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顺着大路还没有到家门口时就远远的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呆坐在自家房后拐角的石碌碡上，于是就叫：“宝儿，王宝儿！快回去吃饭了，你爷叫你回去吃饭了。.”但那个身影在杨泽的呼唤声里岿然不动。杨泽将手里的锄柄朝院墙上一靠，就朝房后走过去。“宝儿，你又在看什么呢？”还没有走近，杨泽就听见端坐在碌碡上的人正在诵经般的口中念念有词：“……大白腿，大白腿。”

坐在这里观看街道上人流逸散的正是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的王宝儿。杨泽还记得宝儿小的时间是多么的机灵聪慧惹人喜爱，每次见到杨泽时都远远的就喊叫：“泽哥哥，泽哥哥。”然后就在自己身边跑来跑去的问东说西，然而时光荏苒，往日的情景还宛如昨天，但是有些事情的发展让人真的难以接受。

王宝儿理着平头，但头发皆已灰白，脸庞很圆，眉毛稀疏，两只眼角往上翘起，在和杨泽对视的时候眼睛一直在躲闪着不看杨泽的眼神，下巴上的涎水趟过了脖子，顺着前胸流着，衣襟湿了一大片。身边的墙上靠了一根磨得很光滑的榆木棍子。一只脚上的布鞋趿拉着，肉嘟嘟的肥脚丫子正随着粗腿的抖动颤颤的晃个不停，咧着嘴对杨泽说：“杨哥哥，花裙子，好看！……有好多的大白腿哟。”

杨泽对王宝儿说：“宝儿，乖，肚子饿不饿？爷爷叫宝儿回家吃饭了，听话，快回去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给王宝儿擦去下巴上的涎水。王宝儿断断续续的说：“杨哥哥，爷爷不让宝儿用衣服袖子擦鼻涕，说要讲卫生。要用衣袖擦得话爷爷会不喜欢宝儿的。”

“爷爷没有给你说用纸擦吗？”王宝儿憋红了脸说：“宝儿……拉‘大人更’,给用掉了。”

杨泽一愣，随即一笑，叫王宝儿把鞋穿好.问：“告诉哥哥，谁教你说的‘大人更’？”

“爷爷说乖孩子不能说粗话，是爷爷叫宝儿这样说的。”王宝儿站起身子对杨泽认真的说：“宝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这个位置……就先让杨家哥哥坐着……待会宝儿还要回来……看花裙子和大白腿的……宝儿是最听话的乖孩子。”

“是的，宝儿最乖了，宝儿看见你爹了吗？”

王宝儿摇摇头，双手拖拉着榆木棍子，低着头沮丧的边走边说：“爹爹不好，老是不和……宝儿说话。宝儿不喜欢爹爹当爹爹了……宝儿回去……要爷爷给宝儿也做一身花裙子穿……”

镇子街道中的广播又在放着“乌苏里江来，长又长……”杨泽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伸手捞起锄头就向家门走去。

刚转过巷弯，杨泽看见自己家院外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怎么像班里的张荫歌？

这时有些许的轻风，把那人的长发吹得飘浮起来，洁白的连衣裙角微微摆动着，显得腰身很是袅娜。那人也许是听到了杨泽的脚步声，缓缓的转过了身子，杨泽一看，正是班里的同学张荫歌。

“喂！张美女，站在这里等谁啊？”杨泽嬉笑着一只手将锄头舞了个花样，大大咧咧的超张荫歌走了过去。

张荫歌的表情有些古怪，淡淡的蛾眉轻轻蹙着，脸上仿佛有些红潮，看到杨泽后轻轻的低着头，满头的乌发缓缓的垂在胸前，双手向背后反剪着，一只脚尖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看样子张荫歌可能是刚洗过头发，也许正是这样的缘故，杨泽闻到了一种好闻的香味，像四、五月间蔷薇花盛放的气味。

“喂，美女，山人观你伫立于草堂之前良久，双眉紧锁，面带忧色，莫非有何疑虑之事做不了决断？还是等的那个人正是区区在下乎？要不你有什么重大思想活动要向本大人汇报吗？”杨泽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朝腰上的裤环伸去，将挂在裤环上的钥匙解了下来，在手掌里一抛一抛的。只听到钥匙“哗、哗”作响。

见到张荫歌默不作声，杨泽又将钥匙一抛，接住后将头往前伸了一点，鼻子用力猛嗅了两下，脸上一副陶醉相，嘴里说着：“好香啊！美人是不是刚刚出浴啊？这是什么香味的洗发水？给咱也用用？让咱这‘臭男人’也去去腥，改头换面一番？”杨泽说了半天见张荫歌还是低头没有反应，就耸耸肩，长叹一声说：“唉！本想与卿促膝长谈，奈何卿总是没有回音，奈何？奈何？喂，那你在这继续等你的那个人吧，弄了半天咱哥们白白表错了情，真丢人。”

张荫歌听到杨泽这满嘴跑火车的话后猛的抬起头，声音呶呶的说：“没有啦！我，我，这个给你。”说着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朝杨泽摊开**钥匙的手里一放，转过身急匆匆的跑走了。只留给错愕的杨泽一个曼妙的白色背影和空气里余留的沁人香气。看着夜幕中白色身影消失不见，杨泽撇了撇嘴，看着手里张荫歌留下的的东西——是一封同样散发着香味的信。

杨泽回到家胡乱洗了洗，就开始做饭。等到米饭快蒸好时，就听到外面熟悉的汽车响声，于是出了院子，正好杨泽的父亲停好了汽车，正和杨泽的妈妈一道说着话朝家门走来，杨泽跑上前去接过父亲手里的包和汽车钥匙，笑着说：“爸、妈，你们俩是不是会算啊？怎么老是等到我饭做好了的时候就准时回到家？”

杨泽的父亲身形健壮，笑着在儿子背上轻拍了一下说：“怎么，给你老子做饭你还不愿意吗？”

杨泽夸张的呲着牙说：“爸你轻点，你儿子还是正在成长中未放的的花骨朵呢！受不了你这开山裂地的一下子。”杨泽个父亲哈哈一笑，对杨泽母亲说：“瞧你这儿子，都快和我一样高了，还‘花骨朵’，真真可笑。”杨泽母亲接话说：“还不是怨你，看把他惯得没一点大小。”

“你可别这样说儿子，我这儿子懂事着哩。他其实算好了咱们俩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饭就准备好了正好吃上热的，对不对啊？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