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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色温柔》第一百二十六章 陌路祈愿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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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起步就注定不能退后,但被安全意识影响,寂影还是带着王子微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一个中国人的一生,从小到大,从学校到公司,从电视到广告,随时随地都在被灌输安全意识,只是这些安全意识一到不安全的时候往往都发挥不了作用。虽然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但在这么一个不熟悉的地盘,面对一场不知是寂影更勇一点还是大自然更勇一点的对峙,最明智的做法还是让让路。浓雾在这山里,不是主人也是熟客,不是熟客也是地头蛇,碰面了让熟人先行,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就算是红绿灯下的人和车,谁行谁等也有个先后顺序。寂影拥有了宁停三分不抢一秒的道路美德,决定让雾先行。没想到这雾一发不可收拾,寂影等了半天,用鼻子都能判断出这雾非但没变淡,而且愈来愈浓烈了。

寂影突然忆起一件事——借口锻炼胆量和应急能力,爱在雾天挑战高速公路的果鑫曾说过——雾不是上天调匀的鸡蛋清,它在人间的分布是一块儿一块儿的,这一块儿浓那一块儿就淡。这句飙车归来无意被寂影听进耳的的废话在今天居然起了实质性作用——寂影立马联想到,这片雾既然在这个地方浓了,在前方也许就会淡了。

浓雾弥漫在樱柏山这种地方,很有神话故事色彩,正符合电影里拨开迷雾见仙境的意境。故事进行到这里,算是一部探险片,续篇可以有很多种类——如果寂影和王子微进入世外桃源了,那就是一部神话片;要是寂影和王子微通过迷雾踏进时光隧道了,那就演变成一部科幻片;如果雾里突然跳出一个开膛手杰克之类的杀人狂,那就是一部血腥杀戮片;如果寂影和王子微一进迷雾就踩到葛叶,那就是一部喜剧片;如果雾只是一个假象,雾后藏着的是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怪物,一口吞掉了寂影和王子微,那就变成一部悬疑恐怖片了。

怪物杀人的题材历年来深受美国恐怖电影钟爱,恶鬼杀人、天外魔物杀人、奇蛇杀人、怪鼠杀人、巨蚊杀人、鲸鱼鲨鱼食人鱼杀人等等层出不穷。魔雾杀人至今还没人用过,出台就算个创新。但这个创新奖寂影不想拿,他宁愿今天的故事是一个俗套的温馨家庭式喜剧片,只要能杀青,不追求上座率。

虽然危险系数很高,但寂影还是决定要与大自然搏一把。要是站在这儿等到晚上,回去果鑫问你们第一天走到了哪儿,答案是进山500米处,那丢人就丢大了。

王子微一言不发毅然跟随。

两个男人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一头扎进了浓雾。很快,寂影就感觉衣服的表层湿了。比寂影稍稍有备而来,穿了登山夹克的王子微外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水珠。寂影深吸一口气,开心地发现雾中仍有足量的空气存在。看来这水的另一种形态无论有多浓郁,只要是飞在空中的,都不至于非要用腮才能呼吸。

两人就这么顶着雾,拉着手,向前缓缓移动。王子微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这一握温暖让寂影一点儿也没动摇过前进的决心。

移动过程中,寂影的对于脚下的注意力一直大于前方。除了步步稳固的目的,一脚踩中葛叶然后拖回去的念头,寂影始终没有放弃。

如果雾在樱柏山是个常客,那无论葛叶走到这座山的哪里,她都不可能遇不上这些浓雾。

说不定,她正在前方的不远处,呼吸着和寂影和王子微此时所呼吸着的相同雾气。

这是一个已经习惯了在谎言中幸福的女人,无论长相或名字或出身都是巨大的疑团,怀着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孩子,躲避着一个不知是否会原谅自己的真相,上天会给这样一个女人安排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

或许,她会被寂影找到,但拒绝下山面对浓雾之外那个清醒的世界……

或许,她会被寂影找到,并和寂影一同下山,但下一步就换一个地方继续躲藏……

又或许,她还是会被寂影找到,下山,勇敢地面对另一个自己,和一个的残酷却不一定没有希望的现实……

再或许……她根本没有机会被找到……

寂影和王子微进山前就没怀疑过这里是个危险之地,进山才几分钟,又以身作则证明了这里的确是个危险之地。雾虽然不会吞噬人,但万一寂影和王子微其中的任何一个在雾中山崖边踩滑了一步,下场肯定是两个人都为樱柏山捐躯了。那个行事不便的女人进山已有好几天,是死是活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脚下软绵绵一块的触感始终没能出现。走着走着,寂影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定睛一看,前方有一抹亮光,忽远忽近,在雾中辨不出距离,但应该不会太远。

这道光很像今早王子微的头发在阳光下的颜色。

寂影突然下了个决心,等走到这道光的地方,要对王子微说一句话。

王子微今天的表现非常良好,是超越寂影预期的。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个情况,做到了一路上一言不发,不干不扰,不惊不诧,不离不弃。这现象无论归功于蓝晓今晨的提醒还是王子微自己的觉悟,都是寂影在执行这个任务的过程中最需要的。

那道光越来越近了……

突然,重重迷雾在寂影和王子微身边骤然消失,比给沙滩一耳光然后撤退的浪花速度要快上很多。寂影整个人瞬间被笼罩在白昼的光里,刺得一时睁不开眼睛。王子微也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

闭了一会儿,感觉眼睛的刺激减弱了,王子微正要睁开眼时,耳边突然飘过寂影的一句话:“王子微,不要睁眼。”

和所有听到这类话的人一样,王子微在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是……

王子微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惊讶的原因是此时寂影和自己此时正站在一架独木桥上!

王子微想不明白,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踩在平整的山路上,手一伸还可以摸到坚固的石壁,怎么雾一散就站在独木桥上了。仔细一看,这座独木桥还是一棵迷失了成长方向的树,没有朝着阳光的方向天天向上,而是一路横行,穿越了它下面看不到底的乱石峡谷,连接石峡两岸,居然还出落得枝蔓繁荣。

至于刚才的雾……此时都转移到了桥下,把一个整山谷遮得看不见底。

王子微正想着寂影的心里素质到底是有多强,看见了这景象连感叹都没一声,还能不动声色地提醒自己别睁眼,寂影就身子一歪,向前摔了下去。

王子微猛地一拉。

这一拉,王子微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只觉得身后一片空荡荡的冰冷空气,然后身子一仰,从独木桥上跌了下去。

整个人突然悬空,王子微生出一种被地心引力抛弃的恐惧感。这种恐惧又很快被另一种下落的恐惧感取代,王子微只觉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沉重,撞破了空气、宁静、一切安全感,直线下落。

意识正随着坠落感陷入迷糊,突然,王子微又被某种力量重重地拉了一下。

疼痛感和反弹力,王子微猛地一震。

坠落的晕厥感依然存在,沉重的身体也仍在悬空,那这股力量是……

王子微挣扎着寻找力量的源头,很快发现,这股力量来自于自己的左手——它正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着,这只手和手的力量紧紧连接着自己和自己深爱的这个世界。

王子微陡然清醒过来。

拉着自己的这只手是……

“寂影!!”

上方传来一声有些沉重的回应。

王子微睁开眼睛。

下一瞬间,所有的恐惧感都消失无踪了,尽管身体依然沉重地悬着空……但那有什么好怕的?被紧紧握住的那一只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王子微仰起头,迎上上方寂影的目光。

寂影此时此刻的状况也不比王子微乐观。大概是王子微跌落前的那一拉力度过大,把本来跌向前方的寂影拉了个一百八十度回转,下场是跌向后方。结果当然和之前没什么区别,都是从独木桥上跌下。不过寂影跌落之处比较受上天眷顾,有一根绕了个弯后和充当独木桥的树身长成合体的枝蔓,粗细刚好足以承担二人的重量。寂影的另一只手臂刚好挽在这根枝蔓绕出的环中。

如此造型,承重的当然不止这根枝蔓,还有寂影的手臂。

两个男人两百多斤的重量,对于一只手臂来说……有些沉重了。

尽管遮掩不住痛苦的表情,但寂影还是努力调整出一个微笑,对下方的王子微说:“别动,我拉你上去。”

王子微看了看寂影攀在枝蔓上的手臂,再看看寂影的眼睛,摇了摇头。

原来,让自己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只因为寂影的那一只手……

如果寂影在独木桥上,那他的力气也许还能拉上一个人……

但寂影在独木桥下,这个姿势……就算有再大的力气,也不可能把两个人都带回人间……

而且……根本没有救援会来……

看清事实之后,王子微居然没有任何失落感,反而觉得之前的沉重变得轻飘飘了。

……已经……够了。

目光没有离开寂影的眼睛,王子微轻轻念出一句咒语:

“……寂影,放手。”

寂影没有说话,额前的头发耷拉下来,盖住了双眼。

果然……不行了吗?

王子微一直很爱寂影的发型,那一抹常人没有的深黑,没有任何烫染,却比夜更黑。这样的黑给人一种不敢靠近的冷漠,但一旦手摸上去,却是一种意想不到,深入心脾的柔软。

就像寂影眼底的温柔,虽然被他故作邪恶的气势所掩盖,但只要品尝一次,就永远、永远都无法忘记……

王子微的心突然充满了感恩之情,对寂影的爱恋,满满的、满满的……溢了出来。

这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在自己这颗不算大的心里,已经聚集了多少的回忆啊。这些回忆有甜的、有甜的……全部都是甜的……好甜,已经足够品尝到来生了。

真的,已经足够了……

寂影一个人的话,一定能爬上这座独木桥,然后,带着两个人的使命,找到葛叶,回到大家身边。之后,也许会带着悲伤怀念一段时间,但最后一定能和辉夜一起,又或是和别人一起,继续坚强地走下去……

寂影……请你一定要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这大概也是晏京最后的想法吧……

身临其境,王子微发现自己居然领悟到了晏京离去前的感受。这份感受还无比真实,真实得就像晏京在耳边悄悄告诉自己的一样。

……不,不一样,晏京没有机会把这心情告诉心爱的人,而自己还有!

这句话一定得告诉寂影!

王子微突然回光返照般大叫一声:“寂影!”

几乎同时,寂影也喊出一声:“王子微!”

两股气势在空中对决,王子微下意识退让了一步,刹住了后半句话的车,抬起头聆听寂影。

寂影:“王子微……”

王子微:“我在!”

寂影:“嫁给我好吗?”

王子微顿时把自己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

寂影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这个微笑……王子微已经太熟悉了。

“我们在认识的第六个晚上,我已经向你求过婚了不是吗?”

那个晚上……

王子微的眼睛湿润了。

寂影:“你忘了?”

王子微拼命摇头。

“我没有忘!这件事……我怎么可能忘!……”

哪怕你只是开玩笑,我也……

寂影:“你可是一直都没回答我噢。”

第一次,没有遮拦地,王子微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哭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幸福……

“我……愿意……”

寂影勾住藤蔓的手臂不自觉地往下滑了一段,愈来愈重的疼痛让寂影忍不住咬了咬牙。

……已经,到极限了吗?

无所谓,既然要掉,那就两个人一起掉下去好了。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寂影再次向王子微送出一个微笑,也许……这是最后一个微笑了……

“我可不记得你是答应别人求婚还那么害羞的人,大声一点。”

让我……在最后都能记得你的声音……

抽噎着,透过迷蒙的泪眼,王子微牢牢印住了寂影脸上的笑容。

我不会忘……就算到下辈子,这个笑容我都不会忘!

“我愿意!寂,我愿意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寂,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这就……够了,不是吗?

“对不起了,小微,刚求完婚,就要拉你和我一起殉情。”

话说完,寂影松开了勾住藤蔓的手臂。

放开对这个世界的执念,原来是这么轻松的事……

握着王子微手的那只手……仍紧紧握着。

……原来,只需要握一只手的感觉,是这么的轻松舒适……

幸福,原来就是和心爱的人在空中静静飞翔吗?

在坠落时刻,寂影的手无意识地环上了王子微的腰,在这一刻,空中,二人紧紧相拥……

这感觉,是真?还是梦?啊,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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