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传说之七月祭（终）

“原来人都是一样啊！”女子微笑着凝视前方。墨龙踮起脚尖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可是除了流云什么也不到。

“姐姐。”他甜美地叫着。女子轻抚他的头，回过头来看着他。墨龙感到一阵心慌，她美丽得不可方物。她抚摸着他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

“龙儿，长得真像他啊！”

墨龙不知所云地看着她，她笑着摇头将墨龙揽入怀中。她的身体软软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墨龙缠绵在其中几乎就要酣然入睡。

“龙儿，你以后想做什么？”她柔声问到。

“我要做最强的人。这样…这样就没人敢欺负姐姐了。我也想要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他说的信誓旦旦，几乎无法让人质疑。

“哦？是么？”她浅笑。

“恩。”墨龙脸上飞快地窜起两朵红晕。

“呵呵，龙儿这么乖。姐姐帮你达成愿望好吗？”女子帮他整了整弄乱的衣襟。她顿了顿“可是，要让所有人都幸福那是不可能的。”继续望向远方，眼里是一种墨龙永远看不懂的忧伤。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我要为他们报仇，我不要让他再杀任何人。”洛依玛哭喊着。悲愤的怒火已经蔓延了她的全身，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

“可是，要让所有人都幸福那是不可能的。”墨龙柔声说。他的神态像极了记忆中的女子。他突然觉得似乎他可以看懂她眼中的迷雾了。可是，就算真的看懂了又能怎样？她已经不在了，因而也就无法再追溯了。

听了他的话洛依玛就像被雷击中一样。“就算这样，难道就因为无法幸福就不去挽救了吗？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也什么都不做么？”她朝着墨龙大叫。

“笨女人，你…”

墨龙愣住了，他无法再反驳。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懦弱并且无力。他甚至不如眼前的这个几乎毫无力量可言的女子。一直以来似乎总有人帮护着他，先是父亲，然后是沧海，然后是覆天，甚至于这个毫无关系的女子都愿意为他抵挡危险。而他却一直在做一个梦，他总是梦见自己的往事。在那个漆黑一片的空间里，他一个人蹲在角落。他哭得眼泪都流尽了，也没人愿意理会他。他想着她的样子，渡过了漫长的五年时光。一个人…或许根本不曾有人将他关在里面。是他自己将自己牢牢锁住了。他想要…一个人躲起来。逃避，直至春暖花开。可是，当他从梦中醒来时，一切都不曾改变，原本想要守护的人早已不在了。而还存在的人却在他自己制造的梦境中时时刻刻准备为他承受着危险。

洛依玛站了起来，她也不看墨龙径直向门外走去。墨龙急忙抓住她“你想去哪？”

“祖父死了、猫儿死了、还有因为他死去的很多人…可是剩下的，我一定要去救。”她语气冷漠却坚定。

“你救得了吗？”

“就算救不了，我也要杀了他。”她愤恨地咬牙。“你这个讨厌鬼还是快走吧！我不想…不想看到你死！”她微微昂起头，她不想让眼泪再流出。

墨龙嘴角上扬“我不会死。记得我们的交易吧！”说罢，墨龙拉着她走出门外。

“你要干嘛？”洛依玛觉得奇怪。

“帮你报仇。然后…带你走。”墨龙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在洛依玛记忆中，这个风神俊秀的男子总是在笑。可那些华而不实的笑容她从未觉得真实。可是，这一秒她恍然看到了真实的他。也恍然从那血雾之中看见了一个女子，她那么的美丽却那么的淡然。

“准备好了么？”祁甲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地下祭坛里。

“属下按主上的吩咐一切都安排好了。”门奴站在祁甲身后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他依照他的吩咐将那些作为祭品的男童处理掉并将血玲珑的机关开启。自从他跟随主上以来，经历过不少战斗。可是，动用血玲珑的情况很少。没想到这次却要让它重出天日。想必接下来定是有场恶仗要打。他叹了口气，血玲珑的杀伤力是任何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但是，施放者却要因此而承受恶咒。主上原本体格健壮，相貌英武。就因为血玲珑的恶咒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跟了我多久了？”祁甲叹气。

“八年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八年？弹指一瞬啊！”

祁甲按住他的肩膀“我背叛了国家，为的就是可以得到永生的力量。为此，我弑兄杀父，陷害自己最心爱的徒儿盗取血玲珑，背负了千古骂名。如今，呵呵一切都是冤孽啊！”他怪异地笑着，其中不乏说不出的苦味。

“主上，那血玲珑真有永生的力量么？”他看着祭台上的血玲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永生？不过是用许多人的命换一个人的命罢了。也许这就是报应，该到尽头了。”祁甲长叹。

“属下愚昧，不懂主上的意思。”

“你可知道为何算卦者不为自己算卦？”

被他这么一问，门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仔细想了想“是…因为无法卜算出自己的命运？”他试探性地问。

“不，是不敢而不是无法。他们总是不敢替自己算卦，他们害怕得知自己寿终正寝的时刻。惧怕，他们惧怕死亡。”突然听到这样的答案，门奴感到惊奇。

祁甲笑着继续说“不过，我替自己卜了一卦。卦象上说，今日便是我命尽之时。”

“不会的，您不会死的。您如此强大。”门奴一阵惊慌。

“死？谁人都会死，从前是我太愚昧。违背了天道。”

突然“没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洛依玛出现在地下祭坛。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墨龙。门奴看到安然无事的墨龙很吃惊。“怎么会？明明…”

“神子，是要来取老朽的命了么？”祁甲面向墨龙。

墨龙走上前神情冷峻“不是我要取你的命，是你自取灭亡。”

“老朽自知命数已尽。可是…呵呵”他冷笑“我也不想独自一人受那地狱煎熬。不如你们陪陪老朽吧！”说罢，他转身指向祭坛中央的石槽，从他指尖射出一道紫光。石槽碎裂，一瞬间，血红色的光芒覆盖了整个地下祭坛。

“血玲珑！”墨龙感到右眼有剧烈的刺痛感，暗叫不好。急忙从怀中掏出两枚丹药，自己服下一颗，另一颗给洛依玛服下。

洛依玛从未见过这样妖艳的东西，它通身血红，像是一颗心。可是它又在不断变换，像是有生命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窥探。难道就是这个小小的东西害死了这么多人？她不禁在想。

忽然“洛姐姐，洛姐姐！”一个男孩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际。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哭泣着从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跑了出来，直奔向洛依玛的方向。

“小豆子！”她激动地迎上去将男孩抱在怀里。

“洛姐姐，我好怕。”他不住地哭泣。

洛依玛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不怕，姐姐在。”她板正了他的身子“小豆子乖，告诉姐姐，其他人呢？”

“哇！”男孩号啕大哭起来。他转身用手指着祁甲和门奴“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其他人。呜，我好不容易才藏起来。”

“该死！我不是叫你清理干净吗？你干的什么好事？”祁甲训斥门奴，门奴急忙跪下，他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出这样的差错。“属下…我明明处理好…”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就算卦上预示我今天要死，可他们坏了我的好事，我也不能让他们活着，他们得赔我下地狱！”祁甲脸上出现了极其可怖的神情。吓得门奴直往后退。

“我要杀了你们！”洛依玛愤怒地想冲上前去。墨龙一把拉住她。“把这个给孩子戴上。”他解下腰间悬挂的碧玉瓶子递给洛依玛。洛依玛连忙将它系在孩子的腰间。

“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否则…”

墨龙攒紧了拳头，将他们带到石柱背后，大声说“你们好好呆在这儿，发生任何事也不要离开，知道吗？”

“可是你…”洛依玛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她还来不及听到墨龙的答复，就见墨龙已向前跃出。她怀抱着孩子，凝望他的背影，百感交集。

墨龙直冲到祁甲面前，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门奴。他恶狠狠地抓住祁甲的领口，斗篷在挣扎之间散开来。墨龙的表情僵在脸上。他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一张脸，或者那根本不是脸。只是一堆烂肉。在他发愣之际，祁甲双手结印。血池中的血液飞溅而来，墨龙急忙放开他向后一闪。但还是被血珠击中，他感到火辣辣的感觉。身上多处皮肤已被灼开。他强忍住疼痛，念起咒语。他面前出现了一把利剑，无形有实的利剑。冰晶般纯粹的颜色在满是腥红的空间中格外耀眼。他挥剑向祁甲刺去，祁甲慌乱地躲避着。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划破了血色。所有人同时向叫声方向望去。洛依玛急忙捂住小豆子的眼睛。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他们麻木地立在原地，中咒似的不能动弹。血池中的血液围绕着中央的血玲珑形成漩涡，两旁的石槽中缓缓从地面的方向流下滚烫的血液。四周哀号声连绵不绝，大地在震动。门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近血玲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绝望地嚎叫着。直到他的身体像爆竹一样炸开，血液四溅声音才没了下去。

“这是，难道说？”祁甲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情。墨龙收起剑锋，再次纠住他的领口大叫“这是怎么回事？”

“七月祭，是七月祭！修罗历的七月祭。天命啊，天命不可违啊！哈哈，哈哈！”祁甲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墨龙。他发疯似地冲向血玲珑。下场跟门奴一样，唯一留下的就是那遮掩一切的棕色斗篷。

“修罗历？”墨龙依稀记得在某本泛黄的经典上有这两个字的踪迹。天地最初混沌时就已分为五道。天道、地道、仙道、魔道以及修罗道。天地道是泛指天地间的生灵，仙道、魔道则是正邪两极的终端。至于修罗道，那是一条混沌不清的道。它混沌了天地，模糊了善恶，自成一种虚空的境界。天地五道之中力量最强大的也正是修罗道。它能在某一特定时刻主宰着万事万物。血玲珑本是魔道之物，难道是因为被封在浩虚冰魄千年之后，混沌了本性，遁入了修罗道？可是，七月祭不是已经过了么？难道说，血玲珑还未完全遁入修罗道，而是…在魔与修罗之间徘徊。所以，才会受到双道的影响。根据修罗历所预示的七月祭是在本道七月祭的七天之后。也就是…此刻今天。墨龙大惊，再待在这里只会被血玲珑吞噬。

“快走！”墨龙朝着洛依玛大喊。顶上不断落下石块，血池中的血越积越多几乎就要溢出。洛依玛根本听不清墨龙的叫唤，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她摔倒在地。头被一块小石块击中，眼前短暂发黑。待她镇定之后，却赫然发现小豆子不见了…

碧玉瓶子掉落在血池旁边。小豆子急忙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捡，墨龙大叫着让他离开。他却根本没听见，继续向前。墨龙只好冲上前去，他一把推开小豆子。自己却被血玲珑的强力吸住，来自右眼剧烈的疼痛像电一般袭遍全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距离血玲珑越来越近…

“啊！”墨龙的惨叫声几乎震裂了洛依玛的耳膜。她定睛一看，有什么东西四溅开来，墨龙正被血玲珑吸在半空中。而小豆子不知什么原因晕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情急之下，洛依玛掏出祖父留下的短刀掷了过去，那柄已经锈迹斑斑的短刀直插入血玲珑的正中。血玲珑仿佛吃痛，竟将墨龙放开了。墨龙捂住右眼挣扎着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

“不！”那是洛依玛的声音，他回头。却正看见小豆子的身体在空中炸开，血肉横飞的场面。他心如刀绞，想不到自己得救了，却害死了别人。突然，他发现直插入血玲珑的那柄短刀幽幽开始发光，在它正上方赫然出现一个幻影，像是一条腾飞的巨龙。“那是…降魔刀！”想不到，已经从龙族中消失近百年的圣物竟然重现在自己眼前，他看了看已经晕阙的洛依玛“难道，她是龙族？”地下祭坛摇晃得更厉害了，他不再回头瞻顾，径直冲到洛依玛面前抱起她腾空而起，从出口飞了出去。地下祭坛在一瞬之间坍塌。洛依玛迷糊中睁开眼，她看见墨龙的右眼已是血肉模糊，再看看撼动的天地，除了一片血海什么也没有。这一次，她已经彻底无力了。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闭上双眼侧过头，在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墨龙怀抱着洛依玛，脚下的世界已经是一片血海。整个城镇的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血玲珑所吞噬。他们甚至来不及逃跑。沸腾的血液从地下祭坛的方向源源不断地涌出，它就像炙热的岩浆席卷了大地。降魔刀的力量暂时镇压住嗜血的邪物。但是，没有人知道它能维持多久。或许上千年，或许顷刻之后又会爆发。他虽然失去了右眼，却解除了身上的血咒。仔细回想，才恍然意识到这才是沧海和覆天都要他找寻血玲珑的初衷。可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他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子。他决意带她离开，永远远离痛苦的记忆。他突然质疑沧海为何将他关在地牢里整整五年之久。是一心想保护他么？他低下头柔声对她说“是她叫你来到我身边的么？”这样的呓语仿佛穿越了前世今生。有的时候，他不禁在想，这样的女子本不应该拥有那样的能力，她什么都看不见反而会更好。闭上眼睛，就可以心境清明。

阴霾的云层笼罩了血染过的大地。一时间竟然什么也看不见。天地何其寂静又何其杂乱，置身天地间深陷于静寂之中，不可自拔。然而，悉心侧耳倾听又会听见无数杂乱无章的声响。天空中不知何时刮来一阵大风，沙尘掩盖了斑斑血迹，作为最悲哀的谢幕。

洛依玛站在最高的山头俯视着脚下的大地，她突然生出一种绝世的渴望。她想要忘却这个世界，忘却所发生过的一切。她甚至想要从绝顶纵身一跃，飘浮于云间，忘却自我。可是，在她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些人的脸，她记不清他们的名字，记不清他们身上发生过的故事，甚至拿捏不准他们是否真实地存在过。她想要用眼泪去为这些人哀悼，却一滴也流不出来。原来真正的哀伤，其实是泪流在心里面。

“那不是你的错。”墨龙看着脚下的血色大地长叹了一口气，搂住她瘦弱的肩膀。

“我知道。”她沉默了许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翱翔于苍穹流云之上。我想要看清所有的一切，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凝视前方，目不转睛。她看得很远，似乎就要望穿天的尽头。

“那飞得再高些不就能看见了吗？”墨龙环住她的腰从绝顶上纵身而下。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他口中念念有词。骤然间，金色的光芒穿透厚厚的云层，空中渐渐显现出一双墨色的羽翼，它的轮廓发出金色的光芒。那些光线千丝万缕地撒在大地上，让她产生了黎明到来的错觉。她害怕地闭上了双眼，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流云在她脚下，山河在她脚下，一切尽收眼底。她回头，那个英俊的男子在她身后。就算失去了右眼，他的存在依然令她惊羡。他对她微笑，她突然觉得如释重负，似乎随着他。就能无忧地走到天涯海角。突然，一声雄浑有力的嚎叫传入她耳际。她低头凝望，赫然发现自己正坐在…

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失声惊叫。天边吹来一阵暖风，终于拨云见日。阳光描显出他们的轮廓，她的、墨龙的，还有一条正在腾飞的巨龙。

她努力望向前方，在虚无缥缈的空中竟然出现了无数华丽的亭台楼阁。她惊叫道“海市蜃楼？”

“不，那是浩虚。是我的家，将来也是你的家。”

洛依玛满脸惊异地看着他，她痴痴地问“你到底是谁？”

墨龙爱怜地拍拍她的脑袋“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