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洛丽在那酒店里呆到了第三天将近中午的时候。第二夜，我们仿佛为了弥补前夜因醉酒而失去的**似的，一夜都在疯狂着。第三天，便直睡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那天是礼拜天，要不是洛丽塔有聚会，我想我们还会继续呆下去。

洛丽塔开车走后，我自己慢慢走到了滨海河畔，沿河畔一路看着风景，一路走到桥北路，在那里找了间熟食中心吃了点饱肚子的东西，然后搭车回宿舍。

看着宿舍里的同事，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我就好象是从梦幻之中回到了现实生活。

所有的人都围坐在大厅，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我走进去，大家看着我，好象是看着陌生人似的。我跟他们问好，竟没有一个人回应我。我讪讪地走进了卧室。

我听到他们在说我肯定是在外面找到了什么好工作，就看不起他们。还怕他们知道。说我的头抬那么高，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一样也可以找到工作。接着，他们商量起逃跑的事。从他们噪杂的谈论声中，我听出公司已经通知他们，最近就要送他们回Z国。但他们都不愿回去，有的说刚挣够本钱，有的说扣了本钱比在国内挣的工资还少等等，然后就说，说什么也不回Z国，要不行就跑掉，了不起护照不要。

接着我听到了哭声，是程盈的声音。凄凄怨怨的。

后来，谈论的声音没了。我只听到隔壁程盈还在哭泣着。

我走出了卧室，客厅的人都走了，不知去哪儿。程盈在女卧室里哭得很伤心。

我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程盈顾自哭泣着。我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女卧室里没有其它人，程盈趴在枕头上，听我走进去，也不看一下，还是只管埋头哭着。

我走到她旁边，轻轻地问程盈，说：“出了什么事？”

程盈没有理我。

我想走出来，但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对人对事也太冷淡了，仿佛没什么人性。就拖了把椅子，对着程盈坐着，又问：“有什么大事，怎么这样伤心？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好吗？”

我猜测肯定就是公司要将我们送回国的事。此前，我就看到程盈为此哭了几次，但没这次这么伤心。

我拉住了程盈的手，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有什么事别窝在心里，讲出来会好受些。”

程盈终于把头侧了过来，看着我，泪眼涟涟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过两天，我们就都要被送回国了。”

对这，我可真的不知道。我虽然知道被送回国是迟早的事，但具体时间并不清楚，就问：“公司已经决定了吗？”

“已经在登记机票了。”程盈用手背抹了抹哭红的眼睛，“你说该怎么办？我才来半年多，家里借了五万多办手续，本指望我挣些钱回去，现在连本钱都没挣够，欠了人家一屁股债，回去又没有什么事做。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这是说实在的。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思良久，我才说：“事情既然这样，哭也没用。如果真得回去，那也只好回去再想办法。”

“回去？”程盈坐了起来，“常嵘（这才是我真实的名字）你说得好听，你想回去吗？让我回去，我不如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那不回去也没用啊。”我说，“离开公司后，留在这里就成了非法的了，更别想找到工作。到时候吃饭都困难。”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能找到事做，我也能。我至少要把本钱挣回来。”程盈的眼泪不再流了，口气显得很坚决。

“其它人也都不想回去吗？”

“你没看到他们都跑了？”

“都跑了？”

“你以为他们出去玩啊？”

“他们的床铺不都铺得好好的？”

“有用的东西拿走就行了，那些都是他们不要的。”

“那你呢，你怎么没跟他们去？”

“他们都找到了住的地方，我没地方去。”程盈说着又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不能帮你吗？”

“现在每个人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你能帮我吗？”

我无言以答。确实如此，我要不是遇到了洛丽塔，自己也是顾不了自己，根本就谈不上帮别人。

“你这些日子经常在外面，是不是找到什么事做了？”

我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笑笑。

“我知道你们都找到了路子了。就我最傻了，整天呆家里。现在都不知怎么办。”

我说：“现在外面找事做，真的很难。你别想得那么容易。”

“我就不信，别人能呆下去，我不能？我相信自己不比他们差。”

我不敢劝解。我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劝解别人，很容易让别人产生误会。

“跟家里人商量了吗？”

“商量什么？我打电话跟丈夫说了，让他去办离婚。我要是没挣到钱，就死在s国算了。反正回去不饿死，也得被人追债逼死。”程盈揪下床头的一条毛巾，擦去一再涌出的泪水。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先住几天？”程盈低声问，眼里带着一丝恳求。

“为什么？”

“这是公司租的房子，要是不搬走。公司很容易找到我们的。”

“你真的想逃走？”

“那还有什么办法？”

我沉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要是想逃走，一时也找不到地方租住，又怎么能帮程盈。

我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程盈失望地又一头扑倒在床上，不再与我说话。

我又坐了一会儿，也觉得再没什么话说，也就走了出来。

屋外的阳光炙烈地照着地上的生物，让人显得烦躁。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开始为自己去路思考。我不知道是该像他们那样逃跑呢，还是就这样等着公司送回去。

我如果逃跑是比他们更有利的，因为至少我有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只是怕到时候俱乐部知道我的准证被割以后，还敢不敢留用我。如果不敢，我也会再度陷入彷惶之中。而且，目前也得考虑住房的事。

那天，我就在床上胡思乱想，到了傍晚，也没心情起来做饭吃。隔壁的程盈，后来就没听到她哭了，只听到她几次开门去上厕所，也没见她搞饭吃，大约也是没心思去做。

那晚，洛丽塔打来电话，告诉我她有些事要做，让我好好休息。

我一直没开灯，接了电话后，又继续思考着我的出路，后来就不知不觉那样和衣睡去了。

夜里，我接连地做着恶梦。惊吓得满身大汗。

凌晨时，我做了一场关于雪的梦。我没想到洛丽塔也做了个很相似的梦。她第二天打电话告诉我她的梦时，我暗暗吃了一惊。我不知道与她为何会再次发生这种异床同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