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末日神寰》一,名字叫天亮3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翌日中午,当惨白的阳光射进洞中时,他才悠悠醒转,撑起上半身,怀着愉悦的心情打量自己的财宝。

整整一车物资,现在他是主人。

男孩由衷的感激波洛克,尤其感谢他的死,一点都不觉得悲哀。说起来似乎冷酷无情,但其实在这地狱般的岁月里,“能死”是一种福气,自杀是勇敢者的特权,惟有视死如归的人才能超脱苦海。男孩鼓了多少次勇气,总是没法自我了断。就这点来说,他甚至有些羡慕波洛克了。

他把老头葬在山洞底部,拿石块盖住尸身,免得被异类或同类吃掉,这是能为死者做的最后一件事。

然后,他就上路了,推着小车信步而行。风很冷,太阳惨淡,他却精神抖擞,眼望凄凉景色,几乎要露出观光客的表情来。晚上他又吃了一顿饱饭,躺在一面大岩石后面。临睡前仔细查点存粮,按每天一顿计算能管两个多月,两天一顿的话就能支持半年。虽然紧巴点,他还是定下后一种预算。半年无须四处觅食,吃到的是美味佳肴,这等好事以前在梦里才能撞上,再补充些零碎野物,基本上就饿不着,还要心怀更多的奢望吗?不要了,他很知足,心满意足了,平生首次感到攥住了自己的小命,而在以前,那玩意儿都是捏在老天爷手里。

第二天,第四天,严格按计划用餐,日子过得平静舒坦。男孩推车避开大路,渐渐深入枯树林。他想让这段安逸的生活尽量延长,他不愿碰上任何人,抢劫者和乞讨者都不要碰到,谁也别想来分享哪怕一点点食物。这种自私情有可原,人总要顾自己,久处困境还全无私心,只能是圣人或傻瓜。

命运难料,第五天发生一桩意外,竟令他当真作出了圣人或是傻子才有举动。

那时他正行走在枯林之中。忽然,一声尖叫打破寂静,传入耳中令人发怵。

“啊――!”

男孩扒到高丘上,透过石缝向外张望。只见林地里有片空地,一个半裸的女人踉跄跑来,后边三个男子不紧不慢的追着,手里都拿着枪。

男孩赶紧一缩头,大气也不敢出。

“乒乒”两声枪响过后,那女人愈发用力的喊叫:“啊,珍珠!珍珠!――!”

这喊声凄柔至极,却包含某种上达天听的动人情感。男孩屏住呼吸,把双眼凑近缝隙。

那女人双腿腰部中弹,趴在血地里伸着手。三名男子渐渐走近,在他们后方还有两个男人,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水锅,旁边立着木架,架子上有两个挂肉的铁钩。

一见这架势,男孩就知道那些人要干什么,吃与被吃是遍行于世的人际关系,再寻常不过了。他没有别的感受,只觉得害怕,唯恐位置暴露,大祸殃及自身。悸战中他希望女人别再喊叫,安安静静结束痛苦的一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那女人偏不认命,连连叫唤:“啊,珍珠,珍珠……”两手伸向树林,仿佛要抱住什么东西。男孩望见她**的右乳上悬着一滴乳汁,亮闪闪正象一枚珍珠,心头不禁一颤。

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相隔两三米远,焦木堆里有什么东西在动。男孩爬过去,用手拂开乱枝尘土,一下愣住了。

里面是破布圈成的窝铺,有个小女孩儿躺在当中。风吹动布片,她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事情明摆着:那位母亲为保护孩子,故意跑开引走凶汉。但在被捉之后母性忽变强烈,抑或是惊吓过度昏了头,她竟向孩子藏身处跑去,一切顾虑都抛到脑后,呼唤着,摸索着,只想临死前抱一抱女儿。

“乒”的枪声再响,呼叫戛然而止,那两个男人走到近处,谈话声渐变清晰。

“总算断气啦,这女人真麻烦,花了我们三颗子弹。不过还算值得,够吃两个星期。”翻动尸体的声音,“真奇怪啊,这年月人人饿得皮包骨头,这女人居然这么白嫩!”

“我好象听见她在喊……”

“要死的人都会乱喊。”

“不对,我听出她叫出一个词,哦,对了,是叫‘珍珠’。”

“哦?”

“是叫珍珠,但绝不会是珠宝,记得我那死鬼奶奶说过,很早以前的人喜欢珠宝首饰,如今谁还记挂那种东西…...我想她喊的应该是……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这么说她有个女儿?”

“错不了,你看,她还流着奶水呢!”

“过去瞧瞧!”

男孩猛然惊醒了,听着两个男人的脚步声接近,一下下象索命的鼓点。

现在有三个选择,1,捂死小孩,以免她哭闹,同时藏进焦木灰的内层。这应该是最好的保命之策,林中坑洼处积有几尺厚的木灰,钻进去很难被人发现。2,送上孩子作礼物,说不定能博取那伙人的好感,获准加入他们。即便被当作“储备粮”扣住,母女俩也够对方吃很久了,自己逃生经验丰富,一定能够找机会溜掉。3,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小车夺路逃奔。对方注意力集中在小女孩身上,或许会忽视周围的动静,这当然是笨法子,却也不失为逃命之计。

生死关头,何去何从,男孩不假思索。

如果他认真考虑,还真有可能想到那三种逃命方法。然而,危难时面对弱小生灵,天性中豪壮的一面闪光了。他快速跃过去,运用一个流浪儿全副的智慧和气力,推动小车从高丘上滚落,接着抱起小女孩弯腰疾跑,猿猴似的窜入林间。

那两个男人连声惊呼。

“怎么回事!”

“有东西滚下来!”

子弹上膛的响声,但马上被欢呼取代。

“罐头,你瞧,那是罐头!”

“没做梦吧,面包,火腿…….这玩意儿叫火腿吗,我认不出来了!”

“我的天,哪儿来的!”

后者顾不上答话,抓起面包大口啃咽。提问者也无暇追究,只顾把火腿朝嘴里塞。饥饿感最能占据头脑,尤其是天上掉下馅饼的时候,诸如“哪儿来的,谁的小车”这类疑问,暂时都被抛到一边了。

男孩趁机逃命。

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那几个男人很快会揭开谜底,体力更是他的数倍,追上来花不了多大工夫。

所以他不敢稍停,只有拼命的跑,没命的跑,不顾一切的朝前跑......跑吧,腿脚暂时跟躯体分离了,忘掉还有双腿的感觉吧,让它们变成机器,象输入程度永动不止的机械,即使跑散架也要让它们跑下去。同时呼吸要保持平稳,这样才能持之以久,情绪也要保持平稳,这样才能抵抗劳累,手臂也要保持平稳…….

等等,手臂为何要平稳?

因为那女孩儿正睡在上面。

很奇怪,男孩全身激烈运动,双臂居然近乎静止,如摇篮般轻柔的托着小女孩。他不能失手摔了她,就象捧着易碎的珍宝,或许是捧着那女人的一颗心吧。人虽死了,心还没带走,还有比这更凄苦的死法吗?!想到这儿男孩如痴如狂,几乎失控跌交,忽然意识到怀里抱着的是他梦寐以求而又求之不得的东西――母亲那份神圣的爱。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倒了,倒下时没忘把女孩轻轻放在身上,免得打断她甜美的睡梦。然后,黑暗笼罩了双眸,带他暂离满是苦难和恐惧的世界。

第二天,是小女孩唤醒了她。

她用小手轻拍他的脸,嘻笑着。

周围死气沉沉,那伙人没有追来,男孩睁大眼观望良久,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女孩仍笑个不住,指着天边升起的朝阳说,

“天亮,天亮,天亮!”

然后她指向男孩,表示太阳跟他的脸一样苍白,这确实是个有趣的现象。

“天亮!”

她这么叫他。

从此,天亮就成了他名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