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华轩有个很阔气的后院，洪三住进去的时候里面还空荡荡的，不过没两天，就陆陆续续住了些人进来。私下一打听，原来住进来的全是蓝田县的玉户，只不过他们和洪三不一样，他们都是古华轩花钱请到蓝田县里来的。唯一相同的就是，这院子里住着的玉户个个龙精虎壮，年纪最长的也不过三十出头。

洪三心下暗自纳闷，这古华轩要这么多玉户来蓝田县干吗？而且似乎这些玉户们自己也不知道来干嘛，只不过古华轩付的那一笔钱足够他们一家老小过大半辈子了，这种事，谁碰上都会来。

好在古华轩没让洪三纳闷太久，第三天一大早，院子里就来了个管事模样的家伙，身边还带着十来个黑衣汉子，人人腰间配着一把刀。

“这两天都睡好吃好了吗？”管事负手打量着院子里的十七八个玉户，这些人可以说是蓝田县里能找到的最好的玉户了，不但年轻有力，而且祖上世代玉户，打小上山采玉，经验老道。

众玉户纷纷感激答话，管事的点点头，又问道：“那笔钱都够用么？”

“够用，够用。”

众玉户连连点头，人堆里只有洪三冒出一句：“我没拿到钱！”

“嗯？”管事的皱着眉头循声看去，“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将钱都发足了么？”

他身后一个黑衣汉子急忙上前答话：“他是自己找来的，当日是赵总管让他留下，账房的名册上没他这个名字，所以……”

管事的恍然点头，直接摆手道：“照规矩给，名字记下，去问问他家里还有几个人，一文都不许少。放心，小兄弟，我古华轩绝不会亏了你。”

洪三赶紧挤到跟前说道：“我家里没别人了，就我一个。”

管事的一愣，旋即沉吟道：“既然这样，那等你办完事回来再给你，一样照规矩给，每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洪三喉结一滚，吞了吞口水。要知道他当玉户的时候采三个月的玉只能拿到一两银子最多，这一张嘴就给一百两，古华轩还真是有钱的地方，难怪连县府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嘿嘿，这位老爷，不知道我们都要去干些啥？”洪三心里有些没底，他隐约觉得这一百两银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赚。

管事的闻言笑道：“叫你们来还能干吗，当然是采玉，走吧，车马都备好了。”

一听说是去采玉，几个玉户总算是松了口气，让他们干别的不行，要说采玉，每个人都是一方好手。

采玉？采什么玉会给这么多银子？自己在前门山上采了这么多年玉，最好的那一块恐怕也卖不出一百两银子。洪三虽然脸上平静，但心中却更加打起了鼓。

古华轩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刚好能装下洪三这些人，随行的除了那管事和几个黑衣刀客以外，还有一个黑衣人。这人洪三认识，就是那天他刚进蓝田县城时看到的骑马闯关的家伙，瞧那管事和他说话的语气，此人在古华轩的地位也应该不低。

采个玉不但能拿一大笔银子，还有马车伺候着上路，这些个玉户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这种好事。激动之下，一路上都七嘴八舌地放松心神彼此闲聊，各自吹嘘着自己采玉的本事，只有洪三小心打量着一路情形。

行了大半天的路，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处山脚下，管事抬头看了看天色，吩咐几个手下整顿好车马，然后对着众玉户说道：“今儿个天色晚了，我们就在这歇一夜吧，明日一早上山采玉。”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就各自休息，洪三看着附近那几个放哨的黑衣刀客，再看看面前这座陌生的山，翻来覆去睡不着。

次日一早，太阳还未完全出来，一行人就被叫醒往山上走去。这山虽然高大，但山路并不难走，尤其是对这些长年累月在深山里采玉的玉户来说更是不在话下。让洪三纳闷的是，依他这么多年的采玉经验，这座山并不是玉山，就算真有玉，最多也就几块碎石，绝不会找到什么上等的玉脉。

忐忐忑忑一路走到了半山腰，那领头黑衣人忽然停住脚步，管事的见状上前问道：“就是这了么？”

黑衣人点头道：“嗯，就在这山后了，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带他们过去就行。”

“你们几个，跟我走。”

黑衣人带着玉户们继续往前走，当转过这个山坳，洪三才明白怎么回事，就连那几个一路吹嘘的老玉户也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原来这大山中间居然是一条十余丈宽的大绝壁，整座大山像是被利斧从正中间劈开过似地，一分为二。洪三探着脑袋往下一看，黑黝黝的隐约能看到些许亮光，山风一刮，迎面就是一股寒气吹来，吓得他赶紧退了半步。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这山崖边缘还垂着不少绳索，看样子，这个地方早就有人来过了。

“别担心，这悬崖也就百来丈高，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深，底下是一条山涧。这些绳索刚好能通到河面上，你们要采的玉就在河里，检查下各自的行头，该带的都带好。记得将身子绑在绳上，那条山涧长年不见天日，应该会冷，要是吃不住就先上来歇歇，这里有上好的烧刀暖身，下去前每人先喝两口。”

河里的玉？这倒是新鲜，洪三这辈子只在山上采过玉，还真没见过河里的玉长啥样。

虽说这崖高壁峭，但古华轩的人已经提备好了绳索，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些个玉户年纪轻，经验也足，更关键的是胆子大，哪怕是为了那几百两银子，他们豁出命也得下去走一趟。

人群中立刻有人自告奋勇上前，灌下几口烧刀，一抹嘴巴，顺着绳子直接往崖壁下爬去。接着，剩下的玉户也陆陆续续出发，洪三没有喝烧刀，他还是相信自己的酒，拧开葫芦抿上两口，挑了条结实的绳索，利索地跟着出发。

这崖壁很陡，而且常年受崖底山涧的湿气影响，越是往下山壁上的石头就越湿滑，无从着力，要不是有这些绳索在，洪三估计下不到一半。这些玉户都是攀岩爬壁的好手，除了担心山崖上有可能会突然窜出来的虫蛇之外，根本无所畏惧。

倒是这山涧果然如那黑衣人所料，阴冷异常，在离崖底还有十来丈的时候，洪三就已经感到身下冒上来的丝丝凉意了，幸好他刚才喝下的那两口酒，肚子里还存着一团热气让他好受许多。

终于下到了山涧，但洪三还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条山涧两岸的崖壁被急流冲刷得干干净净，连个凹凸的地方都没有。

幸好这绳索够长，看样子只有靠这绳索下到河里了。洪三打定了主意，见不远处的几个玉户已经摸进了水里，他也不甘落后，试了试水温，检查下系在腰上的绳子，就往水里钻去。

冰冷的河水好似针扎一般，洪三咬着牙抽出腰间别着的短锄，摸准河底一块入手滑腻的石块就敲了起来。大部分玉户都开始动手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狭窄的山壁中更是显得响亮。

很快，洪三就敲下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赶紧浮出水面，正准备找个亮处仔细查看是不是玉石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原本规律流动的山涧忽然奇怪地扭曲起来，数声水响之后，入了水的玉户不见一个上来，一个刚下到一半的玉户正要爬回崖壁上，却被什么东西直接拽进了水里，“噗通”一声之后再无生息。

这会还在崖壁上的玉户就只剩下洪三一个了，惊恐之下，哪里还管什么玉不玉，直接将刚采来的石头扔掉，手脚并用往山上爬去，口中大声吼道：“妖怪，有妖怪啊！”

这两端狭窄的绝壁将洪三的呼喊声传出老远，不一会功夫，洪三就看到头顶处一道黑影在左右两面崖壁上来回纵横，一路往下飞掠而来。

“人呢？”

来的人正是那个领头黑衣人，洪三看他一路从陡峭的崖壁上纵掠而下，瞪大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

“河……河里有妖怪……”

洪三哆嗦道，黑衣人暗骂了一句，银光一闪，腰间长剑铿锵出鞘，整个人如梭子一般往河面处直扑而去。

看到黑衣人飞檐走壁的高超本事，洪三顿时定下心来，上爬的速度也有所减慢，时不时往下张望，看看那黑衣人究竟能从河里捉出个什么妖怪来。

“哗啦”一声巨响，洪三看到脚下那条山涧好像如绸带一般被人从中间给拔了起来，卷起的浪头迎着黑衣人的剑光冲去，那看似厉害的黑衣人只来得及挥出一剑，就被这腾空而起的黑影给吞没。

这回洪三算是看清楚妖怪模样了，居然是一条水缸般粗细的乌黑大蛇，撕开的黝黑大嘴一口就将黑衣人横着吞了进去，洪三哪里见过这般恐怖模样，手脚一软，直接从山崖上滚进了河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