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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1398之大明锦衣卫》第三十六章 尾 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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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如血。阳光冲破厚重的云层,将千万道金光尽情倾洒在大地。柳河滩一如往常的汨汨流淌。岸边河柳在清冽的晨风中,撒开轻枝柔叶,如飘絮乱坠。与眼前诗情画意的景象相悖的是:漫天飞雪似的纸钱,青烟袅绕的香烛,凄楚哀怨的低泣……所有的一切都无不告诉你,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劫难,一场浩劫!

阳光又一次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几欲喷薄,几经变幻,当阳光再次千呼万唤使出来,遍地浸染时,整个大地却是血红一片。血色层林、血色河流、血色天空!

从西山口山脚下,到上桃花坞村,从村口那条道上,到村东南坡地上;再从那片方圆两三里,上千亩稻田,到下桃花坞寨子前,一切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改变:来不及收割的稻子,几乎被碾为红色的泥土。稻子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一具具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有的失去了头颅,裸露的脖颈处,被齐齐斩断,紫黑色血迹已然凝固;有缺胳膊少腿的,有受了各种刀枪箭伤,血从伤口处仍流淌不止,生命正走向黑暗深渊的垂死者;他们在呻吟,在乞求生还,在度过看似短暂却又漫长的恐惧之夜后,看到第一抹阳光时发出的感叹:我们,活过来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活到最后,笑到最后!因为这是一场相对而言没有胜利的战争!但战争却是残酷的!但谁也不清楚究竟什么原因,导致胜利在即的土匪,却匆匆结束了这次撕杀,这次残酷激烈的战争!只是晓得那轮半弦斜月即将沉入山峦,黎明前一抹晨曦浮现天际时,土匪撤退了。说退就退,像来亦快去亦快的潮汐!

或许徐霆和云阳道长,老村长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幕!

此刻,徐霆就、云阳道长、老村长默默伫立在上下桃花坞之间那片高峭的坡地上,衣袂飘飘,放眼远眺,广袤大地尽收眼底。一些被烧毁的房屋仍是浓烟滚滚。悲戚满腔的村民和那些幸存下来的兵丁,拖着疲倦的身影,如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一边四处搜寻,一边呼兄唤弟。其声凄凄,其声切切!一具具尸体被重叠在一起,下面是铺砌起来的干柴。一个兵丁将火把扔在堆积的尸体上,“轰”的一声,烈焰化着狂风,即刻将那些没有灵魂的残破躯壳吞噬!

云阳道长收回目光,问徐霆和老村长:“你们知道胜利的味道是什么吗?”

徐霆依然凝视远方,平静地说:“死亡、硝烟、屎尿的味道。”

云阳道长说:“是啊,这就是胜利。”

老村长说:“一场没有胜负的战争。”

……

战争到这里暂时画上一个句号。至于这场战争为什么突然间匆匆结束,为什么本是一场血腥杀戮,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战,倏忽间,却以土匪大举撤离而告终,让处于战争逆势下的徐霆、云阳道长他们得以扭转颓势?一切皆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影响这场战争的两个关键人物,却是锦衣卫镇抚使闵天灏,以及他难以承认,又不得不面临的现实——他的父亲刘忠一,曾经的御前五品执掌侍卫。二人看似不合适宜的出现,单方面来看,是父与子间离别苦痛的延续。父亲找儿子,天经地义!找寻之间,无数已经断裂的线索竟无意间又重新续弦。而这个结合点,则是那个一直披着虎头面具,不肯以目示人的匪首。

这也是土匪本来进攻得心应手的时候,为何要撤离的原由之一。

这里必须提到一个人,尽管他与本故事联系不大,但却是其中的链条之一。这个人便是廖永忠。

自从朱元璋击败陈友谅后,小明王朝内部出现纷争。大将毛贵与赵均用因立场不同,互相仇杀,元将察罕帖木儿趁势收复关陇,进占山东。张士诚一军也趋势袭击小明王军,小明王都城安丰岌岌可危。安丰一失,应天势必暴露在元军主力之下。朱元璋一方面决定率军赴援,另一方面派大将廖永忠迎小明王韩林儿于滁洲。1366年12月,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小明王借夜幕与廖勇忠上了一条快船。船行中流,突然,江面上雾蔼四起,十米之外,竟不能视物。小明王正自心惊,忽觉得脚下冰冷一片,不一会儿,咕嘟咕嘟冒起的水,很快没过他的小腿。“触礁了——”有人在喊的同时,已经扑通扑通地跳倒江里……

小明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于是,朱元璋定国号为“大明”——“国号大明,承林儿小明号也!”开国后,战功卓著的廖永忠被封为德庆侯。

事情本应该到此为止,然而,廖永忠怎么也没有想到,1375年的一个月夜,朱元璋以其私自穿着绣有龙凤图案的衣服,逾制为由,将其杀死。或许事情到此,真该有个了结,但仅仅是十多年后,廖永忠的兄弟廖云因“胡蓝”,而与刘忠一关押在诏狱里。

随后发生的事情已不可逆转!那个月夜,锦衣卫校尉崔溟石亲自操刀,将刘忠一割破头皮,灌了水银,满以为刘忠一跃出沙坑的同时,人皮一退,立时毙命。但事与愿违,刘忠一留下了一片赤红,却没留下生命在沙坑里!当他再次来到廖云面前,再次举刀朝他的头皮割去,廖云闭目咬牙,等着死神来临,忽然间,天地一片震动,沙坑竟自迸裂,崔溟石脚下一滑,竟和其他几个锦衣卫滚下了沙滩。他们以为触怒了神明!

廖云趁此机会跃出沙坑,趁那几个锦衣卫惊魂未定之时,搭拉着一半的头皮,强忍疼痛,迅速逃离了此地!

从此,杳无音信。而牯牛岭却多了一个披虎头面具,聚啸山林,打家劫舍的山大王!

这段旷世奇遇并未就此打住。夜里,天灏一口气儿没顺,痰咯攻心,失心疯一般与介川一前一后,从东面那片坡地冲下来,不由分说冲进土匪阵中,逢人便砍,像斫瓜果一般。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疯的,疯的怕不要命的!天灏既像是疯子,又像是杀红眼专门寻死的人!因此或多或少,占了一些便宜!介川也一直紧紧跟在他左右,亡命的搏杀!转眼,土匪愈聚愈多,刚刚杀出一条血路,顷刻间,又被一拨又一拨的土匪用人墙挡住!

天灏和介川陷入重围,左突右冲始是不行。突然,匪首从马背上凌空一跃,踩着一颗颗脑袋,嗖嗖踏来,一把长槊直挺毫无知晓的天灏胸膛而来。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长槊就将捅入天灏胸膛。蓦地,斜刺里飞来一道黑影,钢爪一劈,直朝匪首心窝处抓去。匪首叫声不好,连忙回槊护身,一阵辛辣之极的罡风擦脸而过,掌风过处,却将虎头面具震落。月光下,竟露出一张骇然的面孔来。那是张一半白发,一半秃头的脸孔。白发遮掩下的半张面孔,和正常人差不多,而另一半则似风干的腊肉一般,阴森恐怖。

“廖云?”黑影一声惊讶,钢爪在半空中硬生生收回。

那匪首又惊又怒,躲过一爪,正想来个华山挑车,一把长槊正要由下而上冲黑影搠去,没想到有人叫自己廖云,一愣,赶紧收回长槊,一声喝令:“住手!全部住手!”话音一落,正在撕杀的土匪,赶紧收回刀枪。天灏和介川呀呀怪叫地冲了出去,看样子是往下桃花坞寨子去了。

“来者何人?竟敢直呼本大王名讳!?”匪首两眼死死打量这个黑猩猩似的人。

“是我,刘忠一。那个在诏狱里和你一起的刘忠一啊。”

“你是忠一?”匪首终于通过熟悉的声音辨认出来。怔怔地:“忠一,你,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呐,”刘忠一拍拍胸脯,朗声说,“我们都还活着呢。”

匪首又细细辨认了一会儿,当他确信眼前事实真真确确,绝非梦幻时,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兄弟,你没死啊,我的好兄弟!”丢下手中长槊,一把抱住刘忠一,号啕起来。

“说,要兄弟怎么做!?”突然,廖云一抹眼泪,真切地问刘忠一。

“这仗不能打了。”

“此为何故?”

“你炮击的那片坡地上,有一个叫徐霆的公子,他是徐王妃的兄弟,还有一个云阳道长,他们都是我忠一恩人啦。”刘忠一简单说了下徐霆帮自己收娘子的尸,云阳道长给他二次生命的经过。廖云一听,连说,“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刘忠一又说:“我还要去下桃花坞寨子,那里已经被锦衣卫那几个王八蛋给控制住了。”

忠一这一说,竟有些尴尬地笑道:“不瞒你说,兄弟,那寨子的秦家洛二兄弟,早已与兄弟我暗中联系了,否则,这仗也不至于打得这么顺手。不过……那几个锦衣卫老子瞧着不顺气,”说着,从手下手中接过长槊,喝令道,“来呀,把那狗娘养的锦衣卫给老子轰了!”

“别用炮,那里还有无辜的村民呐。”刘忠一赶紧制止。

“那就给老子只轰寨墙!”廖云匪气十足地吼道。

土匪们又开始重新集结。推着大炮,踏着月色慢慢往下桃花坞寨子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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