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蓉怀揣宝贝跳下墙头，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她看看手里怀里的好东西，拔脚就往城门跑去。这年头，挣俩钱不容易，她今天得手的这些宝贝，可够她吃用好些日子的了。

本来，玉芙蓉是打算偷了东西就去找班主的，可现在后有追兵，她不能把追兵带到班主那里。班主对她可是有着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啊，玉芙蓉与他情同父女，在这种时候，她可不能只顾自己而连累了班主。玉芙蓉驻足想了想，拿定主意就捂着衣服朝城外奔去，只有出了城，她才好逃跑，去哪都行。如果躲在城里，张大帅的人一搜查，她根本藏不住。

城门已经关了，守门的都是张大帅的人，怎么办？玉芙蓉看看后面，追她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已经听得见声音了。容不得片刻犹豫，玉芙蓉顺着石阶爬上了城楼，从城楼上往下一跳，摔在了外面的草地上。她爬了起来，又继续朝城外跑去。

张大帅带着人追到城门口，问守兵有没有见到有个穿粉色衣服的女人跑了，领头的说没见着，被张大帅抡了个耳光，打得他直转圈，眼里冒出了金星。

“嘻嘻，金子！”那守兵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张大帅大发雷霆，使劲踢了那个兵士一脚说：“妈的！老子叫你去追女人，你却在这抓金子！快开城门，都给我去追！一见到那小娘们，马上乱枪打死！”

“是！”众人七手八脚地答应着开了城门，乱嚷着追了出去。

玉芙蓉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飞奔，跑到一个悬崖边的时候，她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下来喘气。

“大帅，在那呢！”一个士兵喊道。玉芙蓉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帮家伙追来了，一路追一路还不停地乱放枪，闹闹哄哄的，不像在追杀她这个小贼，倒像是过节在放鞭炮。

“哼！一群白痴。”玉芙蓉嗤笑一声，又继续往前跑，可是没跑几步，她就不得不站住了。这里是一处断崖，而崖下，是大海，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夜风的推拥下扑上崖壁，发出很大的吼声。玉芙蓉迟疑了，在崖边站住了脚。

“跑啊，我看你还能往哪跑？快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张大帅狞笑道，“说不定还能保你做个少奶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玉芙蓉倔强地啐了一口说：“呸！姑奶奶不稀罕！我看上的东西，既然到了我的手里，别人就永远也别想再要回去！”

“哼，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张大帅说完，朝玉芙蓉举起了手里的枪。

玉芙蓉后退几步，回头一看，已经退到崖边，不能再退了。她看看张大帅，他正步步紧逼，又回头看了看崖下，海上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映出零星的几点碎光。月亮也躲在云层里不出来了，那点碎光也忽明忽暗。

“我就不信，你会从这儿跳下去！你还年轻，别做傻事！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做，跑去跳海，你……”不料，张大帅还没说完，玉芙蓉就朝他轻蔑地一笑，转身跳了下去。

崖下传来“扑通”一声巨响，顷刻又恢复了平静。一个士兵战战兢兢地走近崖边，朝下面看了看，又回来报告说：“大帅，那小妞儿真的跳海了，怎么办？”

张大帅咬咬牙，恨恨地说：“那就让她喂鱼去吧！走，回城！”

耳边“扑通”一声，全身顿感一袭清凉，“真舒服！”玉芙蓉惬意地想，“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追到海里来！哼，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

玉芙蓉本是会游泳的，她从小在戏班里长大，班主收养了她，教她唱戏，也教她武功。当然，就连偷东西的手艺也是班主教的。这个戏班说白了，其实就是个江湖盗帮。这年头四处是军阀，日子不好混了，没点手艺还行？

至于游泳，那可是她无师自通。玉芙蓉小时候偷了班主的绿玉烟杆，被班主提着鞋底追打了两条街，最后她跳进护城河，扑腾几下后，居然就学会了游泳。班主以为她要淹死了，急忙丢下鞋，脱了衣服去救她，谁知等班主下了水，她却已经游到岸边了。

“我这是玉氏狗刨式！”玉芙蓉回到戏班后这样对师兄弟们夸耀说。

而现在，玉芙蓉居然不用憋气也能在海里游泳！她想用手划水游出海面，回去打听班主他们的消息，却发现自己的手不见了，替代那对白藕般胳膊的，是鱼鳍！而她的两条修长**也不见了，变成了鱼身，还拖了一条又长又大的尾鳍，在水里游摆着，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玉芙蓉看了看身上，天哪！她那光洁滑腻的皮肤上居然长满了鱼鳞！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做梦？刚才明明偷了张大帅家老太爷的宝贝，逃出城来跳了崖的，怎么会……玉芙蓉闭上眼睛使劲想，可怎么也想不出其它比做梦更合理的解释。

每个人在以为自己做梦的时候，第一反应当然是掐自己一把，如果疼，就是真的，如果不疼，那就是在做梦。玉芙蓉也不例外，她也想掐自己一把，可问题是，她已经没有手来掐自己了！

“天啊！我不要做鱼，我要做人！妈呀，班主，师兄，你们在哪？快来救救我吧！”玉芙蓉想要张开嘴呼救，却发现自己除了吐出一串接一串的泡泡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她心里一急，流了一滴泪。但那滴泪很快就融在海水里，找不到了。

玉芙蓉在海里游来游去，现在游泳倒是比以前容易了许多，身子一摆，就能出去一大截。玉芙蓉想要找个什么人，或者什么神仙来解救她，把她变回人，最好再把她送去一个有钱人家享福。戏班是不能回去了，张大帅一定会带兵去抓人的，也不知道师父和师兄弟们会不会有事。唉，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去看看他们吧。可是，即使见到了他们，还有谁能认得出她来？说不定还一刀就把她给宰了，洗洗干净给师父炖鱼汤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悲惨了！

玉芙蓉想到这里，伤心欲绝，让她做鱼可比让她死还要叫人难受！明明是个妙龄女子，也算美人儿，现在却成了一尾鱼！这事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

玉芙蓉心里哭喊着，不得不一个劲地朝上游去，她想游出海面，看看自己究竟在哪，哪边才是岸上，只有上了岸，她才能回城，或者去别的地方。

可是，可是！

可是她现在只是一尾鱼！鱼是什么？只能生活在水里的动物！在没有变回人之前，她就只能活在水里！然而，她还有机会变回人吗？

绝望的长叹，也只化作更长的一串水泡。玉芙蓉对回到城里已经不再抱任何幻想了，经过一番挣扎，她终于游到了海面上。在把头伸出水面的那一瞬间，玉芙蓉看到了满天的星星，感觉自己仿佛是泡在一个水晶球里的玩意儿，看着头上高而远的穹顶上，宝石般深蓝的夜空盖下来，上面镶满了闪闪发亮的星星，就像一块上好的割绒布上，摆了一堆钻石。

而远远的天那边，一轮明月出奇地大，好像一个巨大的光球浮在海上，那莹白又略带嫩黄的光，照得整个世界一片宁静。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是师兄教她念的，她不懂是什么意思。她从小在戏班长大，没上过学堂，认识的字都是从戏文里学的。只是此时看到这轮皓月，让她突然想起了这句诗。

“原来，海上的月亮比陆地上的还要大！”这是玉芙蓉现在唯一的概念。

可是，现在的她毕竟不再是人了，在水外呆得太久，她就感到呼吸不畅，胸闷头晕。

“完蛋了！难道我就要这样死掉吗？”玉芙蓉哀伤地想，“我还没有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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