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颅墓场，午夜十分，四下里，凄风刮过有字或者没字的墓碑有人或者没人的坟坑，化作呜咽瑟瑟，幽幽冥火飘飘摇摇然后熄灭，融进惨白月光。

赛勒晃晃悠悠在散步，缓缓走过生死装点的墓场，有些人在此尘归尘土归土，有些人则破土而出再临艰世。

一团鬼火从旧墓中蹿起，施施然一脚踩熄，三两白魂自新坟中冒出，只消一个眼神，混沌沌的孤魂野鬼纷纷退散。

本就是经历过厮杀的非人非鬼，这些宵小已经入不了赛勒的眼眸。

偌大的墓场只有赛勒和他脚下斜影于深夜填上半分生气。

背负双手，懒懒散散，像绝了老爹。

巡守本是老跛子的工作，可惜老爹久不见人影。赛勒只好接过这份家业。

以墓为家，算不算黑色幽默。

家，无根飘萍似的亡灵还能在这里可以寻到几分归宿，于乱世中，比寻常人等强上太多。

何况还有两个门童陪着他在这里度日，只不过正值亡灵最精神的午夜，两兄弟早不知道去镇子里的什么地方疯野去了。

自从红莲被带回家禁了足，这丧钟镇便没有去处，离群索居也正好契合赛勒的疏离性子。

白天里都躲在阁楼里啃书避开讨厌日头的赛勒绕着墓场走过两圈之后也舒活了筋骨，变得神采奕奕，在阿曼达的墓室前躺下，对月发呆。

自赛勒从幽暗城采买送信归来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阿曼达的琐碎也已经料理，只可惜材料备足仪式做足，已经经过了两个月圆之夜，这件小小墓室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墓门没栓，赛勒多希望在某个月下，有个妖娆女子打开折扇隔绝阴阳的门，笑盈盈道一声，我回来了。

赛勒看着门前那从宁神花默默出神，摇曳中透着旺盛生命，仿佛又回到那个湖边那颗松下，拢下的这从白花，如今却只能移栽在此，只等那人回来再次弯腰轻嗅。

会的，花开不败，心不死，人便不亡。

是夜，又一个月圆也是亡灵最看重的万圣节。

起身从背包里掏出两颗鬼面南瓜灯，点起来置于墓门两侧，赛勒端坐着祈祷。

“百鬼夜行，冥神便把阿曼达放回来吧，门不开，人不还，我便不眠不休等下去。”

夜风起，披风肆意，乱絮飞扬，还等来人修补。

“架！架！儿郎们，我知道你们不乐意，今天是狂欢节，人家在喝酒吃肉泡妞上床，你们却要跟着我急赶慢赶去那不相干的丧钟镇。可是没办法，谁叫咱们是女王直辖的正规军，王旗所值便是魂归之处。”

“今夜不过是去碎颅墓场看场子，接几个新嫩。乔治督军在阿加曼德磨坊的行动出了纰漏，咱们驻扎在丧钟镇的兄弟都被调过去弹压了。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调虎离山好去争抢兵员罢了。”

“这些狗日地地方军阀搞得阴谋阳谋却折腾咱们兄弟，我***和大家一样有气，可是没办法，自家事自家知，每个月圆出土的新人就是咱们被遗忘者的命根。说什么都不能都便宜了地方。”

“碎颅墓场就在眼前，大家加把劲，到了地头就是大功一件，上头可是答应了，这一地新人都是咱们百人队包圆的，到时候咱们成了千人队，大家统统升什长！”

一列炬火沿着驰道朝着丧钟镇外的碎颅墓场奔来，这一只百人队里尽是老弱，破兵烂甲，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拉出来的鱼腩守备军。他们的头头骑着匹卖相不佳的亡灵骨马穿梭于队头队尾，不住地给手下鼓劲。

幸好，虽然看上去很渣，但是亡灵军士别的没有，有的就是耐力，无补给转进千里不在话下，又有重利在前，一个个鼓足了劲狂奔。

脑子里统统只有一个想法，丢盔弃甲也要跑到地头，什长，老子要当什长。

百夫长巴多斯此时也是满脑子问号却挡不住兴奋，他不知道自己打哪交了好运气，馅饼就砸在自己这队废柴脑门上了，不过他知道，千人队，自己马上就要升勇士了。

“都他妈给我快点，最后一个斩首！”巴多斯吼得虽狠却止不住脸上的窃笑。

赛勒自然也能听到迫近的喧哗，回过头看那不远处散乱的火光与月朗星稀相映成趣：“我说呢，还以为今天真能看见百鬼夜行的奇观。”

守墓人只是守墓而已，没多大发言权，出土的新人自由他人料理，赛勒可没兴趣搀和，再说了，他也不是正牌子守墓人，顶多算个打小工的掘墓人，即便死鬼老爹跑不见了，也轮不到赛勒做主。

他本就打定主意不去管那些破事，住家小屋就在身后，最是在意的阿曼达就在眼前的墓室里，管他外边纷纷扰扰，等闲三两无脑僵尸还扰不了他的雅兴。

哒哒???哒哒，马蹄声近了。

赛勒懒懒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转个身静待来人。这四周也就他这里有一处火光，不来找他找谁？

虽然他不甚在乎，对方也来得很晚有延怠军机之嫌，这招呼还是要打的嘛。

“守墓人！守墓人，快给本将滚出来！”

“长官，守墓人不在。”

巴多斯循着光火驰来，在赛勒面前将将止住前势，马脸都冲到赛勒眼前，也不下马，歪坐在上面，许是累得不行：“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我家。”赛勒岿然不动，还抚了抚眼前马儿裸露的鼻骨。

巴多斯看看赛勒又看看赛勒身后的墓穴。

扯！

巴多斯嘴角都不自主地扯起来了：“哼！戏耍本将吗？”

“大人，守墓人不在这里，我更是做不得主。”赛勒指指天边未露的白光，“大人还是注意点时间，你们似乎来得挺晚，这里可是一处大墓，每次出产两千以上，大人还是赶紧去准备吧。”

送走这面生的百夫长，赛勒靠着墓门坐下拨弄两下南瓜灯。

日出咯，用不到你们咯。

举目东望，这是第三次的期待，阳光披洒墓碑之刻就是秽土转生之时。

“等到你苏醒，我的生命大概会多些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