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做梦？”可是当我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时，偏偏能感觉到钻心的痛，又不像是做梦。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一座高大的古代城池，略一辨认，那是自己呆过几天的洛阳城，也就是我跟冰儿此行的目的地。接着，镜头不断飞速向前推进，三秒钟后到达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宫墙附近，而且对准了一口古式水井。井口上架着木头做的辘轳，辘轳上缠着灰色的井绳，当然，井绳尽头是一只老式的木桶。

“井？古井？什么意思？”我有点迷惑。

骤然间，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推开木桶，一头扎了下去。

我惊骇地想要坐起来，又怕惊醒了怀里的冰儿，只能咬牙忍着，继续观看。

画面出现了回放，仍旧是古城、古井，然后是跳井的女人。镜头在各种各样的古街、古式建筑头顶掠过，目标直指那口古井。总共回放了三次，似乎放电影的人生怕我记不住似的——

其实在画面放映的过程中，我一直伸着脖子向四面望着，企图发现放映机的位置，但是我把脖子都转得酸了，一点都没发现树林里有放映机的影子。

持续了大概三分钟后，银幕一片灰白，越来越淡，最后慢慢消失了。

我摸摸后脑勺，满心迷惘：“搞什么啊？放这个莫名其妙的电影给我看？什么意思呢？”

怀里的冰儿发出嘟嘟囔囔的呓语，用力翻了个身。

我不得不发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世界真是奇妙！总有这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可惜老黄死了，否则两个现代人总有共同语言，可以商量着来……”

不知不觉，天亮了，稀疏的树林里空荡荡的。可以肯定，昨晚没人来过，因为搜遍了地面，也没发现落叶泥土上有陌生人的脚印。当我走到昨晚挂着银幕的两棵树下时，发觉树干上依旧挂着薄薄的一层灰尘。如果有人挂什么东西上去，肯定会留下痕迹，所以，我远远地对着冰儿苦笑：“***，又是幻觉。”

一路向洛阳进发的过程中，我才深深体验到什么叫“水深火热”。一群一群的流民衣裳褴褛，手里提着破旧的饭篮，一路向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的茫然，仿佛运动着的泥塑木雕，看不出有任何生命的欢乐。

看不到绿树，刚刚发芽的树叶、树皮都被饥民们吃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一天之内，这样的流民群至少要遭遇到十几起，然后还有散兵游勇们的劫掠。这些可怜的人身上真的没有任何能够被抢劫的东西了，真正配得上“一贫如洗”这个成语。

我的心，一次次被无情地震撼，直到踏入洛阳城的一刹那才停止。

不过，噩梦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董卓、吕布已经在两昼夜的烧杀抢掠后，率领人马西奔长安。目前，洛阳已经成了一座无人管辖的空城，到处是烟火瓦砾，街头巷尾倒伏着不知名姓的无头尸体。

那时，我跟冰儿站在一座倾颓的府邸前面。曾经辉煌的府邸，现在已经成了砖头瓦砾，倒塌后的房屋露出烧得半焦的梁柱，仍旧冒着淡淡的青烟。

“咱们……无家可归了……”冰儿苦笑，两行泪落下来，把脸上的灰尘冲成了两条浅浅的河沟。这是凤栖梧在洛阳城的据点，现在倒好，什么都不存在了。

***董卓、吕布简直没有人性，不等我们回来就惊慌失措地撤退！这样的素质怎么可能争霸天下？鼠目寸光、卑鄙无耻、下流低贱……总之，能用的形容词全都用上了，不过毫无用处，从这里去长安路途遥远，如果不能补充点粮食营养之类的，我们也非变成流民不可。

纵观历史可以知道，董卓放弃洛阳，让诸侯联盟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这是他的争霸战略中最失败的一笔。

想想曹刿论战中的经典理论吧：“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老董这种脑满肠肥的家伙，只配用来点天灯。可惜啊可惜，城里乱成这个样，想去找貂婵也根本无处可寻了——Shit！

在废墟里找了大白天，从原先的厨房位置找到了铁锅和一点点玉米面，我勉为其难地熬了一点点粥。睹物思人，突然想起了月娘，想起她为我做早餐的那个黎明……

洛阳城的夜来得似乎特别早，刚刚喝完了粥，天就已经完全黑透了。

我看着那头可怜的瘦驴，至少有了它，怎么也能维持几天的粮食给养。在野外生存课程里，我早就懂得如何从寸草不生的荒野里找到自己需要的营养，只是要冰儿受苦了……

冰儿洗净了脸，虽然面带疲惫，却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明天，我会去找哥哥，再作打算。”她显然对目前形势估计不足。一旦董卓军队放弃抵抗，诸侯联盟势如破竹西进，二十四小时内就能占领洛阳。到那时，刚刚遭到洗劫的城池，又会经历新一轮的屠戮。

乱世之中，杀红了眼的大军，早已没法用人性和道德来约束，个个都是凶残的野兽。

“冰儿，明日一早，咱们得火速离开洛阳，一直向西。你知道吗？河北、山东两地的军队大多是山贼收编而成，性情凶悍残暴，没道理可讲。只有离开，才能免遭杀身之祸……”以曹操那种反复无常、暴虐狡诈的个性，不把洛阳城翻个底朝天八次，才不算完呢！我可不想在乱军之中被干掉，做个屈死鬼。

从废墟里扒拉出来一张没烧毁的床，还有几领草席，总算比露宿街头要好。

凤栖梧那边没有任何消息，现在我只能祈祷她们一路平安，别再把唯一的这几个人丢了。乱军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算是深刻领教了三国年代的“美好社会”——

“伟哥，我有点害怕……”冰儿依旧蜷缩在我怀里，披着我的长袍。

夜风呼啸着掠过废墟上空，整个洛阳城陷在一片深渊一样的黑暗里。不但是她，连我也觉得毛骨悚然。在董卓大军的洗劫下，街头巷尾废墟下面，不知埋葬着多少孤魂野鬼。

“别怕，世上根本没有鬼魂存在，别怕……”我拍打着冰儿的肩膀，警觉地向黑暗中四处打量。鬼倒不怕，怕的是有居心叵测之辈，趁火打劫，偷偷给我来一家伙，那就栽到家了。

“不是鬼，我总是看见有个……有一幅画……在梦里，那幅画，会不停地动，一口井……”

我猛然一惊：“井？什么井？”不自觉的，手指抓住了冰儿的胳膊，用力一抓，弄得她尖叫起来：“啊——疼、疼……”以我的功力，再多一分力气，她的整只胳膊就废了。

我赶紧松手，忙不迭地给她揉着：“对不起对不起……”

冰儿也看见了银幕，虽然她并不清楚那叫做电影。

“我知道那个地方，几次跟董卓进宫，看到过那口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井的北面三丈之外，立着阴文石碑，刻着‘深渊’二字。”冰儿说得很认真，并且她从银幕上看到的画面不多不少，也是三次。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同样的短暂影像连播三遍，绝对可以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你现在能带我去那里吗？”我不知道电影画面代表了什么，但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什么线索在脑海里一跃而过。拚命想要抓住，却越来越模糊，只能到实地去看看，或许会发现什么。

老黄死了、小册子丢了，目前我在三国年代已经开始漫无目的地抓瞎，绝不放过任何一项跟二十一世纪有关的东西。

“现在？”

“对，就是现在。”过去门卫森严的皇宫禁苑，今夜成了无人设防的广场，正好是个机会。

冰儿有些忐忑不安：“我总觉得那口井……石碑有些诡异，不会有什么事吧？”

对于未知的神秘事物，人类总会有莫名的先入为主的恐惧，不过我已经跌到不能再坏的境地，什么怪事也不害怕了，只要能保住命就行。

牵着冰儿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来到东西大街上，先辨别了一阵方向后，才慢慢向东南面走去。街上的建筑物惨不忍睹，几乎没有一间是完整的，令人由衷佩服董卓军队的破坏力。就算是电影大师拍外星人摧毁地球的片子，最多也就能达到这个程度。由此对比，外星人的破坏力还得稍让地球人一筹才对。

经过一个静谧的十字路口时，黑暗里突然蹿出五条人影，凶神恶煞地叫着：“站住，干什么的？留下金银财宝……”

这种明目张胆的抢劫，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在洛杉矶的几个治安混乱的贫民窟街区里，我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那时候，我会乖乖合作或者交钱买路，有时候也会报警抓人，现在不必了，我身子一晃，放开冰儿的手，没用了一秒钟，便把五个人打倒在地。

空气中，只多了咔嚓咔嚓的骨骼断裂声，然后是五个劫匪哼唷哎呀的叫喊声。

没有警察的世界，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