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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狼将》第一章 少年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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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大风刮了整整一夜,从图伦碛刮来的沙粒糙得像小石子儿,砸在脸上生疼,直到天边放亮才稍稍消停些。东方微白,醉意未醒的赵二麻子还搂着自己新收的外房缩床上,双手紧抓着两团温存的所在做着**梦,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震天响起,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哪家的小屁孩儿没事儿找打的?大清早的叫门,就不让人消停会儿?惹恼了你二大爷,当心揭了你的皮!”赵二麻子大声喝骂道。这处外宅是他半个月前置下的,本想着躲开自家的母大虫,歇几天清净,却没想到周围的孩子太皮,不但编者儿歌唱他脸上的麻子,还常常半夜乘他和娘们儿亲热时跑来砸门,很会认着点儿败人兴致。

“赵二麻子,快起床了,有生意上门!”没听到哄笑跑开的儿童嬉闹声,却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声音浑厚低沉,带着浓浓的中原腔调,不是当地口音。

作为大越朝西北边境的小县城,伏戎县是进入图伦碛沙漠的最后一个驿站,每年入春以后便有许多来自大越各地的商人驮着大批货物赶到这里,雇刀手请向导,穿越图伦碛沙漠去西铁勒人的地盘赚钱,夏天过完之后又带着牲口、兽皮、宝石和大批的金银回返。赵二麻子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精通各种方言,和来自各地的商客交流起来特别流利,讨价还价更是行家里手,飘零到伏戎县之后就在这大越朝的边陲扎了根,充当起了刀手们的掮客。

听说有生意上门,赵二麻子却没有着急起床,只是隔着房门大声喊道:“三月三,慢出关;九月九,紧家走。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改不得!二月刚过一半,找什么急?你且找个地方住下,过半个月再来。”说着倒头继续躺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揉捏着小妾胸前的一抹殷红。

他并不是真的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挡,只是想叫个更合理的价钱罢了――赶着要在二月早春过沙漠的人,肯定都是有急事儿的,这种人是不宰白不宰。

听他这么说,对方果然着了急:“赵二麻子你给我赶紧起来!我们是有急事儿要过沙漠,你赶紧把向导给我找好,你的费用随便开,我少不了你的!”

赵二麻子心中暗笑了两声,自己的宰客刀都还没举起,对方就投降了,这场阵仗赢得太轻巧,心中未免有些不过瘾。却也没必要再拿捏了,拍了拍床上女人白花花的屁股,披着厚厚的狼皮袄子起了床。推开门,见到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六尺来高(注:古尺,沿用魏晋南北朝之后的尺寸,一尺约为30公分)的汉子,身上衣着光鲜,腰刀上还镶嵌了一颗宝石,闪射着耀眼的光芒。在他身后跟着四个高高大大的随从,也全都是六尺以上的身材,穿着统一的服饰,只是这身华丽的衣服却被上面厚厚的沙尘和面上疲惫的表情所掩盖,显得狼狈、落魄,想是昨夜连夜赶路,被这一宿的风沙吹的。

赵二麻子感觉对方不像是寻常的客商,身上倒有些官味儿,一时摸不透对方是干嘛的,语气也稍微恭敬了些:“不是我赵二刻意拿价,只是这个光景实在不是时候――刚冻了一个冬天,沙漠里的狼群正是闹得最凶的时候;还有沙贼,这些年也折腾得特别厉害,每年都要出几起事情。您老人家要是不急,最好是等三月三以后,客人聚集得多了,再结伴而过――现在过的话,要花点大价钱请刀王压阵才行。平常刀客九贯钱,刀王出马要多加……”

为首的汉子满脸的不耐烦:“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我们人多,你只管把向导找好,保准出不了事儿!”

“你们,有多少人?”赵二麻子又看了看对方刀鞘上的宝石,吞了一大口唾沫,试探着问道。

为首的汉子朝身后几个随从随便一指,说道:“看到了没,光是像这样的护卫――八百,加上民壮和其他人,小两千!我们不用你的刀客,只要找几个好的向导,今天明天休整两天,后天就出发!”

八百个虎背熊腰的随从?赵二麻子吓了一跳:“这么多!这位大贾,小的斗胆问一句,您做的是什么买卖啊?”

为首的汉子虎着脸说道:“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只管去找人便是,知道得多了,当心你的脑袋!”说着直接丢了个钱袋子过去。赵二麻子接过来掂了掂,觉得不是很重,还不到半斤,心下便有些懈怠,刚想说几句阴阳话来炸刺,瞟了一眼袋子里的货色,吓得把吐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袋子里装的不是铜串子,也不是银锞子,赫然是一小半袋菽粒大小的金豆子。

赵二麻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魁梧的汉子,越发猜不出对方的来历了。

……………………

为首的这汉子名叫赵横,不是普通的客商,乃是大越朝北衙禁军龙武卫的一名都尉,正四品的官职,刚刚领了从三品归德将军的虚衔。以不到三旬的年纪便跃居三品行列,赵横也可算是官场得志了,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二十年前,大越朝与东铁勒人在关外鏖战,结果大败而回,一连丢弃了五原、榆林、定襄诸郡,若不是越朝名将李定南凭借无定河(注:旧称屠延水),拼死守住了朔方郡,恐怕东勒人早就趁机南下了。此后,各种内忧外患,使得大越朝国力越来越弱,加上丢掉了大半个河套,面对东铁勒的不断挑衅,已经越来越无力应付。左相苏泽提出了“西和亲、东抗虏”的策略,通过和亲的方式,笼络与大越朝关系较为亲密的西铁勒人,共同压制东铁勒的快速崛起。

大越朝皇帝十三岁即位,在位五年,如今也只是刚满十八岁,亲政不到两年的毛头小子,别说女儿,就连两个小妹妹都还未成年,哪来的公主?无奈之下,只有将晋王之女,安宁郡主唐樱认作妹妹,以长公主之礼下嫁西铁勒的叶罗可汗,并陪嫁了大量的嫁妆,以示友好。正副和亲使分别是礼部侍郎薛怀刚、鸿胪寺少卿杜铭宇,而赵横则是作为随行的武将,一路护送。

从京城长安到西铁勒的汗庭,一来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小半年的时间,如今护送公主前去和亲,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逶迤前行,没有一年光景别想返回,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辛苦就不必说。丝绸之路自汉时打通,原本有南北中三路,只是北路如今被东铁勒人占领,中路上西北大营和东铁勒人也在常年征战,打得热闹,如今只有南路还算太平,和亲队伍由南道进发,从敦煌出了阳关之后,原本准备一路经由若关、且末,绕过大沙漠,去到和田、喀什,最后再绕回西铁勒的王庭。

可是不论薛怀刚、杜铭宇,还是顶着将军名号的赵横,全都没走过戈壁沙漠,缺乏行军经验,而一路护驾的龙武卫又是些从未出过远门的纨绔少年,当当衣服架子可以,做正事却没一个靠谱的,这一路走来全都走得叫苦连天。就这么走走停停,速度极慢,走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走到且末,照这么走下去,等走到西铁勒王庭很有可能要误了婚期,于是大家一合计:干脆别再绕了,横穿沙漠便可到焉耆,这样可以少走近四分之三的路程。

此处已经是大越朝与东、西铁勒的交界,三方势力错综复杂,和亲大事不敢马虎,于是便由赵横出面寻找当地经验最丰富的向导带路。伏戎县,作为大越最西边的县城,向来是横穿沙漠的客商的必经之地,他到了伏戎县一问,立即就把赵二麻子给找了出来。

赵二麻子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但他从赵横的言谈举止中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同寻常,手里提着沉甸甸(发现装的是黄金豆子之后,他便觉得这袋子很沉了)的一袋黄金,不敢多含糊,立即带着赵横敲开了这里经验最丰富的向导――范老爷子家的大门。

范老爷子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但身体矍铄,行动起来不比三十岁的小伙子差。他在沙漠里带了一辈子的路,用他的话来说,“闭着眼睛也能摸出道来”。听了赵二麻子的介绍之后,范老爷子斜眼看了看赵横,摇头说道:“这天寒地冻的,沙贼和狼群正狂之时,现在就要急着过图伦碛,要请刀王出马压阵才行!”

赵横看他爱理不理,以为又是要乘机加价,不由得皱眉道:“什么刀王剑王的,这次足有八百精壮之士随行,你还担心什么,赶紧收拾好上路。”

范老爷子根本没拿正眼看他,自顾自地拿斧头劈材,赵横脸上一沉,刚想大声呵斥,赵二麻子轻轻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了几句,赵横脸色稍缓,摆了摆手说道:“也罢,多个人也就多张嘴巴,那个什么刀王在哪儿?那你赶紧去把他给我找来,再多找几个向导,后天晨时必须出发!”什么王啊霸啊的,在赵横眼里也不过是个高明点的刀客而已,带上就带上了,当是多带了个向导,就是多花点钱,自己也少些麻烦!

将找人的事情交给全权委托赵二麻子去办理之后,赵横开始操心一行人的途中补给问题了。

伏戎虽然是个小县城,但由于自来是客商进出沙漠的必经之地,各项物资储备倒也充足,护卫、侍女、太监、仆从、民壮加在一起近两千人,经过大半天的忙碌,倒也将这一路的补给准备得十分充足。经过一天的修整,众人的体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恢复,八百龙武卫的脸上又显现出了骄悍的神情,赵横心中放心了些――如此浩荡的一支队伍,若非遇上东铁勒铁骑,寻常的沙贼和狼群哪里能奈何得了?

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也一切正常,到了第二天傍晚,几个恢复了精力的龙武卫低级校尉有些按捺不住男性的冲动了,商量着要去找窑姐儿出火,一窝蜂跑来找赵横请假。

赵横心中原本有些不悦,但看这几个人都是京城的贵胄子弟,平日里娇生惯养,半点苦也没吃过,这次出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再说明日入沙漠,还不知道要经受多大的折腾,都是自己手下的兵,也不好过为己甚,便一挥手将他们放了出去,只是让他们注意节制,千万不要误了明日的行程。

几个校尉好像脱了绳的马猴一样点头答谢,又一窝蜂的跑了出去,赵横干笑两声,自己看了会儿书便准备就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刚抬腿要走出去看看,却跟闯进来报信的小兵撞到了一起。

赵横心中焦躁,一巴掌将对方扇倒在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事儿瞎撞什么,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小兵不敢多言,跪下磕头说道:“小的不敢冲撞将军,实在是有急事来禀告――杨校尉他们去逛窑子,跟别人打起来了,人家一定要您去才肯罢休!”

打起来了?!这帮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在窑姐儿身上撒威风!想这种破落地方会有什么上等货色,值得他们争风吃醋,还动手打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赵横不及多问,批了外衣急冲冲的赶过来,生怕来得迟了,几个毛头校尉下手没轻没重搞出人命来。虽说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出了人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即将进沙漠了,弄出血来怕不吉利。

远远看着街头有一堆人在围观,他咳嗽两声,拿出当上峰的架子,远远的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不许伤害无辜!”

深夜里这声吼倒也颇具威势,围观的人群都注意到了他,给他让了条路出来。赵横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人群圈子里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本他以为必定是那几个不像话校尉军官肆意围殴无辜良民,还准备展现一下大越将军的亲民风度,上前扶起伤者,脱袍覆其身的,谁想自己的几个校尉好像拔了毛的公鸡一样,给人脱光了衣服吊在一棵树下,用鞭子抽得遍体鳞伤。这几个素来油头粉面的校尉,如今哪还有半点风度可言?一个个哭得嗷嗷的,鼻涕眼泪混着血水哗哗往下流――不但全身一丝不挂,**还被人用米浆沾满了鸡毛。

赵横气得手足冰凉,环视了一周,大声喝问:“这是谁干的?赶紧把他们给我放下来!”

忽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哪儿来的瘪三,敢到伏戎闹事儿!让我放人?你小子猪鼻子插蒜苗就知道装象,你算哪根葱?”

虽然不知道瘪三是什么,但对方语气中的轻蔑意味显而易见,赵横愤怒地扭回头大声说道:“我乃是大越北衙禁军龙武卫都尉、归德将军赵横赵子顺是也!你是何人,但敢殴打禁军将领?”

一口气把长长的官职报完,却只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拿着皮鞭指着自己。赵横有些意外,感觉好像憋足了劲儿的一拳却打到空气里一样,再左右看看,不见其他人手中有“凶器”了。

少年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招手把身旁一个略大些的少年郎叫过来,问道:“张二狗子,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是当官儿的?大不大的?”

张二狗打了个响屁,满脸不屑地说道:“啥官儿,衙门里的公人,了不起算个捕头,在这儿就是个屁。”他不懂什么都尉校尉的,就听得懂个“衙”字――伏戎只是个下等县,县令只是个从七品,长久失修的衙门口还不如城东口的胡风酒楼气派,加上又是流官,在当地威望很低。

少年长长地“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赵横:“就是个捕头啊――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一个市井无赖也敢跟自己这个三品将军得瑟?赵横气得浑身发抖,强忍着愤怒问道:“你是谁?”

少年冷笑了一声,也不答话,朝张二狗子撇了一眼,张二狗会意,挺着胸膛大声说道:“没听过吗?伏戎县城户两千,刀王一手镇西关!杀了县令躲三月,惹了刀王命归天!这就是咱们伏戎县的刀王,江寒血,江大爷!”

这就是传说中的“刀王”?赵横心头一动,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嘴上还没长毛的年轻人。

这两天来,“刀王”这个名头已经听得他耳朵都烂了,在他心中,所谓刀王自然应该是一个身材魁梧,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最好还长了满脸的络腮胡,这样才够威武。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不过中等个头,身材还略显得有些瘦弱,无论如何不能将他和“刀王”这个颇具杀气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只是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盯着人看时,仿佛能插进人的心窝子。赵强被他这么看了半响,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掉入狼窝的羔羊。

“怎么?你是不是不服气,觉得老子以大欺小欺负你?我告诉你,你家江少爷从来都是以理服人的,跟蛮人说不通才动刀子,你要是不服气,先问问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江寒血爽朗地笑着,竖起了眉宇印堂之间的一条红色断纹。

在相术上,这条纹是有名号的,唤作“断杀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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