改变你手掌的骨骼、肌肉、筋络结构，否则你一辈子也练不成。”

沙大少怔了半天，突然大笑道：“我却是相信，勤能补拙。”

唐小三端详着这张拜帖，他虽然家贫，幼年时娘也教他识字，因此他一眼就能看出“老头子”三字很是不凡，笔力雄健。显然，写这个字的人也有一双稳定、有力的手。

沙大少似乎看出了唐小三的心思，道：“这个老头子的手也许是天下最稳定的一双手。”

“哦？”唐小三目光里露出惊讶之色。别看沙大少外表长得奇蠢如猪，唐小三却是知道他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他的体重至少超过了三百斤，可他走起路来却是丝毫不费力。他站在那里，若是什么都不做，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座山，沉稳、雄健。

沙大少一边往瓷碗里不厌其烦地掷骰子，一边道：“他其实并不是老头子。”

唐小三惊讶地道：“这上面明明写着老头子，他却不是老头子？”

沙大少道：“他只不过是姓老，又是江州十八家赌坊的当家的，江州赌道中的人就尊称他为老头子。事实上，他的年纪比钱老板还要小。”

沙大少这么说，唐小三就不惊讶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老头子因为赌技高超，成为钱老板的师傅并没有什么奇怪。圣人孔子也曾经向小孩子请教。（注一）

沙大少又道：“你久居乡下，不知道这江州的情况，这个老头子实在是江州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被称为江州‘赌王’，他十三岁出道，赌遍江州无敌手，甚至将江州的大小赌坊联合到一起，组织起江州赌局，富贵赌坊就是江州赌局十八家赌坊之一。你一口气在富贵赌坊赢得一百多万两银子，自然要引起他这个当家人的注意。”

“看来，这张拜帖我真是不应该接了。”

“太不应该了。”

唐小三爽朗地一笑，道：“可是我已经接了，哪里有退缩的道理。老头子约定的时间是三月初九，三月初九就是明天，我现在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赴老头子的约会，不试一试，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沙大少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唐小三，道：“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万两银子？”

“干什么？”

“至少等你输得精光后，你还有这一万两银子可以买饭吃。”

“呸，乌鸦嘴！”

注一，《三字经》：“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项橐，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位神童，后世尊称为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