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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姿峥嵘》第五章 初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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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寒风绞着雪沫,一寸寸割过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他这样掐着她的腰枝,她动不得,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冷笑了一声:“将军倒想要我如何谢?”

他一面答应着赜北来使议和一事,以她来换那三十万钱帛,可转头便将她反手献给姜乾,还好整以暇地叫她谢他?

但她多少是明白他的。

他此番率军纵掠赜北边境数州,擒她为俘一事已是军前军后人尽皆知,而她岑轻寒与赜北吴王肖塘之间的那点子事,这天下还有谁人不知?一旦她落入章惕之手一事被传至漠平朝中,可以想见漠平朝中会起怎样一番波澜,而她若想能保得全身,只怕亦是痴心妄想。

她若滞于这大营里,漠平朝中必会有人弹劾宣武侯章惕私存忤逆之心、与敌国罪眷互通有无。他虽是疑她身份,可却绝不会留她在军前以惹事端,若叫漠平朝中来使将她带回京去献给商王,倒可以叫姜乾找不出借口来趁机问罪。

他一向锐勇难当、势如锋刃,眼下正是大举进取、攻城掠地的大好时机,放她北上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力破容州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

倘是容州被他所取,赜北西面亦会彻失屏障,这一揽万疆的赫赫功勋只怕再也无人能及,到时候他章惕岂会再惧姜乾之势?

而她岑轻寒,亦不过是他囊中之物罢了。

想着,她又抬眼看他,却见他嘴角噙着抹嘲意,已是一言不发地盯了她许久,肩上早有落雪薄霜。

突然地,他毫无预示地伸手来触她的红唇,长硬的手指飞快一捻,抹去她唇边残存的血迹,这才戏谑地开了口:“你不怕冷,不怕疼,不怕我。”

被他手指抚摸过的地方,有如被放了一把烈火,一路烧进她的筋脉骨络,令她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细微变化着的表情,嘴角那抹嘲意愈发明显,“你是聪明。可惜聪明得过了头,便成了愚蠢。”

“将军!”

身后传来薛领的一声低唤,语气透着急促。

他这才放开她,“明日随我一道去见赜北来使。”

被钳制的力道一下子消失,她顿时有些站不稳,略有踉跄地退后两步,没来得及反应时他已带了薛领大步行去,任她一人随意去留。

逆光倒影,风雪愈大,她这才垂睫一咬牙。

想到薛领定是急着要报与他赜北遣使议和的相关细末,她心头便发起了急。是没料到他会叫她一道去见赜北来使,更不知赜北究竟是遣何人为使前来议和。至于那割土献金以换俘虏一事……

她闭了闭眼。

倘是此议为那人所出,那倒真是令她感到费解了。

·

余夜无事,惟寒风怒啸,至天明时,积雪已没门前二三阶。

早早地就有人在帅司中排布诸事,待赜北朝使入衙,岑轻寒便被带去前厅,列席座上。

诺大的厅中东西已被搬空,四处一片冰冷。

在几个貌似馆伴来使模样的军校陪同下,赜北朝使终于迈槛而入。

门外雪光刺眼,她微微侧头望过去,正对上来者探来的目光,她眼前一花,只觉此人容貌熟悉,可来不及辨清时,就已被人错开了身。

恰当此时,身后有人报曰漠平宣武侯、镇国大将军、南十二州行营都部署章惕至。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人却已被章惕的大手抓捞了起来,又被他端端正正地搂进怀中。

“将军!”“将军!”

厅中列位的数名将校纷纷行礼,章惕却无视在场众人,一扯袍摆入座,然后将她抱在腿上,开口道:“钦使久候。”

“不敢。”赜北朝使正过身子,冲他恭了个礼道:“下官乃赜北阁门宣赞舍人高遵穆,久仰将军英名。”

高遵穆。

她一直低着眼,耳边却传来这清晰的三字、这熟悉的声音,手脚一时间僵了下。

方才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竟然当真是他。

赜北千里遣使前来议和,所遣之人居然会是高遵穆!

……既然如此,那这割地献金以求和一事,定是出自那人之议了。

章惕抱着她,像是逗弄小猫似地以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脖颈,漫不经心道:“章某在边地亦久闻高宣赞之名,平日与僚属私论赜北朝中权重之人,高宣赞亦在其间。”

赜北朝中的阁门宣赞舍人并非是什么权重位高之职,可高遵穆这个宣赞却非一般人能小觑的。

作为吴王肖塘身边最为亲信依赖的心腹之人,他高遵穆之名确也为天下人所知,因而在听了章惕这一句似赞非赞之言后,他竟是微微笑了一下,利落道:“想来将军已知我朝王爷所请之议,下官也就不多赘言了。将军之部锐卒如云,敢问何时可得退军?”

高遵穆虽是请和,可语气却沉稳有加,说话时虽是身对章惕,可目光分明是凝视着章惕怀中的岑轻寒。

她就算不须看也能感觉出那束直视她不放的目光——

一如当初她人在肖塘身边时。

她心中默默在算,不知高遵穆离京北上之时,朝中是否已知章惕大败蒋煜一营之事……而那人之所以特意令高遵穆出使军前,究竟会否是因为得知她被章惕俘虏?

可却断不会这么快。

那此事便愈发有些蹊跷了……

正思索着,突觉下巴上的手劲猛地一重。

她微有吃痛,却瞬间回神,万分配合地埋下头靠在章惕的肩头,两只手乖巧地环过他的脖子,借势避开了高遵穆那坦然不加掩饰的目光。

章惕盯着高遵穆,大手不安分地从她衣下摸进去,语气闲淡道:“边境大事,非章某一人能决。某昨夜方拜表朝中,请派专使前来谘议和事。高宣赞还须多在丹州城中留段日子,待我朝国使来了,再议此事。”

高遵穆脸色没变,又问道:“将军既已往奏朝中,下官便只得留在丹州城中多候些日子了。只是不知这以金赎俘一事,将军以为如何?”

章惕嘴角咧了下,箍着她的腰侧过身子,斜睨着高遵穆,道:“所谓俘虏,惟她一人耳。高宣赞舍得以三十万钱帛换她一人?”

“王爷舍得。”高遵穆淡淡道。

章惕闻言重重挑眉,“好一个王爷舍得!”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将她搂得更紧,语气转作嘲讽:“想赜北地广物丰,三十万钱帛只由吴王一人说了算,割地献金之事直同儿戏——只是章某心亦贪矣,在这疆土钱帛之外,尚须你家王爷再加一物,章某才肯将她还赎与你。”

“何物?”高遵穆眉头微皱,嘴角也绷了起来。

她亦竖耳细听,不知他所要挟的是何等贵重之物。

章惕慢慢地,一字字道:“岑轻爵在世时的那一匹凌云骕骦马。”

高遵穆的脸一下子变得发黑,半晌无言。

她亦惊神。

凌云……

他竟是想要凌云!

眼前一模糊,仿佛就看见了凌云那如雪般的长鬃,耳边一轻鸣,仿佛就听见了凌云那熟悉的低嘶声。

心口忽然一阵窒闷。

思虑半晌,高遵穆才开口:“骕骦马一世一主人,纵是将军得了凌云,也未必能驾驭得了它。何况凌云被岑轻爵留于容州军前,眼下是在何人手中,那人又肯不肯交出凌云,实是难断。”

章惕低眼瞥她,转而又看高遵穆,冷冷道:“吴王既是只手遮天,连割地献金一事都可擅专独断,想来谕令容州参将岳华送马来此,不该是件难事。”

她听见岳华的名字,人又一僵。

“况且,”他微微一哂,“想那岳华跟随岑轻爵转战多年,定会想见一见岑轻爵这双生妹妹。”

高遵穆没料到他会知道凌云的下落,只僵着脸不吭声。

她缩在他怀中,缓缓地闭起了眼。

可他却突然附声在她耳边道:“岑轻寒,我说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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