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明白，所谓的幼童学所教习先生，门面上好听，说白了就是一群屁孩当看护。上官琦担心我不愿意接这活，毕竟从堂堂一个幻医沦落到给一群小娃娃洗屎尿裤的老妈子，没几个人接受得了，她安慰我道“在皇家幻学馆即便当个临时工也比在外头开幻医馆有前途。就算不做女官，熬个一两年，总会出头的。”
说实话，当初看见这群皮猴子我的确想过退却，但细想之下便释然了，其实小虾米我并非手头吃紧，我不过是想在苍龙国拥有自己的一方之地，幼童学所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是隶属皇家不是？这样我离白羽的世界又近了一步。
回客栈时已是掌灯时分，我房间里竟然来了个稀客。白羽斜倚在桌上，沉静如兰，殷红的唇瓣弯弯的，玉润纤指端着一本书卷，手边的茶冒着袅袅热气，茶香四溢。我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愣了许久，心下忍不住叹气，哎！要是能把这画面话下来天天看着也是好的。
“虾儿，你的画功长进不少。”他专注于书本的眸子闪了闪，幽幽地转向我，虽是赞美之语，但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诶？”
我正疑惑，他已经愉快地半眯起眼，将手中的书卷调转过来，一幅男女相拥亲吻的画映入眼帘，待我后知后觉地从脑海里认清一个事实后，身子顿时石化——那是我闲时画来打发时间的，画中的男女，正是白羽和小虾米我。
他十分满意地轻笑一声，手指又翻动一页，眼前是一副男女牵手逛夜市的画面，本来还算正常，但偏偏上面写着一排字，那是画中的白羽对小虾米说的话，不用看，我都记得，那句话是：虾儿，嫁给为师，替为师生娃娃，可好？
我身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脸上烫得厉害，此刻真羡慕那些大门不出二步的深闺女子，想晕就晕，多好啊！
好在白羽没再继续翻下去，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赏”我坐下。我这才喘了口大气，想起白日之事，得意地急急转移话题，“公子，小虾米今天寻到活儿了！”
“嗯，听桑梓说了。”他定定看着我不知想些什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大腿点点头，许久才再次开口，却没继续方才的话茬，“虾儿总不能住客栈，明日搬去为师的别院吧！那儿尚算清静。”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事，印象中，他是鲜少替我解决麻烦事的。心下高兴，忍不住咧嘴笑，“公子，不用，小虾米自己找地方住。”
“嗯？”他挑了挑眉，显然未料到我会如此回答。
他的反应让我颇为得意，我拖过凳子凑近他，“公子，你不问问我寻了个什么活计？”
他嘴角轻轻勾了勾，继续翻那本画册，对我的话虽然不甚在意，但也从善如流地问：“嗯，虾儿寻了什么活计？”
“我在皇家幻学馆当临时工，月俸十五两，外加五石米粮！”我说完十分殷切地等着他的回应。
这回他总算用正眼瞧我了，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继续说。”
“嗯，我打算自己买个宅子，在苍龙国安家，努力地在幻学馆干活，领月俸养活自己，等我考上女官，变成能够配得上公子的女子，有一天，大大方方站在公子身边……嘿！”我绞着自己的衣角，这话说起来怪难为情的。
“不需要公子帮忙？在苍龙国安身立命？”白羽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不过我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错。
他没嘲笑我，这足以鼓舞把话说下去，我有些激动，朝他又凑近了些，“嗯！小虾米要证明，什么命定之事都阻止不能小虾米和公子在一起，只要小虾米不愿意，小虾米就永远不会嫁给这里的皇帝，小虾米……”我吸了口气，心想豁出去了，“小虾米要嫁给公子，做公子的妻子！”
我说完底气就没了，把头埋到胸前没敢看他，不知他什么表情，屋里安静极了，好半晌眼底出现一个红色龙纹袋子。
“压岁钱。”他抖了抖袋子，里头叮叮作响。
“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发呆。
他眉眼弯起来，似笑非笑，“过几日便是新年，为师或许有事来不了，压岁钱先给你。”
“哦……”我接过东西，傻傻地愣在原地，看着他径自把我的画册踹进衣兜里，走向房门。
“啊，对了，”他迈出房间，临走前又拿出画册晃了晃，轻飘飘道：“祝虾儿心想事成！”
*****************************************************
头一天讲学，身上背着上官琦塞给我的一包袱百里丹丹的换洗衣物，左手执一把用来抵挡“天外神物”袭击的油伞，右手几本幻学书，怀着奔赴刑场的悲壮，十分严肃地跨进幼童学所。领着这份差，小虾米我早就觉悟了，不就是一帮屁孩，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即便如此，这帮学生还是让我小小意外了一下。倒不是他们干了啥坏事，而是因为他们太老实了，脸上的神情一个个比我还严肃。
我讪讪笑了一下，道了声“早”，他们没反应，小眼睛一眨不眨老僧入定的模样，就连百里丹丹今天也没哭闹，整个学室里只有百里飞扬挑衅地冲我歪起嘴角。这让我十分吃惊，先前上官琦教我的应对招数是一个没用上。疑惑归疑惑，我还是翻开幻学常识书讲了起来。
一刻钟过去，无论我说什么问什么，这帮人一概不理，全当我不存在。我的眼皮跳了一刻钟，耐性也终于告罄，正欲发作，下面有人发话了。
“先生，听说你在白虎国因为长得太丑，吓死楼兰国很多兵，是不是真的？”
“先生，听说你在玄武国吹了一曲，吹得太难听，惊散了方圆百里的鸟，是不是真的？”
“先生，听说你一连嫁了几次，都被人休了，是不是真的？”
“先生……”
……
我嘴角抽了抽，扯开面皮笑，硬生生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这是谁造的谣？！”
全体突然噤声，整个学室归于平静，等我气结抄起戒尺，底下就有人喊开了：“先生发火了，要虐童了！快跑啊！”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我捏着拳头，冷眼看着百里飞扬伙同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孩领头在学室哇哇鬼叫，推搡女学生，书本满天飞舞，百里丹丹更是吓得尿了裤子。
“都给我坐好，坐好！”
然后除了百里丹丹之外，所有人安静了，但不是因为我的吼叫，他们现下正齐齐地看着窗台上跳上来的猫——那猫嘴里叼着一只死耗子。看了小会，小屁孩们的目光十分一致地调向百里飞扬，后者惨白着眼，身子开始微微地颤抖，继而越抖越剧烈。
我心叫不妙，冲过去正好接住他倒下的身子，他此时四肢抽搐得厉害，最后两眼一翻，便不省人事。
周围终于有孩子惊恐地叫起来：“啊！快找人啊！百里飞扬又发病了！”
<hr /></p>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