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沉了脸，靠在榻里也不答话，想着刚刚在仁宪皇太后宫里选秀的场景。那么多的秀女等着他召见。她们一排五人，依次入内，低着头在他面前一一行礼。

殿内寂静极了，每个人似乎都很紧张。

参加殿选的所有秀女，他几乎是第一次见。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她们每一个人，她们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的意义。

那里面穿着水蓝色旗袍，长的玉肤胜雪的佟佳氏锦珍，是跟他最亲的人。她是他的表姐，是他亲生母亲慈和皇太后的侄女。

论亲情，他应该选她。

还有穿着绯色缎子面儿旗装，戴着用珊瑚珠配着金线串成的红梅珠花的博尔济吉特氏，是他嫡母仁宪皇太后家的女孩，也是与太皇太后血脉相连的蒙古格格，论身份高贵，他应该选她。

还有那位虽然称病并得见真容却早以才学美貌名冠京城的“东珠”，人人都想得到的遏必隆的女儿、鳌拜的义女，钮祜禄东珠。四辅臣中她一人就牵动两人，而且她的身上同样流着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若论众望所归，他应该选她。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那拉氏、郭络罗氏、章佳氏……

在繁花如锦的秀女中，他为自己也为大清做了一个决定。

定了那个骄傲的“四全姑娘”，首辅索尼的孙女赫舍里芸芳为皇后。

这会儿册后的诏书应该下了吧。

康熙剑眉微微拧起，盯着不远处那个琉璃八宝香炉里溢出的袅袅轻烟，愣愣地有些失神儿。

“大江东去……”妍姝从案上拿起那个被康熙揉在一起的纸团用手一点点儿展开，抹平，“记得当年皇额娘选秀的时候呈上的就是这幅字，别的秀女大都是拿绣品来展才，不过都是些俗物。唯有皇额娘写了这个，原是想有个人能懂她，而不是单以脂粉裙钗低看。好可惜那一年偏皇阿玛没看到，两个人阴错阳差的失之交臂，耽误了多少年。”

那是前一朝的事情。满洲贵族的父亲与汉族江南才女的母亲交融培育的一朵奇葩，清丽出尘又才学过人的乌云珠在参选的时候，因为一个意外而落选。而当有一天，顺治皇帝爱上她的字，日日临摹的时候，她早已经成为别人的福晋。

此后没过多久，顺治皇帝便发现自己爱的并不仅是她的字，此时，一切都太晚了。轰轰烈烈又惊世骇俗的爱情虽然凄美却不容于世，结果便是成就了爱情，却搭上了两个人的青春与性命。

康熙紧盯着妍姝，玉如梨花般娇小的脸庞，如秋水般的眉眼之间始终笼着挥之不去的愁思，由她便很自然地想到了那个让自己又恨又敬的女子，那个害得六宫无爱的女子，那个让亲娘一生未得展颜的女子。

“皇上。这一次，您真的没有选错吗？”妍姝怔怔地对上康熙的眸子，“我好怕，好怕我们会像皇额娘和皇阿玛那样，一步错，步步错，终身缚着枷锁，永远不得解脱。”

康熙没有应答，过了好半晌，才低语道：“皇阿玛当时岂知是错？”

“皇上。”妍姝淌下两行急泪，“不要，我们不要。”

康熙嘴角微微抽搐着，露出一丝笑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