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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第五章 遥远的陌生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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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他独自一个沿着河堤散步,约一个时辰后才进了镇上一家早点店,匆匆吃过早点,依旧单独沿着河堤散步,真让人纳闷费解。一个正在河堤边垂钓的老人惊讶地说:“看你挺眼熟的,适才已经来过了,一定有什么心结吧?”

他笑了笑说,镇上太冷清,有些让人寂寞,如此断言,你是刚从外地来的。

不错,我来自江苏,媳妇是这里人。她家住在县南柳堤巷34号。“34号?”老人惊乎乎地问道。对呀!没错的,是34号,因为编号就在一进门的上方,我媳妇家正对面是一个卖性保健品的风骚女人,听说那个女人刚离婚不久,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和寂寞,她呀!我比你更清楚她的经历。她丈夫在交警队工作,一年前认识了一个漂亮女人,男人的天性就是喜新厌旧,好像一双鞋穿久了就将它扔了,更何况她已经是半老徐娘了。那人说:“我不明白乡下条件环境差,还卖什么性保健,许多人看见那些玩意就反胃。”老人傲慢地说:“哟,也是个城里人”不,也谈不上啥城里人,咱那地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老人皱皱鼻头,额前即刻现出许多皱纹来,平原!难怪总遭洪水、台风袭击,洪水一来,又将闹得许多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咱这里就算黄河决堤也平安无事。

姓李的每次来到我家,手里总是拎着许多好吃的东西,又总是抚摸着我的头,不停地往我手里塞糖果,可我嘴贪吃,有时吃得舌头起水泡,娘就狠狠地训斥我一顿,我躲在门角落委屈得哭了,哭得很伤心。娘也不来拉我,劝我,爹却伸出暖的双手替我揩去脸上的泪水,还劝着说,民儿是不会哭的,一个男人又怎么随随便便地掉泪水呢?我心里有些羞愧了,果真不哭了,但我站在那里发呆着,娘将我拉进屋里去。

过了一段日子,我爹开始变了,他如同让那个姓李的家伙吃了定心丸。他心里总有一股挡不住的冲动,真的,我爹确确实实让那个姓李的一番肺腑之言感动着。那种感动是一种诱惑。是一种丧失理智的诱惑,几乎财迷心窍了。他曾经贩卖陶罐生意失败,因为那是一桩犯法生意。如今,有一条路让他选择,他却犹豫为难了,就像人生的三岔口一样,路人总会有迷失方向的可能,能否是一条康庄大道!谁也说不明白。但是,有些事情总是委委缩缩又将一事无成。

那次,他又来到我家,腋下夹着胀鼓鼓的皮包。打出来时,里面装着一叠叠的人民币。那天,我家围挤许多村人,有大人、小孩,甚至还有满嘴无牙的老太太,他们都是得知喜讯后,来瞧这位从城里来的贵人,爹显然也很高兴,并且陶出香烟给众人发了一圈,又给孩子们抓糖果,对于这种热情,雪山村的村民们也彻底相信了,连胡贤贵也眼红心妒并怂恿我爹大干一番。真的,要征服一个人,得先征服他(她)的心。年轻人谈情说爱也一样,如果一个男人能得到一位姑娘的倾心,也是他们的福份。一个村民说:“李老板带如此多的钱来,难道不怕遭抢劫么!”

他笑了笑说,收购木材,中途许多关口会卡壳,一定得用票子打发打发。

在他的鼓励下,我爹便四处托人凑一笔钱,他的想法是做正当的木材生意,该是有利可盈,自己出资经营,也称得上堂堂正正的老板。何况姓李的在江苏有个大型木材市场,一切都由他操纵。

对于这桩事情,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劝爹,一定要慎重行事,他不但不高兴,反而睁大眼吼我娘,你别婆婆妈妈,你们女人就知道整天骂骂咧咧,吵吵闹闹,为此事,我爹足有十天左右不理睬她,整日阴沉着一张脸,娘却不以为然,认为夫妻间拌嘴是常有的事,吵过闹过一阵风似的过去,谁也没有憎恨谁,总之,爹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

事情进展非常胜利,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和挫折。不出一个礼拜,他跟我爹在雪山村附近一带所收购的木材足足装满一大货车,直至子夜时分,他们乘着月色浩浩荡荡出发了。我爹也随李子明去一趟江苏,但是,在路途中遇上一些麻烦,每一道检查站都由李子明交涉应酬,但每道检查站的工作人员似乎对他都非常熟悉。李子明笑眯眯递上一包香烟和一个用信封装好的红包后,一切都可以平安无事地通行了。事后,爹不得不佩服李子明的外交手腕。他却洋洋自得地说:“嗨,算啥!在无锡,连市长也得瞧我的脸色呐”他们一路兼程到达无锡,我爹很快让李子明安置在一家上档次的宾馆。他说:“你先在宾馆里住着,我出去办些事即便回来。”可他一去半日不见踪影,我爹心头发慌了,又忐忑不安地住了一宿。

次日清早,依旧不见李子明的影子,我爹又拔通李子明的电话,电话嘟嘟响着却没人接听,他才明白已经让那个家伙骗了,他心里十分懊悔。因为爹千方百计凑齐了五万块钱,轻易让那个讨厌的家伙骗走了,于是爹找到当地派出所报案,经调查,李子明是个化名,当地并无此人。

让我爹想不明白的是那个家伙为什么偏对他设下一场骗局。报复还是泄恨?他一直在脑海中回忆起许许多多的人和事。

其实,我爹的自杀确实跟那件事有着一定的联系,那件事对他的伤害极大,创伤极深,并一直影响着他的情绪,那段期间,他郁郁寡欢,很少出门,喜欢把一个人关在家中抽烟,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满屋子弥散着呛人的烟味,我娘劝他说,你别难过,事情都过去了,一个女人能忘掉这些事情,难道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撂下不吗?他骂道:“狗娘养的,有朝一日让我撞着,非把他碎尸万段。”娘温柔地说:“如果闷得慌,就把藏在心中的烦恼抖出来,心里就不会生气了,适当出门透透气,散散心。”的确,爹的消极生活应该是由那期间开始的,所以才进一步加速他的死亡。

但娘认为,爹生前应该有着其它的女人,在紧锁的抽屉里留着几束女人的头发和灰色手镯,两件东西又表明些什么?难道是祖母生前留下来的遗物,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性。他的生命中是有着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并不爱他,后来嫁给了一个邻县的有钱人,但不到一年时间那个女人得了一场疾病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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