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季多风，这秋傻子风已经有了几分料峭寒意，呼呼啦啦的吹着，但屋内却暖和如春，没有半点因为是深秋而变冷的意思。{Www。Shouda8.Com 首发 手.打/吧}

刘光第搓着手，一脸尴尬的坐在一旁，看着对面的贾华。

他两人按刘光第说的，找到这处暖阁子，这里陈设布置，四周环境，也确实算得上清净幽雅，只是这样一个好地方，在这四九城里多半都是烧金窟。

“泰华啊！这京官清苦，你看啊……”

贾华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刘光第。意外的发现他这个官当得让人肃然起敬，居然穷的发慌。想想那动辄数千万的贪污行为，看来封建的这种官僚修身教育，也是有他可取的一面啊！就这份清苦而言，可不是是个人都能忍受下来的。

偏偏这个刘光第又是倔脾气，不但每年地方送京的冰敬碳敬分文不取，就是张之洞偶尔想给他贴补点，也都被他婉言回绝。这和其他京官的反差对比，让他在晚清官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搁在后世，刑部主事也算享受副县级待遇，居然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见他不安的坐在那里，才微笑道：“裴村兄，咱们是君子之交淡若水，要是你摆上桌满汉全席来，我们可就是酒肉朋友啦！”

刘光第这才脸色正常些：“泰华，可别寒碜为兄了。今儿找老弟来，有个事为兄一直想知道。以你的见识，觉得咱们的北洋水师实力如何？将来要是海防倘若有衅，朝廷能不能指望它，它有能不能做到你说那个……那个震慑宵小于敌国呢？”

贾华眼神一凝，看着满脸期待的刘光第。他虽然年轻，毕竟前世那也是从尔虞我诈中爬过来的。这些日子所见所闻，让他早对官场规则更多了份了解，刘光第这话还有背后的心思，自己现在还的确把握不准啊！

虽然对他这种人品，那是佩服的很，想想自己那个时代，他这种人近乎是了绝种的。

可高尚的人品，并不代表就没有自己的小九九：“裴村兄，你可知道香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真的是想解散了北洋？还是只想打击下李合肥？”

刘光第一怔，看着贾华，见他不像是在说笑，苦笑着：“这都是外人的误会罢了！”

贾华笑道：“叫停海防捐，弹劾李凤苞，不是为了打压北洋水师，那就是冲着李合肥去的……你要硬说那些没有的话，老哥你自己信吗？”

刘光第张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贾华只是淡淡一笑，叫停海防捐，那是考虑到国家名器，虽说自己也是捐了个官，可毕竟捐输一途，使本来就败坏不堪的吏治，更加崩坏。而且海防捐这几百万的银子，也没有给北洋水师送去，而是流进了老佛爷的园子里。总的来说，海防捐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筹备海防，实为颐和园。张之洞叫停它，只是给李鸿章一个不小的难看，但对北洋水师到没什么影响。

李凤苞可就不一样了。当年他用灵活的外交手腕，替北洋从德国购得定、镇二舰，此举奠定了北洋十余年内，雄霸东北太平洋的基础。可终因济远舰的问题，落得被弹劾去职，表面上看是赫德等人的作为，实际这张香帅从中也出了不少力。济远舰是有问题，可全归结于李凤苞，就真是天大的冤枉了。

张香帅这两次出手，时机又都是恰到好处，就连李鸿章这个老狐狸，也都不得不吃下他这个不小的排头。

刘光第最后砸了砸嘴：“恩师叫停海防捐，那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老弟既然在泰西学的是水师，理应精通造舰才是……虽然当时多言有失实，但也非都是空穴来风。老哥我不大懂水师，但是也知道，济远舰的设计确实有问题，李丹崖（丹崖是李凤苞的号）被弹劾去职，也不能全说他就没有任何干系。”

贾华看着刘光第，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算是比较开明的，依然得出这么个结论，那些顽固派，就可想而知了，无怪乎！李凤苞最后郁郁而死。致使国家失去一位优秀的外交人才。

济远是因为朝廷给的银子本就不多，在加上德国又是首次设计这样装甲巡洋舰，有所不足那也不足为奇。可当时清流弹劾李凤苞收受贿赂百万之巨，纯粹胡扯，三艘军舰的总造价不过三百四十万两。就是用猪头来想，他也贪污不了一百万之多。很多话到了嘴里，但是到了最后，只变成了一声叹息：“不就是做点实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眼见贾华一脸阴郁，刘光第便急忙移开话题。

“泰华，昨儿恩师给我来了封信，语多提及北洋水师，老哥认识的人中，你又正好在这方面在行，还望你给老哥开释一二。”

贾华苦笑道：“裴村兄，这个……”现在自己还摸不清这个张香帅的底，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莫不是，朝廷真的得了失心疯，要解散北洋水师吧！

刘光第站起来，就朝他深深行了个礼，朗声道：“先生，今儿裴村只想问一句，我之水师，较倭人之水师，孰优孰劣？”

贾华一怔，急忙起来扶住他：“裴村兄？你这……”他顿了一下，满脸疑惑的问道：“裴村兄为何有此一问？”

刘光第微微一笑：“前日，老弟不是说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家门口能对上的，除了倭寇，还能有哪个？”

贾华有点发呆了，他没有想到，刘光第居然还有如此远见。

慢着慢着，据刘光第的话说，他昨儿收到张之洞的信，今天才特意来找自己的。莫非他这话是那位张香帅的意思？这位张香帅在甲午前，的确训练了一支自强军出来。……难道原来早在甲午前，这些大佬们已经预见到了那场关乎国运的战争，可为什么自强军一直没有出现在朝鲜呢？……现在刘光第拐弯抹角的了解北洋水师，真的像他说的这么简单？

自从决定了回国，自己时刻都提醒着自己，那一场事关国运的战争就在眉前，但是当他真的卷入这纷争中时，竟然发现很多跟自己知道的真相，却是完全不同。

在国外的时候，他也是算富甲天下，如果在加上自己的预知能力，本来是可以快快活活的过完这一辈子。自己却选择了这条路。没想到这条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难上百倍。

“组建北洋水师，是朝廷和地方督抚共同筹议的，太后圣裁，这一点谁都清楚。恩师但存了一颗公忠体国之心，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开办水师以来，徒糜国币数以万计，总要有些成效吧！”

看着不动声色的贾华，刘光第知道他有所顾忌，到了最后干脆就把话说开，坦然说出张之洞的打算：“若是北洋可担堪任，则应该当年筹备之意，筹划南洋水师，到时南北两洋，互为犄角，才可保无外敌觊觎之虞！”

说说到这份上，贾华也信了几分。张之洞对办海军，那也是上心的很。他当两广总督的时候，广州水师中最大的三只军舰，便是他一力承购的。自己原来的那个时空里，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后，张之洞还组建了长江水师。以及后来晚清海军筹划，都离不开他的影子。只是限于财力，其规模和影响，都远无法和现在的北洋水师相媲美罢了。

自己这里不说话，刘光第也不催逼，只是语带诚恳的道：“泰华，你前日那一席话，为兄是甚为佩服的。昨日给恩师回信，贸然在信中提起你的事情。这捐官容易，补缺却难的很。幸得恩师准备在湖广编练长江水师，你这样的大才，他老人家那里也是紧缺的很。老弟到了湖广，不但可以一展抱负，恩师也绝对不会埋没了你的前程。”

贾华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张之洞是打算挖李鸿章的墙角，怪不得刘光第对北洋水师如此上心，对自己一个捐官，居然折节下交。

可是自己却知道，因为汉阳铁厂的事，张之洞这次办水师的尝试，最终打了水漂！

这些话自己偏偏又不能和刘光第明说！

正沉吟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自己也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件事怕只能落在这位名流香帅身上。

想通此节，贾华一拍手，笑道：“裴村兄，说实话，北洋水师较倭国水师而言，并不占优。倭人自明治开化以来，不论是在教育、经济、贸易，还是在军事无不效法西方列强。因为倭国实属岛国，上下尤其重视水师筹备。现在其国内共设有本土和西南两支水师，单一而较，无一可与我之北洋水师相提并论。但倭人胜在国内统一，不似咱们这样，南北掣肘，一旦战时，合二为一，其势便不弱于咱们的北洋水师。最重要的是，倭国的兵船多系自造，一旦有所战损，维修容易。咱们北洋水师兵轮多是外购，零件不能自给，稍有损失，维修困难。若以此而计，倭人反而是稍占上风。”

在刘光第看来，亚洲第一舰队北洋水师，岂会反而不及一撮尔小国，对于贾华的话，他也不能说不信，却并未深信。

没有再理讪讪不语的刘光第，开始自顾自的想着眼前的局势，除了洋鬼子们，该跳出来的人物，基本都到齐了。自己也要有个选择，到底是该站在那边呢？清流？淮军？还是南洋老湘营？靠着那一边，才能让自己实现梦想呢？

再等等看看吧！毕竟还有一位大佬没有出手……不过，那件事情可得加紧办了，自己以后的事，那一件也离不得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