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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忘川》第九章 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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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清喝茶的手没有停滞,双手举盏,轻呷半口,笑得云淡风轻,“姑娘认为除了这件事情,在下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凌萝的手紧张地放在碗边,茶汤的温度稍微降了一些,此时按地球的时间算来是晚上十点多钟,虽是初春,晚上仍是有些沁人的寒意。.她不敢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她害怕听到某个她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因为梦境的关系,她这些天总是在无意识地观察着南宫清的每一个细节,他喜欢穿月白色的衫子,各种不同的款式,基本都比较简单,鲜少有装饰;他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如果不是她仔细地盯着看他煮茶,估计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的;他微笑的时候眉毛也会跟着出现一种弯弯的弧度,柔和的就像最柔软的丝绸,让人的心也跟着软下来;还有他走路的时候眼睛总是会淡淡地看向天际,好像那里是他向往的归宿,眼中总是充满了怀念的感伤,虽然她可以理解老人经常这样,而南宫请无论如何不应该有这样的末日性的行为。

她本就喜欢观察,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刚开始的时候自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可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也会想南宫清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丫头们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甚至当她想到这个流言的时候,心中并不反感,虽然她清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不会是这个荒谬的原因。

四个种族同时生活在天音阁,因为生活习惯和风俗的不同,都有着各自的聚居区,而城主就是一个族群最高的统治者,城主府与皇宫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有哪个皇帝会无缘无故地从街上带回一个不知道背景的女子,好吧,她很肯定南宫私下已经将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查过一番,确定她没有什么黑暗的家族背景,可是那并不足以解释他的奇怪举动。

“我想,城主是不是在怀疑我,与那郁金香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南宫清的惊讶明显的表露在眼中,虽然仍是噙着笑,他手中的茶却放了下来。他看着凌萝探究的星子般的眼睛,然后抚住额头,低笑出声。

凌萝见过他微笑,各种各样的,礼貌的,打趣的,调侃的,就是没有见他这样开怀地笑过。不过他笑声中的不可思议让凌萝觉得有些羞赧,她说的话有这么可笑吗?

她低下头,语气中带有着些许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赌气成分,“你笑什么?”

南宫清这才用右手支住前额,忍住笑意,他今日邀请这个姑娘进来品茶已是不该,她坦白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他便觉得连拒绝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对不起,凌姑娘,因为你的猜测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凌萝想也没想便脱口道:“那请问城主是为了那般?若是为了画像,这个理由是说服不了我的。”

看着她急切的眼神,南宫清沉默了半晌,道:“在下的确只是想请姑娘过来帮忙画下此人的面貌而已。”

凌萝心中陡然一空,好似走在路上突然掉入几米深的陷阱中一般,心脏的跳动都有些不正常。喉咙干燥,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让她有些难受。她挣扎了几秒钟,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尖锐,“我想明日齐师傅便能完成画像,凌萝便先行向城主辞行,这些天叨扰了。”

她站起身装作看向天边的新月,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却很勉强,“夜已深,感谢城主今日的款待,凌萝告辞。”

南宫清没有挽留她,安静地坐在蒲团上,几上的茶已冷,只有残留的几缕清香飘荡在空中,凌萝的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院中。

他伤害了她吗?南宫清的心中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担忧,他自嘲一般收起院子中的物品,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弯月,朦胧的神秘的,永远没有变化。嘴角上的笑容消退,脸上的表情渐渐冰冷,他的心早已经死了,如同万年浓雾的北海,永远沉寂。

“凌姑娘?”

凌萝烦躁地坐回床边,心中像是有火在烧,恼人的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南宫清干净的声音又回荡在她的耳边,她猛吸一口气,好像空气中的氧气十分的不足,双眼望天,心中默念淡定淡定。她的双手握成拳头,紧紧地放在两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量把胸中要怒吼的话压抑了下去。

他以为她是傻子吗?天音阁常年战争,城主怎么会贸然带一个陌生人回府?白莹说的话历历在目,郁金香从不留活口,她是第一个。可是她该死的跟那人没有关系啊,为什么南宫清要怀疑她呢?

脑海中的问题一出现,凌萝就愣住了。作为一个统治者,南宫清自然要小心对待每一个可能的危险,若是她也处在他的位置,一定会做的更多。那么,她在生气什么?

气他没有对自己说实话?为什么?他的态度很重要么?

凌萝糊涂了,她认识这个人不过才几天,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无法控制自己?

“凌姑娘,喝杯茶吧。”茉莉轻盈的脚步仿佛受过专门的严格训练,身形优雅一点都不像个丫鬟。

看着漂浮在水中的茶叶,南宫清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啊!”她闭上眼睛不甘地低吼,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道:“谢谢你,不过我想休息了,明日我便离开。”

“您……要离开了?”

凌萝苦笑,嘴里都是残留的茶的味道,有些苦涩,“是啊,我走了你也会轻松一些,不用每天都监视我了。”

茉莉不动声色,接过凌萝手中的茶杯,脸色平静地不发一言,不对凌萝自己得出的结论作出任何评价。

凌萝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手腕一抖便将被子拉开裹住自己,也不管粉圆在黑暗中怎么挣扎,只是一昧地将自己裹成个圆球,蜗牛一般拒绝外面的一切。

她又做梦了,这次的梦,又不同了,那个男人在教她剑法,她拿着一把短剑笑意吟吟地,那男人虽然正对着自己,可是五官却是一片模糊,凌萝使劲地揉揉眼睛也无法看清楚,好像被电脑马赛克了一般。男人的动作很温柔,有时候自己会胡乱一通舞,他的嘴角只是微微扬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宠溺挂在上面,凌萝想靠近可是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两人的背景看不清楚,只是感觉有花瓣时有时无地飘落,她用力看去,白色的,六角雪花似的,轻柔地从空中飞舞而下,自己和那个人都穿着同款式的白色衣服,很像情侣衫,但是凌萝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阵眩晕朝她袭来,那抹光影渐渐变成灰色,凌萝觉得那种无力的窒息感又来了。她蹲在地上,闷声呼吸,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她肯定会疯掉。突然一阵强光闪过,她猛地睁开眼睛,身上的被子早已经被她踢了下去,粉圆整个身体趴在她的脸上,难怪她觉得呼吸快停了,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她有些寒意地双臂微抱,捡起地上的被子,又将熟睡中的粉圆轻轻地放在被子中,起身推开窗子,院中一片静谧,城主府中少有客人,整个院子除了她就是安分的下人们低头疾走的身影。

茉莉来服侍她的时候,凌萝已经穿戴完毕,她穿上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衣服,把南宫清送来的衣服换下来整齐地叠好放在床上,又将自己的杂物整理成包袱,整装待发。

她跟着茉莉慢慢走着,这城主府太大,虽然她不是路痴但也没法如茉莉一般顺利地找到画室。这几天的时间她不是跟画师待在一起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吃饭休息,少有机会到处逛逛,倒是那唯一的一次饭后散步就让自己做了些愚蠢的事情。想到昨天夜里的失态,凌萝的脸颊上便像发了烧一般,红了一片。

齐画师早就在那边等她,他是个和蔼的老头,话不多,总是笑眯眯地,凌萝描述相貌他便按自己的理解画着,时不时会提一些比较细节的东西,引导凌萝将她所见的更具体的说出来。他埋头作画的时候,凌萝经常走神,这里用的都是毛笔,没法用橡皮改正,画错了便要重新再来,所以一个人像,断断续续给拖了好几天。

桌子上摆满了同样规格的宣纸,那画师将犯人的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身形等分开画在几张纸上,如今只剩下将这些部分拼起来。

两人折腾了一个上午,凌萝终于在一张大纸上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人,她有些郁闷地看着画中的男子,她很佩服古代人能够依画寻人的功夫,这也未免差的太远,完全就只是神似,不弄错对象才怪。

可是齐画师似乎十分满意,他觉得这是少见的上乘之作,正眉开眼笑地收着作画的工具。凌萝眼尖地看到一张与宣纸不同的硬质纸张,便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来掂量,摸起来似乎像是现代的素描纸,但是要软些,不过却是比宣纸要硬的多。

“齐师傅,这是什么?”

“啊,这叫光隔,白日里经常有一些尊贵的太太小姐们因为光线休息不好,便会在窗户上加上这层光隔,这样便能够让屋内暗下来。只是白色的光隔从外面看有些破坏美观,所以需要先在光隔上糊上画好的画,再拿去用。”

凌萝用手指掐了掐光隔,厚度令她十分满意。

“齐师傅,这画像能否今天下午再交给城主,在这之前我想再回忆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

齐画师也无所谓,反正城主都说了不着急,他也愿意慢工出细活。

凌萝回到院子找茉莉要了十根鹅毛,又回到画室。她拿了一叠光隔,将削尖的鹅毛拿在手上,慢慢试了一张,这才掌握好这种简陋的素描笔的用法。

她是ARS最年轻的服装设计师,绘画功底几乎不逊于任何一个专业的画家,素描这点小事情在她来看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虽然不能修改,凌萝尝试了大概两三张,郁金香整个人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他的眉毛很吸引人,有些长,但是不是柳叶般的细,浓密适度,随着他的表情会扬起不同的弧度。凌萝将他的眼睛画的很传神,随性地,不屑地,挑衅地,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他。

“城主大人。”

凌萝从自我欣赏中缓过神来,南宫清龙井茶一般的醇香的声音问:“齐师傅,画的可顺利?”

小老头笑答:“很顺利,今天本来已经完成了,不过凌姑娘说容她再考虑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凌萝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捋着胡子的表情,将手上的光隔卷成筒状,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门。南宫清优雅地站在桌边,虽然眼睛看着其他的画,眼光好像在屋中寻找什么,看到凌萝的出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虽然在笑,但是凌萝却觉得好像是在压抑什么。

她正式地行了个礼,“城主大人,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您看看那副画,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凌萝想告辞了。”

南宫清直觉地觉得应该开口,但是脑中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好接过齐画师递过来的画,谢道:“辛苦两位了。”

“如此,我先走一步。”

凌萝一直低着头,让南宫清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是在生气吗?气自己没有对她说实话?呵,他也是奇怪,为什么要有内疚感?

“凌姑娘……”

凌萝眉头微微皱起,仍是低着头等着他的下一句话,见他新月一般的脸庞有些疑惑,轻声沉吟,似乎对自己的出声也感到很惊讶,便福身淡淡道:“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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