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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芳兄弟传》第三节 合卺未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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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与狄公领着那女子回到家,如燕出来迎接,蓦地看到这个头发披散,脸上血迹还未擦干净的小姑娘,吃了一惊。元芳对如燕说:“领这孩子去梳洗一下吧。我稍顷就过来。”如燕看元芳的神色,似乎对这小姑娘甚是关切,便亲热地上来要拉她的手,谁知那姑娘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两肩夹着,直往元芳的身后缩。元芳侧过身来,柔声地说道:“去吧,这个姐姐不会欺负你。”可怜那姑娘,还是拿眼直看着元芳,元芳非常温柔地笑了一下,又说:“我就来看你,别怕。”如燕轻轻地拉住那女孩子的胳膊,觉得她甚是瘦弱,心里一阵怜惜,轻轻地笼住她的肩膀,两人走出几步,那女孩子又回头看看元芳。

元芳与狄公回到狄公的书房中,狄公才轻轻地叹出一声。元芳问道:“大人叹什么?”“元芳啊,你看今日陛下的神色不太好啊。”“可能陛下连日操劳,神思有些倦怠吧。”“肝火旺盛,她可从来没对你发过火,一直都是褒奖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元芳只道狄公是为自己担心,忙宽慰道:“宫中规矩甚严,在陛下面前溅血是要杀头的,陛下今天是有些迁怒于卑职罢了。”狄公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喃喃道:“我有丝不好的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元芳来到如燕的住处时,已是掌灯时分,那女孩子已被如燕照顾地妥妥贴贴,梳上两个圆圆的软髻,穿着一件淡黄滚花边的收身长裙,大大的眼睛,细巧的鼻子,小巧鼓鼓的唇,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施了点胭脂,额上缠了一圈白布,还能隐隐看到一个血点,安静地坐在那里。如燕拉着她的一只手,正慢慢地问她家里的事,那女孩子的神色已渐渐平静下来,却还不愿多说话。突听“笃、笃”几声敲门响,双门开处,但见落日余晖下一个俊逸的身影,一袭浅蓝的圆领长衫,腰束深棕牛皮带,腕扎棕色皮箭袖,足登黑色高腰靴,正是元芳,一霎那间那女孩的眼睛猛然一亮,忙忙站起来,深深地道个万福。元芳笑笑,伸手似扶还请,说道:“姑娘受惊了,坐吧。”那女孩儿哪肯坐,侧身让开,请元芳上坐,毕恭毕敬地站在下首,说道:“小女不知何世修来的福份,今日能得将军搭救,请将军受小女三拜。”说着就磕下头去,元芳忙让如燕扶她起来,不仅深深叹息:“姑娘受苦了,以后不必这么客气。坐吧,我们都不是拘礼的人。敢问姑娘芳名?”“小女姓陈,小字、小字触了将军的名讳。”“哦?”元芳看看如燕,“哪个字啊?”“小字芳儿,刚才小姐说将军的名讳也是这个字。”元芳忙摆摆手:“不妨、不妨。以后就叫你芳儿。”如燕赞赏地看看元芳,这本是十分避忌的事,但知道他不会在意。

在元芳的询问下,芳儿才将身世慢慢道来。原来是在洛阳郊外居住,征召士兵时,父亲为要留住心爱的儿子,竟将芳儿扮作男装充数当兵,被发觉后充做罪人,待官兵追到她家时,父亲竟已带着两个儿子远走他乡。

“那你还有什么亲戚家可以去吗?”元芳温言问道。

“芳儿已无处可去了。”说到此,憋了许久的泪终于忍不住涌出那双凄然的大眼睛,“将军,您就留下芳儿吧,芳儿愿伺候您一辈子。”

元芳也有些黯然神伤,无论宰相府还是未来的将军府都不是随便能留人之处,但这女孩子是在武皇盛怒之下抢下来的人,宫中人又不是随便可以来去的,自己还信口胡诌要给她治病,将来武皇万一问起来也要有个交代,就暂且留下她吧,慢慢再做屈处。便答应了,只是自己是不要人伺候的,便叫芳儿从此跟着如燕吧。芳儿喜极而泣,又要磕下头去,被如燕一把拉在怀里。

却说翌日武皇的赐婚诏书就到了,元芳也请了三媒六聘,要八抬大轿将如燕好好地娶过去,一时间狄府颇为热闹,忙碌了几日。武皇早先要犒赏元芳时,曾赐他深宅大院,但离狄公的府第甚远,狄公颇为节俭,并不与皇城中的达官贵人们住在一处,而只是在幽静的卖油巷中置了一处小园居住,元芳便也对武皇的赏赐辞谢不受,在狄公府的背巷中置了一处小宅院,这下正好娶了如燕,便要另立门户了。

娶亲那天,端的热闹,元芳穿上大红新郎官的礼服,帽扎金翅,腰悬玉带,骑着自己心爱的白蹄雪,好个红衣白马金镶玉,想想十几年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本觉得娶亲是件极麻烦的事,没想到上有武皇、狄公的关照,下有狄春忙里忙外的帮衬,如今也顺顺当当地要为人夫了,不仅想起疼爱自己的师父师娘来,唉,若是他们还在世,能看到这个爱徒也要成家立室了,该多欣慰。元芳想起师父师娘,心里潮潮的,听着鼓乐手吹吹打打,想到如燕明媚的笑脸,她就在那不远处的熟悉亲切的府邸中等着自己,近了近了,已经看到狄春在府门外,喜气洋洋地领着一群人迎接,就在此时,突然听到远远传来太监尖利的唱喝声:“闲人闪避、闪避,圣旨到。。。。。。”顿觉后面一阵纷繁杂乱。

元芳听得心头一震,这声音哪里象是来赐贺礼的,时辰也不对。元芳猛地勒住马头,白蹄雪“稀溜溜”一声,马蹄纷踏。转眼间传旨太监已来至眼前。元芳早已下马,太监也下得马来,径直走至元芳面前,高举圣旨,喘息未定,依旧声调尖利道:“李元芳接旨。”元芳也不及更衣,只得立时跪接。太监念道:“着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立时奉旨晋见,不得延误。钦此!”“李将军,快去吧,不必换衣服,急急。”原来是文德殿的韦公公,与元芳熟识,此时满脸即焦躁,又歉疚,眼看将军要行婚典,自己却来传旨进宫,不通人情之至,但恐惧的心情更甚,仿佛元芳若不马上进宫,他就要小命不保一般。元芳已感事体重大,忙接过圣旨,也不便多问,翻身上马,只对身边长随扔下一句:“告知狄公,我进宫去了。”长随还未应声,韦公公已对着元芳的背影一叠连声地高喊:“我还要传旨狄公,将军快去,去晚了有人头要落地!”

元芳飞马来至宫外,被太监一路飞跑引至文德殿,才到殿外,已见一众太监宫女跪在阶下,瑟瑟缩缩,殿中并无声气。元芳三下两下除去大红婚服,摘了帽子,一身素衣,屏神敛气进得殿内,但见殿里只跪着三两个宫女,武皇斜歪在锦座内,面色煞白,双目紧闭,上官婉儿轻轻地为她揉着胸口,殿内殿外鸦鹊无声,肃杀地让人透不过气来。已有太监奏报李将军来了。武皇似乎又喘息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来,看看肃立在下面的元芳,才无力地说:“让他们都下去吧。”婉儿斥退了众人,武皇又道:“你也下去。”婉儿略感吃惊,但还是很快温顺地退了下去。武皇无力地冲元芳招招手:“元芳啊,你过来,坐在朕身边。”元芳稍有犹豫,这是很破格的事,但还是轻轻地走了上去,坐在武皇身边。只见武皇眼中似有泪水,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武皇轻声道:“元芳,今日是你大婚之日,朕不近人情了。朕欠你的,朕。。。。。。”正说着,猛地咳嗽起来,元芳也不敢扶武皇,急道:“我叫宫人来。”武皇忙摆摆手,示意他什么也不要做,自己喘息了一阵,才将喘定,就拉着元芳的手道:“朕来日还你。”元芳为国效力,生死尚且不惜,何尝有什么怨言,此刻武皇又如此歉疚抚慰,元芳忙单腿跪地抱拳道:“陛下但有驱使,臣万死不辞,陛下且请保养龙体要紧。”君臣二人正轻声絮语间,狄公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武皇见到狄公,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力气,示意狄公也来坐在自己身边。君臣三人还从未在文德殿上坐得如此近过。武皇看看元芳,又看看狄公,挺了挺胸膛,中气渐渐地在恢复:“怀英,元芳,朕今日这么急着召你们来,只因。。。只因朕在八年前刻了一块安邦定国的白玉宝石,请高僧开了光,供在香山寺,做镇国之用,近日,竟被匪人所盗,胆大至极的狂匪”说到此,武皇咬牙切齿,双目精光暴怒,“卿等当速为朕找回此石,否则,恐怕社稷将有大乱。”

狄公一边听,一边看着武皇的神色,心下飞速盘算:一块白玉宝石?八年前?安邦定国?香山寺?难道。。。难道竟是。。。。。。?狄公这一惊也非同小可,一时间心内也大乱,蓦然抬眼看到武皇,正与武皇忧心如焚的眼神相遇,张张嘴,到底不敢说出口,又沉吟了一下,才轻声道:“陛下既然付老臣以如此重托,老臣敢不尽心竭力,只是此一去,还求陛下。。。。。。”

武皇不待他说完,已决然道:“卿此去,一切便宜行事,无论遭遇任何匪人,杀伐决断,不必犹疑。朕特赐你虎符,可调十万之兵。李将军,朕即擢升你为千牛卫大将军,另赐一道兵符,可自调兵三万。一切相机行事,不必顾虑。不过”武皇也吸了一口气,“此去你们没有公开的钦差身份,朕可备密旨一道,万分紧急时才能亮出来。卿等要多当心了。”

狄公与元芳一路回家,均缄默不语,两人都已心照不宣,什么高僧开光的宝石,原来竟是那块“神石”啊,难道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回至家中,府内外的红绸彩灯都还挂着,众人也都还穿着喜衣,只是看到狄公二人进来,一下子就变得寂静无声,场面极为尴尬。狄公心里重重一声叹息,为了元芳,为了如燕,这一对多难的人儿,自己老了,总想见到这些晚辈欢乐幸福,可如今,元芳和如燕的大婚之日,竟如此磨难。

“将喜幡都撤了吧,还没走的宾客,好生款待。”狄公一一交代。那些宾客见是如此情景,哪里还敢多留,都告得罪退去了。狄公望望如燕待出阁的房间,心中一阵难过,看看元芳道:“先去看看她吧。”

推开简朴的西厢房门,如燕还端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芳儿站在旁边,眼睛红红的,看见元芳进来了,正要说什么,元芳轻轻地摆手,芳儿便乖巧地离开了,临走时还轻轻地带上房门。元芳走到如燕身前,不知说什么好,忽然很想将她拥入怀中,自己还从未这样为她揪心过,不知她是怎样的伤心难过?突然觉得自己欠她太多太多。

元芳轻轻地轻轻地掀起如燕的红盖头,看见那张娇美的脸上满是泪痕,被擦干了又流、擦干了又流。元芳紧紧地握住如燕的手。如燕抬起眼,却是深情而又坚定地看着元芳,虽然几乎站不稳,真不知她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元芳的心揪得绞痛,用尽全身力气才敢对视着如燕的双眼,心中默默道:“燕儿,在我心里,你已是我的夫人。”

狄公正一人坐在房中沉思,没人敢进去打扰。门开处,元芳携着如燕走了进来。

“如燕。。。。。。”狄公欲言又止。

“大人,卑职想这次能否让如燕随行?”只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元芳知道不需说太多。

“哦”狄公轻点一下头,“坐吧。”

“如燕可知今日之事?”狄公问元芳。

“叔父,元芳还未及与我说。”

“嗯”狄公沉重地点点头,“现在你还不需知道,你可以随行,我和元芳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余不得多问。非为信不过你,只为除了我与元芳,暂时不需其他任何人知,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知道。”

狄公还从未以如此严肃决绝的态度对如燕说过话,如燕充满疑惑地看了元芳一眼,元芳眼神极为明澈坚定,随满心疼惜,但写在脸上的只有不容置疑。

如燕的心也定了,看来此次不比往常,面前似有张深不见底的网,这更加坚定了她要与元芳同去的决心。

如燕郑重地点头。

“好,现在元芳你跟我去天牢提审人犯。”

“是!”元芳似乎憋了一股子的劲,箭已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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