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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演义》第一节捐 官 之 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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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道光二十年(1840年),英国政府以清政府的禁烟运动为借口,任命前印度总督、好望角舰队总司令乔治•懿律为侵华英军总司令和全权代表,率领英**舰四十八艘,火炮五百四十门,士兵四千人,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略战争。史称鸦片战争(1840年6月—1842年8月)。这场战争以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清政府被迫与英国签订《江宁条约》(史称《南京条约》)而告终。

《江宁条约》是中国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其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清政府又与英国签订了《江宁条约》的附件《虎门条约》。在这两份不平等条约中,英国共提出割让香港、巨额赔款、五口通商、协定关税、领事裁判权、片面最惠国待遇等六大方面的要求,严重侵犯了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而鸦片贸易更被默许。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的清政府在武力威胁下,又于分别与美国、法国签订了《望厦条约》、《黄埔条约》。

此后,西方国家如葡萄牙(1843年)、比利时(1845年)、挪威(1847年)等接踵而来,均以武力威胁定约,清政府只好一概允准。

在《江宁条约》中规定的五口通商指的是广州、厦门、福州、宁波和上海这五座城市。在此后的岁月中,因为外国人的络绎而来和通商的影响,逐渐改变着这些城市的面貌和气象。

这一年已经是清朝道光二十八年(公元1848年),距离鸦片战争的结束已有6年。

此时的苏州城既没有受到战争的波及,也没有受到口岸通商的影响,依旧还是那样美丽、恬静。苏州城相传最早乃是吴王阖闾兴建,此后经历代修建营造,规模日盛,繁华迤逦,与杭州城相齐名,世间皆称颂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苏巡抚的驻所和苏州织造衙门也都在苏州。

苏州的水乡秀色,园林风光更是驰名中外,冠绝天下。古人有云:“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传说吴王阖闾之子夫差就曾为了心爱的女子西施在胥山建造“姑苏台”、“馆娃阁”。据《述异记》记载,“吴王夫差筑姑苏台,三年乃成,周旋跂曲,横亘五里,崇尚土木,殚耗人力,……作天池,浮青龙舟池中,……作海灵馆、馆娃阁,铜钩玉栏,珠玉设之……”。可见其规模宏伟,富贵华丽。此后汉、晋、隋、唐,乃至明、清各朝,苏州都极园池之赏,林圃之趣,为登临之胜。

至于清朝乾隆皇帝,六游苏州狮子林,先后赐“镜智圆照”、“画禅寺”及 “真趣”等匾额。甚至在北京圆明园、畅春园和避暑山庄等处仿造苏州园林,重现江南美景。苏州园林之盛一时无二。当时苏州共有私家园林一百三十多处,就连一般的乡村民居,也在房前屋后,开辟庭院,凿池叠山,培花栽树。私家园林中著名者有狮子林、拙政园、网师园、怡园、留园等。

在苏州盘门之内有一处清幽的园林,名曰“水慧园”。这座园林是苏州巨富伍元文数年前购自一盐商的旧园后,聘请高人改建而成。园中聚石植林,因水开涧,稀疏繁密,有若自然。园中傍水而建一楼阁,层层叠叠,似舟临渊,水流潺潺,倒影翩翩。楼阁之中假山奇秀,松柏幽趣,回廊巧旋,曲折反复,诸般美景不一而论。

七月的天气,酷热炎炎。水慧园中一片寂静,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有蝉儿的鸣叫声。此时在这园之东南角,号为水明堂的书斋之内,正有人在议论什么。

“好一个‘师夷长技以制夷’,默深先生(魏源)的这番话真可谓是真知灼见。”一本书摊在书几上,一只手重重的拍下,振的书几上的茶碗也晃动起来。

“二弟真是性情中人。我看你每次读到这本《海国图志》就要激动一番。”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恨这朝廷无能。这朝廷放着林则徐、魏源这些忠心耿耿、治国有方的忠良贤臣不用,反去用琦善、奕山、耆英那些无耻卖国之辈。结果是误国误天下,致使我堂堂天朝蒙此奇耻大辱,真真是奸臣误国。”刚才那个拍案的年纪稍轻的人气愤愤的说道。

“我们家虽然是世代经商,又不是不准子弟读书考功名。二弟有如此忧国忧民的志向,你不如进取功名,日后登上朝堂,也好为国家谋政,为百姓谋福。”那大哥说道。

“要我和朝廷中这些个昏庸老朽、颟頇无耻之尤同朝为官,哼哼,小弟委实不愿意。如果是林则徐林大人在朝廷中执掌政事,那小弟定要和林大人比肩而行,匡扶社稷,拯民于水火,断不能签订这些丧权辱国的条约。我看这大清的气数怕是也要尽了。”那二弟说道。

“二弟慎言,小心隔墙有耳。”那中年男子听到他二弟说到此处连忙打断他的言语,站起身来向外张望。

“大哥无需这样小心,我们在家中兄弟闲谈,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好怕的。”那二弟显然是不以为然。

“哈哈哈,好你们兄弟二人,竟然在家中诽谤朝政,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来来来,我与你们见官去。”只听到门外忽然传来这一番话,吓的那中年人扑通一声跌坐到椅上,作声不得。

书房门轻轻推开,只见一个清秀的儒生缓步走了进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之华来了,真真吓煞愚兄。”那中年男子看清楚进来的人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青山兄平常最是沉静刚毅,今天如何这般胆怯。”那儒生笑着说道。

先前在书斋中闲谈的兄弟二人正是苏州巨富伍元文的长子和次子。长子伍汉峰,字青山;次子伍汉川,字清流。兄弟两人因为天气酷热,在家里面避暑看书,一时闲谈几句。没料到伍汉川议论朝政,一时性起,竟说出“清朝气数已尽”的言辞,倘若这句话为官府所知道了,在当时来说的却是一桩大逆不道的罪名。

在门外说话吓唬他们的,原来是他们的知交好友,而且是伍汉川的总角之交,姓谢名泽字之华。此人才高八斗,文采烜赫,只是不愿意学习八股、科举应试。若真论其能,真可算是个不中第的进士,在野的宰相。伍家因为生意逐渐做大了,交往也甚多,因此礼聘与他,以幕宾的身份,参赞一切事务。当时的官府衙门之中师爷、幕宾已经是很多。他们总揽衙门里的事务、公文。而官府的官员们也靠他们斟酌文字,建言献计,可以说是平常之极。而有些富贵人家,学习官府的做派,也渐渐有了延请幕宾的风气。他们三人再加上伍氏兄弟的表亲李显章,时常在一起议论时弊,放言论政,谈诗作文,相互戏谑。

伍家乃是苏州城中的巨富,可是在外间却是内敛沉静,不着声色。那伍元文世代经商,如果说起起源,几乎可以追述到乾隆年间(1793年)英国的使节马戛尔尼来华之时。

公元1793年,英国派遣公使乔治•马葛尔尼勋爵访华,补祝乾隆八十大寿和谈判扩大贸易的事宜。乾隆帝则把马戛尔尼他们看成是来朝贡的番邦使者。听闻他们不远万里前来“朝贺”,乾隆皇帝十分高兴,破例在热河避暑山庄接见,还命令和绅组织接待班子,并且准备格外厚加赏赐。不料,双方刚开始接触,就发生尖锐矛盾。这矛盾便是马葛尔尼见到乾隆帝必须行跪拜之礼,而英国人只肯单腿跪,不肯跪拜。几经波折,虽然允许他单腿下跪,乾隆还是因此非常不高兴。不仅不谈扩大贸易的事情,还限期令其离境出国。

马戛尔尼使团虽然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但是马戛尔尼使团为了展示英国工业革命的成就,带来了大批科学仪器作为礼物,然而清政府却将这些先进的科技成就一概视为“奇巧淫技”,在当成玩物接纳的同时又嗤之以鼻,认为天朝大国,无所不有,“奇巧淫技”之物不足道也。当时伍氏的曾祖曾有幸目睹这些各种各样的西洋奇巧之物,在感觉无比的新奇的同时,伍氏的曾祖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当时还没有正常的对外贸易,伍氏的曾祖就通过“走私”的方式,专门向西洋各国贩运中国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再装载各种各样的西洋新奇商货运回中国。如此五六十年间,竟被他挣下好大的家私。

到了伍元文这一辈,伍家虽仍居住在苏州,但是他家的永和商行在广州、厦门已经开有数家商号、货栈,共有远洋货船二十余艘。“永和行”虽然在广州的十三行业内和南洋一带名声显著,但因为和洋人经商多年,已经全然是主顾生意,所以外间竟是些些看不出来。但有一样,伍家虽然是和洋人作商贸,却决不从事鸦片私运。

伍元文有六子三女,六子依次为汉峰、汉川、汉骏、汉安、汉定、汉宁,三女为汉云、汉灵、汉慧。长子伍汉峰和次子伍汉川,都已三十余岁,已然在为家中打理事务,时常在外奔波。四子伍汉安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如今正在等待“秋闱科考”。

长女伍汉云已然出嫁,她的公公是上海道的一个候补道台。伍汉定、伍汉宁、伍汉慧都在学,伍汉灵尚待字闺中。

只有三子伍汉骏现在西洋。

伍家诸人可谓是身在江湖,心怀社稷,常怀一颗报国之心。伍元文父子与西洋人交往甚多,痛感朝廷以中华天朝自居,而对国外的世界是浑然不知。一帮朝中的大佬,但只知道“四海之内,天朝为大”,以至官场糜腐,百姓愚昧。清朝重“孔孟儒学”,商人是得不到看重的。伍元文也是空怀满腔雄心,唯叹报效无门。因此他只得在经商贸易之余,寄情于园林之趣。近年来伍元文已不甚外出,居住在苏州水慧园颐养天年。他修桥铺路、兴办义学、施粥赈济、捐药抚孤,苏州人称伍善人。广州、厦门等地的生意一应由他的几个老兄弟伍元武、伍元德、伍元芳等人打理。

伍汉峰、伍汉川二人于六月间被父召回,因清朝开放口岸通商,其中上海一地已然成洋夷聚居之地,商贾云集,城市日盛,因此,伍家父子正在商议在上海开设商号之事。今日伍元文外出有事,故而兄弟两个在书房看书闲谈。

“清流,你只言‘师夷长技以制夷’,却不知默深先生之深意。”谢泽道。

“默深先生有何深意?”伍汉川问道。

“‘惟知九州以内,至于塞外诸番,则若疑若昧;荒外诸服。则若有若无,……徒知侈张中华,未睹寰瀛之大。’清流兄,这才是魏公的深意。”谢泽幽幽言道。

“之华此言极是,‘和议之后,都门恬嬉,海彊之事,转喉触讳;即茶房酒肆之中,亦大书‘免提时事’四字,俨有诗书偶语之禁。’割地赔款而不能痛定思痛,丧权辱国而不思洗雪耻辱,虽万万之人而无卧薪尝胆之志,国事至此,夫复何言。” 伍汉峰一声长叹。

“割地赔款,哼,割的是我中华之地,不是他满洲之地,赔的是天下百姓的血汗,他皇帝老儿还不是照样声色犬马。至于这开放口岸……” 伍汉川愤愤言道。

“我看这开放口岸,有利有弊。时下看来,是迫于外夷,然长久下去,只要我们施之得法,未尝不是富国强民之一途。” 伍汉峰慢慢言道。

“青山兄言之有理,我看还是青山兄眼光长远,你这番言论正合林则徐大人和默深先生‘放眼看世界、经世致用’之意。想默深先生写此《海国图志》也是遵林则徐大人之嘱托,寄希望于我辈也。”谢泽侃侃而言。

伍汉川笑道,“同样是看‘四书五经’,怎地之华兄的见识就是比那些个只知摇头晃脑、一头钻进八股文的腐儒高的多。”

“大爷、二爷,老爷吩咐到花厅议事。阿,谢先生也在,正找您呐,东家也请您去。”正议论时,管事伍福进来说道。

从书房出来,走回廊,过一个耳门,但觉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气象。水慧园虽比不上拙政园风雅幽致,但奇思巧妙处也不为逊色。更有一样,园中秘建有暗室于地下,这也是殷富人家不得已而为之。花厅便在园子西侧,此时伍元文已在花厅中喝茶。伍汉峰、伍汉川兄弟俩叫了一声“父亲”,便分别坐在两边。谢泽上前一揖“世伯”,他与伍家通家之好,虽受聘于此,且俨然入幕,因与伍元文名虽主宾,而情同父子,所以不称东翁,而称世伯。

伍元文指着桌上的札子道:“之华你看看这个。”

谢泽拿起札子坐到旁边细细阅看,却是抄录的一份帖子,大意是,江宁等数府水灾严重,而尚有大汛,朝廷谕示各地士绅可捐纳河工、赈灾等款项,且可即报吏部候选,等等。谢泽道:“世伯,朝廷现在真是穷了,这捐官的名堂也越来越多了。”

“捐官,哼,若不是要赔偿洋人一大笔银子,朝廷何止于此。” 伍汉川道。

“卖官鬻爵,这是步桓、灵帝的老路了,长此以往,用银子就可以卖官做,岂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断了读书人的路。” 伍汉峰道。

“岂止如此,那些个捐官的,哪个不是指望再捞回来,放到哪里,哪里就像遭了蝗灾似的,花了一千两银子,起码要捞回一万两。遇到这些官,哪里有百姓的活路,百姓是越来越苦了。” 伍汉川气道。

“捐官”就是买官卖官,清朝也叫“捐纳”。清朝做官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条是科举考试。秀才、举人、贡士、进士一路考下来,有了进士的资格,以后就可以分派官职,这是正途。这个正途很是艰难,大致每三年考一次,一次取三百来人,平均一年取一百人,哪里满足得了大部分人想要做官的希望。怎么办?还好,清朝的选官还有另外一条途径,叫“异途”,主要是“捐纳”,就是花钱买官。捐纳制度在清朝是一个很重要的制度,它和科举制度互相补充,一部分人通过科举考试做官,一部分人通过捐纳制度做官。当然捐官也需要一定的名目,如军需、河工、赈灾、开荒、海防等才可以开捐。

《江宁条约》的签订,标志着中国从此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给千年华夏古国带来不可想象的冲击。清朝政府一方面要赔付巨额的战争赔款;一方面要接受西方源源而来的洋布、洋棉、和鸦片;另一方面还要镇压被朝廷横征暴敛、残酷统治压迫的抬不起头来只有反抗的人民;这银子像流水一般的用着,朝廷的财政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所以,一开始还只是有了天灾**才准予捐官,到了后来简直是巧立名目,大开捐官之门,多多益善了。

“世伯,今日布政司遍邀苏州士绅就是为了此事?”谢泽问道。

伍元文道:“正是为了此事。之华、老大、老二,这次江宁府和常州府等地的灾情确实严重。仅无家可归者就有数万人。我叫你们来,就是想商议一下,仕途,我们家几代都是没有兴趣的,只是这灾情严重,我也不愿置身事外。”

“父亲所言极是,极善修德,救济灾民,自当义不容辞。” 伍汉峰道。

“那我们就像往年一样,开棚放粥,赠衣赠药就是。不用捐官。”汉川道。

谢泽合上札子,突然问道:“世伯,上海大小姐那边可曾再有信来?也不知分号的筹备可曾妥当?”

伍汉峰笑道:“你是明知故问,汉云早几天前不就来信说,她家翁严老爷和妹婿俊卿都已代为安排好了,只等父亲前去主持。”

伍元文亦笑道:“之华可是想到什么?”

谢泽道:“世伯是心中自有章程了。”

伍汉川问道:“你们打的什么哑谜?上海的分号又怎的了?”

伍汉峰道:“我料父亲和之华是想到一处去了,让我猜上一猜,莫非是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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