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树人

又一个不经意的事，让鲁中昌启动了一个大计划。

“七一”前几天，锷煤集团党委隆重召开纪念建党节暨创先争优表彰大会。宣读了表彰决定，先进党组织、优秀**员代表发言，东临矿优秀党员、机电队组长彭凡贵的发言引起鲁中昌注意：他作为一位初中毕业生，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对煤矿主井、付井、主扇、压风机等“四大件”机电检修样样精通，经过技术改造，使国产漏电保护装备和进口漏电保护装备相匹配；发明了主付井开车闭锁、声光报警装置；提高了安全运行时间，每天多提煤500吨，价值10万元；在去年集团公司技术大比武中荣获机电专业冠军。

侧面端详，中等身材、近40岁的彭凡贵黄白瓜子脸上镶着一双精明的大眼，声音洪亮，表达清晰。鲁中昌眼睛一亮，一个良策在脑海里形成。

前段，煤炭部降格为国家煤炭工业局，最近又将其直属的近百个大型煤炭企业下放地方。万幸的是锷峰煤业集团被下放到平原省后归省直属，保留了地厅级待遇，自己被省委下文任命为锷峰市委常委、锷峰煤业集团党委书记，吴高启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不像东北某地的做法，把部属企业下放到了地级市，企业由地厅级降格为县处级。企业换了新婆婆，如何与之接近相处，处理好关系？近来一直为之思索：原来企业的人、财、物大权一直由煤炭部掌管，除与省煤炭厅有些业务外，与省部门打交道不多。仅凭以后开几次大会，与省里实力人物接近，时空受限，机遇难觅。何况这次全省下放的煤炭企业有6家，省属各类大型、特大型企业增加到50多家，加上近20个地级市，地厅级官员上千名，要重开关系渠道，需下一番功夫。嗨！何不把彭凡贵推上去，树为新时期产业工人的楷模，让这个新星亮起来，照亮以我为首的党委班子，让省权力部门注目，接触的机会不就多了吗？

散会后，鲁中昌立即召集党委副书记王发强、宣传部长尤光辉、东临矿党委书记牛崇德等开会，慷慨陈词：“今天的表彰会我很受启发、鼓舞，深刻地感到，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我们以前眼光太低了，只认为煤矿工傻大黑粗，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象彭凡贵这样的知识型、先进型的基层工人。在他们身上，不仅体现了老一代矿工劳动不计时间、吃苦无私奉献的传统美德，更可贵的是体现了新时期产业工人刻苦学习、钻研技术、爱岗敬业、把知识技术转化为财富的创造精神。如果我们锷煤多一些这样的知识型、创造型人才，我们的企业何愁不能快速发展壮大，效益不能大幅提高？我们要把这种精神发扬光大，在全公司掀起学习彭凡贵等先进典型、英模人物的热潮，同时要把彭凡贵等英模代表的事迹推出锷峰，走向平原，让他的名字响遍全省甚至全国，展示我们煤矿工人新光辉形象，改变人们对煤矿工人的老印象。”

根据鲁中昌的倡议，与会人员进行了认真的讨论，认为受当前拜金主义影响，在职工学习技术、钻研业务情绪不高的情况下，树立彭凡贵这样的典型很有现实意义、推广价值。最后决定成立推先领导小组，鲁中昌任组长，王发强任副组长，下设宣传报道组、攻关联络组，由宣传部、矿工报社、电视台负责人组成，尤光辉协调两小组日常工作。从即日起由内到外全面报道推广，所需费用从党委书记掌管的精神文明建设经费中列支。

经过一番精心准备，矿工报发表了长篇通讯《冠军是怎样崛起的》，记者以彭凡贵为主进行了跟踪采访报道，公司电视台黄金时段连续播放了彭凡贵事迹介绍、自我讲评，多角度地展示光辉形象。半个月后，集团公司党政工联合下发《关于开展向彭凡贵学习的决定》，要求各单位大力宣传弘扬彭凡贵的先进事迹，带动职工掀起学文化、钻技术、比奉献的热潮，并结合本单位实际，制订出活动规划，定期向集团公司党委汇报活动进展情况。以彭凡贵为主的英模报告会在基层主要单位相继举行，彭凡贵的声音响遍矿山。

同时，尤光辉带领的攻关联络组经过一番运作，锷峰市电视台、日报社相继在重要栏目报道了彭凡贵的事迹，引起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莫荣坡的重视，他组织锷峰市其它企业到市中心影剧院集中聆听报告团演讲。鲁中昌觉得时机成熟，在市常委会后，建言莫荣坡以市委宣传部的名义邀请省新闻舆论部门到锷峰一访。并让集团公司工会主席会同市总工会负责人邀请省总工会人员参加。一切开销由锷煤集团承担。鲁中昌决心把当年精神文明建设资金集中用在树典型上，用10万元摆平市新闻部门，用50万元摆平省媒体。

为把彭凡贵打得更响，鲁中昌指示笔杆子们对彭凡贵事迹再次拔高升华，加上付井自动监测和记忆显示重大发明；外单位高薪聘请不动心；每天搞技术革新、发明创造近乎痴迷，以至于花空家里的钱，不顾妻儿，妻子忍无可忍，一再闹离婚等。还要求东临矿党委会同公司宣传部编写记者采访问答，让彭凡贵的同事们个个提前熟记会背，记者来访时，不能扒场出丑。全矿的牌板、标语换新布置，形成向英模学习的浓重氛围。

准备就绪，锷煤集团派小轿车赴省城接来省日报社通讯部副部长、电视台采编中心副主任、总工会宣传部副部长等一行8人，他们先听了报告团讲演，到东临矿进行采访，又和彭凡贵等座谈。每餐高标准招待，临行赠每人千元的纪念品，加深记忆不在话下。

两天后，鲁中昌等相继看到了平原日报二版刊发的千字通讯，省电视台播放的一分钟录像，接到了省总工会可以上报省劳动模范和五一劳动奖的回复，过后数日便没了音讯。

鲁中昌觉得这属于应付性、象征性报道，可能与没触动大头头的神经有关，便再次鼓动莫荣坡，两人要亲自带队到省城攻关，正当出行之时，接到省煤炭厅到锷煤集团检查的通知，只得暂缓出发。

省煤炭厅原来只直管省属地方煤矿，像锷煤集团这样部属统配大企，业务联系不多，锷煤自然对之没有过多的重视，煤炭厅难免耿耿于怀。这次锷煤集团等6个煤炭大企回归省属，除人事权属省委组织部，管理、监督权大都下放给了煤炭厅。高位以待的厅领导相继接受了5个大煤企的拜访服属，唯全省最大的锷煤集团没有动静，且前几天邀请总工会、新闻部门到访，却隔过了煤炭厅。原由也简单，鲁中昌忙于树人，党务又不直属煤炭厅，吴高启不善联络感情，引来了不速之客。

这次检查，煤炭厅几乎全体出动，厅长洪新泉率领100多人浩浩荡荡开赴锷煤集团进行全方位规范性检查。鲁中昌、吴高启不得不组织各处室对口迎接陪检，两个招待所爆满，每餐20多桌，陪者慎慎，检者慢慢。两天查出需整改问题上百条，弄得各部门无法适从也得暂且唯唯答应。检查人员走后，鲁中昌深感不满，对属下发牢骚：“煤炭厅不够友好，像对局外人一样。”

鲁中昌转念又想，煤炭厅还是有用的。这次进省城，要见的是平原日报社总编辑、平原电视台台长等正厅级官员，自己虽也是正厅级，但企业级别是比照的，在正规军眼里算什么？若能让厅长洪新泉搭句好话，办事情也许更顺畅些。

他带随从进省城后，与莫荣坡先到煤炭厅拜见洪新泉，谦虚客气地说：“前几天煤炭厅到我公司检查指导，对我们工作促进很大，提出的指导意见既有超前性又切合锷煤的实际，还是洪厅长站得高，看得远，考虑得全面。以后我们多请示，勤汇报，更欢迎煤炭厅对锷煤多指导。”鲁中昌见洪新泉露了喜脸，顺势将彭凡贵为代表的英模事迹对锷煤集团乃至锷峰市所产生的积极影响说了：“不仅对锷煤职工鼓舞很大，也是咱省煤矿工人的光荣，前些天省报社、电视台记者采访彭凡贵后，认为很有推广价值，今天我把他的事迹录像专程给你带来，请您指导。”洪新泉见他说得诚恳，便答应：“好，我看看。”“快中午11点了，要不到对面香格里拉宾馆边喝茶边看吧？”鲁中昌邀请。

陪洪新泉到宾馆大单间，要了咖啡、龙井、干果，品着看着，约半小时，将彭凡贵的讲演看完。“有新意，值得推一推。”洪新泉微笑着看看表：“这样吧，我给平原日报社张总编联系一下，让他也来看看。”“那太好啦！”鲁中昌没想到洪新泉这么爽快。示意党办主任苗顺忠安排酒席。

约20分钟，小头矮小、半谢顶的平原日报社总编辑张富宽大腹便便来到，洪新泉介绍后说：“给你送个报料，我们煤大头堆里出人才了。”“前几天听记者介绍一点。”张富宽望着莫荣坡微笑点头。莫荣坡接过话：“人物很典型，希望能通过张老兄的宣传，改变煤矿工人传统形象，也改变煤城锷峰在人们心中印象。”鲁中昌边敬酒边介绍彭凡贵的主要事迹：“我干煤矿30年，这是第一次发现的。”张富宽扫视一圈关注的表情，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典型吗，各行各业都有，有的还很特殊，关键在于发现、挖掘其可贵之处，继而积极推介宣传。现在由于大环境影响，有许多单位对身边的典型视而不见或习以为常，一般典型认为没有价值，特殊的又视为露能或神经病。你们对典型的重视程度我是第一次见到。”鲁中昌听罢脸稍红，“煤矿工人每天在几百米的井下，少见阳光，吃苦奉献精神特强，让人知晓理解程度太低。”

酒饭毕又上了茶果，众人陪张富宽看彭凡贵录像，洪新泉因事先告辞，鲁中昌示意苗顺忠送上当下时兴的多功能“商务通”和装着高档皮带、领带、金笔、手表并印有锷煤集团图徽的特制礼品盒，洪新泉点着略白的分头说：“陪好张总编吧，事后我再交代一下。煤矿工人的光荣吗。”

张富宽看完，晃着脑袋说：“哼，上点档次，是那个味。回头我让记者再次了解，你们把他的详细资料送到报社。哦，该上班了。”鲁中昌陪他下楼，当张富宽将上轿车时，苗顺忠再次把两样礼品放入车座，悄声说：“初次见面，留个纪念。”“客气什么。”张富宽一幅无所谓的表情。

鲁中昌对初次使用的敲门砖是慎重考虑过的：这次接触的是档次较高的文人，按传统习俗，文人是正派、斯文、要脸面的，应先试试水的深浅，先送带有锷煤标记的礼品和实用办公用品，看看他们的态度反应，随后，根据情况再送购物券、现金，变法满足胃口。为此，他让尤光辉带几位笔杆子和攻关人员长驻锷煤驻省城办事处，带足钱随机应变，尽量把事情办圆满。

翌日，尤光辉给张富宽送材料，随机送上一万元代金卷。张富宽半推半就后表示，今天就派两位记者专门采编彭凡贵的事迹，平原日报进行系列报道。

以后几天，鲁中昌马不停蹄结交了省电视台副台长乔明汉，乔答应在人物时段黄金时间作系列播放。

一周后，平原日报一版引题，二版发事迹连续报道了5天，平原电视台早、晚连续播放6天，在全省引起了不小反响，也引起省有关部门的重视。鲁中昌趁热打铁，派党委副书记王发强、工会主席轩启平到省总工会面见负责人，确认彭凡贵获省劳模、省五一劳动奖章事宜，并叮嘱加强攻关力度，如有可能，让省总工会当年推荐上报全国劳模。自己则通过锷峰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梁宾邀请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冯春刚在双休日到锷峰新辟景点六汇泉游览，借机与其拉上关系，将彭凡贵推上省优秀党员。

感情联络果见成效，省总工会负责人表态：“事迹特殊，可以推荐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冯春刚眼福、口福、手福俱享，慷慨放话：“包在我身上。”

98年初，平原省政府隆重召开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劳动模范表彰大会，彭凡贵名列为数不多的省劳模名单中，接受了省长的颁证。大会前，省委副书记杜新建主持推先树模经验座谈会，对侃侃而谈的鲁中昌留下了较深的印象。表彰会后，彭凡贵、鲁中昌等再次亮像新闻媒体。鲁中昌有感而发：

借用

上层面前亮心声，光环照耀通宦名。

良莠福祸能巧借，三教九流可择用。

寻觅机遇因时变，开辟路径依势动。

推人带己走妙棋，盘活关系堪称雄。

当年“五一”，全国总工会隆重召开庆祝表彰大会，彭凡贵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鲁中昌作为获奖者单位领导，与获奖人员一道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合影。彭凡贵和锷煤集团出现在国家级新闻媒体上。

会后，全国总工会组织部分获奖人员到各地巡回演讲，彭凡贵在列，鲁中昌带着锷煤新闻人员全程陪同，名为及时将录像特写传回锷煤报道，实为借机结识政界、新闻界上层人物。值得欣喜的是此次他结识了一位*副部长，一位全总副主席，稍稍遗憾的是在沿海某省演讲时，受到中央政治局委员、该省省委书记的亲切握手，当晚新闻播报时鲁中昌的画面却没有展示出来。

对此，有人曾写小诗道：

路路通

沸沸扬扬彰英雄，树人为己铺捷径。

兵学楷模多奉献，官长见识路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