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乔顿人围成一圈，那个头领被护在中间，这时候正高高的举起他手中的骨杖，若仔细一点，还可以看见骨杖的两端在不断的飘出灰色的烟雾。其他人则奋力抵挡着老甘蒙的法术扫射，他们间或因为受伤而有短时间的停顿，但是这些人看起来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痕。中间的头领却对周围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他只一心看着骨杖，大声的吟唱着。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突然惨叫起来，全身开始渗血，然后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乔顿人流出来的血液在空中汇集成一道细线，源源的流向了高举起来的骨杖，原本惨白色的骨杖上面很快就被染成了血红色，表面上甚至浮出一层油腻腻的红光。

他的同伴们对这个人的悲惨遭遇反应漠然，即使那个全身都被鲜血糊满的可怜人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也没有对他多看一眼。反倒是特尼，于心不忍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抽搐的异乡人，心里有些难过，然后他又觉得自己未免操心太过了。

也许是预感到不妙，老甘蒙终于没有再不断的默发那些简单但是威力较弱的法术，他也似模似样的吟唱起来，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悠长轻飘，总有点靠不住的感觉。

特尼却瞪大了眼睛，这个熟悉的旋律他不久前才接触过！

各种高等级的自然法术，都有它们独特的范式，有些范式一般的魔法师都可以使用，但是有些范式，却注定是传奇。那是来自最广阔的水域，最深沉幽暗的旋律，蕴含着威严，宏大，还有暴烈。老甘蒙使用的是深蓝法术，水系法术中的一个传说。

学习这个范式的时候，特尼还有些奇怪：这样幅域广阔的吟诵，世上有几个人的精神力能够驾驭得了？事实证明，这个年轻人终究见识狭隘了些。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守林人，却状似轻松的施展出了这个传说级的法术，对特尼而言，不啻是对他心灵的一次巨大震动。这个世界很大，而且强者如林。

乔顿人头领脸上的蒙面巾突然飞了出去，特尼发现，这个人的长相同高林厄尔大陆上的居民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他的肤色稍微深一点，而且脸上也绘满了奇怪的花纹。很快的，这个人全身爆发出暗红色的光泽，密密麻麻的诡异纹路竟然全部从他的皮肤上浮了出来，围在这个人的身周，就像一层暗色的蛛网，只不过更密集，更恶心一些。他吟唱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亢，刺耳，特尼只能狼狈的堵住耳朵，却仍然躲不过这仿佛能够攻击到灵魂的声音。

也许没有过太久的时间，几乎是同时，两边都结束了吟唱，奶白色的浓雾升至齐腰，呼啸的风声卷着树梢，树上的两个人一阵乱晃，但是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糟糕透顶的感觉，特尼发誓，他以后再也不愿意轻易的让自己的双脚离开大地了。这一桩桩不怎么美妙的经历终于根除了他对于飞行的全部遐想。

乔顿人的攻击抢先发动，但是老甘蒙也没有慢多少，整个森林都极度的安静下来，仿佛暴风雨最后一刻的宁静，这里原本就是个鸟兽稀少的地方，这时候显然已经成了彻底的死地，特尼眼看见浓雾迅速的卷上来，以比刚才快了几十倍的速度，把整个森林都包裹住，浓重的奶白色也显得稍微稀薄了一点。

保护膜挡住了肆意流淌的雾气，但是特尼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也许是因为身在高处，他还隐约可以看见身边的索菲亚，还有整个森林隐约的轮廓，但是下边具体的情况，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很快的，森林里就被浓重的雾气和大风彻底的笼罩住了，就像他们之前经历的那样，只不过，这回两个年轻人身在高处，只能够看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似脆弱的保护膜挡住了绝大多数的伤害，即使他们能够看见树叶被大风卷得狼狈飘摇，即使他们的小身板也不由自主的随着树梢左右晃动，但是狂风的凛冽已经全被挡在了外头，他们唯一能够亲身感受到的，只有巨大的声响，那是流水和巨石撞击发出的声音。

在特尼视线可及之处，一棵棵树被连根拔起，森林里多出来一块又一块的秃斑，也不要知道这样的伤害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够弥合无痕。就在离两个人不远的地方，特尼眼看着一棵大树轰然倒塌，茂密的树叶似乎在哀鸣，但是依然阻挡不了死亡的脚步。这时候，除了祈祷，两个年轻人什么也做不了。

索菲亚在喃喃自语，特尼听不请她在说什么，但是他自己也只能祈祷，关于恐惧，死亡，救赎还有新生，或者还有什么更坏或者更好的东西？

并没有过多久，又或者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特尼对此没有一点概念，当他终于感觉世界重新安静下来的时候，特尼张开眼睛，发现浓雾已经慢慢散去，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大地上，显出一片安详的气氛――如果不提地面上斑驳的伤痕和翻倒的树木的话。

唯一的好事情是，特尼意识到自己是属于胜利者这一边的，这就意味着他至少不需要再担忧自身的安全问题。这真是一个好消息。特尼自嘲的笑笑。

疯老头虽然外表狼狈，但是他是唯一还能够站立着的人，其他人都四散的倒在地上，一共是八个乔顿人，有一个大约已经死了，其他看起来也没有剩下多少活气。

特尼舒了一口气，扭头却看见索菲亚还在嘤嘤哭泣。

“没事了,”特尼安慰她，虽然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个事实：“都过去了，老疯子打赢了。”

索菲亚没有理睬他，这个可怜的姑娘还在埋头哭着，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脱离那种心惊胆战的状况。也或许，她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积攒下来的不安感觉？

这一回实在不算什么美好的经历，被强迫的挂在树上，然后旁观了一场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决斗？就算是最无聊的贵妇人也不会稀罕这桩遭遇，不合格的表演者，不合格的舞台，还有不合格的观众，一切一切，都要被打上大大的三个字：不合格。

老甘蒙把他的俘虏穿成一串，然后得意的飞上树梢，朝两个年轻人显摆他的成绩。

也许应该向这位强大的魔法师表达赞美之情？特尼看一眼老甘蒙那副鼻子朝天的样子，马上打消了这个主意，诸神在上，一个强大者只有表现出与他能力相符的风度，才有可能获得他应有的尊敬。这位老先生……还是算了吧。

老甘蒙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情，就是终于将两个人放了下来。踩到地上，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好好感受了一回大地的坚实可靠，这才是活着的感觉。虽然身上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但是像风筝一样挂在树上大半天的时间，实在是个噩梦。

然后特尼就对那顶怪模怪样的帐篷发生了兴趣。那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古怪，虽然长相不寻常，但是它仍旧十分的漂亮。篷子的外观看着是半透明的，但是这种感觉只是相对于周边的环境而言，事实上，它把里面的东西掩盖得极好，除了一片浅淡的水色，特尼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个篷子比从远处看起来要稍大一些，但是装四五个或是更多人，还是觉得有些勉强。特尼凑近去摸，篷子的材质柔软却结实，近乎透明的色泽在阳光下泛出微微的彩光。

老甘蒙显然没有觉得这顶漂亮的篷子有什么了不起，他漫不经心的丢出一个切割术，篷子马上被划拉出一道长长的裂痕，然后老甘蒙又补了一下，那道裂口就开得足够几个人依次走进去了。

老甘蒙大步进去，两个年轻人跟在后面。里面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大，特尼抬起头，想不明白那高耸的天花板和宽敞的大厅，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这比国王的城堡还要华丽！”索菲亚惊呼，特尼没有见过国王的城堡，但是这地方看起来，至少不会输给马西莫城的伯爵府。

华美，奢侈，这种被传统的魔法师所排斥，但是现在也渐渐在法瑞那蔓延的风格，在这里被发挥到了极致。闪闪发光的装饰，皮毛和丝绸的点缀，还有随处可见的夸张花纹和雕刻。特尼只觉得一片眼花缭乱。他不喜欢这种格调，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赞叹。

“这地方，和那些人身上穿的东西可真不是一个档次的。”索菲亚也咋舌，“我还以为那群乔顿人全是些蛮子呢。”

空间魔法？几乎是立即的，特尼的脑袋里就跃出这个词汇。在魔法世界，关于空间和时间是两个绝对不允许碰触的禁忌，那是独属于众神的领域，凡人的涉及据说将遭到众神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