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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跪不起》第一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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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听一点,这里是个医院,其实连个卫生所都赶不上,算上郭明达和老哑巴两个编外人员,统共也就八个人。

白天怎么都好说,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可一到了晚上,一下就冷清多了,想找个说话的人都困难。哑巴在前院看门值更,挺大一个后院,就郭明达孤单单的一个人。他常常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辽远的天空发呆。

虽说缺医少药、设施简陋,医院的用房却是牧场最奢华的。几排高大的木屋形成前后两个跨院,前院是门诊部和病房,后院是仓库和药浴池,郭明达的宿舍就在后院。听桑斯拜说,当年十月革命后,一群落魄的白俄贵族,逃亡途中经过霍牧草原,看到这里水草丰茂,风景秀美,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这栋木屋就是他们那时侯留下来的。

木屋的上下左右全是一般粗细的松木,用锛子在原木的两端砍出平面来,在接头处用凿子掏出榫来,一层层码摞起来,一层层铆合起来,不用一根钉一根铆,竟然也严丝合缝。这种木屋坚固耐用、冬暖夏凉。霍牧雨水多,日子一长,屋顶上都长出了一丛丛绿草。牧场的房子除了毡房,大多是这种木屋,其中就属这几间精巧宽大,制作精细。本来地势就高,再加上高出一截的地基,愈发显得整座庭院气势不凡,屋顶是尖尖的马脊,门口还有一个凉亭模样的走廊,拾阶而上,脚下嗒嗒作响,很有些气派。

大大出乎郭明达意料的是,这里的人们好像与桑斯拜有着某种默契,大家对他头上那顶帽子似乎并不以为然。更让郭明达感到惊奇的是,外面的世界把天都捅出窟窿来了,这里却异常平静,大街上那些标语、口号啥的,也好像只是为了摆摆样子。

一年多来,郭明达失去了一个人起码的尊严,手里除了扫把就是簸箕,动不动就被叫去交代问题,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因此,当他第一次走进那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门诊部,挂上听诊器的时候,他还是由不住浑身战栗,热泪盈眶。

本来就少言寡语,来到霍牧以后,由于语言障碍,无法与人们正常交流,郭明达的话就更就少的可怜了。但他还是满怀感激的为每一位前来求医问药的牧民悉心诊疗,从不敢有一丝大意。好在望闻切问,大多看的是手头的功夫。

自打头一回见了桑斯拜,郭明达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甭看桑斯拜五短三粗,整日一副老顽童模样,在天山以北地区,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只要有谁一提起他的名字,那是无人不知没人不晓。

桑斯拜行医一生,医术高超独到,是哈萨克民医世家的第四代传人,手里很有些密不示人的偏方和精绝的治疗方法,好些人都是大老远慕名前来求医的。他的祖上原本是“叶木什”(即用草药治病的民间医生),可桑斯拜并不满足,他又拜当地有名的“乌塔尔什”(民间骨科医生)为师。 他聪明好学,深得师傅喜爱,师傅临终前,把唯一的爱女帕丽达许配给了他。他的汉话之所以说得那么流利,还是师从老郎中“梁一把”的结果,师傅是山东济南人,徒弟也就自然而然原样照搬过来了。

藏族有藏医,苗族有苗医,哈医也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和自成一脉的独门绝技。在遥远的十五世纪,也就是哈萨克汗国建成初期,就已编撰出《医药志》这样的鸿篇巨著。

日子久了,牧民们渐渐喜欢上了这个不事张扬的四眼儿,他们看小伙子独身一人,就时常送来一些熟肉、奶疙瘩、鲜奶之类的食物,这叫郭明达很是过意不去,总觉得欠着人家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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