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振明心中种种滋味难言，在场的其他人听到他的话齐齐松了一口气。

苏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忙走到他身边给他解绳子：“振明你放心，我和孩子们永远在你身边，我们都会等你出来的……”

哽咽着说着话，苏琴手下动作不停，不一会儿就把杜振明手上的绳子解开了。

杜振明动了动有些酸疼红肿的手腕，温柔地看了眼自己的妻子，随后看向面前的几人，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在我自首之前，我想先见一个人。”

话语中的认真，让在场的其他几人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在这紧要关头，难不成又要出什么变故……

“爸，你想见谁？”杜云恒正在解杜振明脚上的绳子，闻言猛地抬头。

杜振明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有愧疚，有遗憾，也有自责：“我想见见我的女儿，我的芷嫣。”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其他所有人神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杜振明被陪同着去见宁芷嫣之际，那个与他有所关联的帮派也在发生着重要的变故，被警察一举歼灭端了老巢。

宁芷嫣正在家中，杜振明、靳皓川、苏琴、靳封与杜云恒一行人到达的同时不仅见到了她，还见到了宁彩霞。

“伯父、伯母、皓川，你们怎么来了？”打开门招呼靳皓川等人进屋，当宁芷嫣的目光看到除了靳皓川一家人之外，还有靳封夫妻和杜云恒时，神色间忍不住浮现一丝惊讶。

她退后几步，往客厅的方向走去，便听到靳封说道：“芷嫣，我们这次特地陪振明兄过来，想看看你。”

宁芷嫣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落后一步走在苏琴身侧的中年男人，仔细瞧去，那男人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心中不由一动，宁芷嫣对上杜振明的视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宁芷嫣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当对上靳皓川的目光之际，心情不知不觉松缓下来，可她心中的安定从容很快被耳边的消息打消了大半。

“姐，父亲打算自首了。”杜云恒上前几步，走到宁芷嫣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客厅除了轻微的脚步声，显得极为安静，杜云恒的声音虽小，在场的所有人依然都听到了。

杜振明从进屋开始，便一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宁芷嫣，此时听到儿子的话，并没有反驳，嘴角噙着一丝苦涩的笑容，算作默认。

“芷嫣……”他张了张嘴，发出一道微有些嘶哑的声音。

其中蕴含着的复杂情绪，令宁芷嫣不由自主地顿下脚步，转身回望对方，冷不防感觉到紧握着自己手的力道，耳边随之响起母亲震惊莫名的声音。

“怎么回事？什么自首？振明你出什么事了？”一连串的问题，出自宁芷嫣身旁的宁彩霞。

宁芷嫣经过先前事情的铺垫，心中有所准备，也早就料到最终会走到这一步，可宁彩霞却是毫无准备，心神饱受冲击。

宁彩霞与杜振明之间虽然感情算不上亲厚，但因为种种复杂的关系，总有几分情分在，更何况杜振明是宁芷嫣的亲生父亲，宁彩霞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杜振明苦笑着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自找的。”

“振明……”宁彩霞有些云里雾里，直觉发生了重大的事件，她忍不住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儿，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嫣嫣，你、你们……”

宁芷嫣用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宁彩霞对上她的目光，随之放松下来。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几杯茶。”宁彩霞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靳封一家、杜振明一家、宁彩霞一家，三家人几乎全都到齐了，一行八人将客厅坐得满满当当的。

不知因何缘故，坐下来后，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有的只是一些眼神肢体的交流。宁芷嫣敏感地察觉到，在场之人的目光大多都集中在自己和杜振明身上。

不出所料的，没过多久杜振明开口了：“芷嫣，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男人看着宁芷嫣的方向，脸上充满着歉疚复杂的情绪，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宁芷嫣，像是要将她深深记入心中。

“二十多年前，我自作主张隐瞒下你的存在，把你送给了现在的母亲，明明始终知道你的存在，却从未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

杜振明认真诚恳地说着，脸上的神情任谁都能够感觉到他绝对是出自真心，诚心为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而感到后悔。

“振明……”苏琴一听，眼圈立马泛红了。

她别开脸，飞快地擦了擦眼角，竭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杜振明从未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她这个当母亲的又何尝不是？因而纵然宁芷嫣态度再如何冷淡甚至怨恨，苏琴心底始终对她生不出气来。

“老婆，我对不起芷嫣，也对不起你。”

杜振明今天仿佛要把一辈子的道歉全部诉之于口般，在对宁芷嫣表达过歉意后，侧身看向身旁坐着的妻子，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愧疚之情。

“当年，我私自做主，没有和你商量过一句话，让你被隐瞒了那么多年。”男人沙哑的声音透着沉重的内疚，“原本，我们作为父母，应该陪伴着芷嫣长大，教导她、保护她、培养她……可因为我的缘故，我们从她的人生中缺席了二十多年。”

不得不说，这是杜振明内心深处无法挽回的遗憾。

“老婆，女儿。”杜振明看了看苏琴，又抬头看了看宁芷嫣，眼底的愧疚遗憾清晰可见，“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求你们原谅我，只希望你们以后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

他忏悔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底，众人脸上神色都有些动容。

“……”宁芷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芷嫣的脑海中乱糟糟的，她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幕，杜振明心机城府那么深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竟然会当着那么多熟悉的人的面，对着自己道歉忏悔。

苏琴低着头擦了擦眼角，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最初得知真相的时候，说不怨恨愤怒是假的，那时候的苏琴恨不得杀了杜振明。夫妻这么多年，他竟然隐瞒下一切，把亲生骨肉拱手相送给另一个女人，试问这种事情谁能接受？

偏激固执高傲如苏琴，更是无法接受，只是现在，看着诚心悔过的丈夫，一想到在他自首之后等待着他的一切，苏琴无论如何也怨恨不起来。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触最深的无疑是宁彩霞，她也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心中大受感动的同时又免不了心酸，宁彩霞忍了很久，还是不由自主地出声，“这么多年以来，是我太贪心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些人中有对真相一清二楚的，也有一知半解的，不过当年的情形究竟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那一年，我的孩子没了，振明为了遵守对亡夫的承诺，更为了不让我萌生死意追随亡夫而去，所以才把芷嫣抱到了我身边。”

对这一点，宁彩霞直到今日仍然是感激的，如果不是杜振明，也许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明白缘由，在场之人都大受震动。宁彩霞看了眼宁芷嫣，接着道：“几年后，大约是看我已经从亡夫的阴影中走出，振明找我说明了真相，可我……”

宁彩霞猛地捶了自己一下，一脸悔恨，吓得宁芷嫣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妈，你不要这样。”

“芷嫣，你难道就不恨我吗？如果不是我硬要强留你在身边，你会过上富足的生活，你会有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还有姐姐照顾，弟弟撒娇……”

宁芷嫣含着泪冲宁彩霞摇了摇头，宁彩霞描述的画面是很美好，可这么多年以来宁彩霞对自己的爱也是无可置疑的：“妈，我有你就够了。”

“傻孩子。”宁彩霞拍了拍她的手，抬头看向苏琴，歉然道：“杜夫人，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太自私了，我一直不肯让振明告诉你真相，就是不想你抢走芷嫣。她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她。”

宁彩霞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坦诚告诉了苏琴自己内心的不安，一行人互吐心声，心结也终于解开。

“芷嫣，过去吧，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她们一直在等你回家。”

宁彩霞笑着推了推宁芷嫣，可宁芷嫣却清楚地看到她眼角的湿润，心头不免有些迟疑。

仿佛看出了宁芷嫣在想些什么，宁彩霞脸上有些欣慰：“别担心我，我一直都在，你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宁芷嫣心中一定，收回落在宁彩霞身上的目光，抬头便对上杜振明和苏琴两人含着期盼激动的眼神。

“爸……”宁芷嫣定了定心神，在杜振明和苏琴面前蹲下，吐出这个对于她而言有些陌生的字眼，随后视线微移，看向另一侧，“妈。”

不过是两个轻飘飘的字眼，杜振明和苏琴却仿佛遭遇了天大好事一般，激动得不得了，苏琴甚至当场落下泪来。

初次唤亲生父母爸爸妈妈，宁芷嫣眸光闪动心情紧张不已，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苏琴一把抱住。

“乖女儿……”

“我的宝贝女儿……”

一左一右，被两个有些陌生的怀抱拥住，宁芷嫣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熟悉亲切的温暖，唇角不由得微微上翘。