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臭小子！都快点给我下来！”半空中一声大喝，简直就如一个响雷一般，福根家门前那嘈杂的哄笑戛然而止。

我转过头一看，原来是我的本家四叔唐天强。

唐天强今年三十一岁，长得身强体壮，是我们第四生产队的队长。他一边挥着手里的铁锨，一边紧绷着脸朝我们喊道：“你们马上都给我跑到一边玩去！今天下午，我们生产队要把德财家的粪肥送到地里去，如果你们耽误了社员们的生产劳动，我就叫公安局把你们都关到监狱里面去！”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唐天强在故意吓唬人，但大多数的孩子还是半声也不敢吭，都乖乖地走下山来，远远地躲到一边去了。

有几个行动慢的孩子，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唐天强见状眼睛一瞪，把铁锨从空中往下一劈，学着电影里的日本指挥官样子，咬牙切齿地喊道：“八格牙鲁，谁走的慢我就让他死啦死啦地！”

那些落在后面的孩子们一边惊呼着“鬼子进村了”，一边快步跑开了。

唐天强回头朝四队的社员们一挥铁锨，社员们会心地笑了笑，开始推着小推车，扛着铁锨、铁镐，慢慢腾腾地往福根家的粪肥堆走来。

福根家的粪肥堆紧挨着黄土堆，高高的象两座小山。那堆粪肥已经暴晒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黑乎乎的粪肥堆散发着的猪粪尿的臊臭味，不过，这些臭味对我们大队的孩子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我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粪肥最难闻的是刚从猪圈里铲出来的那会儿，那臭味简直可以臭透半条街，我们都得捏着鼻子走路。时间一长，等粪肥表面晒干了，味道也就小了，不那么臭了。

粪肥虽然又脏又臭，可是生产队却拿着它当宝贝，地里庄稼收成的好坏全指望着它呢。每到农闲时节，生产队就会组织社员们把各家攒的粪肥用小推车送到田间地头，等耕地种庄稼的时候，再扬洒到地里，给庄稼增添肥力。

时候已经是初冬，晌午的太阳虽然很白很亮，但终抵不住凛冽的北风。尽管今天的风并不算太大，但吹到脸上依然冰冷刺骨。这几天正好有一股从北方而来的冷空气的侵袭，室外的温度剧降，福根家的粪肥堆早已经被冻住了，光用铁锨根本铲不动。唐天强安排张老四和两个年纪较大的男社员一起用铁镐刨着粪堆，不一会儿，粪肥就被刨散了一大堆。

刨散了的粪肥又黑又臭，散发出刺鼻的臊臭味道。蓝玉苹和几个年轻的姑娘们戴着口罩捂着鼻子远远地直往一边躲。

“在农业社里干农活，就是要成天和粪肥打交道，怕臭的就不要到农业社里来。有本事你们就到供销社里去站柜台，到工厂里去当工人，到那时，你们不仅不用闻这臭味，还可以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如果再有本事，你们就到部队里去当女兵，穿上一身国防绿，那样既干净又光荣，就再也不用闻着粪肥堆的臭味了。”唐天强调侃完那几个姑娘们，扭头对正在张老四等正在刨粪堆的社员们说道：“你们先到一边歇着吧。蓝玉苹――你们既然没有脱离农业社的命，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来干活吧。”蓝玉苹她们这才互相推搡着，极不情愿地拿着铁锨走了过来。

这时，赵大海和王铁等壮劳力们已经把几辆又重又结实的木制小推车推到了粪堆前，每辆小推车上都绑着两个大棉槐筐子，老婆子们和蓝玉苹她们开始稀稀拉拉地往棉槐筐里铲粪肥。众人一边说笑打闹着，一边有一锨没一锨地磨着洋工。

唐天强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两手一搓，拿起了一把铁锨往棉槐筐里铲粪肥。还是唐天强干活快，一会儿功夫，就把赵大海的小推车装得满满的了。

赵大海蹲下腰去，把小推车把上的褡裢套到脖子上，两腿一用力，腰一挺，两手紧握着车把站了起来。

这种木制小推车是当时农村公社里最主要的运输工具，一般都由生产队里的壮劳力推着。往庄稼地里送粪肥可是一个很重的体力活，每辆的载重量起码得有四五百斤，而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也不好走，有时还会有上坡路，所以，每辆小推车的车头还得拴上一根绳子，专门安排一个人在前面拽拉着车辆。

赵大海的小推车的车头上也拴着一根绳子，由刚刚辍学的志胜在前面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