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薛有为就气喘吁吁地到了，他的脸上能够明显地让人感受到他的气愤。一进门，他对着温伟国就大声嚷嚷起来。

“温书记，这林福也太不象话了，一点也不听指挥，是谁给他惯的？”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大，有点不能自控的样子。

温伟国有些不快，他冷冷地斥责着薛有为。“你嚷嚷啥啊，有话慢慢说呗，你大小也是个副区长，能不能有点样子？”

薛副区长似乎在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一屁股座在沙发上。

孙松涛给他倒了杯水，“薛区长，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啊，是不是明天市里要检查啊？”孙松涛是想缓和一下薛区长情绪。

“是啊，可这个林福实在是太不象话，”他从一进门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正好，你们几位领导都在，你们说说，这样的干部还能不能用？”

接着，他就讲起了这林福是如何不象话的，主要是讲他瞎指挥，主要路段上的清雪任务没能完成好，对薛副区长的正确意见不予理睬，同时，公开跟自己叫号。

温伟国静静地听薛副区长讲事情的经过，在薛副区长的讲述中探讨是非曲直，并寻找回击的对策。这薛区长也实在是会找时间，偏偏在这个时候找温书记反映情况，看来他也知道这个时间，自己正在研究干部啊。温书记心里暗想，这次薛的做法，不能不让他有点为难，在干部使用的问题上，总还要走形式地征求主管区长的意见啊，这回好，还没有征求意见呢，人家把意见送上门来了。

“老薛啊，”觉得薛副区长的气差不多发泄完了，温伟国才慢慢开口，“哎呀，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都是为了工作，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等明天我让林福跟你检讨。”

“温书记，这不是跟谁检讨不检讨的事。”薛有为感觉到这个时间点上发难，确实有效果了，以前只要跟温伟国提林福的不是，温伟国保证先损自己一顿。“我成天跟市容局的干部职工在一起，大家对林福是很有意见的，很多群众都反映他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仅上告信我就收到了十多封，这样的干部还能用吗？以后让我怎么去领导他，他要还当局长，我这个主管区长是没法干了。”

“咱们这个区里缺谁地球都照样转，你说是吧？”温伟国觉得薛副区长有点给鼻子就上脸了，他冷冷地笑着，“你能不能当这个区长，那得市委说了算，区人大代表说了算。而林福能不能当局长也得区委说了算，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也不是我说行就行。”温伟国软中带硬地敲打着薛副区长。

“这个我知道，我作为一名主管区长，我把我对林福的看法提了出来，并且是不只一次地跟你和其他领导反映过，温书记你看着办吧。”薛副区长站起身来。

“好的，老薛，你的意见我们几个都听到了，我们还有事要研究，你还有什么想法以后还可以再提嘛。”温伟国强挤出点笑意来，那笑意怎么看都会让你觉得冷。

薛副区长气哼哼地走了，宁静的区政府里回荡着他“咚咚”的脚步声。

温伟国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似乎是在平静着自己。韩行健从薛有为进来到离开面目没有一丝表情，眼睛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幅《九骏图》出神，让人很容易想起鲁迅所描写老年祥林嫂的那句“眼珠间或一轮，还可表明她是个活物”。

薛林之争，究竞是谁对谁错，忽然孙松涛一下想到了《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和薛宝钗，那两个小女子争夺的是一个男人，有了这个男人就有各自不同的幸福，而这两个大男人争夺的不是什么宝贝男人，而是代表男人尊严和荣耀的职位，大观园中那个代表家族最高权力的贾母可是最终舍弃了林黛玉的啊，而温伟国呢，这个在某种意义上代表区里最高权力的他，恐怕是会喜欢林而不是薛吧。

墙上的石英钟发出了八点的提示声，温伟国遐思中回过神来，他拿起电话，急急地按了一串号码。

“是林福吗？”温伟国的愤怒好像是终于找到了爆发口。刚接了电话还没说上一句话的林福，就被温书记的话挡住了。

“你不要说了，我看你脑袋真的是让门弓子抽了啊？我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你就在这个时候给我上眼药，你***是什么玩意啊你！”

“忍不了，什么你忍不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和他努力搞好关系，你听了吗？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吗？啊！”说到这的时候，温伟国不是在说简直是在吼了。

“我告诉你们，想干就在这干两天，不想干你们就都给我滚远点！”说完温书记“啪”地一声把电话摔在了话机上。

“真上太气人了，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啊！”话虽然象是自言自语，但韩孙二人听得出来，他不仅是在说林福，更是说这个薛区长，也许还有别人吧。

温伟国点了一支烟，努力地在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孙松涛给温书记倒满了水杯，小声地劝慰，“温书记，别生气了。”

韩副书记却摆出一副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态势来，悠然地晃着二朗腿，眼睛始终在盯着那幅画，仿佛真的入境了一般。

“咱们接着研究吧，”吸完了一支烟的温书记平静了很多。他看了看韩、孙一眼，算是征求意见，又象是下着命令。韩行健依然是在他那镜片后面闪过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笑意，他偷偷地用眼睛扫了一下温伟，又撩了一眼孙松涛，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研究吧，哎，这个老薛啊，哈哈。”

“关于市容局的干部问题，我看还是先保持不动，先力求稳定。局长还是林福，那个孟凡达还先任副局长，等这个事结束以后，松涛你带组织部去调查一下，看情况我们再定，到那时，谁有问题我们就撤谁，不管他是谁。”

“是啊，我看这样可以。”韩行健接过温书记的话头，“我们研究别的吧。”

接下来的所谓研究，其实就是由温书记一个说，韩行健和孙松涛只是点头而已。不但因为说了也没有用，更是因为温伟国正在气头上，没有他们格外关注的人，所以也就没有谁去捅温伟国的肺管子，省得*上身。只是温伟国提名的几个不在编人员时，他们才问问这些人的来历，而温伟国都作了权威的无可争议的解释。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三人会议才告一段落，只有几个小道消息中的热门人物的安排有点出乎意料。

孙松涛已做好了详细的记录，会议结果是要由他向书记办公室会上端的。温书记看来心情很好，那能不好呢，人事安排基本如他所愿。他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点燃了一支烟。

“我再强调几句啊，一是松涛这要作好记录，什么时候上书记办公会等我的通知。二是我们今天研究的很好，这次机构改革的人事安排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了，最后要经过常委会研究决定，但这是我们三个人共同协商的结果，所以，我们在接下来的研究会议上要保持一致。第三，虽然这个结果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但也要作好保密工作，不要泄露出去。”

韩行健和孙松涛都点头称是。

“哎呀，我有点饿了啊，真是的，谁能理解我们的辛苦啊。好，我请你们两个吃夜宵吧。”

“好啊，我也有点饿了，孙部长你是管干部的啊，我们都在为你服务呢，你请客啊。”韩行健话里有话地说。

“那个是我管的啊，都是党的干部嘛。”孙松涛有些讨厌韩行健的腔调。

温伟国他们走出办公室时，已是半夜十一点了。刚到一楼，吴宝贵就从一楼值班室里冒了出来。

“吴主任还没走啊？”韩行健笑呵呵地问。

“我哪能走呢？领导们研究大事，我得做好后勤服务工作啊。”吴宝贵笑嘻嘻地答到。“我在附近的一家夜宵店订了个间，我告诉他们整几个热乎的特色菜了。”

“嗯，小吴想得真周到。”温伟国表扬着吴宝贵，“那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吴宝贵从温伟国他们的脸上感觉到，刚才的干部安排研究得一定很顺利，他的心似乎也放松了，“领导们研究事呢，我做好服务就行了，我也得赶紧回家了。”

上了趟卫生间回来的韩行健突然眼色有点异样，明显地有些不高兴，食欲不强。饭很快就吃完了，先送温书记回家。温书记家不远，一会就到了。在温伟国家的单元门口，有一个人影在向车张望。车灯一晃，是李明龙。韩行健象是突然中了魔似的刷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沉睡过去了一样，连温伟国下车他都没有打招呼。温伟国没有立即上楼，李明龙迎上前去。而王司傅平静而又迅速地调转了车头，快速地驶从黑暗处驶上亮如白昼的中山路。老王打开音响，是那英的那一首已不再流行的老歌――借我借我一又慧眼吧

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