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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记》六十八 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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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当官

天己入冬,叶炯午饭后,不是逛大街散步,就是联系外处室工作人员打纸牌,调换呆板神经。星期四中午刮着大风,他电话联系两个伙伴都不在办公室,正无事纳闷,楼上常看牌局的电视台综合科科长魏承业推门进来,“今天没人推拖拉机?”“张瑞下矿了,团委、宣传部两个伙计不在屋。中午你怎么没到机关食堂吃饭?”叶炯常与在天会矿居住的魏承业同桌吃午饭。

“甭提了,在火化场忙一上午,回来在街面上吃了点。”魏承业感叹:“人呀,还是糊涂点好,不能总跟自己过不去。”“怎么了?”“我的老乡、天会矿行政科长姜会运去了,才46岁,真可惜!对自己忒苛刻了。唉!到火葬场一次伤感一次,也大彻大悟一次。人,真没意思。”在叶炯的追问下,魏承业讲述了姜会运的往事。

姜会运与魏承业于1970年同时被内招到天会矿,一起分到开拓队,姜会运比他大两岁,为人处事简直不是两岁的距离。当时他们班长胡友连是带家眷的,平时爱喝酒,每月底只要完成进尺任务,队里发点奖金,每人三五元搁不当分,就想聚聚喝一场,那时街面还没有饭馆,他就把班里伙计喊到家里玩,有时奖金花不完玩两场。伙计们是开心了,胡友连的老婆做菜倒水应酬得不奈烦。姜会运看在眼里,一次主动下厨房打帮手,做了几道菜,竞比胡友连老婆做的味道好。尤其是做鱼,红烧、清蒸、爆炒,好吃有样没腥味。大伙好奇,问到底才知他爷爷是农村的老厨师,受过真传。以后不论到不到发奖的时候,只要伙计们嘴馋,就兑钱给姜会运让他提前升井,去买鱼买肉,到胡友连家加工上桌。这样,胡友连老婆不用张忙了,几个孩子跟着吃荤了,反倒高兴起来。

每次大家大快朵颐,姜会运在厨房劳作,等他出来,好吃的碟光碗净,他应酬着喝几杯,随大伙吃点主食算罢。胡友连过意不去,便说下次让老婆下厨,姜会运淡淡笑道:“我酒量小,这样大家尽兴了,我也躲了酒,正好。”胡友连老婆心里清楚:那杀鸡刮鱼的腥臭,烟薰火烤的刺鼻味,一般男人难耐,何况刚满20岁的年青人。渐渐地他们夫妇喜欢上了长着长方脸,举止文气的姜会运。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胡友连被提拔为副队长,大伙聚的次数少了,可胡友连只要有酒场仍喊姜会运献技,其它带眷的队领导知道姜会运的特长后,聚会待客时,也喊他掌厨。赶到他上八点班升井晚,队领导自感不便,就决定让他干勤杂工,帮材料员领送材料,或在队部接听电话,基本上不再下井。

那时开拓队井下劳作十分苦累,8小时顶得满满的,加上来回井下几千米的上下山,每班大约10小时。干的是全岩巷,进尺时,水气打眼机震得耳聋,溅得浑身湿漉漉;砌碹时,一块料石六七十斤,搬上搬下;锚喷时,打顶眼顺脸落石沫,高压喷枪射出的粉灰对面看不清人;即使戴口罩,一个班下来呛得嗓子干痛,累得精疲力竭。对姜会运能干勤杂工这样的舒服差事,魏承业等伙伴们羡幕不己,打诮他:你可以呀!有口福又舒服,还是祖传手艺好。姜会运说,当初爷爷不愿意让我学厨师,说是伺候人的活,没啥出息,希望我多念书。可当时我爷有了这手艺,全村人都瞧得起,挺有面子。再说那时成年不见荤腥,三天两头弄个嘴沾油挺过瘾。因此,每逢星期日、寒暑假就软缠着爷爷帮厨。只要用心记,勤下手,没啥神秘的。

1977年,开拓队队长刘维成调食堂服务队任队长,便通过矿领导将姜会运调到该队最大的一食堂当大厨,不到两年便当上了食堂的大班长。他当班的饭菜,花样繁多,味道可口,受到了就餐职工好评,也更为队领导器重,不久又入了党,并如愿地和本单位一女服务员结了婚,分到了两间瓦房。

七十年代,井下一线职工想升井干地面相当艰难,要经矿长批准。魏承业所在的开拓队,除经营副矿长的儿子升了井,姜会运便是第二人了,而且没有送礼,没费周折。事后,魏承业和伙计们经常找他玩,叹息不知熬到何时才能干上井上工,他认真地说:“象咱们没有根底的农村人,要混出个人样,还是有点爱好,学个一技之长,让特长发现自己。”在姜会运的启发下,魏承业爱上了写作,祁二闯爱上了吹笛。

当班长两年,姜会运凭着技术加实干,被评上矿先进生产者、后勤服务标兵、矿劳模。在一次全矿技术大比武中,他获得烹饪菜肴类第一名。矿领导品偿他做的菜,赞不绝口,便调他到矿干部食堂当管理员,鼓励他带出一批烹饪高手,让矿领导辛苦之余品偿美食消除疲劳,让到矿客人享受后留下回味。

听说姜会运又上了一步,魏承业、祁二闯等老伙计为他祝贺。在他家里,伙计们再次品偿了他烧制的菜,魏承业席间有些激动,“‘苟富贵,莫相望。’以后你可要拉弟兄们一把呀!”姜会运脸上泛放着红光,“人争一口气,神受一炉香。不吃苦上苦,难做人上人。有专长还要实干,要让成绩选择自己!当然帮伙计的忙是应该的。”自此,魏承业开始往宣传科送豆腐块文章,祁二闯也参加了矿工会组织的业余宣传队。

姜会运头三脚踢响了,干部食堂的饭菜花样增多了,质量更高了,服务规范了。领导们开始很高兴,不久便习以为常,逐渐越来越讲究、挑剔。有时他不得不放置管理上的事,去应付领导点卯主厨,一天下来常常口干舌燥,头晕眼花,烤得连饭都不想吃。回家给妻子诉道:矿领导一人一月才交20元伙食费,一顿午餐单炒几个菜,喝点好酒,也不只20元,待客更甭提了。我在职工一食堂时做的荤菜一份只三五毛钱,不少职工隔玻璃窗看看,咂咂嘴又离开,想吃舍不得,顾及家小呗。还是当官好哇!”

姜会运亦官亦厨干了4年,1986年被提拔为行政科副科长,进了负责后勤服务和干部食堂的机关科室。这一次,他主动邀请魏承业、祁二闯和食堂几个伙伴在干部食堂招待一桌,第一次享用了别人做菜自己专门待客的滋味,放开和弟兄们对饮。在祝贺、寻问上升诀窍声里,他坦言:“没啥神密的,就是实干吃苦加投其所好,处处让领导满意呀!”兴奋之余他俯在邻座魏承业耳旁说:“先当孙子后当爷。”

姜会运正式进入仕途,没有忘记冷落伙计们,半年后,经他举荐疏通,经常给宣传科送“豆腐”块的魏承业借调到宣传科,下班后参加工会业余宣传队吹笛子的祁二刚调到了矿工会。

采购生活福利物品归行政科,每年中秋向全矿职工分发酒、水果、月饼,等次是:一般为职工七、八元的普通酒2瓶,2斤简装月饼,科队级二三拾元的口子或全兴酒4瓶,4斤纸盒月饼,矿领导七、八拾元的剑南春或五粮液6瓶,6斤金属盒月饼。连夏季发防暑降温用品也是等级分明。行政科长许绍中、办公室主任刘干平作为物品的主办人、经手人,经后勤副矿长郭当特批,享受矿领导待遇。春节办年货,两人仍会随上,姜会运眼看着无缘。

到干部食堂就餐规定是副总工程师以上的矿领导,因许绍中常接待客人安排桌次,刘干平常陪客迎来送往,被矿长特许可以在干部食堂正常就餐,有时矿领导的小车司机也会跟着主人进去撮一顿,而办公室在干部食堂对面的姜会运却不好意思,跑一里多路回家自己做。虽然他带出的徒弟经常喊他帮忙指点做菜,他却极少蹭脸皮留下吃几口,生怕领导碰见嫌他级别不够。工作是体面轻松了,思想却越来越不平衡,以前当厨师累而无怨的好心情慢慢消失了。

级别差半格时时冲撞姜会运,况且他对许绍中的履历一清二楚:起初是澡塘服务队的勤杂工,凭着腿快、手勤、眼活干上了办事员,行政科科员、副科长、科长。如今54岁了,只要级别比他稍高的人安排事,他都会殷勤伺候,走起路来小碎步如生风一般,陌生人从身后看去好像矮瘦干炼的部队小通讯员,机关都叫他“许快腿”。象这样对后勤服务尤其是饮食外行的人居然在行政科长位置上干了十几年,象一堵推不倒的墙挡着属下上进的路。他平时只抓两件大事,一是十几位矿领导的内务,二是节日物品采购。而矿区卫生清洁、旅馆化宿舍达标之类掏力不显功的事推给姜会运。一次,矿上决定中秋节发酒,姜会运提前得知要采购古井贡牌子的,便试着对许绍中说:“从干厨师至今没出过远差,正巧我二姑在安徽工作,多年不见,这次让我跑一趟吧。”“哦,我原打算让你去,可这两年假冒伪劣产品太多,防不胜防。虽说他们是正规酒厂,可若见生脸人买酒,保不准把二级说成一级的,三级说成二级的,回来让领导品尝出来,咱俩能不跟着落埋怨?以后有空闲,咱俩一起到外边转一圈,趟趟路。”许绍忠微皱眉头继而莞尔一笑:“年轻人,机会多着哩。”姜会运无言以对心又不甘,找到后勤副矿长郭当将原话说了,郭当板着脸叉开话:“小姜,我就准备找你呢。最近咱们一食堂饭菜、服务质量下降,不如以前,职工提意见塞到了大矿长信箱里。昨天,赵献矿长过问这事,要求限期整改。你是搞餐饮的内行,我准备让你蹲点好好抓抓,恢复原来你在一食堂的盛况。这可是眼前的大事,至于出差吗,让老许去吧,他年纪大,没几次机会了。”

姜会运大出所料:年年春节待客时,郭当都会喊自己到他家做菜,伺候得全家眉开眼笑,本想第一次求他,好歹会给个面子,哪知非但不让去,还给自己出个大难题,不服从又不行,便红着脸:“我试试吧。”

姜会运倍感副职窝囊,也隐约觉得许绍中和郭当不一般关系。想到自己当班长到管理员虽辛苦,可几十个人自己说了算,有好事伙计们同享,也分得均匀,心里畅快。哪象现在较真较得不公平,曲曲弯弯心里犯堵,自己吊在中间不上不下。也好,在行政科我掺糊不了,退一步再回去管一食堂,若管好了,我趁机向矿领导要求到食堂服务队当队长,宁当鸡头,不当凤尾,省得看着头头们生闲气。

经过一番调查,姜会运觉得,很多单身职工仍象自己在开拓队当工人那样,下班喜欢三五成群一起吃饭喝几杯,而一食堂仅有一个上千平方米的大厅,偶然有几个吆喝着猜枚划拳,服务人员怕影响别人就会制止,无奈不少职工将饭菜端回宿舍聚欢或干脆掏高价到街头私人开的饭馆。他请示郭当让矿木器公司将餐厅的三分之一隔了30个小包间,开设酒吧服务部,职工喜爱吃的家常菜平进平出,各类酒水可整瓶买又可零买。物美价廉、干净整洁一下子把单身职工吸引住了,包间常常爆满,食堂营业额当月提高三倍。同时,他又建议将食堂院内闲置的大仓库装修成大酒店,可同时接待30多桌,职工婚丧嫁娶在矿内就可解决,方便实惠,不必再拉着客人往市内找陌生饭馆吃了犯后悔了。

仅仅三个多月,一食堂的变化引起了全矿重视,郭当在矿党政班子会上表功卖好时自然提到姜会运,说这种受广大职工欢迎的大好事是在矿长兼党委书记赵献的关心下,在自己的直接指挥下,由姜会运具体操作的。

姜会运也没忘趁热找郭当,“郭矿长,这几个月蹲点证明我还是适宜在基层干,让我到食堂服务任职吧。”郭当微笑:“是这样,你给后勤服务系统争了光,我给赵矿长建议。”

隔几天,姜会运又找到郭当试问,郭当没了笑意,“我跟赵矿长说了,你亲自见见他。”

见到赵献说明想法并表了态,赵献瞟他一眼,“听郭矿长说了你干得不错,是个人才,我心里有数了。眼下食堂服务队孟队长还没地方安排,他在采煤队干了几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赵献打个哈欠,“今后还要多帮助他工作,是金子总会放光的。”

虽然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但仍原职老处境,姜会运心里别扭,又不好意思给伙计们说。春节将至,行政科又要给领导准备过年用品,领几个科员搬运一天的姜会运拖着疲惫的身体晚上回家,见魏承业、祁二闯等着他,客厅墙角放着送来的烟、水果等礼品。姜会运忙让妻子准备酒菜招待,祁二闯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到宣传队后又学会吹笙配唱,工作干得顺手,工会主席打算让自己当宣传队队长,享受副科级待遇,魏承业也说自己写作大有长进,己成了宣传科的主力,姜会运只是和他俩碰杯,欲诉苦闷不平却难以出口。

送走俩伙伴,终憋不住向妻子杜小艳倒出来,妻子叹道:“人皮是难披,也可能你和领导的感情还不深。”她摆放着二人送来的东西,若有所悟:“你把二闯、承业介绍到机关,他俩每年中秋、春节都拿礼品来看你。矿领导让你当干部食堂管理员,又提行政科副科长,你看过他们吗?”“我和他们怎会一样?我是凭特长和实干出了成绩上来的,他俩是沾了我情面进机关的。再说每年给领导发东西,有时是我领人送到了他们家,待客时还让我去烹饪,我再单独去送一份,不显得多余,做作吗?”“不论稀罕不稀罕,人家节日来了,说明保持着感激的心情,他们若来一次以后不来了,你会咋想?以小比大,如果和你一起提拔的大都节日单独看望领导,就你不去,领导会没想法吗?”

姜会运低下头:“有理,单独去是私情,带人送是公差,是缺点礼。可也不能为这点小礼将一个不懂饮食管理的硬放到队长的位置上,让我站在旁边干着急,惹就餐职工不满意吧。”“满意不满意又咋啦?又不耽误他继续当领导。这次年终评先,我们班长就会使权力,将剩余的一个指标给了他的酒友,有几个比他干得好的没沾上边,感情不是比工作要紧吗?”

姜会运寻思应当赶在给领导集体发送过节物品之前拜会,送点不重复的礼品,效果会好些,目标就选矿长赵献、后勤副矿长郭当。第一次到赵献家,在门口犹豫好几分钟,心里砰砰直跳,像做贼一般,而赵献高兴而自然,比在办公室见面表情好多了。砺炼几次,慢慢像公差一样自然了。

1990年夏,许绍中到龄退职,姜会运接任行政科长,与前两次提拔不同,他不再认为是特长和成绩推着上来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初任正职,姜会运工作生活充实滋润了许多,踌躇、新鲜中他制定了工作规划、为人处事注意事项,准备大干一场,让领导、同事、基层都满意。

每天他总会早早地来到干部食堂,对领导安排的接待桌次亲自指点,根据不同嗜好与厨师商讨配料标准。几乎每天中午或晚上都有领导招呼他一道陪客,在贵宾面前他使出浑身解数让他们吃饱喝足。自己酒量小,推杯换盏中先头晕脑涨,为不失面子,用凉水洗把脸坚持奉陪到底,陪一场酒喝一次醋。尽管如此,仍有应对不周之处。一日中午,接待客人多,先去的领导将单间占满了,后来的只有安排大厅。采煤副矿长徐占林对他发脾气:“我交待得早,怎么没排上单间?一只眼高一只眼低!”扭头领客人到了私人餐馆。

过节时,姜会运给领导集体送礼品后总要预留几份,以满足他们的份外人情。上任当年春节,尽管预留得不少,还是被领导点送干净。到了年二十九,徐占林交代给局生产部门领导送两份,姜会运把自己享受的一份送去,又到市场上另买一份。事后,徐占林仍不满意:“送礼两份怎么不一样?让局里人说我不一样看人。”姜会运觉得委曲,又不好多解释。

次年中秋节前,郭当交代:近两年焕春酒很时兴,今年就发这个牌子的,你去厂里采购吧。到了酒厂,销售副厂长热情招待之后又送他一个红包,告诉他:郭矿长够意思,这点心意你俩各半。姜会运似乎明白了那年采购古井贡酒许绍中、郭当不让他插足的缘由。

回矿后,姜会运将红包里的1万元送给郭当6000元,心想让领导得大头。郭当在假意推辞中脸上露出不快,心想,许绍中每次回来都把钱全交给我,我三分之二,给他三分之一,你小子竞先留下四成。自此以后,后勤系统购买大桩物品发货方会以种种借口将回扣直接交给郭当,郭当再给知情者分配。一次,为博得郭当开心,姜会运推辞不要,不料郭当脸沉下来:“怎么了?你想当标杆?”

和领导密切接触一年多,姜会运觉得平时多吃,节日多拿,沾领导的小光,给自己反而造成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他们莫名其妙的变脸,折磨得自己难以承受。回头想,真没有干副科长时轻松。

一次,姜会运和宣传科长王善东带着本系统两名劳模到省城参加表彰会,会后几人商量找几个景点旅游。姜会运知道按规定会后餐饮费、景点门票费是自理的,可考虑自己也当过劳模,难得出来散心,便主动承担了几人的费用。最后聚餐姜会运到柜台结帐,王善东悄悄对两位劳模说:“现在行政科油水大了,他比前任科长许绍中大方得多。”回矿后姜会运得知,只有矿领导才报销门票、餐饮费。

九十年代初,矿处级领导兴起市内购房热,天会矿也在市内繁华地段买了十几套,矿级领导每人一套,个人付房价的三分之一,矿上补贴三分之二,两套顶层分给了老资历的副总工程师,姜会运和办公室主任没沾上光,尽管女儿刚考上市内一重点初中,也只能在表弟家借宿。

重阳节,矿召开老干部座谈会,姜会运匆忙中用了办公室的小车到市内购买果品,回矿刚下车,矿纪委书记在车旁怪罪:“整天用车紧张,原来都是你们科长占着,急着开会走不了,乱套了!”

姜会运还没解释完,纪委书记便坐上车“砰”地关上车门。无颜下再次感到:尽管与矿级只差半格,还是个奴隶、走卒,拉着套还挨鞭子。嗨!还要忍辱负重,想法再上一个台阶。

从此他为领导办事更加忠诚,陪酒更加舍身;与科队长相处大方仗义,疏财吃亏;后勤系统职工有了病灾,带头捐助;节日期间到郭当、赵献家送礼品又加上了红包。

虽觉每天又忙又累,但精神还好,慢慢地姜会运肚腩鼓起来,尖下巴变圆,眼睛变小,四方步代替了麻利腿。

1993年底,郭当到了退职年龄,姜会运春节照例到赵献家,送上比以往大的红包,侧面透出心意。赵献表态:这几年干得不错,相比较你的条件更具备些,我向上推荐。

他兴奋焦急地等到正月18,矿务局后勤副局长到矿宣布:局行政处综合科长高志坚担任大满矿后勤副矿长。赵献吃饭时将姜会运喊到墙角安慰道:“这是局领导的意思,咱挡不住。你以后还有机会,好好干。”

吴志坚到矿忙了三天,让姜会运陪他到后勤单位走一遍,熟悉分管人员和办公地点,以后便坐在办公室批批文件,看看报纸。中午、晚上联系局机关的朋友到矿喝酒打牌,姜会运还得每场必陪这个比自己小3岁的顶头上司,后勤系统日常工作推给他处理。原意为局机关下来的干部水平肯定比自己高,两个月过去只感觉他酒量大、牌技高,后勤管理知之甚少。

心理不平衡还得照旧干,这样的日子到了1995年,矿纪委书记调局工作,纪委副书记汪强继任。他的官历比自己晚得多。整天轻轻松松更没自己付出多,怎么这么顺遂?姜会运难耐找赵献诉说,得到的回答是:“别急吗?你适应做后勤管理工作,再说汪强是上级纪检部门推荐的。”

过了1996年春节,晚上刚陪过酒的姜会运回去休息,觉得春节期间上腹隐约痛疼加重,强耐到第二天,到矿务局医院检查,大夫告诉他是重度肝炎伴脂肪肝,必须住院。

不得己住在4人间病房里,头几天矿领导、同事、朋友等探望者络绎不绝,他心里热乎乎的。一星期后起床在病区内散步,看到对面大多数病房是6人间或8人间,楼头有2个单人间,2个双人间,单人间配有彩电、电话、沙发、冰箱等,问护士得知,那是处级干部住的,4人是科级的,6人以上是一般职工的。他心里难受一阵子。

与病友闲聊中得知,附近东柳树村有一算命的算得准,很多人都验证过。一日中午,他找到这位年青的盲人,报过生辰,盲人点指默念后告诉他:你心太善了,你不坑人,有人却暗算你,以后要一只手打,一只手防。官运吗?近两年有升的机会。”

在无聊中度过了两个月,一日,行政科陪护小陈告诉他:咱矿大变了,昨天局领导到矿上宣布,采煤副矿长许占林当上了矿长,赵献只任党委书记,后勤副矿长高志坚、工会主席胡晓旺调走了。

姜会运着了急,连忙找到主治大夫要求出院。“病情刚刚稳定,再巩固一段有好处。”大夫不同意。“你给我配点药,我带回去吃,时常给你保持联系。”大夫经不住他缠磨,交代禁酒、少上性、免生气之类的注意事项让他出了院。

回矿后他立即拜见了新任矿长许占林、党委书记赵献,说己康复,今后要尽心尽力为他们服务。二位领导明白意图,许占林低视地应付几句。不到一个月,局领导又来宣布:矿生产技术科长匡刘军担任采煤副矿长,工会副主席祁二闯担任工会主席,后勤副矿长暂缺,姜会运只被矿临时指定负责后勤工作。他不解地找到赵献,委曲地掉了泪,赵献让保密之下告诉他:“许矿长对采煤副矿长、工会主席的人选都同意,唯独不同意你担任后勤副矿长,要推荐别的人选,我坚持让你上,未达成一致意见,只能暂时搁置。哎!你咋会把他得罪了?”姜会运把领导占满食堂单间和春节只剩自己一份礼品的不巧告诉赵献,赵献叹道:“他误解你了,找他好好解释一下。“

姜会运回想原来窝窝囊囊、说话还有点结巴的匡刘军和自己举荐的祁二闯后来者居上,一跃成了自己的领导,多么地窝心,有何面子见人?当晚痛苦思虑没睡好觉,第二天准备了2万元红包来到许占林办公室,诉说以往工作难处,对失误赔罪一番。许占林只是白眼打哼哼,下午亲自到姜会运办公室将红包退给他,“这样咱俩都犯错误,你以后好好工作就是了。我还是给你面子的,要不我就让纪委或办公室退给你了。”

姜会运在煎熬中等了两个多月。此间,他脑子里整天想着副矿级这半格怎么还没光顾到自己。有时开科队长会散会后矿长、书记留下小范围商量事,他猜测有可能是议自己提拔,有时见机关科室的熟人上一周高兴活跃,这一周垂头丧气便癔想可能上进受阻……

姜会运办公室对面有一个小花池,他时常走近看着盛开的鲜花发呆:花朵光彩照人,香气四溢,人见人爱,而根是重要的供养基,却不见天日,不为人赏。这不就是民和官、小官和大官的区别……

晚上值班,当别人回办公室休息,他绯徊在工业广场,仰望办公楼顶五彩斑斓的灯光,光芒四射,照亮四周,为人注目。寻思若放到小房间里,岂不枉自辉煌?人若登不上高位,何人所仰?为谁放光?当然也看不远,认识受局限……

1996年初秋,姜会运再次因腹部痛疼住了院,这次被查出是肝硬化,祁二闯、魏承业到医院探望。从不主动在伙计面前探官风的他禁不住问祁二闯:“这些天不知商量我的事没有?”祁二闯含着泪,“你安心养病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兄弟我就算替你实现了愿望,永远都有你的一半功劳。”

1997年春天,姜会运病情加重转到省城,迷糊中醒来见祁二闯、魏承业又来探望,他勉强坐起,强打精神透出心声:“我可能完了,我掉进了爱面子的漩涡里,最后弄得没面子。是官欲腐蚀了我,是官场害了我!啥时候能做到公平当官呀?!”

挥之不去的心酸熬得姜会运油尽灯枯,遗憾地走完了人生。

叶炯听完叹道:

民选官

实干有长爱情面,倾尽心力也枉然。

分层异味熏人欲,众望所归民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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