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乱世飘萍》第三十八章 博弈(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十七日晨七时许,牛庄南门外,太平桥。

数以千计脸上写着兴奋、紧张的士兵正全副武装的通过桥面,一把把斜插半空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精芒,一挺挺重机枪在士兵们的肩头颤动起伏着,拖着火炮的骡马喘着粗气打着响鼻,伴随时而从桥上掠过小队骑兵响起的清脆马蹄声,当然还少不了军官们的催促、喝斥声,这一切的一切合起来,正是一幅标准的大军奔赴沙场的场景。这喧闹中却透着肃杀之气的场面,也使得太平桥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张力,更感染着每一个身临其境的人。

只有桥下的太子河不为所动,依旧是那样的平静详和。几百年来,这条辽东大地上少见的不冻河,见识了太多的金戈铁马,亦早闻腻了血腥狼烟,那把这么点阵仗放在心上!

“迅度还是太慢,通知下去都给我跑步前进!过了桥就以团为单位分路行军,各团务必于十一时前,对海城县城形成包围态势,并要各自派出部队去炸毁通往县城的桥梁、铁路。十二时一到,准时对海城发起攻击!”站在南门城楼上的刘春霖,一边下意识的挥动着手上的马鞭,一边神态威严的对身边的参谋们交待道。

从前,刘春霖以参谋长的身份兼任一路军第二师师长(暂二十三师改称东北抗日义勇军第一路军后,林子岳即把所属两个旅原地升格为师,以示新气象。)就已是炙手热了。几个小时前,又被林子岳任命为第一路军的前敌总指挥,重权在握,这根直系晚期地顶梁柱的性情,虽比之当年内敛了许多,却也难免有那么点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感觉。无庸讳言,兵权这东西对于一个职业军人来说,比起美酒对酒鬼、美女对色狼,其诱惑力往往还要大一些。自然,林子岳敢把刘春霖抬到这么高的位置。除了看中他的军事指挥才能,也是仗着刘春霖在这支军队中全无根基。林子岳虽然很欣赏刘春霖那种忠肝义胆、知恩图报的性格。可他更相信路遥见马力这句话。话又说回来,用人不疑这句话从古至今有无数人说过,可真正能身体力行的,怕也只有曾狂言要投鞭断流地前秦皇帝符坚了。可他的下场似乎也太悲惨了些!

这次攻击不仅是奉旅铁路线上地一个要点,同时还是唯一一条横贯穿千山山脉的公路的西端起点的海城,林子岳可是下了血本的。手下仅有的四个步兵团全数出动,所有的大炮小炮也全拉了上去。为了争取时间。也为保证攻击地突然性,他不惜违反常规,让部队在大白天攻城。要知道,在当时东三省,为了避开肆无忌惮的日机的轰炸,把攻击稍大一点的日伪军据点的时间定在晚间,已成了各类抗日武装一条不成文的铁律。

几个参谋下城去传达命令了,刘春霖继续俯视着城楼下那穿流不息的千军万马。突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把目光锁定队伍中地一个角落里。

面貌佼好、英姿飒爽、身段婀娜,都不是刘春霖注意那个右手上戴着红十字标记肩上挎着药箱的青年女军人的原因。认得这个女人的刘春霖,在意的只是此女的特殊身份。

“齐越,你搞什么鬼。不是说总部医院派出一个战地救护队嘛。是那个混蛋批准高院长去地。”刘春霖鼓着眼睛,对自己出身南苑军官团的副手厉声喝问道:“日本飞机凶得很,要是高院长在火线上有个闪失,是你?还是我?去给总指挥一个交待!简直是在乱弹琴!”

自觉是受了无妄之灾的副参谋长齐越苦笑着解释道:“还用谁批准!她自己批准不就得了。谁能拦得住她!谁又敢拦她!”

齐越说得是事实,满一路军谁不知道,总指挥最怕的就是总部医院的高院长。让林子岳自己都好气又好笑的是,由于他个人因不能接受高倩儿的感情而产生的愧疚,所导致的这种不正常状况,起到的却是从前再三强调都得不到地正面效果。在一路军地总指挥部里,就是平时最难缠的部门。都对总部医院礼敬十分、有求必应。其效率往往比林子岳亲自下命令都要要高。

“从我地卫队里抽十个枪法好、胆子大的去寸步不离的跟着。高院长要是少了一个根头发,他们也不用回来了!”对高倩儿这个出了名的倔女人。刘春霖除了加强她身边的警卫力量,也没什么好办法。。

一路军的主力都开拔了,可林子岳与汤玉文还是谁也没能说服对方。幸好,在及早将部队撤入千山山脉这一点上,这二人倒是有志一同,这才没耽搁了当前的军事行动。

山东会馆的一间小客厅里。

‘花红好’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这两个相互怒目而视的‘大人物’,她能体会得到在这种孩子般的赌气下面涌动着的,是男人间真挚的友谊。

汤玉文也纳闷着了,自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难道林子岳的执着、真诚,真有稀释自家骨子里的阴冷的威力

‘不是的!绝对不是的!一定是昨天被小毛贼摆的那一道影响了自己的情绪,要冷静!要冷静!冷静下来就好了!’深知感情丰富是一个特务头子最大忌讳的汤玉文在心里不断的告诫着自己。

一串从远至近的脚步声,引得小客厅里的三个人齐齐做跷首以待状,他们都清楚,来人必将给这场争执划上句号。

随着脚步声的愈加清晰,林子岳脸上也有了一丝得色,对李知节他太熟悉了,若不是有了好消息,其步履又岂会这般轻盈而富有节奏。

下一刻,仍是一副石头人的面孔李知节推开了虚掩的厅门:“总指挥!特派员!北平、南京的回电都译出来了。”

起身而立的林子岳急切的挥手道“念!”

“弟出辽东,危悬敌后,行事当审慎,着眼当远长,切不意气用事,以致全军倾覆。所虑之孤木难成林之说,虽不无道理,然也并非无法可破,如日后形势不妙,弟之所部亦可用分散游击自相呼以对,量以三省之浩翰、林原之莽莽,日人又岂能尽控乎!兄汉卿顿首百拜。”

汤玉文眼睛一亮。

可惜汤玉文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南京方面的回电一扫而空了。

“林将军子岳。前电已获悉,对贵部勇烈、将军气魄,我组同仁感佩之至,皆以为非此惊天壮举,不足以振奋三省内千万意气消沉之国人,不足以打击伪满政权嚣张之气焰。因兹事体大,已将贵电上呈。现经‘领袖’首肯,特此着将军即日按计划执行。另,汤玉文所掌之三省情报网需倾力林将军之行动配合,不得有误。”这里的‘我组’指的就是侍从室里主管军事的一组。从暂二十三师奉命‘兵变’后,头上就有了两个‘婆婆’,北平军分会和军委会侍从室,后者在职权上高于前者。

“子岳!你赢了。”汤玉文颓然道:“连老头子都发话了,我执行就是了!不过,这其中利害因由,你还是多掂量掂量的好。别的不说了,给我几个护卫,我也就回奉天!”

对汤玉文最后那句得到为止的提醒中的意味,林子岳是品得出来的。

对于在东北抗日武装中保持长期影响力的渴望,视东北为鸡肋的南京,远不如根在东北的东北军团体来得强烈。说穿了吧,少帅是视林子岳部后必有大用的闲棋冷子,最高当局却是把这七千之众当成了随时可以牺牲弃子。

明了这些,也就不难理解,最高当局为何明知凶多吉少,还会支持林子岳在辽吉大闹一场了。

当然,汤玉文力主一路军应置身辽中这场危机之外的原因,主要也是为了他自己。要是林子岳在孤注一掷中,把手上的本钱输了个精光,他汤老四今后的工作,可就难以开展了。这里是辽、吉、黑,是正宗的沦陷区,背后没了枪杆子撑腰,做什么都寸步难行。

“大姐!这次又得请您鼎力相助了!”很努力才甩开脑子里那些杂念的林子岳,对‘花红好’重重拜托道。

“你放心!我回去马上就大集群雄。到时保准把辽北各个字号,一个不少的给你拉来。”‘花红好’很有底气的应承道。

送走了‘花红好’、汤玉文,一夜未眠的林子岳,又钻进了山东会馆里另一间厅堂。

昨晚上林子岳那番口舌的效果虽差,可收获还是多少有点的,趁着前线还没打响,他得再跟那几个有些意动的义勇军首领谈谈,看能不能最终说服他们拉上队伍跟第一路军一同退出辽中。

时间刚刚好,等终于给一路军拉到了近三千附庸武力的林子岳,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那个房间时,海城攻击战也正式拉了帏幕。

托岗村惟恐打草惊蛇,不敢过早在海城布署重兵的福,战斗进行的很顺利,战至下午三时,城中的一个半营的伪满军队就土崩瓦解了,又过一个小时,加起来才一百来人的日军海城警备队、宪兵队也都‘回’了东瀛老家!

跟海城光复的捷报一块传回牛庄的,还有一个能让林子岳五爪挠心的噩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