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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往生录》第二回 飞熊梦回黑风山 古洞三妖把酒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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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见得好洞府?

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那门前左右有一联对子,上联道:“静隐深山无俗虑。”

下联却是:“幽居仙洞乐天真。”

当中一横石板,上书六个大字:“黑风山黑风洞”。

子牙看了,不明所以,只是恍惚间身不由己,轻车熟路,便如自家一般,引二妖进得洞来,曲曲折折来到一处石厅之内,只见别无他物,三个蒲团铺在地下,当中一炉好香,紫气冉冉,熏得满厅芬芳。子牙取出一壶酒,三五碟素物,无非山药黄精,苦薇香菇,异样野菜,又有几般时新果子,都摆在地下,三个分宾主席地坐了。

子牙便将酒满满斟来,劝二妖开怀畅饮。原来那酒乃是将千年朱果以山中清泉酿就,唤作透瓶香,又名出门倒,初入口时醇香沁透心脾,咽下去齿颊留香,须臾便觉腹中如火,又被那洞中穿堂风一吹,那酒越发涌上来。无片时,三个皆带了酒意。只见那卧龙先生立起身来,手舞足蹈,醉步踉跄,手里端杯酒,口中含糊吟道: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且饮金樽酒!”

子牙暗忖:这二妖显是把我认作故知了,也罢,我便趁此问它一问。当下将接过卧龙先生手中酒杯,道:“道友休要只顾借酒消愁,有甚烦恼之事,尽可告之。想我黑风三友,在这西方路上忝着个丑名,虽然不去惹别人,若是有人欺负到头上,却也要叫他好看!”

灵虚道人也道:“飞熊道友说的是,且说来听听,也好拿个主意。”

那卧龙先生听了这话,长叹一声道:“二位道兄有所不知。小弟此番在西山穴中伏气潜修,将满百年之期,未到火候,不该出来。只是三日之前忽然听得洞口一声雷响,将洞中震得沙石纷落。我自知天劫未至,也不甚着意,只道是寻常风雷不足为异。谁知随即便听得洞口有人说道:‘造化,造化!这等万年灵芝,却是天地灵根一点所生,我等采了去,便好交差了。”

灵虚,子牙听了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我等深知卧龙道友府邸之外方圆十里,皆有毒瘴围护,且越近洞口那瘴气便越发浓厚,便是寻常大罗神仙也近不得。这说话的是谁,竟能深入洞边,却又安然无恙?”

卧龙道:“我当时也是这般想。二位也知道,那株灵芝乃是我得道之前偶然所见,取名‘伏龙芝’,用心守护,这数百年来全靠它灵气修炼得道。我舍不得采摘,指望养得肥了,与二位分而食之,好同窥大道。”一旁两个听了对视一眼,俱心道:你说得却漂亮。又听那卧龙叹道:“我当下心中大惊,只恐这立身之本被他拿了去,便欲出洞阻拦。”

灵虚道人笑道:“那还有的客气么?道友开喉一旦能吞象,想那洞外之辈却是死了。”

卧龙摇头道:“若是如此,也不消愁得了。我刚欲出洞阻拦,忽然听得又有一人嘎声道:‘交差倒是小事。我等将这万年灵芝献将上去,袁公喜出望外之下定有赏赐,说不定还从此将我等视作心腹,也未可知。’”

咦!这卧龙先生刚说到“袁公”二字,一旁子牙,灵虚两个顿时脸色大变,霍地立起,齐道:“那两个是袁公门下!?莫不是拉大旗作虎皮,胡吹大气么?”

原来这袁公号云梦山白云洞君,据说乃是上古白猿,能移山倒海,偷天换日,法力无边。门下有四万七千群猴,狼虫虎豹,山精树怪无数,尽服他管辖,雄据南瞻部洲。又相传他上面有人,当时四海妖类皆传一谣,其谣云:“袁公袁公,上与天通。赤龙下迎,名列斗中。”其威势如此之盛。

卧龙苦笑道:“那还有错?这普天之下胆大之辈尽有,却有谁敢冒充袁公门下的了?我正自惊恐,忽然又听得洞口处潺潺水响,跟着便是一股猴尿臊气窜入洞来,心中更无疑惑。”

子牙,灵虚两个听他说起被人在门前撒尿之辱,却谁也不觉忿怒,只是心头惊惧,面面相觑,个个自危。静默良久,灵虚忽地长叹一声,吟道:

“兽身得道果然难,不遇真传莫炼丹。空有驱神咒水术,却无延寿保生丸。圆明混,怎涅磐?徒用心机命不安。早知这般轻折挫,何如血食乱世间!”

子牙与卧龙听了,心中俱是一般想法,只觉得天下虽大,竟无我辈立身之处。

灵虚道人忽道:“二位莫要烦恼。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只是我等虽然苦苦修行一场,奈何不得门径,脱不得本壳,又无靠山,以此被人欺侮,没计较处。我闻当今天下道门,无非阐截二教,二教之中又以截教为尊,掌教通天教主自混沌之前得道,虽是三清之末,却法力通玄,犹胜两位师兄。更兼他宅心仁厚,对众生一视同仁,向来标榜有教无类。但凡虔心向道的,不拘人神仙鬼,鸟兽鱼虫,世间凡有九窍者皆收入门下,是以其道极盛,门徒众多遍布天下。不分族类,皆以道友相称。我想我等闭门苦修,纵然修得千年,难有寸近。何不一同去拜在截教门下,一来得窥大道,二来也得个靠山,好教那袁公不敢欺我?”

卧龙先生闻言大喜道:“听闻灵虚道友之言,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道友说的是,我等便一同去拜那通天教主为师,学他的大道,久后也图个出身!”

灵虚见子牙不语,急道:“飞熊兄,人言‘闻道而喜’,拜得大教方是正途,同去,同去!”

子牙方道:“二位道兄有所不知。非是飞熊不慕大道,只是那截教虽好,终究多收妖类,其门下龙蛇混杂,参差不齐,虽然一时繁盛,久后难料——恐非正途。”

卧龙先生听了,蓦地跳将起来,摇摇晃晃,醉眼朦胧,手指子牙曰:“我等原是妖精,偏你这熊罴不是?你若看妖怪不起,莫若自家去寻个死路,却好投胎做人!”

子牙亦有七分酒了,闻说涨红了面皮,道:“我等异类修道,却是为何?不过是希图大道成日脱得本壳,得成人身。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那截教虽然势大,不过是终日与妖类为伍,何时脱得身上妖气?便修得无量量劫,依旧是块毛皮!”

卧龙怒极反笑,仰天大笑不止,忽地一把将子牙劈胸纠住,厉声喝道:“汝既不愿作妖,我便成全你作鬼罢!”抡拳便打,一旁早有灵虚道人急上前扯开,喝道:“莫要动手。”又谓子牙:“阁下适才之言,着实忘本。你眼下还是个兽身,便已如此,若是有朝一日得了人身,岂不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以除之而后快?也罢,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君子交恶不出恶声。就此别过,阁下前途万里,好自为知,珍重珍重!”

说罢拱了拱手,扯了卧龙,竟扬长而去。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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