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从来没有觉得上海这么让他觉得别扭过，好像自己的心情随着茹雅心的离开而离开了一半，他开始痛恨自己的好运气，他觉得，如果自己没有中奖，那么他的生活肯定和现在不同，至少，他可能还是光棍一个，他不会遇见司徒燕，不会遇见茹雅心，他不会像现在一样伤心。如果说，茹雅心的离开，在一开始的时候让他觉得愤怒，那么，现在，他只能用伤心和郁闷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雷莫尔的办公室现在变成了杨柳的工作室，他为了排遣这种精神，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玩命地工作，他不想让自己的脑袋有丝毫的空闲，因为，只要他一有空闲就会想起茹雅心，就会难过。

但是，他没有想到，正是他这种玩命的工作让他的香水事业蒸蒸日上，法国总部已经把他的专卖店扩充到了五家，而且L·Y的品牌也开始进入一些高级的香水店并且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同时，亚洲分公司的组建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这期间，杨柳替一些国际知名的人物设计了他们专用的香水，其中很多都是影视圈里的人，这些人对于钱来说并不在意，特别是那些片酬超过几千万的超级巨星更是如此，直到现在，杨柳的案头还积压着三个个人案例，如果不是雷莫尔把很多个人设计推托掉，杨柳肯定会忙到吐血。

尽管如此，杨柳还是不觉得忙，他甚至同时进行两个香水的设计，让那些在香水行当里混了二十多年的元老们都觉得杨柳这已经不是在设计香水而是在玩命了，但正是杨柳如此燃烧生命，他才在短时间内一次次让世界香水业大跌眼镜。这背后如果不是司徒燕的照顾，杨柳肯定已经昏倒在了自己的办公室，或者实验室里。

这些日子，司徒燕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学业，专门照顾杨柳，她知道，杨柳得知了真相以后定会更加伤心，所以，为了防止上次的事情重演，她干脆搬到杨柳的房子里去住了，每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杨柳。而杨柳除了每天十个小时工作时候全心全意，其他的一切都听司徒燕的话，她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睡觉他就睡觉，而且，司徒燕严格让杨柳遵守着他自己制定的作息时刻表，这一周以来，杨柳好象变成了司徒燕的孩子一样。也正因为如此，杨柳才没有因为无休止的工作而弄坏了身体，相反，因为司徒燕的照顾脸色有了些红润，除了精神还不是很好，其他的都已经超过了茹雅心结婚以前。

这天沈谦和洪连长两个人来找杨柳，这让司徒燕和杨柳都十分纳闷，这两个人同时到来不知道干什么。

“杨柳，你还记得刘班副吗？”洪连长说。

“记得，我当初就是他带的。”杨柳看着两个人的脸色说，“是不是刘班副出什么事情了？”

“刘班副……他……走了。”沈谦的话再次重重击中了杨柳的心头。

“他怎么走的？”杨柳虽然感到意外，但还是很镇静，这些日子的打击已经练就了他更加坚韧的性格，他好像看透了什么，对很多问题都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容易激动了。

“这事情说起来……唉……没钱的人……穷人难哪……”洪连长长吁短叹，哽咽着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刘班副自从退伍以后就一直不顺，本来安排他进了一个电机公司，做营销，从军队里出来的人都能吃苦，一般来说搞营销的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走不觉得怎么辛苦。但是刘班副的性格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而且，军人有军人的自尊心，他不喜欢那种勾心斗角，整天请人吃饭，还要看别人脸色的工作。时间一长，他就觉得难受了，他本来就是部队里的拆弹专家，作为一个拆弹专家他不仅熟知各种炸弹的工作原理，而且本身就是一个炸弹制作高手，让这种人跑营销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过了两年，他就被老板“请”走了。

没了工作的刘班副整天闷闷不乐，而且他除了会作炸弹别的还就真的不懂，可是，在地方上这种技术根本就没用。他老婆看到自己的丈夫没用整天冷言冷语，这让刘班副很是难受，自己的老婆在一个港商合资的大公司里做财务，自己却没有工作，让别人说自己吃软饭，这让自尊心极强的刘班副有些难以忍受。总算，他老婆给他在公司里找了一个看门的工作，美其名曰：保安。这样一来，在部队学习的技术也算是有了些许用武之地。

一天晚上，刘班副见到有人在偷公司的东西，他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那些贼哪里是特种兵出身的刘班副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战斗。刘班副觉得自己立了大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谁知进了保安的办公室保安部主任对那个贼头连声道歉，原来这家伙是老板的小舅子！鉴于刘班副打了老板的小舅子，扣发一个月的奖金！刘班副当时就脱下制服不干了！

刘班副刚刚回到家就发现了自己的老婆光着身子和那个老板混在一张床上，盛怒之下的刘班副杀了两人，就逃走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杨柳说。

“这是事实。”沈谦说，“他对警察的追踪方式太了解了，当晚就跳出了警方的包围圈，后来警方扩大了搜索范围才把他堵在了一个仓库里，但是……他毕竟是特种军人，而且自称有炸弹，万般无奈，警方向军区求助。”

当沈谦他们开到的时候，刘班副已经和警方对峙了六个小时，当沈谦的喇叭响起的时候，刘班副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我不想犯罪，我只不过想过上一般人的日子，为什么他们连这种权力都不给我？”

在了解了他的犯罪动机以后，沈谦生气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咆哮：“我们这些军人出生入死保卫着这些商人，他们却在后面做这种事情，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当兵的？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后来刘班副被说动，走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左手往怀里摸去，狙击手马上开枪，可是，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因为肚子饿了胃疼，可是，就这样，刘班副还是倒下了，军方狙击手向来弹无虚发。

“至少，你给了他军人的荣誉。”杨柳平静地说，其实，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也这么想，我甚至在想，他当初这一下是不是故意的。”沈谦说。

“王排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哭得死去活来的，他的兵，他最好的拆弹手啊……”洪连长说。

“都是钱，沈谦，这些天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那么多钱，我就不会有今天的生活，如果没有钱，我是不是会生活得简单一点？”

“不，如果没有这么多钱，你会因为没有钱而痛苦，就像刘班副那样，为了得到钱而苦苦挣扎。”老连长一针见血。

“那么，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杨柳自言自语。

送走了洪连长和沈谦，杨柳站在院子里，他突然问司徒燕：“你说，我现在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过，钱越多越好好像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共识。”

“谢谢你，燕子，谢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撑不了那么久。”杨柳看着司徒燕说，“你的论文就快要答辩了，我耽误了你那么久，不知道……”

“哼，现在才知道问人家，放心，我肯定会通过的。”

“燕子，我觉得，我的心里很痛，能让我抱着你吗？”杨柳说。

司徒燕知道，他在心痛刘班副，虽然他不是兵，但是他对那些人的感情却比那些兵更加深，司徒燕红着脸，点了点头，这是茹雅心结婚以来，杨柳第一次这么抱着她，她听着杨柳的呼吸声，感觉十分安心。

不多时，司徒燕觉得自己的背上湿乎乎地，这才发现杨柳的泪水濡湿了她的后背……

等到杨柳止住眼泪，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古人曰：哀莫大于心死。杨柳的心已经死了，他觉得就算他现在什么都不干，他这辈子也有花不完的钱，而他的家人根本不用他来操心。他不用担心生病了没有钱去医院，不用担心失业了没有钱来还贷款，不用担心子女的教育经费，不用担心没有资本在别人面前炫耀……

有人说，金钱买不到健康，

杨柳却说：同样是生病，有钱人可以住在高干病房，而穷人则只能在楼道里搭个铺，甚至没有押金医生不给看病，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

别人说，金钱买不来爱情，

杨柳却说：现在的人不需要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很多人都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上，如果没有经济实力，那就别说爱情，连正眼都不会给你，真正的纯感情上的爱情很少，很少了；

有人说，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钱干什么？

杨柳说：同样是出生，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落地就有一大帮子医生护士围着照顾，没钱人家的孩子却只能在简陋的房子里呱呱坠地，同样是死，没钱的草席一裹就能埋了，有钱的却能风光体面地办一蓬白事；

说白了，人的这一辈子一切的一切都从金钱开始，一切的一切又从金钱结束，同样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有钱人和没钱人的就是不一样，至少从质量上说就不一样。

有人问杨柳：你现在有那么多钱，不用挣钱了吧？

杨柳说：钱这个东西，少了它觉得心里没底，觉得越多越好；多了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要那么多干吗，还总是担心别人为了你的钱算计你。

但是有一点，杨柳说，有钱永远比没有钱好，钱多总比钱少好——特别是现在这个世界，所以，我还要变得更有钱。

司徒燕问杨柳：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已经堕落了？

杨柳说：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生活永远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后来杨柳怎么样别人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把自己名下的两千万欧元托付给了老李的投资公司，一半作为外来民工子女在上海学习的基金，一部分作为退伍人员的安置基金，然后，他就和司徒燕两人长期呆在法国，一年也就回来三四个月。

上海，作为杨柳成长的地方，有着他太多的回忆，太多的笑容，太多的心酸。

这个城市每天还在诞生着富翁，还在造就着破产者，这个冒险家的乐园依旧为每个人开放着，而且，不收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