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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镯之宜其室家》第四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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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州城与朝祈都城相距千里,我现在身处的邰州安府并不是主宅,安家产业凤萧声在都城,在都城的安府才是安羿常居之地,只是因为邰州城地处江南,景色宜人,创立凤萧声之后,安羿便将自己的母亲安置在这里养病。这次是第一次来看望她,估计会呆一两年才会离开。

时值初春,邰州城一片春意盎然。我撩起马车的窗帘,望着窗外的景色,果然是江南的初春。想起我在现代的家乡,也是江南水乡,城市却到处是喧嚣,从没有邰州这般清丽宜人,街道上是小贩的叫卖声和路人的讨价还价,不像现代社会街道上到处是车鸣。我微阖双眼,感受着习习凉风,阵阵拂过我的脸庞,荡起心中阵阵涟漪。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十九,我的年纪倒退了十年,照理说她现在应该也就五六岁的年纪,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又从来没有在尘世生活的经历,她该怎么办?

“丫头,”安羿清冷的声音漂进我的耳朵里,衬得姗姗而过的春风更淡了几分,“现在街上的人们已经开始穿上薄衫了吧?”

“嗯,”我看向安羿清俊的脸庞,这张脸,每次都让我有恍若惊艳的感觉,“时值初春,天气也到了适合穿薄衫的时候了。”

“吩咐衣莫,我们去锦绣衣坊。”衣莫是安羿身旁的小厮,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一副稚气的脸庞。安羿喜静,身边的人掐指算算加上我也不过只有三人,另外两人叫“衣莫”“若故”。

锦绣衣坊的老板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见到安羿,那张胖脸笑得眼睛都挤在了一团:“传闻中凤萧声的主人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人,原来我还不相信,今日得见,果然如此,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安羿淡淡一笑,长身而立,客气地道:“张老板过奖了,今日在下来到邰州,还是想借此机会跟张老板谈一笔生意。”

张老板那颗脑袋上的皱纹几乎可以把苍蝇夹死:“好说好说,能跟安公子合作,那可是锦绣衣坊的荣幸。”抬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老板,不知你要跟安公子谈什么生意?你那份生意可是承诺过要给我洛家了哟,”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插了进来,走进来一个华服锦衣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长相平凡,脸上却堆满了傲气。

人的傲气也有分不同种类的,安羿脸上从来是浅浅的笑,却自有一股仿佛寒梅的清傲,对这锦衣华服的男人吧,多年的电视剧经验告诉我,这家伙用一个词形容最贴切:纨绔子弟!

那锦衣男人略过旁人直直走到安羿面前,伸手抬起安羿的下额,嗳昧地笑道:“几年不见,越长越标致了嘛!不知道凤萧声是你卖了几次笑,多少个夜晚得来的?”

安羿笑胜春风,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刚刚被冷嘲热讽的不过是一个旁人。他拿出折扇轻轻推开了那锦衣男人不安分的手,抬手作了一个揖:“洛公子,别来无恙。”

原来他们俩认识。我看着这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安羿眼神淡淡的,嘴角含笑,眼眸清澈,看不出什么真实的情绪,而那洛公子看着安羿的眼神,充满了挑衅,甚至还有几分占有欲。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想到古代有些富家子弟喜欢找一些未及弱冠的小男孩亵玩,我望着安羿那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脸,心里咯噔一跳,卖笑?再想到凤萧声的富可敌国,难道……不,不会的……安羿虽是这样一个温和无害的男子,但是他也绝不可能是任人宰割的人!

“安羿,”洛公子的语气突地严肃起来,“要想做生意,滚回你的都城去,邰州现在是我洛家的地盘。我洛家现在势头直逼你的凤萧声,过不了多久,这天下第一的位置,八成就要易主了。哈哈哈……”说完,又伸手向安羿,语气嗳昧:“我洛超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到时候,我可是等着你来求我……”

我踮高脚尖,抬高手臂推开那家伙的脏手,拿出一个自认为无害的笑容,抬头望向他:“这位公子,虽然我小孩子不懂什么道理,但是也听说过‘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满自夸’这句话,莫说现在您还没凌驾于凤萧声之上,就算已经夺到天下第一又如何,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您也不应该以如此鄙视的语气去和我家公子说话。”就凭你这气质,还想做天下第一,我呸!

那洛公子料是没想到我一个小孩子竟会这样跟他说话,愣了好半响,才弯腰望向我,眼神里是满满的鄙夷,把我从头到脚巡视了好几遍:“安羿,没想到你也开始有这癖好了啊。”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利刺。

心里骤得冒起一团火,趁他的腰还没直起来,我伸手用力给了他一个大爆栗。那洛公子一吃痛,抬起大手就向我挥来:“这小妮子……”

毫厘未动,一只白玉般的手闪电般伸出截住他,手腕一翻,“咔嚓”一声,那洛公子一声哀号,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得恐怖至极,我看着他那被钳住的手,心里充满了同情,啧啧,手断了啊。“洛超,”安羿淡淡地开口,眼里却露出一抹寒光,“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你不觉得太丢脸了吗?”说完手腕再一用力,洛生又是一声哀号。

安羿丢开洛超,从袖口拿出帕子认真地擦拭起自己的白玉般的手。边擦边对着已经瞠目结舌的张老板补上一句:“张老板,商家最重在言必信,行必果,这宗生意,你还是给洛公子吧。”说完径直拉起我,唇角轻勾,眼里的厉意褪去,化作一股安定人心的亲和:“宜家,我们回去吧。”

我瞬间呆滞,只觉得他的笑淡若春风,亮如繁星,无意识地任由他牵着,走向门外的马车。这瞬间冷若寒冰,瞬间淡若春水的少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公子,”我瞄了瞄衣坊里仍在痛苦哀号的男人,好奇地开口,“那个洛公子是谁?”

安羿的视线仍盯着前方,嘴角含笑:“一个故人。”

衣莫却在这时候疾步上来,站在安羿面前,谦卑地低下头说:“公子,府里来人,说夫人又发病了。”

安羿牵着我的手紧了紧,脸上还是一贯从容而淡漠却亲和的笑,转眸看我,眼里划出一抹浅浅的愧意:“丫头,本来还想带你去城外转转的,看来现在只能等下次了。”

安府的角落里有一个安静的小院子,便唤“念心阁”,是安凤嫣长年休养的地方。平日里安府正堂从不见一丝人影,便是因为安府上下许多人,都在这里,安凤嫣从来没有发病的固定时间。正常的时候一切都好,住在前院里,偶而月上柳梢时,还能听到从念心阁传去的琴声,幽怨缠绵,絮絮叨叨仿佛在阐述着自己深切的思念。但发病的时候又会毫无意识地乱跑,掉落这个时空的那晚,便刚巧撞到她病发的日子。

晨光熹微,念心阁里却是一片混乱。在院外便依稀能听到里面频频发出的乍呼声。丫环,护卫们忙得一团乱。人群之中,我眼尖地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紫衫长袍,玉树临风,不是楚桐还有谁。我偷偷用眼睛瞪了他一下,他的视线却在这时恰好射过来,劈里啪啦劈里啪啦,我们俩的视线在空中对接,不甘示弱地互瞪。

“夫人,你先把刀放下吧,”一个陌生的女音响起,声音哆哆嗦嗦。

我放开与楚桐对立的视线,扫向人群中那抹红色的身影,吓得一愣,想起那晚她差点把我憋死的惨状,下意识地就往门外爬去。妈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那个疯女人手上拿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刀啊!

正在我很努力地向光明的门外攀爬时,人群里的叽叽喳喳突然消失了,一瞬间,好像有许多视线射向我的身子。一抹不祥的预感爬上我的心头,愣了一下,我颤抖着回过头。

“心儿,乖,别出去玩了,到娘身边来。”

那红衣夫人站在我身后不不足两米的地方,手上还拿着那把明晃晃的刀,脸上是看似亲切无比的笑容,我心头一凉,颤抖着看向她身后那一大群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担扰。我的视线游行几圈后定在安羿身上,他的脸色仍是清清冷冷的,视线紧盯着我,黑眸里隐隐透出一抹关切,和鼓励。

我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决定拿出我现代人的勇气与头脑与古人作战。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迎风抬头,看向面前的红衣疯子,眨眨眼睛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用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她:“娘,你手上的东西,心儿怕怕……”这是我那两岁的小侄子常常对他奶奶用的一招,屡试不爽。

“不行,把这个丢掉,你又会跑出去玩的,”没想到这疯妇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明明还是一脸的亲切,转眼就换上一个恐怖的表情。

我顿时猛翻白眼,满头黑线地看向她,在心里惨叫: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在现代屡试屡灵的招数,到了我这里就百试不灵?红衣女人哪管我头上多少黑线,不耐烦地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抬步往屋里走去。我皱着脸回头望向安羿:天使,快来救救我啊。

天使也举步跟了进来,没说任何话,只是用表情向我传递了一个讯息。

我很确定我看出来了,他说,随机应变,我相信你。

我欲哭无泪,只得跟着红衣女人走到了一间大屋子里。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几张桌子,几张椅子,几幅字画,特别的是,屋子中央摆着一台看起来像古筝一样的东西。我愣愣地看着红衣女人,她径直把我拉到那台东西前,强迫我坐下,抬眼扫向面前的一大群人:“公子呢?叫他来。”

安羿迈步走上前,低头对红衣女人见了个礼:“娘,我在这。”

红衣女人抬头看向他,亲切地一笑,她本来便是个很漂亮的妇人,岁月并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清晰地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羿儿,过来看你妹妹弹琴,我亲手教的呢。你爹看到了,一定会很欢喜的,他最喜欢琴弹得好的姑娘了,”转头看到楚桐站在一旁,“楚桐也在啊,过来一起看看吧。”说完一脸期待地看向我。

安羿和楚桐得了首肯,走到了琴旁的椅子前,撩袍坐下。

我满脸黑线。只好低头看向面前的这一台琴,伸手摸摸,这琴的线数,样式,看起来都很像古筝。“快弹啊,”疯妇在旁边催着,语气有点不耐烦了。我斜眼瞄了一下她手上的凶器,在心里哀叹一声,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摆好架势,手轻抚在琴弦上,定了定神,手指动作,悠扬的曲调潺潺流出。没想到这东西看起来怪模怪样,声音却比筝还要多上几分细腻委婉,甚是悦耳动听,

最后一个音符告终,我下意识地站起身对着观众鞠了个躬,抬起头来才记起自己不是在舞台上。下面的观众们个个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思议。而端坐在椅子里的安羿手里正端着一杯茶,茶盏在细长指尖轻转了个弧度,面上一派从容与淡定。楚桐则是闭着眼,轻点桌面,一幅享受至极的表情。我心里一喜,看来没出什么大问题嘛,我得意地看向身旁的红衣疯妇。

不会吧?我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这疯妇看起来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的额上青筋爆起,唇角抽搐,拿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我眼皮跳个不停,紧盯着她拿着刀的手。啊,举起来了,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愣愣地盯着她。安羿和楚桐同时站了起来,打算出手。

“不对,不是这个,”疯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刀,“秋菊,我的棍子呢?”

一个小丫头听到自己被点名了,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迅速地跑向屋子的角落,不出5秒就跑回到红衣疯妇的身边,颤抖着把手里的木棍递给她:“夫人……”

我看着那根长长的,被剥了皮的,精心修饰过的木棍,又是欲哭无泪,不知应该为逃脱了刀光剑影而开心,还是应该为难逃皮肉之苦而难过。

“为什么不弹你爹最爱的《湖光秋月》,教过你多少遍了,要弹你爹最喜欢的《湖光秋月》,”红衣夫人声音里蕴含着怒气,瞬间反应,一棍子挥了过来。

“咝,疼,”我皱起眉头,坐在床沿上,伸出细细的手臂上药。安凤嫣虽然疯是疯,动作倒是很快,在安羿和楚桐把我从她的魔掌底下救出之前,她眼疾手快地已经在我的胳膊上挥了一棍子。

安羿抬起清俊的脸,一向淡淡的脸上露出一抹歉疚。“宜家,”他一面低着头为我擦药,一面用清冷的声音说道,“我从小与我母亲相依为命,十年前我母亲刚得了个女儿,很是疼爱,有一天却突然失踪了,我母亲就是在那一刻发疯了。你年纪与我妹妹安心相差不多,我母亲才会一直把你当成她。”

我脑中浮现了安凤嫣年华仍在的脸,那个女儿到底是有了多大的份量,才能让一个母亲相思成疾?我疑惑地看向安羿:“公子,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你提过你父亲?”安羿为我擦药的手一愣,继而淡淡地说道:“我从小就没有父亲。”

我一愣道:“你没爹,那你妹妹是怎么来的?”

安羿唇角轻勾,抬眸看向我,忽而绽进一抹明媚的笑:“和你一样,从天上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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