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谢恩，抬头瞬间，我又瞥见少卿，他紧紧捏着拳头，指节发白。

倚月阁。

因其观月赏荷最好得名，夏日里阁内湖面莲田叶叶，荷香阵阵，偶有蛙鸣，颇有几份情趣。前朝公主最爱这里，夏日里一半都住在此地，提名为倚月。

到了本朝，此地成了荒凉的地方，都不喜欢这里的孤清，我去的时候，只有两个小丫头泼水打扫。屋内尽是旧摆设，墙上挂着几副字画，偏厅设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方旧石砚，几卷竹书。轻轻推开侧窗，灰尘哗拉拉掉下来，外面就是荷塘，虽然无人打理，湖上荷花开的热闹，少了几份妩媚，多了点野性，微风吹来，有淡淡荷香。

放眼望去，湖边的柳树下依稀站着一个人影，我急忙转过身去，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用力一摔窗户，走进屋内，令两名宫人速速打扫。走进卧房，屋内的丝绵皆尽换了新被褥，我带来的梳妆用具也摆放整齐，当中的檀香桌上空空荡荡，我走了过去，上面还刻着一个名字：端平。

我轻轻抚mo那个字，刻的很干净。突然听见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摆驾倚月阁——”

一阵慌乱的叩拜，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殿心，这位后宫里最高统治者向我伸出了手，“妹妹请起。”

她穿着一件明黄的裳儿，鬓插五凤衔珠的钗儿，显得既亲切又威严，向世人明确她后宫之主的地位。她的姿色平平，只因他的父亲淮阳王对当今圣上有功，她得以入主深宫，成为这后宫的主人。

她今天很高兴，四下打量房屋，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姐姐今日来的仓促，没带什么礼物，想着你刚来这里，没什么衣服，只是这几身料子给你做几身衣裳，还有这几盒胭脂，是前些日子皇上赏的，姐姐不太会用这些，不如给你，倒有些用处。”

“谢娘娘赏赐。”我示意宫女接过赏赐。

她又笑道：“妹妹不比其他人，没个娘家人依靠，都是这后宫的姐妹，本宫理应照应。”

我笑道：“妹妹能有今日全靠娘娘提携，以后也要仰仗着娘娘。”

她很满意，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只有两个人？这怎么够，梅雪留下来吧。”到底还是不放心。

不能推脱，只能再次谢恩。她满意的站起身来，“本宫先告辞了，明日早晨再叙。”

她走的轻松，把难题留给了我，我看着眼前这个对我低眉浅笑的梅雪，心里警惕了起来。她吩咐两个小宫女继续打扫，走到我面前行了个礼，“美人，奴婢这里有礼。”

“岂敢，我初来乍道，宫里规矩都不知道，还承您多照应。”我扶起她，细细看来，她倒是个美人坯子。

“美人不必多虑，娘娘留我在此，虽然是有监视之意，但是也是对美人是保护。”她倒把话挑明了“后宫凶险，美人初来，少不得有些明枪暗箭，奴婢替您防着，又有皇后娘娘为您撑腰，到底还是要安全些。”

好个聪明的宫女。我随手掂起皇后赏赐的胭脂，她顿了顿说：“以后无论谁送来的东西，还是奴婢先替您看看的好。”

我闻了闻那胭脂的味道，果然是贡品，不同凡俗，“就如你说，如今皇后娘娘还用的上我，她不会害我的。”

梅雪到底是宫内长大的，既恭谦又聪慧，事情安排的妥帖，她不再拿出皇后身边人的样子，恭敬的给我奉茶送水，梳妆打扮。她用梳子沾上桂花油梳我的头发，一点点盘起头发，插一支金步摇。我随意的玩着手里的玉梳，问她：“你要向皇后娘娘怎么汇报？”

她的手停了一下，接着整理：“自然是要如实汇报。”

“哦？那你不怕我？”

“怕，可是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不说，自然有人说。这宫里没有秘密，你看那边湖下扫地的太监，一直在那看着我们呢。”她帮理好了头发，又替我整理衣裙，“今天是您第一天晋见皇后娘娘，规矩可千万不能错。”她又把规矩讲了一遍，我没听，接着问道：“皇后娘娘接我入宫是为了谁？”

“皇后娘娘虽然入主中宫多年，但是没有子嗣，杨美人进宫后，得皇上专宠，前些日子，生下了一个皇子，封为德妃。”我心下明了，皇后的后位摇摇欲坠，后宫的女人们靠子嗣才能保住地位。

“皇后此前也找了不少人吧？”

“是的，不过没有一个合皇上的心意。”她倒诚实，想必我是皇后最满意的人选了，没有靠山，却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只能依仗她的保护。

“后宫风云莫测，皇上之所爱，就是众人之所恨，请务必小心。”她扶着我走出倚月阁，向中宫走去。

每日晨醒是宫里的规矩，皇上入主朝廷前，皇太后就已经仙去，追封溢号。后宫之中，最高的就属皇后娘娘，每日早晨有品级的妃嫔都要去皇后那问安。皇后也借此看看，又有什么新的动静。

我去的时候，已经坐了一片，两边珠翠华服，煞是好看，都在等皇后娘娘。虽然静悄悄的一片，几位妃嫔用眼神已经交流起来，暗流涌动。我拣了个小席坐在一边角落暗暗打量，坐在最上边的几位应该是淑妃，德妃，接下来的是昭仪，昭容，比邻我的是婕妤。

坐在左上首第一位的那个满脸倨傲，面容娇好的就是德妃，她正用犀利的眼神盯着我，毫不避讳。

“皇后娘娘驾到——”皇后走了出来，威仪万方从后面走了出来，“近来宫中不太平，我知道有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要以为今天你们得了宠，就升了天，皇上不过是图个新鲜，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她意味深长的一席话，引的众人眼光全溜向了我这里，新册封的鄢美人。

德妃有些不屑的神气，她盯着我脸上的花，轻蔑地笑了。其他人面部表情各异，各人打着各人的算盘。

“好了，散了吧，各自都回去想想吧。”皇后厌倦的摆了摆手。

各自怀着心思散了，我走在后面，远远听见德妃娘娘声音很大：“不过是个小小的舞女，瞧那意思脸上还毁了容，这样的女子要多少没有，还指望她能翻出什么花来。我看啊，某些人又要失望了。”

“娘娘您自是不同，又有龙子，我们自然不敢与您并论。”李昭仪有些巴结。

“各位都是名门望族，出身显赫，皇上难道会爱贱嫌贵吗？皇后娘娘说的对，皇上不过图个新鲜罢了。若真是格外爱惜，怎么会舍得让她住在那么破旧的地方。”她瞥了我一眼，深深地笑：“回宫。”

梅雪紧紧抓住我，我拍拍她的手：“你抓疼我了。”她松了手：“奴婢失礼了。”

“你不必紧张。”我看着那群窃窃私语的女人，“我不会动怒的。”

何必理会这些失意的女人。

扯去满头珠翠，洗去厚厚的铅华，厚重的朝服丢到一边。只一根发带束了头发，换上一袭粉色的薄衣，靠在临湖的回廊上，手握一卷竹书，单等皇上驾临。

梅雪给我端来一盏茶，“美人，刚才太监通传过了，一会皇上就会来，您请梳妆。”

“不必，”我把竹书丢到一边，“都说我是不懂规矩的粗人，那我就粗野到底。”

梅雪刚想劝阻我，远远听到一声笑语：“朕倒想看看，你怎么个粗野法。”

我回过头去，只看见皇上一脸笑意的站在那里，我还未行礼，他的笑却凝固了，有些失神，有些慌张，他突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屋子满脸错愕的宫人。

梅雪有些慌张，她万万没想到皇上会拂袖而走，“美人，这是，皇上为什么会走？”

我笑得厉害，“还不是你说的，没有打扮，皇上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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