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和左五四下里一望，见不远处有一大片已经荒废了的庄稼，他们急忙向老牛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一起到庄稼里暂时躲藏，老牛他们也不言语，蹿进了密不透风的青纱帐里，燕飞和左五猫着腰，风也似地也闪了进去。
燕飞他们才躲了片刻，田野上就像骤然起了一股狂风，两千多匹龙精虎猛的战马在骑兵们的催策下卷地而来，近万只马蹄敲打的地面发出轰轰之声，遍地尘土飞卷，如同起了一场大雾，再加上那些士兵的呼喝之声，声势颇为惊人。
燕飞和左五悄悄从草叶间探出半边脑袋窥望，他们望见那些骑兵个个都是鲜衣怒马，那些骑兵所乘的战马营养极佳，油亮的毛色在飞尘中依旧倒射阳光，看起来极为雄壮。起头的一千余骑更是清一色重盔重甲，连马匹身上都护着一层晶亮的锁甲，远远望去，恍若神兵。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千多个披着红甲红衣，手中执着黝黑长矛的重装骑兵，他们矛尖的红缨长达二尺有余，那红缨迎风飞扬，鲜红赛血，自有一股迫人眉睫的威势。
燕飞和左五和羯族士兵打了许多仗，这样鲜明夺目的阵势倒是头一次见，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心中充满疑惑，然后再接着望去。
那些骑兵很明显和中土军伍不同，因为他们对战马操控自如，显然是在马上生活了许久，那些矫若游龙的战马亦步亦趋，在快速奔跑之中仍能保持整齐划一的动作，部伍丝毫不乱。
燕飞看得心中骇然，感到今后的抗暴之路更加艰难，他在心中开始默默思索破解之道。左五却和他不同，他看了外面这些胡人骑兵的阵势，心中大感羡慕，琢磨着什么时候也组建这么一支骑兵，那以后和羯人对打时一定会杀的更痛快，他倒是看得心潮澎湃，思绪难平。
再过了片刻，那些重装骑兵风也似地掠了过去，接下来燕飞和左五看见一道小山岗后面冒出黑压压一片人马，足足上万名羯族步兵负弓挂刀漫地而来，触目所及，皆是羯族士兵黑色的袍褂和头上插着的飞翎彩羽，在羯族步兵中间，还有数百辆大车隆隆驶来，每辆大车都是八匹驮马拉着，那大车上的帐篷足有一间房子大小，那些帐篷披红挂绿，彩旗飘扬，倒像是喜庆时的装扮，在这些大车中间，是一辆足足有三十二匹骏马拉着的超级大车，大车上的大帐通体玄黑，极为阔大，燕飞和左五远远望去都可以感到那大帐具有一股强悍难言的气势，仿佛那大帐本身都在透出一股杀气。他们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羯王！”
看这气势，不是羯王却能是谁？！
左五望着那顶大帐，心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他悄悄往前爬了一下，才动了这一下，燕飞就狠狠地按住了他：“不能去！送死么？”
左五回头看看燕飞，燕飞目光极为深沉：“敌人强大，我们先避避锋芒－－－－－－你想去杀那个羯王？哪有这么容易！”
左五不屑地道：“杀了便杀了，怕什么！”
燕飞怒道：“杀了便杀了，你死了便死了，是不是？我们要活着，杀他更多的人！”
左五出一口长气，不再言语。
路上的羯族步骑像是在赶路，他们对路边遍野的庄稼视若无睹，也不做搜索，只是一拨接着一拨，匆匆而过。
燕飞和左五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才看见羯族步兵的队尾，在队尾的后面，又是两千多重装骑兵殿后。等所有的羯人过去之后，天上飞扬的尘土良久不散，半天空白蒙蒙一片。
燕飞和左五相顾无言。
再等了片刻，燕飞和左五等得不耐，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
天上骄阳似火，他们汗出如浆。
左五擦着满脸的汗水骂道：“操他娘的，这些羯狗来了这么多，跑得那么急，抢饭吃么！热死老子了！”
燕飞一边抹着满脸汗水，一边敞开了衣襟透风，他回望着远处羯人掀起的尘土思索道：“看他们的行色倒也确实是在赶路，不知道他们急匆匆的赶去做什么？”
左五扒了上身的衣服，用衣角噼里啪啦地扇着风：“操，肯定不是干好事儿去了，这么多人，抢东西，杀人，还能干什么？”
燕飞点点头：“你说的对。等大家会合到一处了，我们跟着他们，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左五笑道：“我也有这个意思，我去把李三他们喊过来。”说着，他拔腿就走。
燕飞望着周围荒芜的土地，看见远处的村庄杳无人烟，心中的焦虑和千般滋味都化作了一股仇恨。
这一年以来，他在遭受了家人惨死，家乡涂炭的巨变以后，一门心思就想着报仇，只要逮着机会，他就会直接和那些出来烧杀抢掠的羯人对着干，凭着他爹燕入云以前教给他的本事，他一直没有被那些疯狗一样的羯人杀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光靠自己是根本没有办法对抗全部入侵的胡人的，所以他一直想团结更多的人，齐心合力赶走羯狗，目前看来，他还做不到这一点。
他听说在并州、青州、冀州一带活跃着名为“乞活军”的晋民武装集团，他倒很想和乞活军结为一处，团结更多的力量消灭南侵的胡人。
他正在想着，左五和李三、赵虎他们过来了，龙虎龙豹兄弟也从小树林里跑了过来，独独不见了左六。
左五擦着汗气急败坏地说道：“妈的，老六自己摸上去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一个人上去！燕大哥，我们必须回去帮助老六，最起码也得帮着他杀几个羯狗！”
燕飞大吃一惊，不由跺足道：“他怎么这么冲动？他一个人对付得了那么多羯狗吗？羯狗势大，大家也都看见了，光靠我们几个人，很难把他们逐出中原，老六我们一定要救，不能让他一个人陷在羯狗那里！”
左五急道：“别多说了，现在就去！跟上去，妈的，杀个痛快！”
李三和赵虎摩拳擦掌，龙虎龙豹兄弟却不言语，只是仔细用一方雪白的手帕擦刀，显然是决心已定。
燕飞低着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心中急速思量了一下，觉得不管怎样，左六是一定要帮的，决不能让他孤身一人去对付那成千上万的羯人，他点点头道：“去，我们当然要去！左六是好样的，有孤胆！只是现在我们一起上去，目标太大，这样吧，我们先远远尾随着，带天黑了，我们摸进羯狗大营，先找老六，逮着机会就杀了了那个羯王！”
左五望着天空焦躁地骂道：“他娘的，这日光偏是这么亮，那还不等的人心焦？燕大哥，你和龙家兄弟伤势较重，后面慢走，我和李三赵虎先走，天黑了在羯狗大营那儿会合－－－－－－你会学狗叫不？我们以三声狗叫为号！”
燕飞汪汪汪学了三声狗叫，引得几个人都笑了，刚才焦急烦躁的心态淡了许多。
左五拍拍燕飞肩膀：“我们先走了，耽误不得，你们也尽快赶来吧！我们走！”
话一说完，他也不等燕飞搭腔，拔腿就跑，左臂那空着的衣袖随风摇摆，李三和赵虎对燕飞三人点点头，也不说话，拔腿追了上去。
燕飞和龙虎龙豹稍稍整理一下，也尾随而去。他们三人受伤真重，虽然休养了一段时日，但尚未完全愈合，而且伤口多在腿上，行走十分不便。他们心中焦急，不愿左五他们没有后援，所以勉力支持，努力快行，腿上的刀伤痛彻心肺，三个人一声不响，只是不停地举步。
燕飞看那龙虎龙豹走得艰难，这兄弟二人脸上汗下如注，只是咬着牙关疾走，心中不由大为痛惜，于是每走一里多路，他便停下来休息，龙氏兄弟也不好催促他，只好陪着他歇息。
龙氏兄弟原本的官宦之色此时已荡然无存，每个人脸上都饱含着风霜草莽留下的精悍气质，他们坐在燕飞身旁，虽然不说话，眼睛里却掩不住对左五他们的挂念。
燕飞知道他们不好意思撇下自己，待他们喘息稍定，便说道：“二位兄弟不要急，左五不是莽撞的人，他也知道现在不能攻击那些羯狗，他会等我们的。”
龙虎转头看看燕飞：“燕大哥，我们知道这一点。我们是怕老牛出什么事，他做事非常认真，这次他跟了上去，一定会闹出大事来，我们怕他寡不敌众。”
燕飞摇摇头：“你们可担心错了。虽然我和老牛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我知道，最能沉得住气的就是他－－－－－－你们想想，刚才羯狗千军万马从我们身边过，一般人吓也吓呆了，老牛却能从容潜入他们的队伍里，这份胆识和气魄恰好说明老牛当时的举止是很冷静的，他不是冒然潜入或者一时冲动，而是有的放矢，思虑好了以后才上去的。”
说到这里，他看见龙氏兄弟面上舒缓了许多，便轻轻笑道：“其实你们也可以想到，老牛也肯定想到了我们会尾随而去，但是他还是去了，为什么？”
龙虎龙豹对看一眼，摇摇头。
燕飞沉思道：“那是因为他不打算冒太大的危险，他知道我们每个人都负伤在身，没有多少战斗力，所以我推想，老牛这次去，只想探探这一大批羯狗的来由和去向，不会闹出很大的动静，说不定在半路上我们就可以遇见返回来接我们的左兄弟他们呢！”
龙豹听他说完，便一脸怅然地喊道：“啊？那我们今天杀不成羯狗了？”
龙虎给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小子，就你现在这样还一心想着杀人，你伤的七倒八歪的，被杀还差不多！”
龙豹一脸不服气地回嘴：“说我？你还不一样？”
龙虎又给他后脑勺一下：“我比你强！“
龙豹恼怒了，又不好意思对哥哥还手，一撅嘴站起来要走，燕飞笑着劝道：“好了好了，别争了，我们三个人差不多，现在要说打仗，都不行，等伤好了再说吧。哎，再走走，怕左兄弟他们有什么意外！”
说着，他站了起来，龙豹兀自不服，斜眼瞄着龙虎，龙虎却不理他。
再往前走了一刻，歇息了两回，他们正要继续前行的时候，眼睛特尖的龙豹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前面来了几匹马！”
燕飞和龙虎都没有看见，龙虎急忙问道：“在哪？我怎么看不见？”
龙豹给他指着方向：“在那里，西边，看见没有？几匹马跑得很快！”
龙虎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燕飞也凝神望着，望了好一会才看见远处有几个小黑点在快速奔跑，直冲他们的方向而来。
燕飞问道：“你能不能看清是不是羯狗？”
龙豹定神细望了好久，忽然笑道：“是老牛！”
燕飞和龙豹齐声诧道：“老牛？你没看错吧？”
龙豹再望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点点头：“就是他！”
燕飞和龙虎还是不相信：“这么远你都能看清？”
龙豹不乐意了：“我就是能看清！爱信不信，你们！”
燕飞和龙虎苦笑一下，龙虎给了龙豹**上一脚：“怎么说话呢，小子！”
龙豹偏身躲让了一下，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黑点。
那几个黑点来的很迅速，不一会儿燕飞和龙虎也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是老牛骑在马上，燕飞不由很佩服地对龙豹树了一下大拇指：“好眼力！”龙豹自得地一笑。
老牛一转眼就到了跟前，他的马后还带了三匹骏马，他来了以后也不下马，只是从鞍后拎起一个袋子，“啪”地一声扔在地上，然后低声说：“看看！”
龙豹第一个跑过去，他解开袋口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龙虎也过去看了一眼，也笑了。
燕飞心中好奇，他走过去打开袋口一看，那里面的东西真是让他大吃一惊，觉得十分意外，他压根没想到老牛跑了这么远居然专门来让他们三个人来看这个东西！
看来这个老牛真是一个难得的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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