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甚好，大概是心愿已了，心境澄澈，她竟梦到了些许前世的事情，走马灯一样，许多画面纷呈闪过：小时候魔鬼般的训练，第一次握着的枪，第一次杀的人，广场的偶遇，惊鸿的一瞥，洁白的婚纱，她对他说：“从今以后，我只做你的妻子。”她九死一生，拼尽一切脱离组织，男人却换上一身戎装，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的额头，“你被捕了。”

她有一千种方法将枪夺过来，可是，那一千种方法，只在脑海里游走了一遍，她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将身体仰了下去，看着他的眼睛，从两万里的高空，从那敞开的机舱门，坠落。

她的死，大概，也许，又能为他的肩章增加最鲜艳的一道荣耀吧。

最后一刻，他的目光，不是不惊痛的。

可是，她只想笑。

风灌过全身，直贯心脏，她听到空洞洞的体内，撕裂的回声。

――然后，她突然又后悔了。

她想回去，回去看着那双黑若深潭的眼睛，认真地问一句，“所有的一切，从相遇到婚礼，都不过是你的工作吗？”

然后，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杀了他，干净利落，杀了他。无论答案是什么。

只是，醒来时，她既不在医院，也不在冥府，她在一个叫做大凤王朝的地方。

地牢实在太潮湿，她的腿被雪水泡过一夜，有非常严重的风湿，下半夜，她被疼醒了，那个嘤嘤哭泣的女子已经睡熟，老嬷嬷也倚着墙壁打着盹，整片地牢出奇安静，只有小窗外的檐廊滴沥沥的水声。

她抬起手，细细地端详着自己洁白纤细的手指，它已经染了太多血腥，可是无论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手，柔软得像一枚初绽的花瓣。

从二十五岁回到十五岁，上天又重新给了她十年的时光，而她，必须利用这个多出来的十年，回到坠机前的那一刻。

夺过他的手枪，问出那句让她千回百转许久许久的话。

她已经浪费大半年了，用这大半年的时间，帮助一个备受冷遇的九皇子登上帝位，而今，又要重新开始。

她低叹一声，不禁恼恨自己的识人不明。

一次又一次，让自己跌入谷底。

夜更深，寒更重。

她的膝盖痛得厉害，牢里没有御医，也没有那个少年用胸口暖着的体贴，她再也睡不着，索性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靠到铁栏那边，朝走廊望了一眼。

如果想逃出去，想必要费一番周折吧。

她需要一把矬子，一块可以制作钥匙的材料。

正想着，走廊远端突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稳，从容不迫，没有一点惊乱，想必不是闯入者，或是巡夜的狱卒。

然而‘狱卒’的脚步却一声一声，渐响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