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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至河上》第九十四章 大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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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判的两名属下前来送饭,只是将饭盒放在约定的某个地方,即转身离去,不说一句话,不看有无人,不多走一步路。不用沈判带路,徐荷书循着那香味在一颗大石边找到了饭盒。先去溪边洗了手和脸,然后才动手,打开一看,饭盒虽小,里面内容却很丰富,一只两半烧鸡,几只包子和一大碗小米粥,还有一壶茶,杯子间居然还散落着几块点心。徐荷书不由得赞叹:&ldqo;太好了&hllp;&hllp;&rdqo;

沈判微瘸着腿走来,看了一眼,心里不太满意:&ldqo;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这样粗糙的饭食,喂猪吗?&rdqo;

徐荷书拿起的包子又放下:&ldqo;你不是猪,你别吃。&rdqo;

&ldqo;我是猪。我是男猪,你是女猪。&rdqo;

徐荷书忽然眼睛模糊,忙转过脸去。她是想起了再也不能和方爱一起吃饭‐‐这些天来,她们吃得很简单,有时候捕一回潭水、溪流中的鱼虾,烤熟了,可以吃几顿,有时候方爱有精力,就悉心烹饪,两人才得吃一顿美味。但是这一切都充满了乐趣。

沈判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她难过了,便不再言语。他从衣襟中拈出一支银针,往饭盒里探去。

&ldqo;你做什么,难道这饭里还会有毒?&rdqo;

他将各样食物都试过,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说道:&ldqo;小心无大错。&rdqo;

&ldqo;你这个人,自己带来的亲信都不信任。&rdqo;

沈判笑了:&ldqo;我与这几个&lsqo;亲信&rsqo;从京城一路北上,可是杀了好几个想要我们亲命的人。&rdqo;

徐荷书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烧鸡,换着边儿的吃,听了这话险些噎着:&ldqo;有人要杀你?&rdqo;

&ldqo;是那姓钱的阉人。&rdqo;

&ldqo;钱公公如今执掌了东厂,东厂和你们锦衣卫不是一向通力合作,是亲密战友吗?&rdqo;

&ldqo;令尊这么告诉你的?&rdqo;

&ldqo;不是。&rdqo;徐荷书有心要刺激刺激他,&ldqo;东西内厂跟锦衣卫,他们是皇帝的左眼,你们就是皇帝的右眼;他们是皇帝的左耳,你们就是皇帝的右耳;他们是皇帝的左爪,你们就是&hllp;&hllp;&rdqo;

&ldqo;反正我们就是皇帝的耳目爪牙,是不是?&rdqo;沈判毫不受影响地笑着。

&ldqo;是。不过&hllp;&hllp;我认识到的你本人倒不是太坏,没有传闻中的锦衣卫那么残酷。&rdqo;

沈判不当这是夸,只道:&ldqo;我若做了残酷的事情,你可不要惊骇。&rdqo;

徐荷书认了真:&ldqo;只要你别乱杀人,别对人用酷刑,就没什么所谓残酷的事情。&rdqo;

&ldqo;所以说,你对我的认识其实是一叶障目了。但是我喜欢。&rdqo;

徐荷书顿了一会了,忽然问:&ldqo;谢未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你们说好了,要我在这里等他?&rdqo;

&ldqo;没错,没错。但是我希望你这二十天内少提起他,在他来之前,你还是我的妻子,属于我。&rdqo;沈判看着她,&ldqo;你是同意还是反对?&rdqo;

徐荷书想了想,只好说:&ldqo;我不反对。&rdqo;

&ldqo;那么,我天天陪你在这云山游玩,可好?&rdqo;

&ldqo;好。&rdqo;她低着头,觉得并不太好,却也没有更好的消遣。

她先吃饱了,便起身离开。

阳光很暖和。

她去看望方爱的坟墓。

附近的梅花开得更盛了,她将坟上昨天插的梅枝拔掉,换上新的。然后,她跟她说了几句话。

晨雾稍淡了,有清风徐徐吹来,不知那边的山坳里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徐荷书这些天时常听到,似乎是一个老人在唱,天天都是同样的曲调。她想,他一定是家住这里,每天进山一趟,打柴或者捕鱼。然而今天,他唱的曲子变了,不再是苍凉的&ldqo;百年世事三更梦&rdqo;,变成了一支情歌。

&ldqo;辽河青虾一对对,云山苍鹰孤飞飞。通宵缝得两件衫,情郎一去头不回&hllp;&hllp;&rdqo;

徐荷书仔细听了,有点感动有点想笑。

梅花的幽香,阵阵传送来。她望着这花,想起了弟弟。徐松诗最爱梅花。几年前,他们还比赛作过梅花诗,父亲裁定的结果是徐松诗输了。她知道弟弟写得不知比她好多少倍,父亲只是不想助长他的骄傲。现在,弟弟入赘在杨家,与杨宝玠结为夫妇了&hllp;&hllp;她想得到他此时的感受,待到明年春闱过后他声名大噪之时,他必然不会再待在杨家,他在静静地等待和忍耐。

沈判忽然来到了她身边,抓起她的手就往山壁脚下躲。

&ldqo;怎么了?&rdqo;

他们停在一个很巧妙的角落。沈判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高高耸立的花崖:&ldqo;崖上有人。&rdqo;

徐荷书也望过去,只见雪白的瀑布顶上有几个小小的人影在动,仿佛在往下面眺望。&ldqo;他们是东厂的人?&rdqo;

&ldqo;不错。看来,钱大太监贼心不死,接连不断地派人来,杀了我才肯干休。&rdqo;

&ldqo;可他为什么那么恨你?&rdqo;

&ldqo;因为我不入他的伙。&rdqo;

徐荷书望着洞室口,惦记着自己的剑:&ldqo;他们以为登高可以望远,却不会想到会暴露自己,真笨。要不,咱们上崖去,截杀了他们。&rdqo;

沈判笑道:&ldqo;你是要为我杀人?&rdqo;

&ldqo;我是觉得这些人该杀。难道你打算留他们的活口?&rdqo;

&ldqo;活口?一个不留。不过在花崖杀人是否大煞风景?&rdqo;

&ldqo;勿拘小节。&rdqo;

于是,徐荷书冲进洞室,取来了剑,两人转到花崖背后,沿着崎岖山道向上爬去。

草木繁茂,枯枝与长青的松柏间杂,他们边行边留意着前方的情况。大约半山腰处,他们听闻得有脚步声传来。是那些番子下来了。

沈判捏了一下徐荷书的手,低声说:&ldqo;你要小心,他们功夫不弱,而且有暗器。&rdqo;

徐荷书神色沉静,点了点头。

沈判少见她这样的表情,心里一阵爱念上来,几乎想把她抱在怀里。

六个东厂番子一路下崖,竟然不发一语,是纪律严格,还是避免发出声音被对手察觉?他们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路走着,忽然最前面之人&ldqo;唉哟&rdqo;一声,竟是脚下被藤条绊着,一头栽了下去,顺着山势滚了几滚方稳住身子。其他人没有管他,因为,他们已经纷纷亮出兵刃,对阵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沈判,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女的,很有可能就是钱公公交待过的万岁爷要的那个女人。

&ldqo;沈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dqo;

&ldqo;哼,费不费工夫,咱们兵刃上瞧着吧!&rdqo;双方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的心情,你攻我袭,几招下来,六人围住了两人。

大片的山鸟惊啼着,扑啦啦飞走了。

两人背靠背,在六人的包围中辗转。沈判一剑刺一人,一脚飞起踢另一人咽喉处,腾身冲出了包围。&ldqo;别怕,绞下他们的兵器!&rdqo;

徐荷书确实有些怕,因为对方两三人联合起来,她就难有成功的进招。听到沈判这话,她忽然明白了。曾经她用流云剑法慢慢缠缠,绞掉了沈判手中的剑。如今是面对多个人,她需要分心中的快。没有容她多想,对方分上下两路齐来,一个取面部,一个扫双脚,两只尖刀都使着地趟法。徐荷书心惊胆战却本能反应般地阻止了尖刀一招使全,她的剑就将上面那只刀的主人手臂砍伤,她的脚跳了一下,踩在下面那只刀的主人手臂上,他一动,她便借着势子向外纵跃。她没下杀招,两只尖刀却不轻饶,很快转过方向,趁她尚未落稳时就故技重施所幸徐荷书速度够快,不等落地、落在刀刃上,便提纵身子,落在后面斜斜的一根树干上&hllp;&hllp;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和那二人见招拆招的时候,沈判这边已经解决干净。回身见徐荷书跟敌人正彬彬有礼地过招呢,他一剑冲去‐‐此时,徐荷书恰好使得对方缴械了,是空手状态‐‐他的剑直奔一人后心。那人腹背受敌,欲转身接招,拳脚未来得及使出,亦未来得及躲闪,沈判已将剑插进了他侧腰。徐荷书赶紧制住了震惊得一时无措的余下那人。

她的剑抵在他喉咙上,沈判却不依不饶,挺剑要杀。

&ldqo;别!&rdqo;徐荷书出声阻止他。

沈判顿住剑,笑:&ldqo;好,这个你解决。&rdqo;

徐荷书看到,在这片刻间地上就已一片狼藉,五具尸首倒在血泊中,死相很惨,可见得中剑时的痛苦,竟还有一个是面部中剑,两眼之间被刺了个血洞,正汩汩地向脸上淌着鲜血。她忽然感到自己十分缺乏胆量。

&ldqo;这个,这个人就别杀了吧&hllp;&hllp;&rdqo;

那年轻而丑陋的番子却也十分的有骨气,恶狠狠地啐道:&ldqo;留我一人作甚,杀啊!&rdqo;

徐荷书的剑有点抖。

沈判道:&ldqo;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后面还有多少人会来。&rdqo;

年轻的番子忽然有所动作,欲作困兽之斗,沈判笑了一笑,右臂忽然挺出,噗一声,剑身嵌进了年轻番子腹部。&ldqo;我成全你。&rdqo;

在这人瞪大了眼睛将要倒毙之时,他将剑拔了出来。血流喷涌而出,溅了沈判一脸一身。连徐荷书身上都未能幸免。

徐荷书怔怔的,青天白日看到这几个该死的人这般死了,心里却仍然很不舒服。原以为该杀就杀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想到此时做起来这么困难。

&ldqo;怎么,怕了?&rdqo;沈判笑望着她,却不想徐荷书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ldqo;你杀得太凶了,太惨了。&rdqo;

&ldqo;一样是死,勿拘小节!&rdqo;

徐荷书不想跟他开玩笑,默默擦着脸上的血滴,转身要离开这里。

&ldqo;既然已经走到了半路,不如就上崖顶!&rdqo;沈判牵了她的手,&ldqo;上面多的是水,我们洗洗脸去。&rdq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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