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方杰这个不熟的面孔，不在自己的“X档案”中，穿着也一般，李焕文就长舒一口气，心中有数。

从这小子入手，给领导一个交代！

李焕文一面拿着话筒，一面冲着几个弟兄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大门紧闭，窗帘拉下，一行人抄起短棍，面色极为不善，玩味地瞪着方杰，只等李焕文一声令下。

屋子里的气氛很诡异，透着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双手背在头后，到墙角蹲着去！”

“你们能不能加快进度？我赶时间！”方杰云淡风轻，自顾自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对李焕文说道：“你不是要打电话？赶紧吧！”

这么嚣张！

“我很佩服你的胆气，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是找死。”李焕文嘴角略过一抹嘲弄的弧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有些人能动，有些人你却永远惹不起，这次算是买个教训吧。”

“你知道杨波的父亲是谁么？堂堂区政府综合二科的科长，更关键的是，他是方副区长手下的头号红人！这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李焕文白了方杰一眼，然后将汇报的说辞在心里过了一遍，拨通了杨树林的电话。

当电话接通的一刻，他心里还是禁不住地有些忐忑。这可是“报丧”啊，要是杨科长一个不高兴，那自己就极有可能被迁怒，这个小小的校保卫科科长，就算坐到头了。

哎，同样是科长，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杨科长，您好！我是曙光中学保卫科的李焕文，有个事情要向你汇报一下。”李焕文毕竟不是菜鸟，倒也没有露怯。

但心里的一丝腹诽，却是免不了的，杨科长会是什么反应呢？

“哦，小李啊，什么事？”电话里传来杨树林沉稳的声音。

这一声“小李”，让李焕文放松了些，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硬着头皮，说道：“是关于杨波同学的，出了一点小意外，那个……那个……”

“什么意外？不急，慢慢说……”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沉稳。

“那个……杨波同学，被人打伤了……”李焕文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然后赶紧又补充道：“我们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了措施，杨波同学已经被送进医院了。打人的同学，也控制起来了，正等候处理。”

“嗯。”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仍然波澜不惊，给人一种感觉，似乎就算泰山崩塌，他也能面不改色。

“杨波同学受伤，我们保护不力，有责任。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很坏，学校方面已经下了决心，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李焕文也不是笨蛋，自然懂得利用难得的与领导通话的机会，表现一下自己的积极性。并且很快会落实到行动上。

等待方杰的，会是一场疾风骤雨！

“不要因为我搞特殊。”杨树林的口气波澜不惊：“具体如何处理，都要根据学校的规章制度，我个人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李焕文心领神会，这句话可以化繁为简：如何处理，我都没意见。

“杨科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学生，给家长一个交待，绝不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正以为功德圆满，准备道别的时候，却突然听杨树林顺口问了一句：“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嘿嘿，这小子要在杨科长那里挂名了，以后有得受了！

“这个同学看起来挺面生的，似乎叫什么……”李焕文向方杰本人询问了一下，才接着抓起电话说道：“好像叫方杰。”

“什么，方杰！”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间有些许的颤抖，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李焕文心里一惊：方才还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杨科长，只是报了一个名字，就不淡定了……

他不是傻子，立即意识到这个事情不简单，再联想到方杰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就是一哆嗦。于是试探着问道：“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太严重，都是毕业班的人了，是不是给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轻处理？”

“什么？从轻处理？绝对不行！”杨树林的语调骤然间变得极度激昂：“这件事的影响太坏了，绝不能姑息，一定要严办！”

呃，难道我会错意了？靠，这下子惨了！

李焕文赶紧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杨科长说得是，我们学校一定会严惩不贷，将方杰这个害群之马绳之以法！”

“你胡说什么？”杨树林本就激昂的语调，瞬间又提高了八度：“不是方杰，是杨波！一定要严惩，这兔崽子一定是作奸犯科，方杰同学见义勇为，应该予以表彰！”

什么？我该不会产生幻觉了吧！李焕文顿时觉得自己生活的空间，太虚幻，不真实。

儿子被人打了，还要挨处分，表彰打人者。似乎打人是天经地义，被打的反倒天理不容。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悻悻地挂掉电话，李焕文狠狠地摇了摇头，失败啊失败！他觉得自己的X档案，有必要扩充了。

“头儿，现在可以动手了吧！”见李焕文挂下电话，早就手痒的几个家伙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甚至已经有人忍不住举起短棍冲着方杰的后背砸下去……

“动你妈的头！”原本对自己手下弟兄极为纵容的李焕文，却是在第一时间，冲着动手的那个家伙飞踹了过去，一脚正中小腹……

全然不顾愣在当场的弟兄们，李焕文立即摆出一副笑脸：“方公子，方大少，喝茶喝茶……”旋即阴沉着脸对一群手下暴喝：“你们这群吃白饭的，招子放亮点。贵客来了，怎么居然没有人泡茶！滚，别在这里碍事，我来！”

“茶就不用喝了，我说了我很忙的。”方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施施然站起身来。

“方少这就要走啊，这怎么行呢？我们保卫科的做错了事，一定要摆一桌酒，好好向方少赔罪才是啊。”李焕文赔着笑脸：“弟兄们做事不靠谱，责任由我这个当头儿的来担，还希望方少不要为难他们。”

“最近忙，以后再说吧。”方杰也没有把话说死，这个李焕文，还算有些担当。今天这事，又是例行公事，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况且李焕文这厮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至少在曙光校园内，有这样一个保卫科长协助，会方便很多。

“方少慢走。”李焕文也是一个知道进退的人，赶紧抢先一步打开门，殷勤地将方杰送了出去。

方杰前脚刚一走，李焕文颓然回到办公室，烟还没点燃，大门就被踹开了。

王德惠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喝道：“你***闯祸了！我的学生呢？”

“人？哦，刚走，刚走！”李焕文惊魂未定地说道。我靠，王德惠这么紧张，那个小子果然不简单啊。

“走了？你有没有动手？”

“动手？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这是违法的。”李焕文信誓旦旦地说道，仿佛他一直都是以德服人似的。

“对了，王老师，方杰同学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以前很少见过他呢？”李焕文试探着问道：“居然连区政府的杨科长都不放在眼里，那可是方区长的头号心腹啊，在咱们这片算是地头蛇了……”

“你个榆木脑袋，口口声声方区长。你想想，方杰姓什么？”

李焕文瞬间石化：我靠啊，整日玩鹰，今天却险些被啄了眼，难怪杨树林会认怂。好在我动手慢了点，否则就……

“李焕文，你个杀千刀的，胆子真是越长越肥了啊！”李焕文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劈头盖脸地一阵骂，定睛一看，顿时浑身一哆嗦。

怎么连张副校长都来了？还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王德惠赶紧站起身来，心里也直纳闷：张副校长的级别也不低啊，就算是方副区长的侄子被带进保卫科，他打个电话给李焕文也就是了，似乎用不着亲自赶来啊。而且跑得这么狼狈！

“张校长，我错了。”李焕文低头丧气，今天可是倒了血霉了，本以为今天逮到一个好差事，谁知却是如此悲剧。

“错了？你***做错了事，还要老子给你擦屁股！”张副校冷冷地喝道：“刚才我接到了市纪委陈秘书的电话，你连沈书记女儿的朋友都敢抓，李大科长真是好威风啊！”

什……什么，市纪委……怎么又联系到那衙门去了……方大少的能量真是太大了……李焕文满头冷汗，心里大呼侥幸。

还好没动手，可以补救；要是下手快点，真的就玩完了……

方杰出了保卫科，正准备去区政府找叔叔汇报下“工作”，却在保卫科的转角处，看见了一个孤单的身影，扶着一辆“饱经风霜”的自行车。

“咦，你在这里干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哦。”方杰心里有些小小的异样，这个杀伤力十足的“搭档”，课不上，守在这里，很难得哦。

“你是在担心我么？”方杰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不要怕，我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守护你呢。”

沈千云瞪了方杰一眼，转过身，推着自行车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担心个屁！我就是想看你被揍成猪头的样子，没想到保卫科徇私枉法，太让人失望了！”

汗，这个搭档的脾气太差劲，是得抽时间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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