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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路西传奇》第六集 东南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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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东南与天下

第一章号令东南

费路西刚回到家里,又被路德维卡派人请回官署。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路德维卡的效率很高嘛。”费路西想道。

路德维卡一见费路西走进来,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汇报说:“大人,那三个人的身份都是在我国与八国同盟做生意的商人,那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妇,他们都受加岚国驻海原领事馆里的一个叫古杰拉特的文书指挥。”

这加岚国是海神八国同盟中的一国,这个国家与波从省有一段边境,又没有出海口,所以十年前以“促进加岚货物通过海原港中转贸易,实现双方的共同繁荣”为借口,向神英帝国朝廷申请在海原城设立领事馆,且被批准。

费路西眼神一亮,这样看来他前天做出的推断是正确的,“你肯定是吗?”

费路西问。

“没错,这三个人的口供是一致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可曾招认出别的同伙人员?”

路德维卡回答说:“没有,因为他们的组织都是上下单线联系的,他们三个人是一个小组,只与那名文书保持纵向联系,与其它同一层次的小组并无横向往来,所以也不清楚别的同伙。这个三人小组的任务就是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煽动城内的七名海神教神官,包括我们上午弄进来的那几个神官。据他们交待,城内大概还有别的一些这样的小组,每个小组负责几个神官,甚至还有人负责在上神教那边煽动。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领事馆里有一个脚踝扭伤的人。”

“这倒是个有力的证据,我们南边的邻居可真是贼心不死啊,我们可以指控领事馆涉嫌杀人、纵火、煽动暴乱。”费路西说:“既然这样,没找到别的小喽罗也无所谓了,能向上摸到领事馆,证明外国牵连进骚乱就足矣。”

费路西说的是真话,骚乱程度如何,具体是谁操作的,这些他没有很大兴趣。对他来说,只要能证明这件事情是海神八国同盟的人策划的就够了。

“你给我解释一下外交豁免权,我还不很清楚。”费路西又问。

“所谓外交豁免权指的是派出国的外交人员不受驻在国司法的指控和刑罚,有一个前提是,派出国的外交人员一旦从事危害驻在国政权的行为,则自动丧失外交豁免权,但仍不可判处死刑。大人还要注意的是,领事馆的地方等同于派出国领土,这也是外交公约所规定的。”

“哦,那这次领事馆里的加岚国外交人员的行为已经越线了。”

费路西仿佛早有预谋般的立刻连续下达了几道命令,速度之迅速似乎是已在他心中酝酿很久了,而且这几道命令措词之严厉,内容之专断都是东南诸省近年来少见的。

“兹令海原郡守备埃弗特即刻率领足够士兵包围加岚国驻海原领事馆,任何人不许出不许入,凡欲出者阻拦,欲入者就地单独扣押,放走一人,你提头来见!”

“兹令海原近卫骑兵团兵团长玛希克即刻率领兵团戒严全城,禁止一切十人以上之公开活动,直到都督官署另有命下。所部三百骑一队全城巡逻,如遇成群结伙游行、斗殴者,一律冲散,顽固不化者以暴乱罪名格杀勿论。”

“兹令东南四省边防军总部常务参军拉加即刻发出军令,四省驻军全部进入战争状态。边境驻军封锁四省与海神八国同盟之边界,各地驻军分别于驻地城市执行戒严令,严厉镇压与任何教派有关的游行、冲突、骚乱,无论何种教派一视同仁。此外,不必服从各地当局之指挥,有事上报都督官署。此军令通报南方军团军团长特沃·欧维上将。”

还有一个口述:“西卡多,你去写一份奏折,把加岚国牵连进来的事情上报给朝廷,怎么处理外交事务就叫朝廷那帮监国大人们决定吧。啊,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情,你再弄出一份《告东南民众书》签上我的名字通传这几个省,这份公告的内容主要是向民众说明这场骚乱是海神八国同盟一手策划的。”

乍一看费路西的命令,有许多胆大妄为之处,尤其是封锁边境和四省戒严,前者是帝国朝廷才能决定的事情,后者起码先要各省官署点头才行,而费路西仅仅只向边防军名义的上级南方军团通报了一下。还有关于海原郡的新发现,费路西更是一脚踢开了波从省官署直接向朝廷上奏请示,这又是典型的越级。难道是费路西一时的糊涂吗?当然不是,不但不是,而且可以说是蓄意为之。本来费路西的辖境出现宗教骚乱,这是再坏不过的事情了,可是现在费路西反而有一点感谢加岚国的人主动挑起冲突,从而使得他得以大展拳脚做一些以前没有机会做也不敢做的事情,所谓事急从权嘛,再说他也揪出了骚乱背后的黑手,亦是一件大功劳,相信帝国上下都会谅解他的某些出格行为。但以后是不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如果一定要费路西说,他大概会笑着说:“也许会有吧。”当出格的事情被习惯时,那就是惯例了。

纪元1001年10月23日。

“今天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日子……耀武扬威的骑兵横冲直撞,这群比虎狼更甚的恶人们肆无忌惮的践踏一切……我们对邪教异端的讨伐遭到了空前的镇压,马蹄从大家的头上跃过,随之听到的彷佛是敌人的嘲弄,我诅咒他们会被打入海底之狱受苦,永世不得轮回……都督他一定是被邪魔附身,至尊的艾迪大神呀,请您尽快的把都督从魔鬼的迷惑中拯救出来吧……

——摘自某海神神官的日记

西卡多拿着一卷文书在官署里匆匆的转了一圈,没找到费路西,真奇怪,都督今天没来官署,西卡多立刻熟门熟路的来到隔壁都督府找人,在院子里见到了贝丝和小约尔。

“西卡多大人晨安呀。”都督府的女主人热情的向西卡多打招呼。

“夫人晨安,请问都督大人在家吗?我有紧急的事情需要找他。”

“在呢,不过……”贝丝的脸色很古怪,“他七点就爬起来在书房看书,很久没见他起的这么早了。”

西卡多印象里还真无法把书房和费路西联系起来,这两者似乎不太相干。

不过这不代表费路西从不看书,熟悉费路西的人都知道,费路西讨厌书房里的那种正规严肃的味道,他应该是那种躺在床上浏览流行书籍和英雄传记而不是坐在书房里正经八百看书做学问的人。

“那我先过去了。”西卡多告辞了女主人。

费路西正靠着宽大的椅子背,两条腿交叉架在前面的书桌上,大概是习惯于躺着看书了,坐着看也是恶习难改。好奇的西卡多偷窥了一眼都督大人手里那本书的封皮,有宗教史三个字。没想到费路西会拿这种学术书来啃,西卡多猜测他是受了当前局势的影响才临时抱佛脚。

“西卡多你来了,那边坐吧。”费路西指着墙边的一排沙发说,“今天读书颇有心得啊,宗教这玩意原来……”

西卡多打断了费路西的读书心得说:“大人,加岚驻海原领事馆那边的总领事居耶尔泽先生送了一份抗议书到官署,他人出不来所以只送了抗议书。俗话说外交无小事,所以我来请示大人该怎么办。”

费路西说:“管他干什么,他还有脸来抗议,不愧是当外交官的,脸皮的功夫够到家。”

西卡多说:“那就是说不用理他了。”

“对,我们什么话也不要说,让他们无从猜起我们的情况,这样我们就占住了主动。领事馆照样围着,出不来也进不去,彻底封死领事馆里的资讯通路,那样就像他们盲人摸象一般,对我们最有利。直到朝廷有了什么指示再说。”

费路西做完指示又一拍书本说:“今天看书……”

西卡多又打断了费路西:“大人,这些日子来属下觉得大人对待海神教有些苛刻了。海神一派在东南数省势力不小,与他们的关系还是不要闹得太僵好。”

费路西说:“正因为它势力不小,所以才要趁此机会压制,这是一场不知胜负的赌博。算了,不要谈公事了,今天看书……”

“那属下告退了。”西卡多迅速退出书房,好像听费路西谈学术问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西卡多主要是怕自己忍不住发笑平白得罪了上司,不知道为什么,看费路西一本正经的讲读书心得他总是产生发笑的念头。

“哎,何必走那么急……”费路西失望的重新拿起那本宗教史看起来——纪元前的古王朝时代,西大陆的信仰体系初步形成并延续至今。不同的人们分别信仰天空之神、海洋之神、大地之神……但是与当代不同的是,那个时代的宗教往往具有强烈的排它性,当时每个教派都认为自己的信仰是绝对正确的,并视其它的教派似仇敌……宗教问题反映到国家上,亦常常成为战争的借口,国王们乐于为了自己所认定的真神而战,导致战火蔓延不断,几乎波及了大陆所有的地区。

古王朝时代无休无尽的战争的背后是什么?已故史学家马雅休斯的著作中提到两个关键字:奴隶和土地。是的,古王朝时代的社会基础是奴隶的劳动以及广袤的农田,土地和奴隶便成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当战争成为唯一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增加财富的工具时,无数的君主便加入了这种游戏。至少,把从战场上俘虏的异教徒当作奴隶使用,比较让自认为信奉真神的信徒们心安理得……当时某位最极端狂热的国王有一句名言:“凡异教徒者皆为奴隶!”宗教,不愧是人类精神的籍慰,人们在宗教中一番自我麻醉后龃龉也成了高尚。

依靠战争增加财富,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早期战争的破坏并不那么难以承受,农业生产遭到破坏?没关系,再去多抢一些奴隶、土地明年就补回来了,这就是当时普遍的心态。到了古王朝的后期,战争的负担愈加沉重,人类经济的不断进步,但在心理上对于战争破坏力的承受能力却越低,就像丢掉一个金币远比丢掉一个铜币心痛一样……随着社会的生产、文化的进步,奴隶制已经渐渐的消亡,人们对宗教也远不如当年的狂热了,于是发生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某一年,西方大陆三大教派的二十一名主要大神官在索莱签订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宗教和解协定。主要内容有:互相承认彼此神的存在;允许各教派自由在各地区设置自己的神殿;三大教派的信徒之间停止仇视,互相宽容;从此不再承认任何以宗教为借口发动的国家之间的战争。这一年,被定为新纪元的开端,即纪元一年。该协定先后被各国的君主所承认,成为在西大陆跨国家的、有道德约束力的协定。

经过宗教和解会议,自由性、宽容性成为西大陆宗教信仰的特点。三大宗教可以在任何地方自由宣传自己的信仰,自由开设自己的神殿。人民可以自由的选择去哪一个教派的神殿祈祷,自由决定自己成为哪一个教派的教民。当然,人民也有自愿放弃某一教派信仰的自由。

三大教派都有属于自己的神职人员,这些神职人员与普通教民不同,他们把自己的身心完全奉献给了自己所信仰的神,终生为自己的神服务,即使死亡轮回也不能改变他们的信仰。这样的神职人员被称为教徒,也常被尊称为神官。不过,在某种意义上,神官已经演化成了一种职业,一种生活稳定的职业。

——费路西合上书本,开始重新估量宗教的意义,他之前一直认为这是无所谓的东西。

“这是一本历史而不是哲学,”费路西总结道,听起来更像是废话,书皮上分明写的就宗教史而不是神学大全:“只是记述了宗教的发展史,偶尔夹杂一些政治评论(如果这是一本从哲学角度的分析,那估计费路西是看不出什么心得的),而且对古代分析的详细而对近代分析的简略,写到当代简直就是记流水账了,大概是作者不敢针砭当代吧。在纪元前古王朝时代,宗教被君主们当作政治工具利用,这个到了现在会有变化吗?我们的皇帝陛下不是照样拿着解放神之启示的圣地当借口北伐吗。不过宗教的作用当真不小,难怪诸多君主们无不要把自己和宗教联系起来,个个宣称自己是神在人间的代表,君权神授论成为普天之下不可违抗的学说。”

费路西的心里还是很模糊,他不懂这宗教究竟有什么好信仰的,也不懂许多善男信女为何如此笃诚。他不信神灵,追其原因,大概是与他小时候的生长环境有关。没有幼年期父母的熏陶,就不会尊重传统,天生拥有超人一等的力量,就不会敬畏权威,这些因素加起来,形成的不是毁灭者就是破坏者。一般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深宫的帝王身上,那些君主们往往也是从小缺乏父母的熏陶,天生就拥有巨大的权力,常常生成扭曲的人格后变成具有自我毁灭倾向的暴君,一个国家都要随着他痛苦。可是类似的现象出现在一介平民身上,例如费路西,那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历史总是很有趣的。

费路西不懂归不懂,对于一个政治人物来说,只要明白宗教是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就行了,至于宗教的起源、本质、走向,那是哲学家和神学家研究的东西。不过这种学术研究又往往超不出政治划定的范围,超出者就是异端分子,这又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束缚人类自己发展的枷锁恰恰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虽然每一种枷锁迟早会被打碎,但新的枷锁又会立刻套上。如果说人类是唯一具有自我主动性发展能力的动物,也可以说人类是唯一自己给自己制造枷锁的动物。话说回来,生在这个年代是费路西的幸运,因为这将是一个剧变的年代,至少舞台已经搭建起来了。某些人在这样的年代里彪炳史册,又有另外某些人在这样的年代里被无情的碾碎。

波从城与省份同名,是波从省的首府,波从省经略大臣丘利曼的官署就在这里。此刻丘利曼阴沉着脸攥着一张公告,就是费路西的《告东南四省民众书》,公告里明确表示,最近的宗教骚乱完全是由外国人一手策划的。

“海原城的那小子究竟想干什么?有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告东南四省民众书?他以为他是谁?”

丘利曼怒气冲冲的想道,他生气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刚刚给朝廷写了一份奏章,奏章里说这次骚乱是由上神教徒引起的,现在费路西不经他知道又宣布另一种说法,如果不是官署里的一个文书看见士兵张贴公告,他还被蒙在鼓里呢。更可气的是公告里还说“此事已经上报朝廷”,海原城的事务不经过他越级上奏,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经略大臣放在眼里!还有,朝廷那里看到两种不同说法的奏章,很可能裁定费路西正确,因为费路西的证据比他更充分,那他岂不大大丢脸面?

“什么东西,不就是我裁减了军费导致你怀恨在心。”丘利曼自言自语道。

从外面走进一个身穿华丽神官袍的老头子,宽大的袍子与他的干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袍子活像是一条大毯子披在他的肩膀上,他就是波从省的海神大祭司索斯贝洛克,自诩最忠于真神的人。

“大人,你看看外面都贴了些什么!”大祭司用夸张的语气说:“竟然指责我们海神教会和外国人勾结,这……这是纯粹的污蔑!”

丘利曼厌烦的看了索斯贝洛克一眼,当初要不是这个大祭司的竭力煽动,他也不会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贸然的在奏章上说骚乱是上神教徒引起的,以至于丢脸丢到了朝廷。

“撒多都督没有这么说,”丘利曼纠正说:“他在公告里只说外国人利用了两教的矛盾。”

“哦!他竟然指责我们海神教徒的圣战是外国人策划的,这难道不是污蔑?”

丘利曼说:“如果他手里有证据,那就是事实。”

“怎么可能有证据。”索斯贝洛克偏执的说:“他竟然扣押了我们三个神官,这是对我们至尊海神的蔑视和侮辱。”

这家伙看起来精神有问题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丘利曼想。“就算是污蔑你又能怎么样?”丘利曼不得不提醒大祭司认清现实,不要陷于自己的幻想中,对方可是手握兵权的人物。

“我要号召全省的教徒和教民们斗争到底!”索斯贝洛克歇斯底里的说。

一个偏执狂,这是丘利曼对眼前人的评价。丘利曼现在后悔起海原城海神之殿被焚毁后他发给费路西一封指责性质的信件——这是他的侍从官建议的,“那个都督也许是这封信刺激了。”丘利曼想道,但是他却不知道更难堪的事情还在后头。

纪元1001年10月24日。

波从省经略大臣丘利曼早上来到官署办公,他坐在马车里远远的就望见官署前面站了几排人,走近了发现都是士兵,这是谁派来的?丘利曼从马车上跳下来,疑惑的看着士兵。

丘利曼的助理早就等候多时了,“大人!”他冲到丘利曼的面前说:“城外兵营的士兵全部进城实行戒严了!”

“胡闹,没有我的命令怎么可以这样?谁下令的?”

“据守备通报说是海原的都督大人下令的,东南四省全部都戒严了。”

又是他!丘利曼一口气提不上来憋在了胸口,缓了缓长吁道:“胆大妄为,胆大妄为,朝廷叫他节制四省兵马,可没叫他节制四省地方,竟然也不经我同意就把我的辖地戒严了。”

丘利曼转眼看见官署门口的士兵,气也不打一处出,“你们都撤了吧。”丘利曼烦躁的说:“这里有巡警守卫,你们没必要在这里站岗。”

但是没有人动,丘利曼的命令丝毫不起作用,一个军官走到经略大臣面前说:“我们奉上司命到此,没有守备大人的命令不敢擅离,请经略大人见谅。”

“你……”丘利曼无话可说,甩手而去。

助理跟上问道:“大人,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前几天写的信把那个都督彻头彻底得罪了,闹得现在跟鬼上身似的。”丘利曼埋怨着自己的侍从官,忽然他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顿住了脚,“不对,若费路西他年少气盛接到那封信后,应该是忍不住而当场回信,但并没有。”

丘利曼想道:“他这不是藉机报复,他这是早有蓄谋的立威。如果是这样,我自作主张的削减了边防军的军费岂不更给了他借口?他更可以因此而闹事。当初没想到这个都督是这般角色,皇帝陛下是把一个虎狼人物放在了东南啊。”

丘利曼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费路西手握兵权,硬扛恐怕扛不过,示弱又怕费路西得寸进尺。到朝廷里告状又没有什么证据可以告的,万一费路西朝中有人遭殃的反而是自己,就像去年的评比,听了哈兰多伯爵的意见把费路西定为最差,但偏偏就是费路西被任命为都督。

“不管怎样,现在是他手中有理儿、气势正盛的时候,硬碰硬是下下之策。”丘利曼估量着目前的形势作了避免冲突的打算。

丘利曼一整天都坐在办公房里考虑那个刺头都督的问题,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大祭司索斯贝洛克。

丘利曼不悦的皱皱眉头,这位大祭司当真目中无人,他的办公房难道是不经通报说进就进的?

跟在后头的是因为没有拦住大祭司而失职的侍从官,那侍从官嘴里还在念着:“祭司大人你不能这样进去啊……”

丘利曼对侍从官挥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此刻海神大祭司索斯贝洛克的眼睛鼓的像金鱼一样,脸皮有节奏的抽动着,看来是被什么事情给气坏了。丘利曼能猜到一些原因,不外乎与街上的士兵们有关,费路西不会仅仅满足于派几个人到他的官署门前站岗的。

索斯贝洛克连喘几口气才说出话来:“简直……简直……简直……”他大概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遭遇,所以一连重复了几遍的“简直”。

丘利曼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慢慢说。”

“我生平从未遭到过如此的侮辱!今天我在广场上向我的教民们演讲,竟然有一队士兵把我从台子上拖下来,他们的头目甚至还警告我不要非法集会,你说这算什么事?我献身艾迪大神几十年来,第一次被这样对待!这简直是毕生难洗的奇耻大辱!”

丘利曼的眼光扫过大祭司的全身,难怪索斯贝洛克的衣冠不整,看来他老人家在被不识神威的小兵拖下来时曾经很努力的奋斗过表示抗争。

不过丘利曼并不同情他,“真是死脑筋的人。”丘利曼心道:“既然没有人家硬就不要硬碰硬的对着干,没有头脑的匹夫才会这么做。”

“经略大人你说句话吧。”索斯贝洛克气愤不平的说。

“我说话有什么用?士兵都是奉东南都督的命令,我可指挥不动撒多大人。”

“又是他吗?”索斯贝洛克抬手向上一指说:“我要把我的遭遇上报给京城的主教大人,一定要让这个藐视神灵的恶棍受到应有的处罚!”

丘利曼微微一笑说:“这样或许有用,我看目前在东南无人可制他了。”

“告辞了,我这就去写信。”索斯贝洛克移动脚步走出屋子。

在权力的争夺中是不能轻易后退的,哪怕只后退半步,否则常常会因为收不住脚而一败涂地,这时候后退半步一步和后退十步百步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丘利曼很明白这些。面对费路西的争权,他觉得最要紧的是先把东南其它几个省的经略大臣团结起来,毕竟费路西是东南四省的都督。

丘利曼的侍从官又走了进来,他知道丘利曼正看他不顺眼,瞧着上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大人,又有人来拜访。”

“谁?”

侍从官递给丘利曼一张名片,丘利曼瞅了瞅,上头写的是帝国海军总部副参军长塔夫卡上校。帝国海军总部设在全国第一港口东阳城里,由海军提督统率,负责指挥全部的海军舰队和沿海三个省的陆上岸防部队。神英帝国共有五个省份沿海,最北端的佐格塞里省和最南端的波从省由于有陆地边界,所以一向由陆军部队防卫,中间的三个省便由海军岸防部队镇守,番号海防军团,人员编制二万七千人,统一归海军总部指挥。

“奇怪,他来做什么?”丘利曼对侍从官说:“请他进来吧。”

侍从官领进来一个精神奕奕、眼神明亮,一看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干练的军官。“你好,我是塔夫卡,很荣幸见到经略大人阁下。”

“呵呵,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情竟然劳动上校大驾。”

“是这样的,近年来海上匪患猖獗,我们海军虽然很努力的扫荡群寇,也颇有成效。只有南北两头的海面有些难办,因为在波从省没有专用海军基地,我们的舰队对于东南海面常有鞭长莫及之感……”

丘利曼心下顿时雪亮,海军这是抢地盘来了。好啊,那边正有一个费路西还没摆平,这边又来了海军。

“你们海军想在海原港建立基地?”丘利曼一语道破了塔夫卡的来意说。

“大人睿智,常人难及。”塔夫卡忙着给丘利曼戴高帽子。

“容我想想……”丘利曼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说道:“上校你看见我的官署外面那群士兵了吗?”

塔夫卡很奇怪丘利曼为何提起这个,“看到了,我听说最近东南不安定,大人想必是为了官署的安全着想。”

“错了,这些兵并不是我派的,是海原的撒多·费路西都督派的。”

“我想撒多大人也是好意吧。”塔夫卡谁都不得罪的说。

“哈哈哈哈,好意啊好意。”丘利曼说:“我身为本省的经略大臣,竟然无法拒绝这个好意,只能身不由己的接受这个好意。”

塔夫卡听出了一些苗头,仍然装糊涂说:“大人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你来错地方了。东南四省的都督是他,海原郡的郡首也是他,无论你们海军和东南边防军的协调,还是你们海军和海原郡之间的商议,都要找撒多大人去,到我这里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撒多大人的职权,我这个经略大臣是真的无法干涉的。”丘利曼颇为幽怨委屈的说道,如果是个女人用这种语气就真的惹人生怜了。

塔夫卡无奈的摇摇头,东南几个省的权力分配是够混乱的,主要是中间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边防军,帝国很久没有类似的机构设置了,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都督,必然导致几个省的权力重新划界,但目前看起来好像是军人占了上风,否则经略大人何至于像春闺怨妇般的诉苦。“没办法,只好再跑一趟海原吧,”他心里想道,于是起身告辞了丘利曼。

丘利曼目送塔夫卡上校离去,“去吧去吧。”他嘴里念叨着,对于他来说,在海原蹲着一只虎与蹲着一只狼没什么区别,要是虎狼互相撕咬才是最好的情况。

波从城和海原城之间有一条小运河,塔夫卡上校连夜乘坐快船出发,几个钟头后就到达了海原,当夜就睡在了船上。第二日天一亮,塔夫卡起床打听了都督官署的方位就向城门走去。进城后只见海原城的街道到处都散落着零零碎碎的垃圾,街边的墙壁上时不时的出现几道标语,偶尔也能看到某些地方的血迹。上街的人倒是很少,几乎不见行人,更别说聚众冲突了,来来去去的都是士兵在巡逻。塔夫卡从丘利曼嘴里知道,这都是那位都督大人铁腕镇压的结果。他觉得虽然用暴力解决这种问题不一定是好主意,没准造成火上浇油、矛盾进一步激化的结果,但是如果牵涉到外国势力就情有可原了,对外毫不犹豫的维护皇帝陛下和帝国的权威还是可以理解的。

塔夫卡边走心里边想:按丘利曼的说法,这位大人是个年轻暴躁的小伙子,应当如何劝说他呢?

来到都督官署门前,塔夫卡把自己的名片递进去,很快就有一个年轻的参军接见了他,这个参军就是拉加。塔夫卡感到受到了怠慢,他好歹是一个上校,按照礼节费路西应该亲自接见才对。

“真不好意思,我们都督大人还没过来,请你稍等。”拉加解释说。

塔夫卡上校看看时间,快上午十点了费路西还没有到官署办公,以一个军人的标准这是绝对算是迟到。还好他等的不久,十点钟时费路西来了。塔夫卡又被请到费路西的办公房,他先观察的是费路西的桌子,很让他意外的是,这位大人的桌子清洁溜溜的,唯有一支笔和几张空白纸,外加几本封皮花花绿绿的书,不像一般大人的办公桌那样堆满了案卷和文件。塔夫卡迷惑了,原以为费路西应该是那种年富力强、血气方刚、精力过剩的年轻官员,可是从目前的情况看,他更像是不务正事,懒散悠闲的纨袴子弟。

费路西漫不经心的问道:“我们素无来往,怎么今天你忽然跑到我这里了?你们海军有何贵干?”

塔夫卡虽然早就想好了许多种说法,但是这个时候却又重复了一遍对丘利曼的那番说词,因为他摸不准面前这个人的心思,还是稳妥一点好。

费路西忽然笑了几声,没有正面回答,却回问道:“你认为我会不会答应呢?”

塔夫卡也没有回答费路西,他回答不出什么,于是仍然继续说道:“我刚才话没说完,关于这件事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们吃亏,我们每年可以支付五十万金元作为基地租借费用。”塔夫卡刻意的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

对于正在为下年度的军费缺口发愁的费路西,这真是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条件,拿了这五十万再咬咬牙节省一点,那么军费缺口的问题就解决了。

“你们海军真是有钱哪。”费路西说:“但是你们的军费完全靠朝廷拨款,这五十万金元不是小数目……”

“大人尽可放心,这笔钱我们自有办法解决,一定能每年按时交付给大人。”塔夫卡信誓旦旦的说:“朝廷那边我们的提督卡斐大人自然会搞定的,相信不会反对。”

费路西靠在椅背上悠悠的说:“老实说,我真有点动心了,钱是个好东西。但是我做不了主啊。”

塔夫卡怀疑的说:“这事大人你不能做主那还有谁?这肯定在你的职权之内。”

“我上头还有欧维上将,你先去他那里问问看。”

塔夫卡心里一阵叹气,这里的人怎么都如此不干不脆,经略大臣丘利曼把皮球踢给了都督费路西,费路西又把皮球踢给了远在西南的欧维上将。虽然欧维上将是东南边防军名义上的上级,但是从未听说他管过东南的事情。

如果说丘利曼是真做不了主而踢皮球,那这位都督大人就是纯粹的敷衍了,这正说明了他心里的不同意,想明白了费路西心意的塔夫卡才不会傻乎乎的再跑到西南去找欧维上将。

“请大人三思啊,这是你我双方合作的绝好机会。”

“哈哈,你我两边都是帝国的军人,当然要同心协力,我们现在不正是在合作捍卫帝国吗?”费路西一味的敷衍说。

塔夫卡见状知道费路西是不会同意了,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说:“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又软中带硬的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卡斐提督大人决心已定,希望大人你将来不会为此后悔。”

费路西反讽说:“我还是十分欢迎你们的提督到海原来,最好把海军总部一块搬过来,我这里地方宽敞的很。”

塔夫卡走后,费路西陷入了深思:塔夫卡这次到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号?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如果是偶然就罢了,要是必然的就少不了麻烦。塔夫卡最后一句话说,我们提督大人决心已定,这从侧面反映出一种情况。现在可真是帝国重新洗牌的好时候啊,各种牛鬼蛇神都看准了这个时机蠢蠢欲动、争权夺势。

不过费路西暂时忘记了,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中也有他的一份。

这时候,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哈廷闯了进来:“大人怎么白白放过了这五十万的年金?”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费路西说:“我们可以为了做事而想尽办法筹集金钱,但不能为了金钱就什么事情都做。”

“没有钱能行吗?这五十万足够补上一个很大的窟窿了。你知道我天天拆东墙补西墙的有多辛苦?”

“钱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其它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你以为海军只是傻乎乎的给我们送钱来了?他们还要在海原建立基地。”

“就让他们建!这也是帝国的军队,又不是外国的军队,怕什么?他们也是为了靖平海患,这是对帝国大有好处的事情。大人你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自己这一块利益而不能与友军团结共事,如果帝国上下都像你这样彼此猜忌……”哈廷越说越激动,当他注意到费路西那仿佛能穿心刺肺的杀人般目光时,头皮一阵发麻,不觉停住了嘴。

“是谁在放屁?”哈廷背后传来声音,只见玛希克和拉加走了进来,说这句话的正是新兼任海原近卫骑兵团兵团长的玛希克参军。

哈廷心里一哆嗦,假如说费路西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而不会实际把他怎么样,那这位玛希克可就说不准了。听说他以前是西方的强盗头子,除了费路西外别人在他的眼里是不会有什么上下尊卑之分的,自己这个外来的总参军长也不是没可能挨一顿老拳。

费路西深吸口气,堆出笑容笑着说:“哈廷的话也不能说是错,要是全帝国的人都是光明磊落、胸襟广阔、大公无私、团结友军,那就彻底太平了,可惜不是这样啊,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费路西好像故意漏掉了害人之心不可有这半句。

“哈廷,你要记住的是,你是边防军的总参军长,别人的利益不需要你来操心,别管什么友军不友军的。”不可否认的是,费路西无法堂堂正正、大义凛然的反驳哈廷,只能旁敲侧击的为自己辩解。

哈廷擦擦头上的汗,走了出去。

拉加目送哈廷离去,无论哈廷说的是对是错,但大人是不会错的。“大人,属下担心海军会捣鬼。海原经济依赖于贸易,他们只要派几艘军舰在港口一堵,海原就要乱套了。”

“我也担心啊,听那塔夫卡的话,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点他们背后有朝廷中的大人物支持的样子。可是现在担心也白搭,我们优先要解决的是军费的问题,12月的缺口是8万金元,尚无着落。”费路西头疼的说。

第二章商人与金钱

东南几省这段时间渐渐重新恢复了稳定,民众的生活也恢复到正常情况。都督的公告里说了,骚乱和冲突都是外国人策划的,那么谁再折腾就有被别人认为是卖国的危险,这顶大帽子没多少人担的起。在费路西看来,骚乱已经是过去时的名词了,和外国交涉也是朝廷的任务,他只等着听指示就可以了。当务之急是要赶快解决军费的问题,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到下个财政年度了,据哈廷的汇报说,预计12月份军费首次出现缺口,大约是8万金元左右。

于是第N次两官署联席会议召开。

费路西独自坐在长方形桌子的一边,对着坐成两列的六个人说:“关于这次会议,我简单的讲两句。”

一个小时后,“这就是我们所面临的问题。”费路西总结道:“今天叫大家来就是研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唉,从政多年经历过很多会议的西卡多心里想,人世间最大的谎言就是:你的上司在开会时说,“我简单的讲两句”,看来费路西大人越来越进入角色了。“诸位有什么办法吗?”费路西那无比殷切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座的众人。当费路西和弗尔比的眼神对上时,擦出了一点火花,看来弗尔比有话要说。

“好,请弗尔比发言。”费路西说。

弗尔比踌躇满志的站起来,对费路西点点头道:“大人,关于这个解决军费缺口的问题,依属下看来,可以从战略解决和战术解决两个层面来考虑。”

嗯?有戏,费路西眼前一亮,众人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所谓战略层面的解决,就是指永久性的、长期性的解决军费缺口问题,比如四省官署肯按照我们的需要供给资金或者帝国朝廷愿意负担我们的军费之类的情况。战术层面的解决,指的是一笔一笔不定期的筹集资金,每次筹集的资金或许用半年,或许一两个月,但都只是暂时性的解决,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已筹集到的军费用完之前争取筹到下一笔军费,如果筹集不到,那又得陷入困境。”说到这里,弗尔比的发言停下来。

“继续说呀。”费路西见弗尔比忽然闭住了嘴,催促道。

“大人,我的话完了。”

费路西说:“这就完了?你还没说怎么解决问题。”

“大人你对我的期望值太高了。”弗尔比一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只是给大家提供一个思路而已。”

靠!敢情只是一顿空话套话,失望的费路西心里暗骂。

半天再也没有人主动发言,仿佛钱的问题把大家都难住了,毕竟钱这个东西不是凭空就能来的,就像天上不会掉馅饼一样。难道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

费路西郁闷的对左边第三位的拉加参军说:“拉加,如果我们边防军裁减人员会怎样?”

拉加心里微微一惊,道:“大人,目前我们边防军既要守卫四个省的边境,又要控制四省三十郡的地方局势,维护地方的安宁稳定。以目前的人员编制担起这双重任务已经相当吃力了,再裁军就很难同时做到两者兼顾。这点请大人三思。”

费路西又把眼光转向娜琪,还不等他说话,娜琪抢先说道:“边防军今年的集训已经从海原郡支走了几十万金元,其中包括预支了明年的财政收入二十万,这笔钱没补上之前,海原郡是一个铜子也拿不出,更何况上面的朝廷里省里也都在伸手要钱。”

“省里?”费路西说:“丘利曼那个家伙削减了边防军的军费,这笔帐要跟他算。我们海原也削减上缴给省里的税收好了,这叫做以牙还牙。”

娜琪说:“皇帝陛下规定,每个郡的税收上缴给朝廷之后的剩余部份至少要拿出三分之二交给省里,海原郡刚好够这个比例,如果再削减就等同于违法。”

“这是什么世道,他扣我的钱就是合法,我扣他的钱就是违法。”费路西埋怨说,他也知道自己的埋怨是徒劳的,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是皇帝陛下而不是他,皇权直接的体现就是蒙上了皇命外衣的法律,甚至皇帝陛下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视为法律,费路西不禁想起了“口含天宪”这个词。

西卡多突然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你说。”

“我从弗尔比刚才的话中得到一点启发,我们海原郡向来商业发达,是帝国的传统贸易港,这里富商很集中,大人可以想办法从这些富商那里筹集一些资金应急。”

费路西很有兴趣的问:“他们会给钱吗?商人们估计都是看重金钱的人,平白无故的让他们往我们这里投钱,恐怕很难做到啊,就算是借都未必肯借。”

西卡多说:“我一直在代替大人与本地的商人们打交道,对那些富商巨贾们的心态多少是有些了解。商人固然是看重金钱,整日考虑如何去赚钱,这点在中小商人身上体现的尤为突出。但是许多拥有雄厚本钱的大商人做生意的层次相对要高一些,比起金钱,他们更看重的是金钱所能带来的利益,无论这个利益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短期的还是长远的。他们因为手中的资金雄厚,能承担起为了长远的、无形的利益所进行的投资带来的风险,所以更乐于为了自己长期利益冒险,包括政治投资。”

“哦,我明白了。”费路西说。看来从本地人身上刮出一点钱还是有可能的。

西卡多趁机拍马屁说:“大人不是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了吗,当初大人要求我与本地上层人物交好,求得上层人物的好感,当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其实当初费路西指示西卡多刻意交好本地人物,不过是为了争取人心,寻求本地上层社会在政治上的支持而已,并没有想到经济这一方面。海原郡由于特殊的经济环境,上层社会主要构成部份是大商人阶层,没有什么公侯世家,仅有两个很普通的男爵而已,这点与其它地方十分不同,费路西当初也没有过多的想到这些。直到现在,出于各方面的原因,费路西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一开始所忽略掉的东西。

西卡多给了费路西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中列举了十三个人,这些人是根据缴税推算出的海原城里最富有的十三个人。其中,斯托霍·格利维因勋爵是公认的海原郡首富,总资产据估计可达千万金元以上,是一位在全国都可名列前茅的超级富豪,他主要经营的是帝国与大陆南方、西方国家的进出口贸易,并且拥有自己的商船队;其次就是卡拉盖雷先生、曼依丝夫人、夏罗基男爵、布拉莫特先生等四人,这四个人的富有虽然比起斯托霍勋爵低了一个档次,可也都是拥有数百万金元资产的富翁,具体数目也许是四五百万,也许是六七百万;名单里剩下的八个人平均资产估计有一二百万、不超过三百万金元,这八人比起前面的四个人,富有程度又低了一个档次。

费路西心里一算,仅这十三个人的财富加起来其价值最少也有四千万金元,海原郡民众的财富当真不可小看啊。

“这位斯托霍勋爵真的如此富有吗?”费路西饶有兴趣的问西卡多。

“大抵如此,只会多不会少。”西卡多说:“不过大人你不用打他的主意了,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吧。”

“为什么?”

“斯托霍勋爵是全国知名的人物,仅仅是家住在海原而已。他生意做的大,亦是手眼通天,与朝中当权人士关系密切,连皇帝陛下都赏赐给他一个荣誉勋爵,这样的人物,大概不会太看重大人这个都督或者郡首,换句话说,估计他没有什么与大人拉关系的必要性,有事情在上面打个招呼就行了,又何必往大人这里扔钱。”

“这样啊。”费路西虽然不甘心,可是西卡多说的也不错,自己目前还没有什么能引得这种级别人物注意的东西。帝国有二十个省,省下面才是郡,另一方面,自己这支军队在名义上还是归南方军团节制,在外人看来和地方兵差不多,虽然欧维上将平时并不管他,虽然名字叫边防军。

“剩下的都是真正本乡本土的人物,只能算是本地富翁,他们的活动往往受制于地方。这些人可能需要大人的扶持和帮助,或许会很乐意往大人这里扔钱。当然,都是一种推断。具体会怎么样属下也没有把握,也许他们真的像大人说的那样谨慎。”

费路西想,看来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发出一个信号,一个宣布自己愿意并且能够代表商人们利益的信号,有心的人自然会注意到信号背后的含义。至于怎样发出信号,借着什么事情发出信号,这还需要等待时机,但愿未来的一个月内有合适的机会吧。假如到了下一财政年度时还找不到好的时机,那么就干脆把这些富豪们叫到一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谈一谈。只是,这怎么看也是以权谋私啊,和利用权力收受贿赂倒是有点像,不过这回是替都督官署要钱而不是替自己赚外快,没想到堂堂的帝国政府也要干这种事,难怪总有人说经济是政治的基础,而自己在一开始过于轻视了经济的作用。

从当地人手中筹钱毕竟只能算是权宜之计,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费路西的目的也仅仅为了应急一时,赢得缓冲时间与四省的地方官们和朝廷扯皮,以图彻底解决军费缺口的问题。

费路西又写了两封信,分别是给欧维上将和玛恩大人的,内容不外乎是请求帮忙。费路西自己的字写得着实不好看,要找个人誊抄一份。抄写信件这应该是侍从官的事情,可是费路西一想起娜琪,还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她了,娜琪已经够累的了。侍从室的虽然有另外几个文书,但费路西知道自己的字很难看,不愿意让更多的人欣赏,他只好回家找贝丝抄了。

费路西从官署出来回到都督府,其实两处也就隔一堵墙而已。卡莎正在院子里晒衣服,一边干活一边哼着轻松的小调,对于她来说,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是很无忧无虑快乐的不得了。

“感谢神的恩赐,我是一个既幸运又幸福的人啊。”她时常对自己说,卡莎的幸福表情总能感染到都督府里的每一个人。

卡莎转身端盆子时,看见了费路西走过来,“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有些事情找贝丝。”费路西忽然闻到一股香味,是从卡莎身上传来的。

费路西把鼻子凑到卡莎的脖子上猛嗅,卡莎害羞的退了几步,“别,小约尔还在那里呢。”卡莎推开费路西的脸说。

“这是什么香味?”费路西奇怪的说。

“好闻吗?”卡莎甜甜的一笑。

“不错,好像只有名贵的进口香料才能发出这种清香的味道。”费路西说。

卡莎说:“呵呵,这是碧心姑娘送的,好像是她自己用一些材料制作的。”

“哦,她啊。”费路西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人了,碧心每天都会过来教导小约尔,即使骚乱的那几天也没耽误。但是费路西还是感觉就很少见面,因为她一般只在院子角落里的那间偏僻的屋子里。“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完全可以干这个挣大钱呀。”

卡莎蹙一蹙眉:“你这最近真是钻到钱眼里了,谈什么都扯到钱上。”

费路西尴尬的笑笑说:“哪天不为它发愁了自然就不会谈了。对了,贝丝在家吗?”

“在屋里呢,她好像看什么书着迷了。”

费路西走进客厅,果然看见贝丝在那里专注的思考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本书。费路西没有惊动贝丝,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偷眼一瞧,书的封皮上写着《上神法则》,这不是那次费路西去城南的神殿带回来的吗?回来后费路西就顺手把它丢到屋子里了,前些天研究宗教的时候曾经拿出来翻过。

“喂。”费路西摇了摇贝丝的肩膀:“你发什么呆呢。”

“啊?!你回来了。”贝丝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发烧了?”费路西摸摸贝丝的额头。

“没有。”贝丝忽然兴奋的抓住费路西的手:“这本书是你拿回来的吗?”

费路西很诧异的说:“是啊,很没用的一本书,一个祭司硬塞给我的。”

“很有用!”贝丝抗议说:“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写的太好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回来。”

“那只是一本宗教教义罢了。”费路西说:“我又不信教,要不是娜琪说留着做个纪念我早就扔到路边垃圾堆里了。”

“哦!感谢诸神。”贝丝扑上来吻着费路西:“幸好你把它拿回了家。”

费路西很莫名其妙,不过贝丝的吻他坦然接受了。

“对了,你说那是宗教的教义?”回过神来的贝丝问。

“没错,是城南新盖的上神之殿里的祭司给的。”

贝丝拿起书翻开几页道:“真奇怪,竟然有这样的宗教。我发现这里面的理论对我们魔法的研究有很大的启发。我看了之后仿佛眼前一下开阔了无数倍,回头看以前的魔法理论那简直是一种受到极大束缚的东西。”

有没有搞错,费路西顿起啼笑皆非之感,没想到这么一本装订粗糙犹如小册子一般的书竟然能让某些人领会出这种听起来很深奥的道理,为什么他就一点也没有感悟到?难道是因为他水准太低了吗?费路西绝不会承认自己的能力低下,脸上露出了明显不信的表情。

贝丝把书放到费路西的眼前:“你看看这一段。”

费路西看到这么一段:“……为什么只有太阳发光和发热?为什么星座很有规律的排列在天空中?为什么行星会按照自己规律而运动?为什么大海的潮汐与月亮的圆缺有奇妙的联系?我们不得不把所有的规律都归之于一种自然法则,这个法则包含了世间一切物质的规律,所有的物质都在这法则之下运行……这个法则的构成极其的庞大与驳杂,即使是最精密的机器在他面前也是简单的不值一提,渺小的人类穷极毕生之力也只能懂得九牛之一毛……

要在有着极大差别和无穷数量的物质之间有规律的协调,可见自然法则绝不是偶然和盲目的,唯有神的力量可以做到,我们只能把这个系统的结构总结为一个全知的神的创造……因而,在自然法则的框架内,由天空、大地、海洋等构成的最完美的体系,只有来自于一个全知全能的主宰者的督促和统治,因为他有统治权,所以我们尊称他为‘上上之神’或者‘凌驾于一切之君王’……

至高无上的上神是一个永恒、无限、绝对完善的主宰者,一个有生命的、有智慧的、有权力的主宰者,他永远存在,也无处不在,而且正是因为如此,他就构成了时间和空间。我们因为他的至善至美而钦佩他,因为他统治万物,我们是他的仆人而崇拜他……他浑身是胆,浑身是耳,浑身是脑,浑身是臂,并有全能进行感觉、理解和活动,上神能见,能言,能笑,能爱,能恨,能喜,能怒,能授予,能接受,能战斗,能工作……上神根本没有身体,也没有一个体形,所以既不能看到他,也不能听到他,也不应因为任何有形体作为他的代表而加以膜拜,只有无形的自然法则反映了上神的意图和设计,是上神驾驭一切的工具……“

“好厉害的神呀。”费路西戏谵的说:“我们的天地海三位大神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上神的一根头发。”

贝丝拧了一下费路西的胳膊娇嗔道:“谁让你看这个神了,里面的自然法则你看懂了没有?”

“懂了,当然懂了。”费路西肯定不会说不懂。

“那好,你再看看这部份。”贝丝又翻了几页。

费路西无奈的展眼看去。

“上神所操纵的自然法则包罗万象,人类本身也是自然法则的一部份……由于人类自身的狂妄,把世界划成了精神和物质两部份,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以此为分野,其实这是最浅薄无知的表现……人类所自以为的精神世界本质上亦不过是物质的运动,人的本身是物质所组成的,人的思想、知识无不是通过人身体中物质的运动体现出来……人,只是上神眼中的一个零件,自然法则中的一个子系统,或者说是一个特殊的子系统。”

“呃,这个……”费路西说。

“你看看,仅这两部份就能给魔法的研究带来开创性的启发……”贝丝像是得到心爱的布娃娃的小女孩一样喋喋不休的说:“你再看看这里……还有这里……啊,这里也有……”

“停,停,”费路西打断了贝丝的梦呓般的话:“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贝丝很疑惑。

费路西说:“我又不懂魔法理论。”

“什么!”贝丝声音高了几倍:“当年在学院的时候我不是给你补习过吗?你可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差的学生。”

“不能怪我,从学院里出来后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魔法,遇到的敌人中也没有使用魔法的,长时间的没有实践当然就很容易忘记了。”费路西无辜的说,心里却想道:“我说魔法已经落伍了你还死不承认。”

“这本书的想象力真的不错,所架构出来的世界观很能给人以启迪,你看看这个自然法则,还有这个人与自然法则的关系。”贝丝开始解释说:“魔法是什么,是频率的共鸣,是人的精神力创造出的频率和大自然某种元素的共鸣。以前大家都把人本身作为特殊的存在对待,忽视了人的物质性。但是按照这本书中的理论,人本身具有物质性,而人的精神是物质运动的结果,那么可以推断出这样一条理论,精神力产生的频率本质上可以看作是物质运动的结果产生的频率,反过来说就是:物质运动可以产生一定的频率。”

贝丝因为兴奋语速很快,费路西更是听得半懂不懂:“那然后呢?”他很难把物质运动和看不见摸不着的频率波动联系起来,更难想象物质运动可以产生频率,大概就像是把一颗小石头丢到水里产生的波纹?

贝丝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狂热:“既然物质运动可以产生频率波动,那么我们就可以制造出这样的东西,一种具有魔法效用的机械,能像魔法师一样的发出魔法的机械,而且简单易操作的机械,到时候人人都可以使用这种能够发出魔法的机械而不必再进行艰苦的魔法修行,那时候魔法必将实现伟大的复兴……”

“我还是不明白。”费路西说:“你让机械发挥出人所具有的功能,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人能走路,但是还可马车代步,人可以游泳,但是照样坐船,同样的道理,魔法应该也可以用一种器具来代替。”

真是歪理啊,费路西感叹道,从来没发现贝丝幻想能力这么强,他总算明白了贝丝原来是打算制造一种奇怪的机械,费路西对此持百分之百的否定意见。你又不是搞机械的工匠,花一大堆钱能鼓捣出什么来?又从来没有人干过这种事情,费路西心里想。

“今后我就要进行这方面的工作。”贝丝说:“我相信海原郡的魔法协会也会支持我的。”

“嘿嘿,你是郡首夫人,他们当然会支持你。”费路西说。

贝丝兴高采烈的说:“那我就小小的借用一下夫君的权势喽。”

唉,随她高兴的玩吧,费路西想道,有点追求总比天天闲着无聊好,虽然是很不切实际的幻想,大概也是整日闲着憋出来的,反正也不指望她能干出什么来。如果是平常人家里挣钱的人突然心血来潮成这样,那一家子的生活可就惨了,幸好他现在是都督而不是当年的那个卑微的少尉,能经得起贝丝异想天开的折腾

“只要你喜欢就行。”费路西说:“没有什么比让你高兴更重要的事情。”

“我去找碧心姑娘好好谈谈。”贝丝说着往外走。

“路上小心呀,带两个侍卫,别被马车撞了!”费路西看着贝丝匆忙的背影很担心的在后面喊道,“啊,对了!”费路西猛的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是干什么来了?现在信件找谁抄?”

贝丝刚走,费路西还在屋子里。“我回来了!”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这好像是嘉美的声音,费路西把信件的事情暂时抛开走出屋子,果然看见嘉美和卡莎在说着什么。

看到费路西,嘉美欢快的叫:“费路西大哥也回来啦,太棒了!”

“嘉美你擅离职守达一个多月之久,该怎么罚你?”费路西开玩笑说:“肯定是在家里太舒服了,不想到我这里受苦了。”

嘉美做个鬼脸说:“讨厌,在家里一点都不好。”

费路西想道,那以后就别回去了,岂不更好,不过他还是问:“为什么?”

嘉美脸红红的说:“总是有人求婚。”

“说明你很受欢迎。”费路西说:“这次又是谁?”

“好像是一个什么海军少校。”

“海军?你们那里有军港?”

“我们那里的安平港有军用码头,是海军的一个基地。”

费路西哼哼说:“你父亲没把你卖了吧。”

“当然没有!我父亲说等他作了将军还可以考虑考虑。”

卡莎闻言忽然拉住了嘉美的手:“这里正好有一位将军呀。”她说的自然是费路西。

嘉美双颊飞红,没有像过去那样缠闹,却提着行李包跑回自己的院子。

第三章得意的结局

就在费路西欢迎嘉美回来的这个晚上,海原郡商会会长布拉莫特先生举办消夜舞会,昨天曾经送了一份请柬到官署里。不用说,又是西卡多代替费路西去参加。

西卡多被费路西指定为专门负责代替官署对外公关的“交际男”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他不是两官署里最帅的人,但一定是头发梳理的最整齐最油光闪亮的人,他的秘诀就是洗澡时不洗头发;虽然他不是两官署里收入最多的人,但一定是衣装最时髦的人,能把几十铜元的地摊货搭配的如此体面,西卡多这个本事堪称男人中的第一;虽然西卡多不是女人,但是他的笑容可以做得到比女人还温柔(恶心?),甚至这点美女娜琪都自愧不如。综上所述,西卡多不去做这个交际男,费路西的官署里还真再没有这样的人才了。

好像有人说过娜琪小姐也可以去做?不过还有件事情忘记讲了,上次在官署说这句话的人已经被费路西辞退并且赶出海原城了。

这位布拉莫特先生的财产大约能在海原排到前五,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刮出点油水来,所以西卡多乘坐官署里的马车七点钟就来到了布拉莫特先生的别墅。

一下车,西卡多不禁打个哆嗦,深秋夜里的凉风不是很好受,西卡多同情的看了看门口的巡警。布拉莫特先生的别墅前院亮如白昼,西卡多观察了一阵才发现光源原来是别墅小楼前厅的门柱,整个柱体都散发出柔和但传播的很远的白光,晶石灯发出的光都是如此,这并不足为奇,但是晶石灯是如何嵌进那柱子里面,又如何通过柱子发出光芒的?况且能照亮这么大一片范围的晶石灯所用的晶石必然是昂贵的高纯度晶石。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啊,西卡多感慨着,照明都用的这样纯度的晶石,也许有百分之七十的纯度呢。

“表哥!”有人叫道。

西卡多扭头一看,是他的一个表弟在叫他,这个表弟名字叫做布维希,从前只听说布维希在某个大户人家当仆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表哥你现在真发达了。”布维希笑嘻嘻的说:“可怜小弟我还在打工混日子。”

西卡多有些飘飘然,跟着费路西果然不错,有种衣锦还乡的味道,“发达什么。”西卡多故作谦虚的说:“也就给官府打工而已,和你也差不多。”

忽然又有一辆马车停下来,走出一位三十左右的妖娆妇人,身披厚厚的斗篷捂住了她的体态,只在下面露出大红缎裙摆,这位夫人眉目流盼之间勾魂摄魄,似乎是很随意的对着离她最近的西卡多抛了一个媚眼,被这道飞来秋波击中的西卡多眼睛都直了,呆呆的望着妇人的背影。随着那妇人下车的青年男子不悦的瞧了西卡多一眼,但是西卡多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大概他是这位夫人的情人吧。

布维希抬起胳膊肘用力的一磕西卡多腰部,磕醒了梦中人,“表哥,那女人是曼依丝夫人。”布维希也只说出了那位夫人的名字,但他知道说出名字就足够了,在海原或许很多人不知道郡首(可怜的主角),但是不知道曼依丝夫人的却不多。

这位曼依丝夫人在海原城内绝对是个众口相传的名人,因为她不但是个寡妇——她的丈夫五年前去世了,还是个有钱的寡妇——据说她那富翁丈夫给他留下了数百万的财产,更是个风流的寡妇——她身边的男人不停的在换。孀居、富有、放荡,三种要素齐备的曼依丝夫人当然会成为从上层到市井各色人物门中绝佳的话题。

“原来是她,难怪一下车就乱抛媚眼。”西卡多想道,“不过这个问题女人当真招惹不得,今晚离她远一点好了,省的惹出什么麻烦。”

其实西卡多有惧内的毛病,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爱嚼舌头的大嘴布维希看着他。

这个夜晚,西卡多果然离曼依丝夫人远远的。九点半左右,西卡多悄悄的离开人群来到花园里散步,悠闲的点上一支烟抽着。“大人。”布拉莫特先生的儿子基纳跟着出来招呼西卡多。

西卡多笑着说:“你好热情啊,我自己出来清静一下都不成。”

“在下冒昧了,”基纳恭敬的说:“实在是有些话要与大人说说。”

“你我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有话但讲。”

基纳说:“也没有什么大事,请大人帮个忙。我父亲想求见你们的撒多大人,不知道大人可否引见一下?”

西卡多心里一喜,好呀,自己送上门来了。“没问题。”西卡多打保票说:“包在我身上。”

基纳识趣的塞给西卡多一张纸状物,西卡多展开看去,是张面值一百金元的汇票。“这怎么好意思?”西卡多推辞说。

“总不能白白让大人辛苦一趟啊。”基纳理所当然的说。

西卡多很有职业道德,拿了钱就办事。他如此对费路西说:“在属下的竭力游说下,布拉莫特先生终于想见一见大人了,其它的事情大人自己去跟他说吧。”说完西卡多等着费路西的赞扬,这不大不小的也算一份功劳。

费路西看西卡多那表情,不禁张口贬斥道:“竭力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低三下四的求见他吗?你怎么这么猥琐,我们官署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罚你今天把门口的牌子擦干净。”

西卡多实在没想到一时贪功会是这个下场,心里别提多后悔了,郁闷的接受了费路西的处罚。费路西最后说:“你今天下午把布拉莫特叫过来。”

下午的时候西卡多把布拉莫特领到官署,这布拉莫特五十多岁年纪,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很淡,他左手指上戴着一枚醒目的钻戒,象征着主人的财富。

费路西招呼说:“欢迎先生来到我这里,我早就想多多体察民情,但平日里公务繁忙,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见见本地的人物,难得布拉莫特先生肯到我这来,我们好好的谈一谈,有什么问题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布拉莫特坐在沙发上微微一躬身说:“大人言过了,是我们不敢冒昧的打扰大人而已。大人想见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听说你们这些商人很忌讳单独与官府打交道,免得因此招来同行的猜忌,所以一般都是由行业公会出面,是这样的吗?”

“大人说的不错,同行之间既有竞争又有合作,大家都害怕别人与官府有了什么特殊关系后自己处于不利地位。反过来说,如果出现这样的人,很可能就会受到同行的排斥。这里头的利益关系一言难尽,我们这点小心思倒让大人见笑了。”

费路西说道:“这么说来,如果你不是本地商会会长,今天大概也不会来我这里了,看来你有什么公事,请说吧。”

布拉莫特说:“听说最近朝廷有可能恢复金银输出禁令……”

金银输出禁令,顾名思意就是禁止本国的金银货币流出国境,以前曾经作为一种普遍的政策为许多国家所采用,神英帝国也不例外,直到四世皇帝在位时取消了这项禁令。

费路西疑惑的说:“我怎么没有听说此类传闻?”

“不瞒大人说,我们商会还是有些资讯渠道的,朝廷的监国委员会、财税部、商贸部的大臣们确实在讨论这件事。”

费路西想道,可能因为这种事对我个人来讲无关紧要所以才被忽略了。他对布拉莫特说:“这个禁令对做进口生意的商人们是个非常糟糕的东西。”

“是啊,金银就是货币,禁止金银输出,那进口商品就很麻烦了。”

费路西风趣的说:“那就改行做出口商好了,帝国是绝对不会禁止金银输入的,钱这个东西谁不想要?”

听到费路西的调侃,布拉莫特苦笑着说:“大人说笑了,这件事与大人也不是全无关系。海原的税收很大一部份是关税吧,出口是商人赚得金银流入、增加帝国的财富,而进口则是大人收关税,要是只出不进,大人收什么关税?”

“我当然明白这些,既然你也明白那你还担心什么?难道朝廷会白白的放着关税不要而恢复这个金银输出禁令?”费路西道。

如果布拉莫特听到他的儿子这么说,他一定会指着儿子鼻子道:“你懂个屁!”但是面对费路西这样的非技术型官员,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大人,禁止金银输出,意味着帝国在金银货币上可以达到绝对入超状态,换句话说,就是帝国国内的货币供应肯定是只增不减,甚至短期内可以大量增加,这对于一个急需钱财的朝廷,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那损失的关税呢?”

“关税是一种形式,一种过程,金钱才是目的。只要帝国国内有钱,就可以通过别的税增加财政收入,这就可以弥补关税的损失。大人,经济上的问题必须要连贯性的看待,只单一的盯着某一点而不看其它是不行的。在这个问题上从宏观的角度看可以猜出,如果执行金银输出禁令,会导致帝国国内的货币总量增加,然后下一步朝廷必然在国内加税,从而达到朝廷财政收入增长的结果。可是单从海原一个地方看,这显然是损失巨大的,朝廷可以用别的税收弥补损失,海原郡就不行,因为海原郡对关税的依赖远远高于全国的平均水平,无论用什么税收弥补也不会超过原有的关税收入,类似于海原的还有东阳等其它的一些沿海沿边贸易中心,全国的关税收入都集中在这些地方。”

费路西一边听一边消化,他想了想,问道:“既然对朝廷这么有利,那当初为什么取消了这项禁令?我记得数百年前的那些国家基本上都是执行这项禁令的。”

一句话问的布拉莫特愣了一愣,就像习惯于看到东西会从空中落下来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东西会落下来一样。

“这个……在下也不清楚,反正在下从随着父亲做生意时就没有金银输出禁令,多年来习惯了如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在下没有深思过,大概有些经济学家研究过这个,可能跟一些经济上的连锁带动效应有些关系。”

“呵呵,你也不知道啊。”费路西颇为喜欢看布拉莫特被难住的样子:“你今天来就是让我去争取不要恢复这项禁令?可是在政治上我只是个不大不小郡首,全国一百四十多个郡首中的一个而已,对朝廷的政务难以起到多大影响。”

布拉莫特陪笑说:“监国大臣之一的玛恩大人不是和大人你很相熟么?”

费路西惊讶的说:“你们的耳目很灵通啊,这你都知道。原来你今天到我这里是冲着玛恩大人来的。”

“当然不是,在下久仰大人之威,其实还是很想见见大人的。”布拉莫特站起来鬼鬼祟祟的走到费路西办公桌前放上一张汇票,面额十万金元,这么大的数目看的费路西有些眼晕。

“这个是商会里大家的一点心意……”

“哦,这钱我不能要。”费路西似乎很廉洁的说:“但是我可以为这笔钱指一条出路。”

布拉莫特不清楚费路西的意思,不明所以的看着费路西。

“你拿着这张汇票,到楼下左手第二间房里,交给哈廷上校。”费路西说:“他是边防军的参军长,这笔钱就算是你们商会为军队的捐款。”

“大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布拉莫特自以为会意的说,他想道:大人真是很小心啊,怕因此被我抓住把柄,于是要先把钱变成向军队的捐款,然后再通过自己的心腹把钱弄到手。这样我只是捐款给军队了,没有与大人直接发生金钱的来往,那大人的把柄就不会落到我这个外人的手里了。

费路西猜到了布拉莫特的心思,板起面孔说:“你以为我个人真想要你的钱?要不是不好扫你的面子,我就把这笔钱让你自己再拿回去了。我这是给你面子,别想歪了。你说的事情,我尽力帮忙就是。”

“是,是。”布拉莫特退了出去。

下个月的军费缺口补上了,费路西想,哈廷的嘴巴暂时也堵住了。

布拉莫特从官署出来,他仍捉摸不透费路西的心理,他感觉这位大人思维是跳跃式的,不定向的,无论言词还是情绪都是忽东忽西的变幻莫测。

“难道因为是我老了所以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布拉莫特感慨的想道,上了马车向自己的家行去。

马车沿着大道走,布拉莫特在里面从窗户里朝外看着,当马车路过加岚国领事馆时,布拉莫特远远的看见了加岚国驻海原总领事居耶尔泽的身影,因为贸易的原因,他很久前就认识居耶尔泽了。那居耶尔泽背着手站在镂空的大铁门后,大门外是两三层士兵团团围住了使馆,好几天来一直都是这样。布拉莫特同情的叹口气,居耶尔泽和那些领事馆工作人员已经被费路西执行了事实上的软禁,这样的外交事件最后如何收场尚不得知。

布拉莫特没有认错人,加岚国驻海原总领事居耶尔泽确实背着手站在领事馆大门后面,如果问他正在干什么,他正在数外面的士兵,数了一遍又一遍,要问原因,只有两个字,无聊。不要看他现在仿佛是满不在乎,其实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冲动,冲出去揪住一个胆敢堵着大门的士兵暴打一顿,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冲出去后被暴打一顿的可能性更大。从那天晚上八点到现在,已经好多天了。这些日子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他们完全与外界隔离了。作为—个外交官,习惯了每天收到大量资讯的日子,忽然变得如此耳目闭塞,那种难受劲就像是烟瘾极大的人突然断了烟。

居耶尔泽又数了一遍他视野里能看到的人,只觉得这一个个的士兵面目呆板可憎,他知道这些人都是那个都督派来的。他一直认为自己就像是猫玩老鼠一样操纵着局势,但现在仿佛反了过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费路西会来这一手,突然就断绝了领事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仓促间自己任何准备也没有做。最要命的是这事发生在晚上,当时领事馆里的主要人员恰好都在里面,结果全部被困住了,连一个在外跑动的都没有。

他最关心的是,那个叫费路西的都督究竟是什么意图?费路西到底知道了多少内情?是谁落网了?即使递上一封抗议书也没有任何回音,原打算借着回信分析一下情况的愿望也落了空。费路西到现在仍然什么表示都没有,仅仅围着领事馆,这种无言的压力极其让人郁闷。

居耶尔泽自我安慰的说:“围困领事馆这种无礼的行为必将遭到报应。”

其实他自己都知道,加岚一个小国哪里敢公开报复神英帝国?反过来,若是神英帝国的使馆被围困,恐怕第二天就兵临加岚国城下了,而且多半是这个费路西领兵——外交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居耶尔泽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回领事馆主楼,看到自己的侍从像热锅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心里感到不屑。

“镇静!镇静!”居耶尔泽对侍从说:“我们要气定神闲的,不要老是这样心慌意乱,多想想美好的事情,比如今晚吃些什么……”

“大人,”侍从说:“正是因为想到今晚吃些什么才着急,因为我们断粮了。”

“什么?没有粮食了?!”居耶尔泽吼道:“没有粮食我们怎么熬?过去早就告诉你们多准备一些粮食,你们全当耳旁风了?你们到底……”

“大人,镇静!镇静!多想想美好的事情……”侍从劝解道。

“没有粮食这可怎么办?”居耶尔泽颓唐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如果让费路西知道了我们的这个情况加以利用岂不更糟糕。”

时间又慢慢的过去了两天,领事馆里实在没什么可吃的了。领事馆的人员这两天都少说少动,开始那是每个人都奉行这种办法以节省热量,到了后来,那是因为大家饿的不得不如此了。难道费路西真要把这群人饿死?他有这么大的胆量么?居耶尔泽无奈之中下定了决心,他花费了一些热量召集了一些主要人员到会议室里,大家有气无力的趴着躺着,居耶尔泽也只好任由大家随便选择姿势了。

“大家要相信,朝廷一定在为我们向神英人交涉。”居耶尔泽习惯性的想罗嗦一下,但是现在的体力不允许他再进行长篇讲话了,于是简洁的说到正题:“外交交涉是很耗时间的,而凭我们目前的状况却等不及了,所以我们要自己解决危机。”

一名叫古杰拉特的文书也很简洁的说:“怎办?”

居耶尔泽悠然道:“当初我上任之前,曾蒙王太子殿下亲自指点,殿下说,干我们这种工作的要为了大局而勇于牺牲。听到了么?勇于牺牲。”

“大人当真伟大啊,属下永远会记得大人的恩德。”古杰拉特崇拜的说,看来居耶尔泽要自我牺牲以维护全体了。

居耶尔泽转头对古杰拉特柔和的说:“你安心的去吧。”

“大人你什么意思?”古杰拉特脸色由营养不良的苍白变成恐怖的雪白。

居耶尔泽似乎是很无奈的说:“所有的命令都是由你直接下达的,所以你暴露出来的可能性最大,因此为了全体同僚……”

“不~~~~”古杰拉特大叫,他慌乱的眼神求助的看着其它的人,但是见到的只有冷漠。如果卖了古杰拉特能让大家吃饱饭,那些饿极了的人不会有什么异议,况且多嘴多舌的话,万一被居耶尔泽点名去做这个牺牲品可就亏了。

“你放心好了,神英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很可能只是驱逐出境让你回家而已,我国朝廷也会极力为你争取的。”

居耶尔泽安慰古杰拉特说。两个侍卫走进来架住了紧攥拳头的古杰拉特,免得闹出不体面的事情。

居耶尔泽挥挥手:“先把他押着,我这就给费路西写信。”

如果居耶尔泽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士兵会一直不顾他们这些外交官的死活围着领事馆,身体正处于虚弱状态的他一定会被活活气死。据很久以后费路西对居耶尔泽说,他早就下令解除围困,但是携带命令的传令兵在传达命令之前却和一个女人私奔出走了,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领事馆的包围圈始终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因而累的诸位受苦,他作为地方官深表遗憾。

前天布拉莫特家的舞会在西卡多脑子里渐渐的淡忘了。今天西卡多没有任务,能够悠闲的在家陪伴夫人,不过他的夫人艾兰今晚的话出奇的少。

“你是不是和曼依丝夫人有染?”艾兰收拾房间时以非常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了一句。

西卡多的大脑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失灵了一秒钟,“怎么可能!”西卡多非常坚决的否定道。

艾兰说:“你当然会否认,男人有了外遇没有会承认的。”

“没有就是没有。”西卡多说:“你是听谁胡说的?”

“瓦蜜尔告诉我的。”瓦蜜尔是西卡多一个表弟的妻子。

“瓦蜜尔又是听谁说的?”

“瓦蜜尔说是布维希告诉她的。”布维希则是瓦蜜尔的丈夫的亲弟弟,也是西卡多的表弟。

“布维希又是听谁说的?”西卡多快被自己的一帮子无聊亲戚气疯了。

艾兰想了想,说:“瓦蜜尔告诉我说,布维希前天亲眼看见的。”

西卡多几乎要跳起来吼着说:“布维希怎么可能会看见!”西卡多被气的口不择言了。

“什么?这件事情真的有?只是布维希不应该会看见吗?”死抠字眼的艾兰怒气冲冲的说。

任是西卡多在外八面玲珑手腕高超,此刻面对吃起醋来的妻子也无计可施。这种戏码在全世界的家庭中不知道上演过多少回了。情急之下西卡多渐渐发起火,说话口气重起来,不料艾兰反应更加激烈……以至于彻底压倒了西卡多的雄风。

次日西卡多到郡官署办公,尽管他很小心的不引人注目,尽量在背光处阴影处行动,可是所到之处还是招来一阵窃笑,有的人甚至只见到了他的背影就笑,不过大家给他这个郡首助理的面子,窃笑没有变成大笑。

“笑什么笑。”西卡多低着头嘟哝着:“简直莫名其妙。”

唯一放肆大笑的人是西卡多的顶头上司费路西,“哈哈哈哈……”费路西毫不留情的肆意大笑着:“我的助理,你的左脸为什么有三道划痕?你的右脸为什么有一张手印?你的眼眶为什么发青?”费路西一边笑一边把西卡多拉到明亮处仔细欣赏在西卡多的脸部已经完成的艺术创作。

“家有悍妇,家有悍妇。”西卡多自嘲的说。

费路西仗义的说:“殴打政府官员是可以定罪的,我可以立刻派人抓起你老婆丢到监狱里给你出气。”

“别,别。”西卡多连忙摆摆手:“她只是听到些假消息一时气不过而矣。”

费路西挤挤眼,很小声很暧昧的问:“请问……曼依丝夫人究竟上了你没有?”

这应该是家族内部流传的事情,怎么费路西竟然也知道了?!

西卡多顿时站立不稳,蹬、蹬、蹬连退三大步,舌头直打颤:“你……你……你……”

费路西很同情的一耸肩说:“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也忘了怎么知道的了,而且有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天哪……西卡多感到天旋地转,“我的名声呀。”他几乎失态的捶胸顿足:“这是空穴来风!空穴来风!”

“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费路西说:“大前天你不是代替我去参加布拉莫特先生的舞会了吗?据传言说,当夜九点半的时候,你离开人群消失,九点三十五分时,那位曼依丝夫人也离开了人群消失,直到十点一刻左右,你们俩人又先后回到人群中。以那曼依丝夫人的作风,不难猜得到这半个多小时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言竟然如此精确,西卡多大叫:“一定是有人故意炮制的!我当时只是出去抽了支烟,并且到外面花园里散散步,那曼依丝夫人干什么去了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真的没有?”

“我向天神发誓!”

费路西遗憾的摇摇头:“可惜呀可惜,那女人是个有钱人,你这绯闻若是真的,没准还能弄回一大笔钱呢。你当真没有?要是真的有但说无妨,我一定保密。”

“真的没有,大人你想钱想疯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西卡多只能说。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奇怪,究竟是谁造出的绯闻?你西卡多身上又有什么值得搞的?”费路西像是自言自语,而后又说道:“今天我要出去,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官署里面值班吧,反正你这幅尊容也没法出去见人了。”

费路西要出去,是因为嘉美和卡莎约好了要去买衣服,费路西作陪兼付钱。本来这种无聊的事情费路西是绝对不肯去的,但是他顶不住嘉美的撒娇攻势一失口就答应了,后悔也来不及。还好只是陪两个人,费路西自我安慰的想,要是贝丝、娜琪都去那才叫头大。但是他也没有走成。

“大人,这是外务部刚刚送过来的通报。”

“大人,这是加岚领事馆送过来的信件。”

费路西几乎同时拿到了两份文件,这是很巧合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

又一阵可洞金裂石的笑声回荡在官署的小楼内,从这种大笑的气势,大家都知道这是谁在笑。好奇的弗尔比顺着笑声找到了费路西:“大人有什么可乐的?”

费路西把两份公文一起给弗尔比说:“你瞧瞧。”

弗尔比拿起第一份念道:“哦,加岚国驻神英大使坚决否认一切无根据的污蔑,并认为海原的那些供词没有任何其它相关人证物证,纯属个别心怀不轨的人诬告领事馆工作人员,希望神英帝国查明事实,不要因为个别人的破坏而影响两国关系。”

看完后弗尔比对费路西说:“看来加岚国的策略是死赖到底,拒不承认,他们算定我们除了几个人的供词外缺乏关联证据,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费路西说:“你再看看另一份,这是加岚国驻海原总领事居耶尔泽写的。”

弗尔比又看另一张纸念道:“撒多大人钧鉴:经过我数日来的努力,现已查明我领事馆内一名工作人员有与其外交官身份不合之行为,此纯属该人个人行为,与我国及总领事馆无关,现将此人交与大人处置……”

“嘿嘿嘿。”弗尔比也不禁发笑:“他们的说法互相拆台,真是好笑。”

“因为断绝了他们两边之间的联系,他们无法沟通,所以才闹出这样的笑话。就像把同一案子的案犯分别审问,使几个案犯无法串供一样的道理。这位居耶尔泽总领事对加岚国策略的判断出了偏差,本来是死赖到底,他误解成丢车保帅了。”

“大人有时未免太大胆了些,围困外国的领事馆这种行为是影响非常恶劣的事件,如果招致对方国的报复麻烦就大了。”

“长期的这么做当然不行,但偶尔干几天还是可以的。”费路西说:“更重要的是,我的动作总是抢先在前,而对方的反应总是慢一拍,当然要被我牵着鼻子走。你猜下一步是怎样的?加岚人肯定无法再为自己的工作人员辩解了,一定想转而抓住我围困领事馆这件事抗议,可是我早就撤掉了现实中的包围,并且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骚乱影响到领事馆,所以对领事馆‘暂时’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他们也只能既往不咎。加岚一个小国还能把神英怎么样?我们不去讨伐他们就不错了。”

“事情这么简单?”弗尔比说。

“你想知道真正的内幕吗?实话告诉你,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好。”

费路西低声说:“当初下令围困领事馆只是为了警告加岚国小心点以方便我镇压骚乱,后来因为我忘记了这件事,所以包围圈一直没有撤掉,再后来就是误打误撞的好运气,居耶尔泽竟然主动交出了人,使得我避免了下不了台的命运。”

弗尔比彻底糊涂了,费路西的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他竟然一点也听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海原的宗教闹剧可以算是结束了,虽然杀害祭司、焚烧神殿的凶手没有抓到,但是已经没什么人注意这个了,就连海神教会也并不想纠缠这件事。

然而费路西制造出的影响还没有完结,仍在继续之中。他果断的手段、特立独行的举动、出格的措施以及那漠视一切章法的气度无不给有心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这时,费路西的大名方才在东南诸省真正流传起来,几个省的民众忽然都知道了,除了经略大臣和各地方官之外,还有海原的都督大人是秩序的维持者,是一个有足够的能力影响他们生活的人物。固然有些人不愉快,但帝国内更多的人是抱着欣赏的角度看待费路西的所作所为,好一个能干的年轻人哪。尤其是费路西对加岚人的公开羞辱,更使得人们因为北伐失败而受到打击的帝国自尊微微又受到些鼓舞。

第四章宗教与金钱

秋去冬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到了,对于神英帝国七千多万民众来说,这个冬天比往年更寒冷,不是天气冷,那是心冷。这注定是一个不安稳的冬天,冬天本是萧条的时间,是年终休整的时间,是迎接新一年的时间,是农民农闲的时间,是民众们躲在家里过冬的时间,但是这个不寻常的冬天给人的感觉出奇的躁动。帝国治下,一百四十三个郡中有一百三十八个郡加了税,其中超过半数的郡加税幅度超过了三分之一。从前迫于通货膨胀的压力,各地官署早有加税之心,但都在观望,没有哪个地方冒险带头这么做,毕竟帝国疆土之内已经有多年没有加税了。这次在朝廷的默许下,各地比赛似的一窝蜂般加税,有人戏称,单人缴纳的人头税放在从前都可以去买一个人了。

自从去年粮食专卖令实行以来,占全国人口半数的农业人口生活水准急剧下降。帝都经济学院罗尔夫斯宾教授制定了一种反映生活水准的卡利指数,通过在南北几个不同的省份抽取的样本计算,前年粮食专卖令实行之前,农民的卡利指数为68(不包括拥有世袭领地的贵族,下同);粮食专卖令开始实行的去年,农民卡利指数降低为61;而今年,卡利指数更是大幅度降低为50,然而罗尔夫斯宾教授被视为异端分子并且帝都经济学院开除了他。话说回来,假如是为了准备战争暂时实行专卖令,农民忍一忍就算为皇帝为帝国作贡献,可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几个月了,专卖令仍然继续实行,没有取消的迹象,看来将会作为帝国的一项长期的经济政策了。

农民的状况如此,城市市民的情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两项专卖令开始实施时,市民们仿佛觉得那都是遥远的乡下的事情,与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从国家手里买粮食和从商人手里买粮食都没什么区别,市民们对于农民的抱怨更多的反应是冷漠。但是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日子也不如原来好过了,物价上涨是肯定的,不过还能凑合着过吧,多数人又这样想。北伐战争一进行,物价又跳起来,但幸好北伐只打了半年,咬咬牙也就到头了。可是,各地的官署纷纷宣布加税,加税的重点又是在城市,市民们质问官署,得到的答复是,朝廷从这里抽调了大量资金,为了维持地方财政的运转不得不向民众加税。普通民众们实在不懂,朝廷大人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拼命的从我们这里拿钱?北伐战争不是已经打完了吗?有好事的人照葫芦画瓢,模仿罗尔夫斯宾教授的计算方法,计算出一年之间城市市民的卡利指数从75跌到了66。然而加税才刚刚开始,谁知道明年卡利指数会不会跌的更多。

海原郡是有名的富郡,依靠过去留有的老本一直没有加税,但是老本总有吃完的一天。

娜琪抱着一叠文书闯入费路西的办公房,她有不敲门的特权,“我们必须要加税了。”

娜琪把文书向正在看文件的费路西的面前一丢,费路西扫了一眼,上面有一堆堆的数位,无非是1,2,3,4,5……等。

“不加税行不行?”费路西说:“这正是收拢民心的大好机会。”

娜琪略带嘲讽的说:“你收拢民心干什么?我的大英雄。”

“这个……在民众中树立我的良好形象总是有好处的。”

“你以为你是口号均田免税的义军头领还是反抗奴隶主的奴隶英雄?历史小说看多了吧。”专业的娜琪对不专业的费路西说:“不收税我们官署上下文官吃什么喝什么?各项公共事务的支出怎么办?我们郡的政务体系又如何运转?除非你给我挖出一个宝藏来。”

费路西一发狠的说:“那就加多一点,加它个百分之二三百,正好一并解决了边防军的军费缺口。”

“那样的话……”娜琪更狠狠的用手指头点了一下费路西的脑门说:“海原的民众恐怕会把你的房子拆了卖钱。”

“那更好。”费路西大喜的说:“我去你那里和你挤一挤。”

“贝丝姐姐可以过来,但本小姐不收男性难民。”娜琪白了费路西一眼,转身出去。

费路西目送娜琪走后,又拿起刚才的文件看起来,这是情报处弗尔比整理送来的简报。

“嗯,任命莱维元帅兼任军令部大臣,真奇怪,同时担任军务、军令大臣的例子前所未有,怎么会这么安排呢,是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吗?北方奥萨尔郡爆发了农民骚乱事件,这个会不会形成连锁效应呢;京城不知道何人起头展开了一场口号为”清君侧“的活动,这个真是幼稚啊,即使皇帝陛下亲政还是会这样的,没准就是皇帝陛下在背后指示大臣,鬼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真病假病。”费路西一边看心里一边点评着。

身为地方长官的应酬实在是不少,又一封请柬送到了正在看简报的费路西的面前,费路西没有抬头,习惯性的说:“叫西卡多替我去。”

“大人,我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能去了。”说话的正是西卡多。

“哦?”费路西抬眼看看请柬:“哈哈,原来是曼依丝夫人的生日聚会。你更不能不去了,你不去不就代表着你心里有鬼吗?你要去,不但要去,还要堂堂正正的去,这才显得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大人,你饶了我吧。”西卡多说:“打死我也不去,为了我家庭稳定的大局。”

“没胆量的人,你不去怎么办?难道叫我去?”

“我都替你去了那么多次了,这次你就去一趟又怎么了。”

“好吧,我去就我去,顺便认识认识那些财主们,到海原以来还没见过他们呢,趁这个机会与他们结识一下也好。”

聚会是从午后开始的,费路西找出一件比较像样的礼服换上,这是一件很少穿的衣服,这次费路西发现衣服变的小了一点。带着女侍从官娜琪和八名护卫分乘数辆马车向城东望海楼行去,按费路西本来的习惯,肯定是孤身一人骑马前往,带护卫什么的如同累赘,天下能伤着他的人还真不多吧。但既然是作为都督和郡首的身份去的,总要有相应的排场,用娜琪的话说,代表的是帝国政府的形象。

两辆马车在前面并排开路,两辆马车在后面尾随扈从,中间的马车上插着一面底色赤红的帝国鹰旗,显示出这辆马车里坐的是四级或五级的官员,大街上此车队所到之处,无论马车、行人纷纷避让一旁,恭敬的站在道边目送车队的远去。这就是费路西的车队,在这海原城里数他为大,自到海原任职一年多以来,费路西首次摆出这种排场。

费路西坐在马车里,不停的透过窗户向外观察着,一路过来不知道与多少道目光对上。而娜琪不愧是名门闺秀,自有其大家风范,她腰杆笔直的端坐在费路西的对面,目不斜视,姿态端庄,一幅雕塑美人般的样子与东张西望的费路西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娜琪,放自然些嘛。”费路西说:“我看你坐的很累呢。”

“不累,我现在很自然啊。”娜琪奇怪的说,她奇怪费路西为什么会这么说,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然。

“哦。”费路西想起了什么说:“你原来和我不同,你天生就是坐在马车里接受众人注目的人。而我本该是同他们一样的人,”费路西一指窗外,“是站在路边向别人注目的人。我只是机缘凑巧爬到了这个位置,所以你我的心里的感觉才不相同吧。”

娜琪抓住了费路西的手,她难得有如此主动的亲热举动。“不要说这些好吗?”娜琪心里有点害怕的说:“我不想听这些话。”

“不说就不说,”费路西感受着娜琪玉手的温热:“不过你发现没有,外面看这里的目光很有趣啊。少年人的目光里充满着憧憬,青年人的目光里透露出来的都是羡慕,中年人的目光里唯有一种恭顺,而老人们的目光中更多的则是轻视。”费路西忽而觉得手上的感觉不过瘾,又反过来摩挲着娜琪的手。

望海楼规模不小,曼依丝夫人已经包下了全楼一天。费路西和娜琪下了马车走到楼前,已经见不少人来来往往,但他都不认识,大概西卡多认识不少。

“怎么这么多的巡警?”费路西极其不满的说:“一个夫人的生日聚会难道就值得我们政府如此的兴师动众?太小题大做了!”

“不是的,”娜琪解释说:“这是因为你要过来,巡警总领路德维卡特意安排的,你若是不高兴撤了也好。”

“撤了撤了。”费路西说。

费路西站在门口,递过请柬的同时,向里面看了看。大厅中间偏里面的那里,有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被众人环绕着,费路西猜测道,那就是曼依丝夫人吧。远远看去,这位夫人一头浓密的卷发似乎很随便的披散在肩头,别有一番妖娆风味,她身穿一套低胸纱裙,大片大片的胸部肌肤暴露在众目之下,胸前却是奇峰突起似欲裂衣而出。曼依丝夫人手持一把羽扇,有意无意的朝着自己的胸部扇动着,引得男人们想装作视而不见但还是频频的偷看这里,就连费路西现在相隔这么远仿佛也能感觉到一种诱人的颤动。

娜琪知道费路西在看谁,在旁边暗暗的掐了掐费路西的胳膊,费路西不好意思的对娜琪笑笑。

“撒多。费路西大人到!”礼仪官扯开了嗓门高喊。

已在里面的人目光齐刷刷的向费路西看过来,费路西到任一年来极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也难怪众人这回都在看他。

本次聚会的主角曼依丝夫人移动身躯,快步走过来。费路西首先感到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这种香气不是那种女人的体香,纯粹是香水的香气,这香气浓的肆无忌惮,几乎沁入了费路西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映入费路西眼帘的是一张非常艳丽的脸,她的眉毛脸型等是什么样子统统注意不到,只记得这张脸是最俗最俗的俗艳,七分俗中还伴随着三分恰到好处的妖气。

曼依丝夫人给费路西的感觉就是,这个女人除了肉欲很难再让人联想起别的什么。

“大人屈尊光临,我真是万分荣幸。”曼依丝夫人的嗓音也是低沉成熟而富有磁性。

“夫人对我郡经济贡献良多,我前来祝贺也是应当的。”费路西按照事先娜琪拟定的台词回应说。

“大人,请。”曼依丝夫人微微一侧身,费路西昂首走进大厅。

在这次聚会中,费路西表现的并不活跃,他很低调的站在一旁观察着海原城里的上层人物。在急需金钱的费路西眼中,这些富商们都是长着两条腿的钱袋子而已,要想办法从他们身上刮出点钱。但低调的费路西仍是一个天然的焦点,仍然有一批批的人拥过来向费路西敬酒、问候。费路西一一应付,眼光不住的在人群中寻找娜琪。不过却总是看见曼依丝夫人,夫人就像花蝴蝶一般,不,花花的“钱袋”一般在人群中不断的穿梭,热络的与每一个人打招呼,偶尔停下来聊几句天气,彼此开开玩笑。

比较奇怪的是,曼依丝夫人虽然很活跃,但一直不曾来到费路西这边,放眼大厅内,只有费路西受到了主人的这种礼遇,而费路西又绝对不是无足轻重的人物,这难道是曼依丝夫人欲擒故纵的手段?不过费路西满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分量的人物,肯定不会受到疏忽的慢待。

时间已是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刻,费路西的身边总算没有人了,娜琪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曼依丝夫人端着满满的一杯红酒朝费路西走过来。

“终于还是要过来了吗?”费路西心中暗笑:“就这点小小的手段也要使出来。”

“敬祝夫人生日快乐。”费路西礼貌的说。

曼依丝夫人仿佛有些疲劳,神态慵懒的说:“唉,有什么快乐的。”活脱脱是怨妇的神情,外加那低沉忧郁的语气,恐怕至少一半男人听到后同情心会被勾起。

“呵呵,夫人说笑了。难道夫人你还有什么不快乐之处么。”

“我又有什么值得快乐的地方?”

费路西微笑着说:“夫人年轻、貌美、富有。这不值得快乐?”

“我有娜琪小姐那般年轻吗;容颜无论美丑,转眼间都是昨日的黄花,这美貌又岂能长存不衰;金钱虽好,奈何不能买到最宝贵的人心和爱情。”曼依丝夫人一一把费路西列举的三点全部否定了。

奇怪啊,费路西想,风流纵欲人物应该是抱着及时行乐的心态吧,这位出名的风流夫人怎么一付颓废悲情的样子,这两种心态莫非有什么相通之处么?

曼依丝夫人眼光看似落在自己杯中的酒里,其实她在暗暗观察费路西的表情。见费路西一时间沉吟不语,她觉得自己已经勾起了费路西的同情。

曼依丝夫人仰头一口喝尽了自己杯中的美酒,她的神情看起来仿佛是借着酒力为之一变,脸面红似桃花,媚眼如丝的说:“大人想知道我现在唯一的追求吗?”

“我洗耳恭听。”

曼依丝夫人轻轻掠一掠耳边的发丝:“我祈求诸神能赐给我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

“凭藉夫人的条件,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并不难吧。”费路西说:“恐怕是夫人过于挑剔了。”

“我的条件并不高。”曼依丝夫人盯着费路西浓密的黑头发说:“他要长着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我喜欢黑色的神秘感。”

“哦……”费路西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一系列的人像,当然把他自己排除在外。嗯,拉加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

曼依丝夫人目光下移:“他必须长相英俊,我喜欢好看的男人。”

拉加虽然不如我英俊潇洒,费路西自恋的想,但也算很不错了。

费路西一言不发,使得曼依丝夫人摸不准费路西心里想什么,更猜不透费路西到底什么心思。曼依丝夫人更加大胆露骨简直形同直接挑逗般的说:“他要比我年轻五岁以上,我喜欢年轻的男性。”这下他总该有反应了吧,看看他是什么态度,曼依丝夫人想。

“好,没问题。”费路西大喜,拉加绝对符合这个条件。

曼依丝夫人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费路西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被她勾引的动心了?

“请问夫人还有别的要求吗?”费路西很主动的提问道。

曼依丝夫人愣了愣,费路西还真是主动啊,她目测了一下费路西的身高,进一步的试探说:“他的身高要有一百八十公分。”

“稍稍的矮几公分不可以吗?”费路西有点遗憾,因为拉加个头要矮一点。

曼依丝夫人误以为自己对费路西身高的目测出了偏差:“那也可以,太高了我也不喜欢。”

“那么,假如有这样一位满足条件的男士向您提出邀请,夫人是否愿意一见呢?”

曼依丝夫人嘴边浮起一阵笑意,看来这位都督大人也是懂得情趣的人啊,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位出奇年轻的都督也不例外。

曼依丝夫人说:“明日里下午两点我要去城东一家名叫雪萍的茶馆,有缘人自会相见。”

费路西和曼依丝夫人两人相对而笑,笑的频率听起来很相似,都是心计得逞的笑声,只是曼依丝夫人的笑声中带着一点得意,而费路西的笑声中更多的是暧昧感。

波卢·拉加,也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二十出头就被费路西委以重任,在两官署中除了不太正常的费路西,他已经是最年轻的人了。这个天性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有一次被西卡多戏称为“我们官署中废话最少的人”,当时拉加听到后,难得张嘴反驳了一次,“原来西卡多你也知道自己是废话最多的人啊”。这段对话引为官署里的笑谈,以后“废话最少”和“废话最多”就成为两个人的标签。

当费路西和富孀曼依丝夫人谈笑风生的时候,“废话最少”的人正在辛勤的埋头书写阶段工作报告,却不知道自己的上司为了潜在的金钱已经把他出卖了。只因为他与他的上司有着相同的发色、相似的年龄、差不多的身高,另外有一张还算不错的脸庞。

冬天白天短,没多久太阳就快下山了。费路西回到官署里,工作了一天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看见拉加还在自己的办公房里写东西。

费路西走进拉加的办公房,“咳!”费路西故意咳嗽一下,这是心虚的咳嗽,但是拉加没听出来。

“大人您过来了。”拉加站起身来行礼。

“坐下坐下。”费路西亲切的摆摆手:“我随便来看看。”

拉加正襟危坐等候上司的垂询。

“呃,这个……明天下午你有空吗?”费路西开口道。

“大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拉加问。

“是这样的。”费路西边考虑着自己措辞边说:“明天你去接待一个人。”

拉加面有难色的说:“这种事一向都归西卡多负责,我恐怕很难胜任。”

“这次你去比西卡多合适,跟筹钱有关系,你身为边防军参军应该去的。”

拉加心里很诧异,为什么费路西一定要他去?但是作为军人应该服从命令,拉加想道,可能费路西大人有他自己的道理吧。“好的,既然大人叫我去,那我就去。”

好极了,费路西想,不愧是拉加,没有追根问底的坏毛病。“明天你去后好好的招待对方,若有什么事情只要不违反天理公义,将就一下好了,不要惹她生气。”

拉加越听越糊涂,不违反天理公义?费路西也怕言多有失,告别了一头雾水的拉加回家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点多,拉加大概已经动身去雪萍茶馆。“拉加呀,不要怪我。”费路西心里说:“我也是为了边防军,谁让曼依丝夫人是个有钱人呢,保持关系总比断绝来往有利的多。”费路西想象着拉加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心里偷偷的笑着,不知道拉加这个清纯男人见到曼依丝夫人那个风骚女人会是怎样一付光景呢?拉加会不会被曼依丝夫人给吃了?

有这样的上司,不知道是拉加的幸运还是拉加的不幸。

过了两三个钟头,拉加回来了,笔直的站在费路西的面前。费路西绕着拉加转了几圈,仔细的看看拉加的腰带松过没有、他的脖子上有没有吻痕、他的脸上有没有口红印、他的身上有没有残留的香气等等,但是都没有。

拉加对于上司的举动很不明白,但是身为军人不明白也得站着。

“你见到那人没有?”费路西怀疑拉加根本没见到人。

“大人,见到了,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穿着华丽的贵妇。”

“哦,她说什么了?”

“她问我,是费路西大人派你来的吗?”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奉命前来。”

“然后呢?”

“她请我一同品茶。”

“再然后呢?”

“聊天。”

“接下来呢?”

“没了。”

“这就没了?没有别的事情吗?”费路西很意外的问,难道是拉加不好意思说?

“真的没有了,她只是让我给大人捎个口信。”

“什么口信?”

“她说:大人无意而有心;我无心而有意。”

这是什么哑谜?费路西苦思不解,一个看起来应该是胸大无脑的女人怎么会想出这么复杂的话?

正好西卡多从外面走过,费路西把西卡多叫进来,“假如有一个女人对你说:你无意而有心,我无心而有意。你说这有什么含意?”

西卡多想了想,摇头晃脑的说:“含意就是:你没这个意思但是却有其它的心思,而我本来是一时无心但是现在却要有意为之了。”

费路西听西卡多绕口令般解释得似通非通,把他推出去道:“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又对拉加说:“你去了半天,敢情就在那里聊天了?”

“是啊,我们谈论了道德和宗教的问题。”

“哦……什么?道德和宗教?”费路西惊愕万分的看着拉加,那曼依丝夫人可是海原有名的荡妇,她竟然有兴趣和拉加谈论道德和宗教?费路西不禁怀疑拉加见错人了。

“你见到的究竟是谁?”

“曼依丝夫人,没有错吧。”拉加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费路西感到十分好笑。

今天官署里已经没有需要费路西处理的事务了,不过好像除了前些日子的宗教骚乱一类的重大事件,平常也没什么急需费路西处理的事务,一般也就是练练签名熟练度和盖章敏捷度。费路西自认为是一个关心下属的上司,他总是尽量锻炼每一个人的能力,让每一个人的水平尽快得到提高。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把施展才华的大好机会都让给了大家。”往往说这句话时,费路西大概正打算早退回家。

费路西懒洋洋的回家,不经意间瞧见小约尔独自蹲在大厅的角落里玩。费路西看了看表,现在应该是小约尔接受“某巫婆”魔法或者说是魔鬼训练的时间,他出现在这里玩绝不是正常现象。

费路西走到小约尔跟前问道:“巫婆老师没来?”小约尔伸出白嫩的小手指一指书房的方向。

书房的门紧闭,费路西走近了贴着门侧耳一听,隐隐约约的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贝丝的声音,另一个倒是很陌生,也许是碧心的吧。很长时间来碧心没和费路西说过话,所以费路西对她的声音才这么陌生。

这两个人要干什么?好奇的费路西耳朵向门贴的更紧,想听出点什么。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穿透了费路西的脑门,他像是被针扎到一样捂着耳朵跳起来。幸好费路西反应快,那扇门已经蒙上了薄薄的白霜,再慢一点恐怕费路西的耳朵和门就要冻为一体了。一定是碧心在暗算!这个卑鄙的女人,每次都是突然袭击。

费路西推开门,书房中间摆的一张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放了一堆书卷,有些看起来已经很有年代了,贝丝叉着腰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碧心低头随便翻着桌子上的书。

费路西捂着耳朵的手不觉放下:“你们偷偷躲在这在干什么呢?放着小约尔在外面也不管。”

“我们哪有‘偷偷’躲在这里?倒是有人‘偷偷’躲在门外。”贝丝说。

“这本书封皮看起来很漂亮啊。”费路西岔开话题说,顺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却都是不认识的古代语,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又无趣的放下了。

贝丝忽然摆出最甜美的笑容,很柔软的蹭到费路西身边。多年来的经验和直觉告诉费路西,贝丝一定有求于他了。

“你可不可以给海原魔法公会多拨一点经费。”声音无比悦耳动听。

费路西大手一挥说:“这算什么事,你直接去和娜琪说不就行了。”

“可是娜琪妹妹说郡里没钱了,叫我找你从边防军军费里挪一点。”贝丝的手指轻轻的在费路西的肩膀上划着圈圈。

费路西对于“军费”两字极为敏感,这些天来的头号难题就是这个。

“你想要多少?”

“不很多,两三万而已。”

“铜元?”

贝丝摇摇头。

“银元?”费路西又问。

碧心非常令费路西意外的插嘴了:“是金元!”

费路西叹口气说:“假如以金元为单位的话,估计数量只有三十,我个人再友情赞助三十,要不要?”

“真抠门。”贝丝嘀咕说。

费路西疑问道:“你们魔法公会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那天不是说过了嘛,进行魔法器具的研究工作啊。”

“啊,你不是开玩笑的?”费路西看看桌子上的书:“你真的开始干了?糟蹋钱也得有个限度吧,哪能这样的大把大把白扔钱。”

贝丝说:“就你精明啊,人家上神教会还赞助了五千金元。”

“上神教会那么有钱?平白无故的赞助你?噢,我明白了,一定是我帮他们摆平了海神教,他们心存感激,但是没有门路找我,所以就把钱给你了,这也算是走间接路线贿赂我。”

费路西得意洋洋的说,言外之意就是那些钱还不是我帮你挣来的。

“胡说。”贝丝道:“跟你完全没有关系,是魔法公会的人与他们联系后,他们自愿赞助的。”

“魔法公会的人为什么要绕着你的想法转?还不是看在我的份上,这你总不能不承认。”

“我知道我的夫君大人极其有本事。”贝丝似乎很崇拜的说:“那就替我想办法变出三万金元吧。”

“这个……我自己的军费还没着落呢。”费路西很无奈,又道:“上神教会看起来很有钱么,随随便便就拿出了五千金元。”

“我也不很清楚。”贝丝转头对碧心说:“碧心你知道吗?”

碧心仍旧是没表情的看了费路西一眼说:“可以估算。如果一切以最低标准,假设上神教会势力达到附近五省,教民占五省总人口百分之十,这样大约有一百五十万人;再假设每个教民每个月到神殿、神堂祈祷两次,每次捐献金额为一铜元。综合上面算起来,月收入数目是三万金元,这是最低的估算。如果假设为高标准,大概能到三十万金元。折衷一下,就是十六万五千金元。至于采取哪个数字,你自己判断。”费路西自从认识碧心以来,第一次听到她作这么长的发言。

费路西听的眼睛都直了,从来没发现教会这么能挣钱。平常只看到在神殿里大家一两个铜元的捐献不觉得怎样,没想到会有这种聚沙成塔的效应,难怪神官们总是白白胖胖的。嘿嘿嘿嘿,他本人可以说是对上神教一派有大恩大德,前些日子的宗教冲突中若不是他明察秋毫、英明神武,上神教也许就会在各方的妥协下被取缔了。在这中间,边防军的将士们可是出了大力的,因此上神教会向边防军捐一点款也不为过。费路西想起了城南那高大明亮的上神之殿,要不是有钱怎么修的起来这么好的神殿,自己早就应该发现他们有钱这一事实了。费路西又胡思乱想道:一个新兴的民间的上神教会都如此,那么原来的三大教派恐怕更是富的流油,要不是这次宗教冲突中有外国人的背景,自己大概会支持海神教会,那边防军也许会得到更多的资金上的实惠啊。

表情忽阴忽阳的费路西发呆了半天,贝丝看着奇怪,拧了一下费路西的胳膊嗔道:“好好的你发什么愣?”

“哈哈,明天我要出去募捐。”费路西说。

第五章双面富孀以及商业化的宗教

虽然冬天的温度比较低,但是如果有足够灿烂的太阳还是比较惬意的。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使人格外的舒服,暂时忘记了夜晚冷厉的寒风,晒太阳的确是人们冬季最大的享受之一。撒多·费路西披着阳光踏上了朝向城南的募捐之路,他没有骑马。对于此行的结果,费路西也没有多大把握。上次与格拉莫奇那沉闷的谈话言犹在耳,跟这种死脑筋的祭司要钱,即使多费十倍的口舌也未必有效,他的脑子太不会转弯了。

上神之殿和费路西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甚至感觉更加高大。听说神殿在宗教骚乱中受损严重,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复原了。广场上的小商贩倒是更多了点,大概是因为新年节日将至的原因。在这个时候,跨地区的大规模商业活动处于淡季,但是直接面对民众的各种本地生意却是旺季。费路西看到神殿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在里面。

“敬祝大人安康。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一名正在门口的神官发现费路西光临神殿,连忙抛下手头的事务上来迎接,不敢稍有怠慢。

“你们祭司在吗?通报一声,我找他。”

“既然是大人前来,自然不用通报了,我这就领大人去后堂。”

费路西随着这位神官穿过几道走廊来到某房间门前,神官先推门走进去。

费路西听到里面响起了格拉莫奇那难听的声音:“布凡,我告诉过你不要来打扰。”

“祭司先生,撒多大人来了。”听到这里,费路西迈步走进房间。对门而坐的正是格拉莫奇,但是房间里还坐着一位至少在费路西看来很奇怪的客人,是曼依丝夫人。费路西来的不巧,有外人在场,他怎么好开口募捐?格拉莫奇见到费路西立刻站了起来,曼依丝夫人也跟着站起来迎接。

费路西先开口道:“你们有事慢慢谈,我去外面等等好了。”

“撒多大人,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随便找祭司先生聊聊,还是我出去吧。”曼依丝夫人说。

此时另一个神官从门外走进,对格拉莫奇耳语几句。格拉莫奇抬头满脸歉意的说:“刚收到的消息,我们的主教快要到达了,我必须要去迎接。”又对费路西说:“大人突然前来,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是这样,我把我们主教接过来后,请我们主教亲自去官署拜访大人,万望大人不要嫌弃。”

格拉莫奇对费路西说罢又对曼依丝夫人说:“关于我们没讨论完的东西,改日里我登门造访,尚请夫人包涵一二。”

“哦,你去吧。”费路西说着心里想道,如果是见主教,那就更好了。

格拉莫奇做一个请的手势,和两位神官匆匆走出房间,屋子里只剩下了费路西和曼依丝夫人。“撒多大人,你看今天的天气很好呀。”曼依丝夫人说,一句典型的见面语。

“嗯,今天太阳不错,希望明天还会有这么好的日光。”

“明天的天气明天再说,最重要的是把握今天,不是吗?”

虽然费路西不苟同这种说法,但出于礼貌说道:“夫人说的不错。”

“呵呵呵呵,”曼依丝夫人掩口而笑说:“原来大人也这么想,那就出去走走吧,如此美好的日光错过了实在可惜。”曼依丝夫人不愧是交际老手,三言两语就不露痕迹的完成了邀请。

费路西心里犯难了,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的话,跟她走一起说不定就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不答应的话未免太伤对方的面子,自己昨天已经爽约一次了,今天再这么逃避就略嫌过分了。虽然她名声不那么好,可是自尊却是人人都有的。

曼依丝夫人更像是局外人似的注视着费路西,等待他的回答。

“夫人先请。”费路西说,还是答应了。

两人漫步向北方走去,无论是官署还是曼依丝夫人的家都在那个方向,曼依丝夫人的马车缓缓的跟在后面,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曼依丝夫人打破了沉默:“昨天为什么大人没有过来?”

“哦,我那时公务繁忙无法脱身。”费路西想也不想的就回答说。

“既然如此,大人为什么又要派人代替?爽约失约见得不少,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约会能找人代替赴约的。”

费路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曼依丝夫人继续说:“大人你知道我认为最有趣的游戏是什么吗?”

费路西听到这话顿时想起了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曼依丝像是知道费路西想什么说:“大人心里想的那个大概可以排在第二位。”

费路西不禁脱口道:“那第一位呢?”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的真蠢,等于承认了自己刚才确实有些龌龊的想法。

“猜测人心。尤其是通过种种已知情况推断出人心,那真是有很大的成就感。举个例子,大人昨天不愿意亲自赴约却又派人代替赴约,这说明了什么?

第一,大人畏惧我的不良名声。第二,大人并不想过于疏远我。这看起来很矛盾,其实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因为我这里大概有些大人潜在需要的东西。我真正拥有的东西不出两样,身体和财富。我看得出来,大人并不贪图我的身体,因此可以推断出,大人不愿意过于疏远我的原因也许就是金钱,虽然一时半载大人未必可以从我这里取得好处,但是你仍然不想丧失一个潜在的钱包。

换句话说,如果我不是一个富有的人,早就被大人抛置一边不予理睬了。“

费路西有种被解剖的感觉,那点心事都被曼依丝夫人抖漏出来了。这个风流女人的智商绝对不低,怎么以前就没听人说过,莫非人人都是迷惑于她的放荡而忽略了别的东西?还有,她竟然能毫不掩饰的自己的放荡。

费路西尴尬的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夫人言辞犀利,在下无话可说。”

曼依丝夫人笑着说:“我有点故意卖弄了,揭穿别人的心事是一件很有快感的事情,我一忍不住就说了这么多。大概惹得大人心里不痛快,我在此向大人赔罪了,请大人万万不要放在心上,全当我胡言乱语了。”

这倒是,费路西想道,揭穿别人心里打的小算盘确实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我好像也干过这种事,只是不能不看情况的一味如此,否则就太招人烦了。没想到跟她谈话还是很有趣的,简直没什么不能说的。

想到这里费路西大着胆子说:“久闻夫人香艳之名,如果夫人都是这般对人,恐怕海原的男子多半都会吓跑吧。”

曼依丝夫人身体向费路西靠的更近,说:“平时我怎么会如此,也实在没有必要。但大人是不凡之人,就必须用点特别的手段勾引,否则你哪还有兴趣和我交谈呢?”

只听曼依丝夫人越说越不正经了,费路西往边上挪了挪,离她远一点。

曼依丝夫人觉察到费路西的举动,又说:“我听说你有两个妻子,另外还有娜琪小姐等,可见你也不是极端保守的道德君子,干嘛这么拘束呢。”

费路西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个道德准则,但每个人与其它人的准则又都不一样。我的准则和夫人的就是不同的。”

曼依丝夫人赞同说:“我也这么想呢,你比那些伪君子强的多了。那些人自以为是道德的楷模,想把自己的标准强加给所有的人。其实个人的事情,别人又有什么权利横加干涉?”

“你好像说的是神官们吧,”费路西同情的说:“听说以前有几个神官声称你伤风败俗,鼓动着要把你驱逐出海原。”

“没错,我说的伪君子就是这些神官们。你可知道,那几个鼓动驱逐我的神官中,有一个跑到我家里求欢,另一个也跑过来索要金钱,结果两个人在我家里碰面了,羞愧之下他们竟然在我家里大打出手,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那也是个别的神官吧。千百年以来,宗教一直就起着从道德上约束民众的作用,我想这个约束还是少不了的,你又何必如此敌视。”

曼依丝夫人不服的说:“是谁赋予宗教这个权力的?如果说当初宗教是因为人们共同的信仰产生的,那么大家都是平等的,凭什么神官就可以在道德的范畴内高高在上俯视别人?”

费路西说:“现在这年头,也许像你这么想的人越来越多了,我总是听到神官们感叹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现在看起来,也许是大势所趋吧。”

“啊,我们现在说这个多么煞风景。”

费路西和曼依丝夫人顺着街道边走边谈,不知道走了多久,曼依丝夫人说:“我走累了,大人要不要同我一起乘坐马车?”

“不用,反正我就快到官署了,走回去就行了。”

曼依丝夫人道:“我就知道大人不会上车的,不过今天和大人谈得很尽兴,如果大人有闲暇,可要来我家里坐坐,我会拿出一瓶真正百年的美酒招待大人。”

“好的。”费路西说。

曼依丝夫人笑一笑作别上车而去。

“真是一个很特殊的女人啊。”费路西自言自语道。

前天他所见到的曼依丝夫人和今天的曼依丝夫人简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这两种形象太不一样了,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她?难道曼依丝夫人有双重人格?不过费路西和今天的曼依丝夫人谈起话来很有点共鸣的感觉,这莫非是曼依丝夫人勾引费路西的手段?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夫人的手段委实太高明了。

上神和自然法则的学说约有三百多年历史,自从它产生的第一天起,就遭到了占统治地位的三大教派的压制。因为这个学说和其它的一些冷门小教派不一样的是,它未免太过狂妄自大,颠覆了以前所有的神学体系,否定了一切已知的神灵。作为现有神学秩序的维护者,三大神教怎么会容忍这样的“异端邪说”。这上神和自然法则学说有着出奇顽强的生命力,虽然被三大教派不遗余力的打压了几百年,但是仍然继续流传了下来,只不过它的影响力被压制到了最小。然而近些年来,上神教派在神英帝国南方发展迅速,大有与当地本来占主导地位的海神教派一较短长的趋势。

上神教的领袖称号为主教,比三神教派低了一个档次,他们都称作大主教。上神教的主教加力是个五十岁的瘦小老头,他的额头宽广,两颊深深的陷入,下巴微微前突,一双小而亮的眼睛似乎时时刻刻都在闪烁。从外形看,与其说他是一个主教,还不如说是街边的小贩更合适。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领导了上神教派近几十年来的发展并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刚下了船的加力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的旁边是上神教驻海原祭司格拉莫奇,格拉莫奇恭谨的坐着,并不吵他。加力此番到海原的目的就是为了求见东南都督大人表示谢意,想起一两个月前的宗教骚乱他就害怕,如果当时不是这位似乎是“横空冒出”的都督大人,上神教派多年来的发展恐怕就毁于一旦。目前上神教派只是个纯粹的民间组织,要是能在都督大人这里打开一点官府方面的突破口那就再好不过了。

马车有韵律的起伏着,舟车劳累的加力不禁打起了瞌睡,朦朦胧胧中加力回想起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下午:农民加力的老婆跟东家跑了……自杀未遂……遇到一个临死老头……得到钱和证物……来到南方……加入上神组织……

“加力主教,都督官署到了。”格拉莫奇的声音打断了加力的忆苦思甜,加力睁开眼,搓一搓脸跳下马车。没错,门口挂着两块牌子,其中一块写的就是都督官署。

“格拉莫奇,都督大人当真会见我吗?”加力犹疑不自信的问。

格拉莫奇说:“大人上午来过了我们神殿,我趁机说你想求见他,大人没有拒绝。”

加力缩头缩脑的在官署门外徘徊,早引起了门卫的注意,“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门卫问道。

格拉莫奇上前说:“这是上神教的主教加力先生,都督大人上午说要见见他。”

门卫狐疑的看了加力主教一眼就进去通报了,不多时,另外一个人走出来把加力主教带进去,却把格拉莫奇挡在了门外,因为都督大人要单独见加力主教。

加力忐忑不安的走进费路西的办公房。偷偷抬眼看,见一个年轻人把腿搭在办公桌上拿着本书看,旁边一个美貌小姐正把一叠文件向年轻人的怀里塞。

这个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都督大人?

年轻人好像刚注意到有人进来,他放下书本,停止了和旁边的美貌小姐的纠缠。冲加力点点头道:“你就是加力先生?”他觉得这老头实在不像主教,宗教界的头目他见过不少,在京城的时候连三大教派的大主教都见过不少次,哪有像这个老头这样矮小干瘪的?

才反应过来的加力上前行礼道:“在下上神教的加力,特来拜访大人。”

费路西扭头说:“娜琪,你先出去下。”又对加力说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回家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加力说:“大人对我教有大恩大德,在下特地来感谢大人。”

“那个也没什么,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谈不上什么恩德。”

加力哪里听不出来都督大人这是故意谦虚,“在下当时也听到过一些风声,海神那边的人到处煽动要取缔我教。如果不是大人英明睿智而力挽狂澜,拚着承受上下的压力而抓出了那外国的黑手,我们教能不能存在还不可知啊。”加力这几句话大大的吹捧了一番费路西,“力挽狂澜”这个词费路西听的很舒服、很得意。

“哈哈哈哈,你过奖了。我可是愧不敢当啊。”

心中各有算盘的两人好像都没有什么话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静了一会儿。

加力心想,这样愣下去总不是办法,惹得大人烦了被送出去可就白来一趟了。于是他开口道:“关于我教,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扶持,我教上下必永念大人盛德。”

哦,费路西挺直了身体,两手托在脑后,原来你们也有求于我,想取得我的支持。既然这样可以做些交易,一些计划顿时在费路西的脑子里盘旋出来。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遮遮掩掩的了。”费路西大大方方的说:“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想寻求我庇护和支持,不是吗?”

加力想道,主动权在你的手里啊,我一开始就怕你不说亮话。不过既然现在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干脆点,“大人说得不错。我教在各地省郡官署都碰了钉子,毕竟海神教会有传统势力。如果大人愿意扶持我教,我们自然求之不得。如果大人不愿意,我们绝不敢有丝毫怨言,依然记着大人曾有的恩德。”

费路西拉开抽屉,翻出几封信对加力说:“你看看这些,都是海神教会的大主教、大祭司、祭司们发来的,内容无不是质问责备。我和他们算是彻底翻脸了,所以我完全有支持你们的动机,这点你不要怀疑。只是我希望支持一个有前途的事物,而不是半途而废的流行过就迅速衰落的东西。”

“大人对我们的发展前景不放心吗?我可以保证,如果没有强大到不可抵抗的力量对我教进行压制,我教是可以持续发展的。因为我教的宗旨和内容迎合了人们的心理。”

“是吗,很多学说都这么自称,不单你们一家。”

“大人看过我们的教义没有?”

“算是看过吧,你们讲的不就是上神和自然法则么。”

“那我解释起来就容易多了。我教和其它的教派的区别很多,我教是释放,其它的教派压抑;我教是自由,其它的教派是约束;我教重视人性,其它的教派重视神性;我教鼓励追求,其它的教派崇尚禁欲;我教客观的看待自然,其它的教派主观的看待自然。

人类是不断进步的,裹足不前的旧宗教是无法永远伴随人类的,只有新型的宗教才能适应人类的进步。我们上神教就是这样一种宗教,可以说我们的前途是万分光明的,上神教取代所有落伍的守旧的信仰是必然的趋势!“加力越说越进入了角色,仿佛是站在高台上向千万教民发表演讲一般:”让我们为了上神教的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让我们……“

费路西看势头不对,加力这是在干嘛?

“停!”费路西打断了加力的演说:“这不是你们教派在开教民大会,别那么多废话。”

清醒过来的加力发现自己严重失态了,小心翼翼的赔笑。

费路西说:“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话的?为什么你的言词听起来更像是推销商品?你哪里像是一个主教?你分明是一个商人!你的商品就是上神教。老实说,你真的信仰你自己的上神吗?”

“这个……这些并不重要吧。”加力心中暗叫厉害,大人果然目光敏锐、言辞如刀。

“有趣呀,把宗教当作商业来搞,也许你能办出一番事业来。”费路西语气忽然一转说:“那么,我们之间可以进行交易了。”

“好,在下愿意以本教百分之五的收入换取大人的支持,每月一付。”

“不,百分之十,送到官署的账上。”

“百分之七,再也不能多了。”加力诉苦说:“与三神教不同,我们不是在官方注册的宗教,还要向朝廷上税呢。还有,请大人允许本教向东南四省军队派驻神官提供宗教服务。”

“成交。”费路西说:“但是你们要把握分寸,不要闹得太过火。”

“这点大人放心,我们也不愿意到处得罪人的。”

费路西随口问道:“你们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加力回答说:“我们明年打算开展一场‘寻找圣女’的活动。由我假托神喻指定某个年龄、某种体质特征,并宣布相符的人有可能是本教圣女,数量先不确定。”

费路西被逗乐了:“你也真行啊,原来宗教也能这么玩。”

“大人千万不要说出去,这事只有你我知道真相,要不大人给个参考意见吧。”

“要我帮你拟定年龄和体质特征?”费路西忽然想起了特沃皇后,那皇后的腰间可能有红痣。“对,就这样。出生年代纪元961年至965年,特征就是腰间有红痣。”

“啊?”加力不很同意的说:“这年纪也太大了,又不是寻找圣母。”

“哈哈哈哈……”费路西莫名奇妙的大笑道:“听我的没错。”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有创意了,从没干过这么得意的事情,同时戏弄了所谓的神灵和全帝国地位最高的女人。

费路西选择了对上神教的支持,到底费路西的选择是对是错,那就只有以后的结果来检验了。费路西当前的打算是:上神教发展,对他有好处。上神教万一垮了,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只要监控住上神教别弄到千夫所指以至于引火上身就行。究竟会不会这么如意,只有神仙们知道了

第六章军事法庭的质询

纪元1001年结束了,新的一年如约而至。除旧迎新的时刻,神英帝国民众普遍有一种“总算过完了一年”的感觉,毕竟过去的这一年对于神英帝国来说不是很好,甚至是相当糟糕的一年,人们心理上当然希望晦气的日子早早过去,换了一年也许就有新气象了。

依照惯例,每个人都应当在新年的第一天到宗教场所去许愿。今年,费路西家选择的是上神教神殿,使得上神祭司格拉莫奇感激涕零,这等于是一个绝好的广告啊。

“你们都许的什么愿呢?”回到家里的费路西对围成一圈坐在火炉边的贝丝等人说。

贝丝反问道:“我们也都想知道你许下的愿望。”

“我啊,没有许愿,因为愿望太多了,不知道许什么好。”费路西说。

嘉美忽然开口说:“对了,碧心姑娘一个人孤单单怪可怜的,我们请她过来吧。”

孤单单?费路西想道,孤单的人还有不少,弗尔比、玛希克、拉加还都是单身,他们现在大概凑在一起喝酒吧。

费路西猜得不错,这三个光棍确实凑在城东的一家还在开业的酒楼里吃喝,他们闲聊的主题当然就是女人。

“郁闷啊,连埃弗特那小子都娶到了老婆,我们却都孤身一人。”弗尔比不平衡的说。

“他运气好,住处的房东家刚好有一个年纪相当的女儿。”玛希克说:“我做了一个兵团长,一大半的时间都要在城外的兵营混,自然没什么机会。可是你们俩个在城里就不会好好把握机会。”

“把握个屁。”弗尔比说:“我一个外国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认识女人?我们大人又是个社交盲,从来不主办舞会之类的东西让我们去结识女人。娜琪小姐和嘉美小姐虽然都是独身美女,可是谁有胆量与大人争?而且外面的聚会基本上都是西卡多这家伙代替大人去了,更轮不到我们……”

拉加插嘴说:“倒是有一次大人叫我去了,可会见的竟然是那个声名狼藉的曼依丝夫人。”

“大人自己身边有美女相陪,他怎能体会到我们的苦恼啊。这事看来是不能指望大人帮忙了,我们要自食其力。”弗尔比下决心说:“我们三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俊秀,我就不信没有识货的人。”

拉加闻言不自觉的向边上挪动挪动,使自己离另外两人远一点以示区别,“你们俩人是该着急,都是年近三十的大叔级别的人了。”

受了刺激的玛希克眼瞅着窗外,语气狠狠的说:“拣日不如撞日,挑地不如随地……”

弗尔比心底一沉,难道现在玛希克打算当街去强抢民女?

“不行呀。”弗尔比抓住了玛希克的手臂:“这不是你老家连云山。”

玛希克奇怪的看了弗尔比一眼说:“你胡言乱语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下一个走进这个街口的人就将是我追求的目标,不管美丑我也认了,一切听天由命,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和胆量?”

“这个……也许是男人过来。”

“那表示今年注定又要单身了,明年再来这里碰运气。”

三人停止了对话,眼光齐齐向窗外望去,一秒、两秒、三秒……本来是一场玩笑,他们却当了真一样的紧张起来,单身的男人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进行幻想的机会的。一个影子已经露出来,后面的人还没拐弯,下一个瞬间,一位巡警打扮的男性出现在三人的眼界中。

“哎……”三人同时长长的出一口气,产生些许小小的失落。

拉加无意间又扫了一眼,有所发现的说:“那好像是京城的温德沃夫警官啊,他怎么又来海原了?”

温德沃夫低头慢慢向海原城中都督府走去。很不幸的他回到京城没几天又被派遣了过来,这次的任务也许比上次抓捕大盗简单些,但也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无法完成的可能。他,温德沃夫警官奉法务部下属的帝国最高军事法庭的命令,前来召撒多·费路西少将前去京城接受法庭的质询。温德沃夫担心的是,如果撒多·费路西硬扛着不去,他也毫无办法,几乎每一个被召质询的达官贵人都是丝毫不理会这码事——质询制度本来就是为了替权贵们开脱而建立的。

显然费路西的好心情被打破了。

“什么?有人控告我北伐时蒙托斯战役中擅自违反军令和滥杀己方军官、故意抛弃伤兵三项罪名?”费路西眼中神光暴射的追问温德沃夫:“是哪个卑鄙小人?”

“对方申请了保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法庭的人员。”

费路西平息一下心情,北伐虽然才过去半年不到,但感觉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对于失败,费路西并不十分愿意记起。蒙托斯战役好像是那次在吉兰诺斯城南方的大会战,会战胜利后费路西没有大举追击敌军而是擅自闯进了吉兰诺斯城,暂时占领了此城几个钟头。滥杀军官和抛弃士兵大约指的是他与大部队失散后发生的那些事情吧。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北伐军总部也默认了他的无过错,不想又被人翻了出来,这绝对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暗箭。这是谁在针对他?外人恐怕并不清楚这些事情,能这么熟悉情况,那原告大概是当时费路西的临时部下,中央第一军团两个骑兵万人队的人。

“军事法庭的裁决官们为什么不直接驳回?这明显是蓄意陷害,还有什么可说的?”

“在下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温德沃夫说:“不过也没有正式立案,法庭这次叫大人只是质询了解情况,不是审问。”

“这是质询。”费路西道:“我要是永远不去接受质询,那这次对我的控告就会永远这样拖着不能往下进行。大家还不是都这样干的么,我想我也可以照学。”

温德沃夫苦脸说:“大人不去京城,那在下就难办了。”

费路西心里思考着,停了一会儿才说:“最近身子倦得很,正想活动活动,动一动去趟京城也好。”他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要解决的,不然难免留下后患,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出来肇事。

温德沃夫微微有些放心,看来本次任务不会失败了。“在下觉得事不宜迟,大人可不可以明天出发?”

“你什么意思?好像很急切的盼着我去。”

“啊,不是,当然一切看大人的意思。”

当费路西向家人说明要去京城一趟时,招来的是埋怨,毕竟这新年还没开始几天,于是他又拖拉了一些日子方才出发。

本来嘉美再次自告奋勇要随行,却被贝丝阻止了。贝丝竟然要费路西带着碧心一起去,好像是要碧心到京城采购一些材料和魔法资料顺便带回来。费路西虽然不乐意,但也拗不过贝丝,只好带着碧心上路了。

另外,娜琪写了一封家书给他爷爷方罗公爵,说是家书,但费路西明白其内容多半是为自己说情。费路西收起信件,不过没打算一定要用上。他们一行人坐的是官署的专用船只,谁想到在路上不知死活的温德沃夫看上了碧心,而费路西对温德沃夫采取了鼓励的态度……,可怜的温德沃夫,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奥瓦尔湖,位于门德索尔省,风景优美,环境出色,向来有人间仙境之说。湖的四周群山环抱,挡住了风儿,使得湖水能够保持平静不受干扰。虽然少了些妩媚的波纹,但开匣明镜般的湖面碧亮清新,映入眼帘别有一番让人气爽的滋味。一百多年前神英三世先皇连年征战,疲累不堪,偶尔见到这个地方,觉得实乃休息的好地方,于是在湖畔修建了一座行宫,把周围数十里的地方划为皇家禁区,他后半辈子在这里的时间甚至比在玉都城的时间还要长。

如今,主人轮到了八世皇帝。八世皇帝陛下自从北伐回国以来,一直在这里养病,他抛下了大小事务不理不问,前来觐见的大臣也很少有被接见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八世皇帝陛下对自己实行了自我孤立和自我放逐,甚至还有自我虐待?

夜阳是八世皇帝的贴身侍卫,有着最光荣的骑士称号的武者。不是每个高手都有此殊荣的,夜阳恰恰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皇帝陛下亲自敕封的骑士。他此刻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仰望晴空,骑士的脸面固然一如既往的僵硬无表情,可是他的眼睛是痛苦的、迷惘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前方是一间不过长宽十步的小笼子一样的房间,这座狭小的令人压抑的房间就是皇帝陛下的住处。恐怕外人谁也不会想到陛下的住处会是这样,但八世皇帝就是要一个人呆在小笼子里静静躺着,很少出来,或者说病重的出不来了。夜阳骑士一直担心的是皇帝的身体,但此一刻更担心的是陛下会不会又把药倒掉。

八世皇帝恍惚间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在和煦的阳光下跑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放风筝,旁边陪伴他的是青梅竹马的米尔楚娜。他们两人的后来很不错,长大成人、结婚,一如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

史载:神英帝国八世皇帝的第一任妻子耶利尤斯·米尔楚娜于纪元980年患病去世。

此刻梦到昔日妻子的八世皇帝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流了一滴浊泪,又有谁知道皇帝心中的秘密和痛苦?八世皇帝很清楚,米尔楚娜的死因根本不是什么患病,而是自杀。原因也很简单,她没有生育能力又不是大门阀出身。当时八世皇帝与兄弟们争夺帝位继承人的位置,一个不能生育后代的正妻是一个拖累,何况这个正妻仅是一个没落小贵族家的女儿。八世皇帝的支持者们施加的巨大压力迫使米尔楚娜走上了死亡的不归之路,而当时的八世皇帝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而不能阻止。后来,他迎娶了特沃家女儿,即今日的特沃皇后。

朦胧之间,八世皇帝仿佛见到一个人影从远处向自己慢慢走过来,但总也走不到自己跟前,那身影无比的熟悉。

“艾罗!”人影叫道。

这一声叫得八世皇帝头痛欲裂,他听出了这是父亲的声音,敢直接称呼八世皇帝其名的也只有老皇帝,艾罗正是八世皇帝的御名。

老皇帝又叫道:“我在死亡之国等你!”

这其中的涵义八世皇帝明白,二十年前爱妻的死转化成了对父亲的恨时,于是一个悲剧又造成了另一个悲剧。八世皇帝艾罗至今犹自不能相信,当年他竟然做出了弑父这种大逆不道、天诛地灭的事情,这究竟为什么会发生的?他几乎都忘记了。他多年来竭力忘记一切,强迫自己去相信史书中的记载,强迫自己做许多事情以成功来逃避内心的罪恶感。这要都是做梦就好了,大概梦醒时分就是解脱的时候。

八世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处于清醒状态还是昏迷状态,不清楚自己目前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境里,不晓得自己是在思考还是在幻想,反正前尘旧事历历再现在眼前。时间,好像已经消失了,皇帝艾罗最后感觉到。

玉都城的城门对于费路西来说已经是异常熟悉了,一切景物依旧,但每次经过的时候人却总是不同。这次费路西是以一个前来接受军事法庭质询的待决者身份走进玉都的,弄不好这质询就成了正式的审问。一朝遗祸,后患无穷,谁也没想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般的事过了这么久也会被人搬出来利用。到底是谁这么无聊?那控告他的人究竟有什么意图?

“撒多大人,我们去法务部报个到,然后我就算完成任务了,以后请大人自己保重吧。”

温德沃夫说,不甘心的看了碧心一眼,一路上这位漂亮姑娘一句话都没有与他说过,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而且,他还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比如被冻在甲板上一晚上,那可不是好受的,全都白搭了。

费路西也和温德沃夫混熟了,毫不客气的说:“你趁早离我远点,我想来想去就是上次在海原沾染了你的霉头才会遇到这种事情。你当时想把我当通缉犯抓,显然是一个诅咒。”

“好好,等到事情了结后在下一定给大人接风洗‘霉’,我知道哪家的美女多。”

“还用你?当年我在京城里……”费路西自我吹嘘的话说到半截,想起旁边还有碧心,碧心又是贝丝的密友,舌头立刻缩了回去,换上一付严肃的表情说:“温德沃夫警官,你还需要加强道德修养,怎么能如此堕落不堪。”

费路西把碧心领到德尔利那里,然后和温德沃夫乘坐一辆马车来到内城法务部。

经过一番手续,办事员对费路西说:“请大人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本部帝国最高军事法庭一号室接受三位裁决官的质询。”

“知道了。”

军事法庭召来费路西进行质询,虽然并不是正式立案,但仍然成为玉都里的流行花边新闻之一,为街头巷尾、碰头聚会增加了一点谈资。在神英人眼中,撒多·费路西将军大概是北伐中不多的亮点之一了,这场让神英人灰头土脸的战争中,唯有撒多·费路西为神英人挽回了一些颜面,人们都相信是他杀死了摩兰王——虽然这是误传,那摩兰王实际上是自杀的,不过费路西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这样的功臣现在却有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各种各样的揣测从各种各样的人嘴里流传出来,版本五花八门,不足一一为道。

当事人费路西大摇大摆的来到玛恩的府上,直截了当的要玛恩帮忙摆平这件事情。

“玛恩先生,这件事我只能靠你了,你不帮我的话我就只有冒死去瓦尔湖觐见陛下了。”

“我当然会帮你,这不用你多说。但是你这事委实奇怪的很,里面有很多我也弄不明白的东西。那军事法庭是法务部和军务部联合管辖的,你也知道,法务部是门阀派的地盘,军务部和我们文官更不是一个系统的,我个人能施加的影响有限,我一个人又代表不了整个监国委员会。不过你放心,大不了我亲自写奏折给陛下替你求情。”

费路西知道玛恩说的都是实情,叹气道:“你知道是谁控告我?”

玛恩很奇怪费路西竟然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是一个叫基尔库克的少将。”

“是他?!”费路西想起来了,基尔库克是那个中央第一军团的万骑长,曾经临时性的受费路西的指挥,打进吉兰诺斯也有他的部队。

“我这就去找法明顿去!看看他怎么管的部下?”费路西站起来就走,法明顿应该还是中央第一军团的军团长。

费路西走到大街上才想起他并不知道法明顿府第的具体方位,但是他是对京城很熟悉的人,摸索着、打听着也找到了地方。

“撒多·费路西前来拜访法明顿将军。”费路西对法明顿家的门官说。

一位中年门官闻言呵呵一笑道:“我家大人说了,这几天有一位撒多大人会来拜访的,还说你要是来了就直接领进去见他。”

说罢他领着费路西来到书房,法明顿正和另外一个人下棋,“撒多大人你果然来了。”法明顿看到费路西进来上前招呼道。

“法明顿大人好像没有升官发财呀,那军令部的神木交椅怎么没让你去坐。”

法明顿无奈的摇摇头说:“莱维元帅比布里昂资格还老,他兼任了军令部,我无话可说。”

费路西冷眼旁观,看出法明顿心里显然是很失望的。“我奇怪的是,莱维元帅本来就是军务部首席大臣,陛下为什么又让他兼任军令部?为了防止军权独揽,军令、军务一向必须分开,现在为什么又这样?”

法明顿并不正面回答,“陛下英明睿智,我等不及。”一句空话说了等于没说。

“其它的就不说了。我且问你,你的部下基尔库克究竟怎么回事?像疯狗一样的咬人?”

法明顿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但是我只能告诉你,基尔库克从北伐回来后就离开了我的军团,他被调任到东阳的海军总部去了,他现在不是我的部下,他是什么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

“海军?”费路西惊疑道。

原来如此,一定是海军总部搞的鬼,那位素未谋面的卡斐提督果然是不死心,没准他早已买通了法庭裁决官要给自己一个好看。

黄昏已至,华灯初上,玉都城里有的是有闲阶级,他们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那些工作了一天的民众也是悠闲自得、三五成群的走着,要么回家享受自己的晚餐,要么找个小酒馆与朋友们好好喝一顿,这个时候玉都城街上的行人并不比白天少。各处的小酒馆此刻的生意总是最红火的,那酒气人气混合成一股温暖的气息,角落里的欢声笑语和游吟诗人的歌声彼此交错,偶尔有几个喝醉的人跑到醒目的地方给大家表演一段即兴的节目,即使是伶俐的在人群间穿来穿去的店小二也给小小的酒馆增加了不少热闹景象。

费路西就在这样一家最普通不过的酒馆里独自喝着闷酒,现在想起来,在海原他很少去酒馆,难得他在玉都有这份闲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费路西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能和自己一起去酒馆喝几杯的人了。弗尔比、西卡多、塞尔……等等都不行,费路西忽然想到了图欧德,如果非要选一个,那也就只有这个四海飘零的大盗了。

费路西举起杯中酒,向空中抬一抬,表示敬那目前不知身在何方的图欧德一杯。当年还在学院的时候倒是经常和朋友们出来喝几杯,但是现在法理奥被他父亲抓回老家学习当伯爵,那塞尔也和自己日渐疏远,最可怜的巴齐已经是人鬼殊途,再无相见之日了,可谓是一干故旧皆消散啊。

费路西想起自己还没有去过巴齐家里慰问过,上次是不忍心去,这次过了这么长时间,大概他的姐姐已经平静下来了,改天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吧。

“北方的豺狼犹自磨牙,善良的人们为何仍在熟睡?如果我有一支号角……”

几句不成腔调的歌声传进了费路西的耳朵,酒馆里来了游吟诗人吧,费路西扭头看了看,那是很面熟的一个人。游吟诗人还没唱完,就惹的人群愤激,“你在这唱什么玩意呢?滚蛋!”

“走!走!乌鸦叫似的。”一个店小二跑上来拖着那位游吟诗人就往外走。

“慢着。”费路西出声道,对着店小二说:“不要赶人,我请他喝一杯。”

店小二虽然很诧异,但是也不好拂逆客人的意思,松开了手。那游吟诗人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愣了愣后微微朝费路西一鞠躬。酒馆里众人奇怪的目光聚焦到费路西这里几秒,见那游吟诗人不再唱了,然后大家继续自己的事情。

“我认得你呀。”费路西说:“你还记得北方大道天兴酒楼吗。”

原来是费路西北伐回来时在天兴酒楼遇到的那个惹起事端的游吟诗人,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了他。

游吟诗人也想起来了,“多次承蒙先生解围,在下感激不尽。”

“你可有意思得很啊,你的同行们都是吟唱英雄史诗、爱情曲子甚至一些情色的曲目,你怎么每次都是唱这种不合时宜的丧钟式的调子?使得你到处被人当成捣乱份子而驱逐。”

“在下只是想帮助人们认识一些现实而已,如果能有助于人们思考,那再好不过了。”

“你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游吟诗人,你难道还想做一个传道者吗。”费路西感到有些好笑,一位娱乐大众的游吟诗人竟然有这么与职业不相称的理想。

“不,在下没有那么伟大,其实我很自私,在下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生存价值而已。游吟诗人本质上与乞丐无异,拥有自由但也少了责任,在下感觉我是游离于社会系统之外,只好想办法自己去寻找责任,给自己找一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理由,谁知道那死亡之国是不是比人世间更好呢。”

费路西注视着对方,这样的话从一个游吟诗人嘴里说出来不免流露出自伤自怜的味道。“你不去做哲学家就太可惜了,或者说你正在想的就是哲学家们研究的课题。”

“哲学?那是坐在学院里空想出来的东西吗?在下只是一个卑贱的游吟者,没有权势也没有金钱,哪里走的进学院的大门。这一切都是命运,不管做什么无所谓了。哲学家也好游吟诗人也好,既然命运使得在下拿起了竖琴,那就让它陪伴到终点吧。人生百年如朝露,生死轮回是旅途。”游吟诗人再次站起来鞠躬道:“在下贱名哈皮戴,艺号快乐每日。我瞧先生非寻常人,冒昧请教先生姓名,如果有可能,在下愿将先生的善名传颂四方。”

快乐每日,这是一个与哈皮戴自己名不符实的艺名,费路西笑着说:“我是无名之辈,传颂就不用了,愿你我有缘第三次相会吧。”

哈皮戴离开了这家酒馆,朝街上的下一家酒馆走去,这条街上至少还有四五家酒馆等着他去“捣乱”,几乎可以肯定他会被一家一家的赶出来。

费路西望着哈皮戴那顽强而“执迷不悟”的背影,脑子里冒出一串问题:“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能挣到维持自己生命的钱吗?哈皮戴给自己找了一个近似于可笑的责任,人活着必须要有责任吗?”

深夜,费路西回到德尔利那里。“大人,你可回来了。”德尔利迎接上来说:“南方军团的特沃上将来到了京城里述职,他派人送口信给大人说,请大人去特沃公爵府上一叙。”

“他知道你这里?”费路西问。

“不,他的口信是送到了坎兹华特庄园,别人都知道那是大人的产业。”

“哦。”

德尔利见费路西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慰说:“大人不必过于忧心,我请了一个人,这人口才不错,质询的时候大人可以叫他做一个代言人。”

“谁啊。”

“是我的一个朋友,当初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常和他一块喝酒……”

费路西怀疑的说:“跟你一起混的?那能行吗。”说罢不屑的撇撇嘴。

德尔利拍着胸脯说:“保证没问题,我吵架从来吵不过他。我已经把大人的情况和他说了,到时可以叫他替大人辩解。”

“嘴皮子刁钻不刁钻?会骂人不?”费路西问的很奇怪。

“还行。”

“试试看吧。我睡觉去了,明天早点叫我,去见见特沃·欧维大人。”费路西打个哈欠说。

第七章一个时代结束了

特沃公爵府座落于内城东南角,是京城里最大的府第之一。公爵府正门外是一块小广场,广场的中间是一块草坪,在这并不是植物繁茂的季节,草坪里显得有些稀稀落落。绕过草坪,映入眼帘的是那气势夺目的十二根廊柱,分成两组左右并排在门廊边缘处,每条廊柱上都刻着“御赐”两个字。两组廊柱中间空白处的后方则是门扇。北方和南方的大门风格是完全不同的,北方豪宅的大门气势宏伟,与高墙浑然一体,彻底隔开了内外的世界。而南方的大门轻巧实用,进出方便。特沃公爵府门前的那个小广场的作用就是停驻马车,所有前来的人都要门外下车步行入府,到了里面再根据情况决定是继续步行还是坐人工轿子。

以前费路西经常路过这里,那时公爵府门前的马车一排排的在小广场上停着。但今天费路西早晨来的时候,小广场空荡荡的,偶尔见微风卷起一片纸屑打着滚飘到了草坪里。费路西大有一种今非昔比之感,不过也可能是他来的太早的原因吧。

欧维上将正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晨练,一把长剑舞的虎虎生风,他神情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费路西的到来。费路西站在一边看欧维舞个没完没了,偏偏技术又很一般,动作频率慢如蜗牛,配合的真力也是比蚂蚁强不了多少——其实欧维武技也不算差,但在费路西这种人的眼里就百无一是了,他实在不耐烦了,只好微微运起真力大喝一声:“好!”震的正在腾空的欧维迅速落地。

“噢!你过来了。”欧维擦擦汗说:“走,进去说话。”

费路西随着欧维进屋坐下,很恭敬的等待欧维开口。一个美丽的金发少妇端了一杯茶给费路西。

“这是你大嫂。”欧维介绍说。

费路西糊涂了,大嫂?他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大哥了?图欧德肯定没有妻子的。

欧维见费路西一付迷茫的表情,又说:“是我的妻子。”

费路西吓的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吐出来,心道:“你的妻子什么时候就成我大嫂了,我可没有和你称兄道弟过,我哪里敢和你称兄道弟。”他艰难的咽下茶水说:“劳夫人大驾倒茶,这在下怎么敢当?”这欧维上将一上来就和他明里暗里的套近乎,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吃了一惊的费路西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的斤两,更知道那特沃·欧维上将的份量。

“什么敢当不敢当的,你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欧维继续发动人情攻势。

费路西仍然恭恭敬敬的问:“大人召在下前来,不知有何指示?”

欧维皱一皱眉说:“哎,我都说了,你我不必弄的这么生分。我们也有很久没见面了,趁着大家都在京城互相见见面么。”

“大人欲见在下,只要一个命令,在下即会立刻赶往西南晋见。”

“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告诉好几遍了说话不要这么见外。”

费路西被肉麻的直起鸡皮疙瘩,心里胡思乱想道:“欧维不会是知道了前年我和皇后的那点事吧?”想到皇后,费路西不禁呆了一呆。

欧维看费路西发起呆,咳嗽一声说:“你可知道,我时常听到有人赞叹你是国之良材。”

“过奖了,我恐怕就快成国之罪臣了。”

欧维上将一摆手说:“这质询没什么,我敢说只是走走过场而已,那些法庭都是解决普通民众的事儿的,谁能把你怎么样。”

费路西一喜,听这意思好像欧维打算为他开脱。“在下这就借大人的吉言了。”

“如果连你这样的人才都要打成罪人,那我们帝国朝廷上下可真是愚蠢不可救药了,再说对方对你的控告简直荒谬到极点,怎么可能正式立案。”

“那人是个小人,但是他背后的势力可不小。他是被海军总部授意的,据我所知,海军总部在朝中也有人。”

欧维惊讶道:“海军?难道他们另有所图?”他站起来走了几个来回考虑了一会继续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支持你的。不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在下愚昧。”费路西说。

欧维笑着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因为我宁愿是你在东南而不是别的什么烂七八糟的人。”

费路西作出一付感激的表情。

“撒多大人!”欧维突然抬高了嗓门:“你还记得当年是我给了你平叛立功的机会吗?”

“记得。”费路西说,心里想道:没有你我照样能立下那功劳,我还白送了你一个人头。

“你还记得是我推荐你当的都督吗?”

“记得。”费路西说,心里想道:要不是皇帝陛下不放心你而任命我当都督牵制你,你再推荐也没用。

“你还记得东南的地方官到我这里来告你的状,我把他们打发回去的事情吗?”

“记得。”这点费路西无话可讲。

“你还记得我姐姐对你的恩情吗?”这句话就是欧维自己想当然了,他看皇后委托他照顾费路西,就以为皇后对费路西有什么恩德。

费路西迟钝了一下,皇后对他有什么恩情?不过他还是来了一句:“记得。”

“那么你知道我的外甥是谁吗?”

“知道。”不就是那个差点抢走娜琪的二皇子吗,费路西当然还记着这个。

欧维停顿了一会,最后问道:“那么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费路西知道自己不能表现的犹豫,立刻回答说:“在下明白,大人放心。”

费路西明白了,欧维今天就是为了拉拢他才叫他过来的。既然是拉拢,起码的给点利诱吧,费路西想。

“对了,你上次给我写信说你们边防军的军费问题,我会去军务部说一说,尽量能解决你们的财政危机。”

“那就多谢大人了。”费路西大喜道,不管上不上这条船,先把实惠捞到手再说。

费路西的心情轻松了许多,有一个监国大臣和一个国舅级的上将罩着,那桩诬告应该不能把他怎么样了。明天就去军事法庭转一圈,把德尔利推荐的人也带上,那么自己连口水都节省了。

刚才端茶的美丽少妇缠着另一个女人的胳膊走进来,两人亲密的耳语些什么。费路西看见那另一个女人,心里“咯登”一下,那不是皇后么?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如果他在京城有一个最怕见到而又最想见到的人那就是皇后了。腰间的红痣之谜、恶作剧般的制造圣女……

“啊,大姐你也来了。”欧维打招呼说:“我正在和撒多大人说话。”

费路西绝不想犯大不敬之罪,只得硬着头皮到皇后面前行礼。

“免了。”特沃皇后微微一抬手,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费路西没有抬头,直接说道:“在下不敢妨碍特沃大人,这就告辞了,敬祝皇后殿下和大人永享安康。”说罢退出了房间,他自始至终都垂下目光而没有看到皇后的脸。那特沃皇后朝着费路西的背影略一发怔,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公爵府外面的小广场上站满了侍卫、太监、侍女一类的人物,这些都是皇后的随从。不知道当年费路西在宫中被下了春药时碰上的那个宫女还在不在,他巡视了一遍,没有与自己印象相符的,很有些遗憾的离开了大门口。

费路西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看门匾上的几个大字:“御赐特沃公爵府”。

“公爵府啊公爵府,那现任的特沃公爵很久前就被押到外地终生监禁了,他没有直系的子孙,他的弟弟早些年又因为纵欲过度而死掉,因而现在特沃家的重任一下子压在了欧维上将的肩膀上了吧。如果弄不好,特沃家也许会就此衰败,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气数已尽而消亡的世家大族。”费路西感慨着,“不知道牵连进了前年的那场政变,二皇子还会不会被八世皇帝陛下定为继承人?欧维上将一定是会死保自己的外甥,要是失败了的话会有什么后果?虽然说特沃家树大根深,但是彻底失势是铁定免不了的。那可怜的特沃皇后……”

费路西到此刻竟然发现自己最同情的是皇后?

“一定是我习惯于对女人心软了。”费路西想道。

德尔利果然带了一个人回来,叫什么拉万。不过费路西看他那秃头秃脑干枯瘦小其貌不扬的样子很有些信不过,但碍于德尔利的面子嘴上没说什么,况且费路西也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德尔利应该不会在这种关键地方乱开玩笑。姑且信之,反正明天自己也在场。

费路西想了想,对拉万说:“你给我冷嘲热讽,嬉笑怒骂,狠狠的挖苦那些法庭的裁决官。我碍于身份不好闹得过分,你替我上去骂,出一口气再说。”

拉万呆一呆,不知道费路西什么意思,“大人,这样不好吧,还是委曲求全一点。毕竟作出什么结论是由裁决官掌握的,平白得罪他们……”

德尔利拍拍拉万的肩膀说:“你不懂的,照着大人的话去做就行了。”

拉万混迹于平民间,不明白官场中的一些事情。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基尔库克对费路西的控告有无中生有、夸张事实的意思,如果费路西真的有什么不是,早就被北伐军总部处罚了。对于这样实属无聊的控告,军事法庭却没有驳回,虽然没有正式立案,但也煞有介事的进行调查。分析其原因,大概是两种之一,要么军事法庭的裁决官都是黑白不分的糊涂蛋,要么是因为裁决官受人指使而另有所图。无论是那种情况,像拉万说的那样委曲求全都是没有作用的。可以说,解决问题的渠道不在于军事法庭,而在于军事法庭之外的东西。

所以无论费路西明天有什么表现其实都不会对结果有实质性的影响,既然如此,那索性让拉万大闹一番。

次日,三位帝国最高军事法庭的裁决官大人早早就来到一号室,这是一间不特别大的屋子。边上一排裁决官使用的桌子,对面放一把给费路西坐的椅子。但是左等右等,椅子的主人始终不来,直到十点多费路西方才姗姗来迟。

那令人可气的费路西在门口对屋里的三个人点头示意,可他却站在那里不进来,与旁边的一个随从开始了聊天,这分明是不把几位裁决官放在眼里。一个文书走到费路西身边说:“三位裁决官请大人进去接受质询。”

费路西一指屋子内说:“质询?为什么那座位尊卑有别,分明是审问的架势!”

文书为难的说:“请大人将就点,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那我请三位裁决官将就点站着行不行?我也站着接受质询。”

费路西的随从走进去,把给费路西准备的椅子搬到裁决官桌案的侧面,然后拍着椅背说:“大人,这样就可以了。”三个裁决官是并排而坐的,东边的那个登时就要发作,但被中间的人拉住了。

费路西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坐到一排裁决官的侧面。

“咳!”中间的裁决官就要发言。

“慢着!”费路西的随从打断了裁决官的话:“我们大人不认识你们三个,请你们自我介绍一下。”

“这与本次质询无关。”坐在西边,也就是离费路西最近的那个裁决官说。

随从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会这么回答,“我们大人不是犯人,论等级你们也不比我们大人高。总不能让我们大人也像我一样叫你们裁决官大人吧。既然你们心里有鬼,担心被报复,不愿意透露姓名,那就算了。中间的这个老头大人,还有东边的那个歪嘴大人,你说是不是?”

费路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中间的裁决官强忍怒气自我介绍说:“我是帝国最高军事法庭裁决官泰利茨,这两位是与我职衔一样的萨希里尔大人、威特大人。”

“那么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帝国都城街头小民拉万,无职无衔,现担任撒多·费路西大人的法庭代言人。本人今年四十五岁,已婚,育有子女一人……”

“行了行了!你先闭嘴吧。”东边的萨希里尔挥挥手。

“下面开始本次质询……”泰利茨开始发言说。

“慢着!”又是拉万打断了泰利茨的话:“其实不用质询了嘛,几位裁决官大人心里早就有结果了吧,把别人告诉给你们的结果直接宣布不就行了,我们都省事啊。”拉万冷嘲热讽的暗暗攻击裁决官受人指使。

“放肆!”萨希里尔终于忍耐不下去而拍案而起。

费路西看自己不张嘴是不行了,对萨希里尔说道:“你是萨希里尔吧,瞧你吹胡子瞪眼的。你是个朝廷大臣,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我这个代言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卑贱小人物,他没什么水准修养,而你做大人要有大人的风度嘛,怎么能跟着他学?小心失了朝廷的体面被检察官参一本,我的随从我自己会教训的。”又转头假意训斥拉万说:“你别那么多废话!让这几位裁决官大人把话说完了。”

泰利茨阴沉着脸说:“撒多大人,我问你:蒙托斯战役中,你的任务是什么?”

费路西似乎是不屑于和裁决官说话,对拉万耳语几句,虽然是耳语,但声音大的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我的任务有三个,一是打前锋冲击敌阵;二是交战胜利后追杀败退敌军;三是万一交战失败就负责断后。”

这几句话裁决官听的明明白白,可是代言人拉万尽职尽责的听完后又冲着三位裁决官大声的重复一遍说:“我们大人说,他的任务有三个,一是打前锋冲击敌阵,二是……”

泰利茨厌烦的抠抠耳朵,听完拉万又罗嗦的一遍后问道:“撒多大人,我问你:后来你是不是下令中央第一军团两个万骑队进入吉兰诺斯城?”

费路西对拉万“耳语”说:“是。”

拉万重复一遍说:“是!”

“那你认为自己是否违反了军令?”

这次费路西没有耳语,拉万抢先说:“裁决官大人何必这么多废话,我们大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违反了军令,似乎除了你们和那个原告外,没有人认为我们大人违反了军令。”

“撒多大人,我问你:你进入吉兰诺斯的行为和军令有矛盾之处,你作何解释?”

费路西无视裁决官的存在悠然闭上了眼养神,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这几个人,他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几位裁决官大人自然是很没面子,但是这不是审问,费路西也不是犯人,他们也不能把费路西怎么样。他们这些裁决官也只能吓唬吓唬普通民众,遇到权势人物就矮了三分。如果质询进行不了,那案子就算中断了,对于费路西当然无所谓,可是他们必须要把案子按照程序进行下去。

“撒多大人,你要自重!你这是藐视法庭!”威特喝道。

拉万说:“下面由我这个代言人发言。我认为几位裁决官大人的立场并不公正!泰利茨大人刚才说:‘你进入吉兰诺斯的行为和军令有矛盾之处……’

这句话充分体现了你们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我家大人的行为和军令是有矛盾的,只要我们大人一回答就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和军令有矛盾。因为我们大人的行为和军令并无矛盾之处,所以我们大人拒绝回答你们这个诱导性的问题。我不得不提醒几位裁决官大人,请注意自己的立场。“

三位裁决官一时间面面相觑,对于拉万死咬字眼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虽然他们的本意并不是拉万说的那样,只是无心一问罢了。

泰利茨又斟酌着字眼重新问道:“撒多大人,我问你……”

拉万第三次打断了泰利茨的话:“我明白大人你的意思了,刚才我误会了,我想几位裁决官大人也不会有这个智慧去进行这么复杂的文字游戏。关于我们大人那次的行为,其实并没有违犯军令。我们大人接到的命令有三条,第一条作前锋冲锋陷阵我们大人办到了。第二条是交战胜利后追击敌军,这点我们大人也作到了,我们大人当时也确实追杀了敌军……”

萨希里尔像是抓住了什么说:“撒多大人既然追击敌军了,那又怎么进入了吉兰诺斯?敌军的败兵是向另一个方向逃跑了。”

拉万望着萨希里尔摇摇头,说:“我再一次为这位大人的智慧表示遗憾。请问你,如果接到的命令是追击敌军,难道就要永远的追击下去而不停止吗?只有白痴才会这么想吧……”

费路西睁开眼一本正经的说:“我认为裁决官大人不是白痴。”

这时正在做记录的文书不禁捂着嘴偷笑,费路西这句话记也不是不记也不是。

拉万继续说:“我们大人说了,几位裁决官大人不是白痴,所以也不会那么想。既然不可能永远的追击下去,那么总要停止。至于什么时候停止,军令中并未说明,这需要第一线的指挥官自己决定,因此我们大人当时追击了一段时间后停止了追击,这是他的职权所允许的。至于进入吉兰诺斯,那是停止追击以后的事情,我军并没有禁止进入吉兰诺斯的军令吧。”

费路西暗暗伸出一个大拇指给拉万,拉万更加得意:“还有第三条命令,万一交战时我军败北我们大人负责断后。这条命令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万一交战败北“。大家都知道,虽然我军后来惨遭袭击而溃败,但是在我军和摩兰军的蒙托斯会战中我军是获胜了,命令中的交战指的就是蒙托斯会战。我军既然胜利了,那第三条命令的前提就不存在,这样的话第三条命令就等于自动作废了。”

三个裁决官心里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个家伙真能说。他们正要就“滥杀己方军官”一事继续进行质询时,从门外走进一个瘦高个头的人。这个人费路西不认识,但是泰利茨等人认识,乃是帝国最高民事法庭的裁决官列普,不知道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列普对泰利茨等人笑笑说:“听说撒多大人在这里接受质询,我也来凑个热闹。”

威特平时与列普比较熟,开口道:“我们这里有人控告撒多大人违抗军令和滥杀己方军官,你们民事法庭来凑什么热闹?”

列普扬一扬手中的文件说:“最近先后有两个人到我们这里控告撒多大人非法拘捕、殴打神官和滥伤民众,本来打算直接驳回不予受理,但是听说撒多大人就在这里,所以就顺路的来问问。”

费路西忍不住苦笑,今年是什么年啊,官司如此之多,落井下石这一招大家看来学的都不错。

“我能知道是谁控告我吗?”费路西对列普说。

列普说:“这两个人都没有提出保密要求,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是海神大主教克罗托申,另外告你滥伤无辜的是红菲小姐,说你曾经打伤了她的护卫。”

拉万轻轻的叹口气,听听这些字眼:违抗、滥杀、非法拘捕、殴打、滥伤。怎么听也像是在形容一个街头混混,难道这位撒多大人真的是一个桀骜不驯的问题少年么?是不是被德尔利这家伙给蒙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费路西自矜的吟道,至于这秀于林的木自然当仁不让指的是自己,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轻蔑的、闪动着刺芒的眼光缓缓的扫过一排裁决官,只听他嘲弄说:“你们这些可怜的人偶有自己的意志吗?”

从军事法庭出来,费路西边走边想:海神教的克罗托申大主教控告自己,这个还情有可原,倒是那位红菲小姐乱凑什么热闹呢?简直不可理喻啊。对于质询的结果,费路西却并不怎么关心。

走着走着,费路西突然停了下来。咦?气氛不对,费路西东张西望看看周围。虽然大街还是大街,行人还是行人,可是费路西很敏感的发觉有变化,到底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但一定有。这一会儿的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费路西猜测道。

费路西回到德尔利那里,却看见德尔利有点急迫的来回踱步。德尔利看到费路西过来,迅速的迎上来说:“出大事了!陛下归天了!”

啊!费路西呆了一呆,头脑中闪现的第一个词竟然是“诈死”,八世皇帝陛下不会是又在玩花样吧,费路西多疑的想,毕竟八世皇帝的几次表演给费路西的印象太深刻了。

“陛下天躯圣体,这么容易就驾崩了?”

德尔利像是知道费路西心里想什么,说:“这应该是真的,据打探来的消息,报丧使者离京城只有几十里地了,其实消息早在两个钟头前就传过来了。”

想想皇帝陛下也没有什么必要诈死,这样只会制造更大的混乱而已,看来陛下是真的去世了。费路西百感交集,仿佛千万种感觉瞬间都充塞到心脏里了,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八世皇帝对他有恩德,如果不是皇帝陛下的赏识,没准费路西现在还在当一个为了生活奔波的小小佣兵。虽然有利用的成分,但不能否认费路西确实受益匪浅。一直以来费路西固执的认为自己和皇帝陛下是公平交易两不相欠,不过此刻,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感激的,但这也许仅仅是对死人的一种礼貌吧。八世皇帝的威严浮现在费路西的眼前,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此人的此种气度了。

想到这里,费路西竟然产生了一点轻松的情绪,像是压在头顶的大石头被搬开的感觉。费路西今日的许多东西都是八世皇帝赐予的,费路西对于自己这些东西的来源自然有种心理上的敬畏,但从此之后,神英帝国里还有谁能让费路西真正的产生敬畏感?是那两个羽翼未丰的现皇子吗?费路西并不看得起这两个同龄人,尽管他们其中一个会成为九世皇帝。

“大人,现在有什么打算?”德尔利问道。

费路西缓缓的边想边说:“陛下归天,京城已成是非之地,我还是回海原去吧,免得卷入漩涡伤及自身。”

“大人又要一走了之?”德尔利的语气颇不赞同。

“不走干什么?京城的风云好像和我关系不大啊,我耕好东南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

“大人。”德尔利说:“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现在陛下归天,新皇未定,正是充满机遇的时刻,全帝国的焦点都集中在京城了,大大小小的权贵们恐怕都要赶到京城凑热闹,大人你何必离开京城呢,不敢冒风险是不会有收获的。”

费路西打量着德尔利道:“在我印象中,你总是比较胆小的,以前很多时候你都劝我不要轻举妄动,低调一点,跳出是非圈子。为何今天相反了?”

德尔利辩解道:“那不是胆小,那是会观察时机。当初有陛下这个绝对权威者存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触及陛下的权威,现在各山头互相鼎立、混沌不明,正是大展手脚的好机会;当初大人你只是个小角色,别人未必在乎你,现在大人你有了自己的声望和势力范围,据我在京城的观察,大人还是有一点号召力的。”

费路西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想,你的嗅觉应该值得相信。你在京城闻了几十年的味道,多少也是闻出经验了,这次就按你的嗅觉来吧。”

德尔利白眼一翻,大人真是不虚心的人。

“我想起来了,”费路西又说道:“国丧期间,任何法庭都要暂停办公三个月。看来陷害我的卡斐提督彻底失算了,没想到陛下恰好这个时候归天。”

费路西说的不错,本来帝国最高军事法庭的那三个裁决官打算后天宣布质询结果的,现在看来要往下拖延了。但谁又知道这注定是风云变幻的三个月里会发生多少事情,谁又知道以后的日子里,谁还能站着,谁又是倒下的人呢。

此刻的费路西最想做的事情是仰天长啸!

八世皇帝陛下归天了,修史官的历史人物表上又增加了一段内容:“神英帝国哈林王朝第八代皇帝艾罗陛下生于纪元951年,崩于纪元1002年,终年五十一岁。八世皇帝陛下于纪元987年登基,执政十五年。遥想三世陛下加冕为帝建成帝国以来,帝国国力强盛,于四、五世皇帝两代臻于极致。然则六、七世皇帝时,帝国发展势头停滞不前。直至八世陛下登基,帝国颇有中兴之像,也曾大破高沙夺取连云山地区。惜陛下贸然发动北伐,以至于兵败国颓。陛下终前,无片言只字,亦不曾指定继承者,诚为一谜也。八世陛下于纪元982年迎娶特沃氏为正宫皇后,育有一子,另外有侧妃育一子,陛下归天时均安在。”

虽然简单了些,但这毕竟是人物表而不是人物传记,更详细的东西尚待以后修写。饱读史书的修史官们可以知道过去,但却无法预知未来,否则他们就会在上一段中添加一句话,“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其实,当时又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些呢?修史官们还能在记录的同时为神圣皇帝的驾崩唏嘘一下,但很多人连唏嘘都省掉了,他们关心的是下一个皇帝而不是已经死去的皇帝,因为只有下一个皇帝才能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可下一个皇帝是谁呢?去世的皇帝并没有指定。

谁能决定下一个皇帝?费路西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当前帝国最高的权力机构应该是监国委员会,如果监国委员会一致推举某人,大概这个人的帝位也就十拿九稳了。但事实不这么简单,监国委员会内部也是三足鼎立,在这种有决定意义的大事上肯定是互不相让。费路西估计门阀派那三位会推举二皇子,经济派的推举大皇子。至于尚书阁的人,费路西并不认为他们会起多大作用,这尚书阁纯粹是八世皇帝的机构,八世皇帝都不在了,尚书阁的人还能有什么作为么?可也不排除那两方均衡的情况下,尚书阁的人做一个能够打破均衡的势力,不论实力大小,重要的是打破了均衡。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八世皇帝陛下的严密监视下,都没能完整的建立起自己的个人势力,费路西一直也没想明白八世皇帝为什么如此忌讳自己的儿子掌权,但这个现在不重要了。没有独自势力的两个皇子必然依赖于朝廷大臣们的支持,哪一边的支持者实力强,谁做皇帝的概率就大一些。但也很可能会出现另一种情况,也许两边旗鼓相当、相持不下,而这个帝位又不能久久的空着,总要有人去坐上。

“到了这个时候,”费路西想道:“难道该用武力解决问题了?只有武力才能一锤定音,双方恐怕都会想办法把京城里的军队抓到手里。”

费路西展开京城地图,玉都城和它的周围地区合称京畿。驻扎在京畿的中央大军团下属四个军团,分别驻守四个方向。玉都城内也划分了东南西北四个地区分别由四个军团负责防卫,但是有条例规定,每个军团驻扎在城内的军队不得超过一个万人队,也就是说,每个军团只在玉都城内派遣了一万人左右,剩下的都要驻扎在城外地区。总计目前玉都城内正规军有四万人,但这部份军队不负责玉都内城区和皇宫的防务,内城区和皇宫是由皇家近卫军负责,近卫军除去一部份跟随八世皇帝留在了奥瓦尔湖畔,其它的还有一万余人留守在内城,也是一支非常重要的军事力量。另外玉都城内还有京营兵马司所辖的治安部队,人数不很多,大概不到三千人的规模。

神英帝国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有军队不得干预政治的传统,但这一次,费路西觉得军人可能会插手,朝堂之上用口舌解决不了的东西,不用武力还能怎么办?可惜费路西手下的兵远在东南,在这京城争斗中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唉,我做一个独行杀手好了,想必有许多人需要暗杀方面的服务,我则是上佳的任务人选。”费路西自嘲道。

特沃·欧维上将,玛恩大人,法明顿将军……等人在费路西的眼前一一显出,这个时候他们会做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费路西总结说:“皇权的失势是一定的,这个结果正是八世皇帝陛下自己酿出来的。八世皇帝陛下压制臣子的权力,必然会引起反弹,他在世时,反弹也许很微弱,但这一次,报应将会在他的儿子身上出现。无论哪一个皇子被大臣拥立还是经过军事手段登基,他绝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拥有绝对的权威。”

费路西知道自己的斤两,他大概算是很不起眼的那种配角吧,但只要登上了舞台,就有机会去当主角,总比在台下作观众强。

费路西拉开窗帘,看到的是一轮正在下坠的夕阳,夕阳的强光分外红,把白云染成了红色,把远处的房屋染成了红色。在一片血色中,夕阳渐渐的黯淡了,变成一个不那么显耀的红球,忽而不知不觉的消失了,天也黑下来了。但明天,会有新的太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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